就這樣，畢業旅行落幕了。
隔周，我們這組的成員在午休時的教室碰麵。這是從文化祭前就一直持績至今、每周一次的午餐時間。屋頂上已經開始冷了，所以大家在有著最多成員的c班集合，成團聚集在空的座位上。
「欸，你看你看，這張照片。企鵝拍得超可愛對吧！」
吃完一個三明治的絽美從自己的書包裏拿出照片給妹尾看。
「真的呢，每一隻都朝這裏看。」
「讓我看一下。」
我們其他人也探出身子，看著絽美所拍攝的旭山動物園照片。照片中映著在企鵝池前，三個女生麵朝這邊的樣子。
「拍得很好嘛。」
「對吧？這是麻煩工作人員拍的喔。
這麽說完，絽美笑了。雖然她的樣子乍看之下很自然……
「來，這是雪菜的份，這是莉子的份。」
「啊，謝謝你。」
絽美從書包裏拿出兩個信封，分送給兩個女生。
「我爸爸買了打印機，所以我就在家裏把照片印出來了。」
「與其這麽做，幹脆用計算機傳份zip給我吧。我會教你怎麽做。」
「吉普……？」
對著莉子大小姐疑惑歪頭的絽美，一如以往地發揮了機械白癡的本性。
「那下次我會把『吉普』一起給你唷。總之……來，黑川同學，石田同學也有。」
「謝謝。」
「謝、謝啦。」
將信封也交給兩人後，她看向我。
「來，成道同學。」
「謝……謝謝。」
在那之後的整個禮拜之中，我跟絽美之間飄散著某種生疏的氣氛。不管是在手藝社時，是像現在大家待在一起的時候都一樣。
——可不可以再等我一下下，我覺得這樣一來，我一定又可以順利處理好每件事情。我想絽美已經順利處理好心情了。這份生疏感的原因出在我身上。
說真的，我開始感到害怕了。我不太能明白女人心。絽美從文化祭到畢業旅行的一連串行動，讓我對於該如何對待她感到困惑。
我自認之前對待她的方式很正常。雖然這是我第一次與人心意相通，但我應該也以自己的方式思考了很多，誠實地麵對著她才對，然而她卻擺出那種態度。我不知道我的行動何時又會引起預料之外的狀況，一想到這裏，我就消極了下來。
不隻對絽美是如此。
——請你再也不要跟雪菜還有莉子開開心心地說話了。
這在當時明明是讓我感到喜悅的一句話，但隻要想到或許又會惹她不開心，當有絽美在的時候，我跟其他女生之間的應對就會變得很尷尬。
「……下一節是體育課嗎？」
對話中斷了。於是我向妹尾搭話。聞言，她看向身旁的絽美。
「是這樣沒錯吧，瑞本同學？」
「嗯？嗯，對呀。」，
妹尾一直是這種狀態。我很清楚感覺得到，當絽美在的時候，她就會極力設法撮合我跟絽美。再加上我們在教室中的座位依然是分開的，我不隻無法詢問她旅行中的那個事件i根本連想好好談話都做不到。
「……這麽說來，馬上就要到十二月了。你們打算怎麽過聖誕節？」
眾人再度陷入沉默時，莉子大小姐拋出話題。
「怎麽過啊……莉子大小姐有什麽計劃嗎？」
「我們家每年聖誕夜時都會在家裏開派對。由於參加者都是爸爸的來往對象，所以派對上沒什麽小孩子；不過隻要來的時候有精心打扮，你們也可以來參加唷？」
「派、派對……」
這個閃閃發光的詞語是什麽啊……！
「要花多少錢呢？」
「客人沒必要付錢。畢竟這徹頭徹尾都是惠比壽家的家庭派對。」
麵對一臉擔心地這麽問的絽美，莉子大小姐說得很大氣。
「原來這樣的世界真的存在啊……」
好想去，我超想去看看啊……！
「……不過啊，聖誕夜不就是情侶測驗的聖誕約會當天嗎？」
我的意識原本馳騁在令人目眩神迷的上流世界中，卻因石田這句話而迴過神。
「這麽說來，確實是這樣啊……」
「哎，如果所有人都沒有湊成對，我們就大搖大擺地去參加吧。而且這本來就跟我扯不上關係。」
就在石田露出帶有自虐味道的笑容，讓整組的氣氛變得有點馗尬的時候，走廊上傳出些微吵嚷的聲音，有個人大喊：
「喂！預備投票的結果張貼出來了！」
「欸欸！」
接獲這個消息後，整個教室都亂成一團。
「結果不是不會公開嗎！？」
「可是真的被張貼在那裏啦！」
每個人都臉色大變地起身離席。這是當然的。自己所寫下的想約會對象會被整個年級看到，這可是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緊急狀況。
「我們也去看看吧。」
夾雜在如雪崩般地湧向出入口的同學們之中。我們也走到了走廊上。i跟d班之間形成了一道人牆，所以馬上就看得出張貼地點了。
「我們沒聽說過結果會公開啊，老師！」
在那一旁，張貼出那張紙的真弓老師正受到學生們的質疑。
「這是考試方針。要是一開始就說會公開發表結果，你們這些人之中，想必也會有人在反覆思量過後，決定不寫自己真正的理想對象吧，所以校方才會這麽做。」
「這侵犯隱私權了！這樣公開發表有什麽意義嗎！」
「這可以讓你們作為參考，以便決定在投票日要寫下哪個人的名字。假如知，對方的競爭率很高，你們就能重新考慮，而且也能知道對手有誰。最後一次公布暫定等級是在11月，確認過自己的等級、並考慮到這次的結果後，能幫助你們在考試中合格的資料不就都齊全了嗎？」
在嘈雜的走廊上，我們朝著人群走過去。
預備投票的結果是一組一組寫在一起的。上方字段寫著所有組員的名字，下方寫著組員們各自寫下的理想對象的名字。各組按照寫在最前頭的組長名字的五十音順序排列，我在比較前麵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瀨木成道：妹尾雪菜
石田晉哉：（無效）
惠比壽莉子：瀨木成道
黑川將：端本絽美
妹尾雪菜：瀨木成道
瑞本絽美：瀨木成道
太在意石田的「(無效)」而遲遲無法繼續讀下去的我，總算把結果從頭看到尾，最後啞口無言了。
「咦……」
絽美寫的是我的名字。
「為、為什麽……」
我不禁看向身後的絽美。原本踮著腳尖跳來跳去的她，過了一會兒似乎看到了結果，於是停止了蹦跳。
「……成道同學……」。
一跟我對上視線，她就繃緊了臉，眼神出現動搖。
「為什麽……？」
「咦？」
此時我才留意到一件事。我寫的是妹尾的名字，而這被她看到了。
「不，那個，這是因為……絽美不是叫我在聖誕約會時，選別的女生嗎？」
「我是說了！雖然說了，但我也沒辦法啊，因為我喜歡的是成道同學嘛！」
「……絽美……」
「不是這樣的，瑞本同學。」
此時，我們身旁的妹尾插嘴說：
「瀨木同學對瑞本同學是真心……」
「雪菜你也是啦！」
聞言，絽美厲聲迴嘴。
「雪菜也一直喜歡成道同學對吧？我早就隱約注意到了。既然如此，為什麽你要邀我在畢業旅行時加入同一組？到我答應為止，你每天早上、每天早上都到我家來接我，邀我加入同一組。別做這種事情還比較好啊，不是嗎？我沒有加入同一組的話，這樣情敵打從一開始就會減少啦？」
看到握緊拳頭如此傾訴的她，妹尾咬著唇垂下眼簾。
「妹尾……」
我都不知道。在絽美答應來我們這組之前，妹尾竟然那麽拚命地說服她。
「……呃、喂，成道。」
被石田輕戳著手臂，我忽然迴過神，這才發現周圍的學生們正一邊耳語著
「怎麽啦怎麽啦，在搶男人嗎？」一邊用好奇的目光注視著我們。
糟糕，這個地點很不妙。
「……你們來一下。」
就在我這麽想的時候，莉子大小姐輕盈地從人群中現身。她帶著絽美跟妹尾穿過雜遝的人群，在走廊上快步前行。
「跟過去……比較好吧？」
我們這些男生麵麵相覷，接著追在她們後頭。
莉子大小姐前往的地點是屋頂。不出所料，這種時期沒有人在這裏吃午餐，唯有我們六人
站在寒空之下。
「……到這裏就沒問題了。」
說完，她就鬆開一直握著的絽美跟妹尾的手。
「好啦，你們是在眾人麵前大吼大叫些什麽？」
絽美不滿地鼓著臉頰，從我們身上別開視線。妹尾用緊張的神情注視著她。
「……那麽，這樣做如何？」
莉子大小姐的聲音讓我們所有人都看向她。
「我們三人都喜歡這個男的，這個結論應該沒問題吧？」
「咦！」
被她用手指指著，集注目於一身的我獨自慌張了起來。
「而你的目標是奪得維納斯獎，這點也沒錯吧？。」
「呃、嗯。」
「順帶一提，你寫下那女孩的名字是出於什麽理由？」
她用眼神示意的是妹尾。我感覺到絽美的視線從旁銳利地傾注在我身上。
「呃……因為我有件事情想特別跟妹尾談一談。」
「……你聽到他怎麽說了。」
莉子大小姐看著我的方向說。
「既然如此，就這麽辦吧。」:
此時她愉快地一笑。
「在我們之中，當上維納斯的人就能跟這個男人相愛。這個方法如何？」
「咦、欸欸！？」
「有意見嗎？你的目標難道不是跟維納斯兩情相悅？」
「嗚……」
被她這麽一講，我才想起確實就跟她說的一樣。
「是沒錯……」
但是又不知道誰最後會成為維納斯。當我吞吞吐吐地這麽說後，莉子大小姐就迅速理解了我的意思，點頭說：
「那麽，在二月最後一次公布暫定等級時成為維納斯的人，就能得到在最後讓你寫下名字的資格，這樣如何？在那之前我們所能做的努力，就是為了成為維納斯而提升自己。我認為這是個不會對彼此留下怨恨、極為公平的競爭方式唷。」
也不知道是否接受了這個提案，絽美一直盯著腳邊看，沉默不語。至於妹尾，她交互望向那樣的絽美跟莉子大小姐，露出沉思般的神情。
「……這種話就隻有莉子才說得出來。」
不久後，絽美低聲呢喃。
「莉子對自己有自信，所以才說得出這種話。你跟我們不一樣啊。」
「沒有這種事。」
莉子大小姐立即反駁。
「沒有人打從一開始就有自信。所謂的自信，是從自己所做的努力中誕生的事物唷。坐在那裏什麽都不做，隻會因天賦而驕傲自滿的人，對自己哪能有什麽自信？」
聲音裏的熱度又上升了一層，她繼續說：
「你們以為生為情婦之女的我，在沒有父親的情況下，究竟在教導藍眼珠的母親日文的同時，又做了多少努力才創造出現在的自己？正是含辛茹苦的努力，給予了我無可動搖的自信。」
絽美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凝視著莉子大小姐。
「你們有做過真正的努力嗎？」
宛如會穿透天空般蒼白而清澈、溫柔而冷冽的空氣化成一陣風，刮麵吹過我們的臉頰。
「……不過啊，你這家夥並不是個值得讓人不惜以『真正的努力』來換得你青睞的人吧。」
身旁的石田用她們聽不到的聲音悄聲嘀咕。
「…………」
他說的實在太有道理，我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像莉子大小姐這麽厲害的女孩子、對我說「選別的女生去約會」的絽美，以及對我說「我討厭你」的妹尾，都寫下了我的名字。光是這樣就已經令人難以置信了。
然而這三人為了我，竟然還要努力爭取成為維納斯。
「就這樣決定了呢。我們就一起努力吧！」
莉子大小姐像個運動隊伍的隊長一樣，說得很清爽。
「你也沒有意見吧？」
對著轉過頭來的她，我僵硬地點頭。
「……呃、嗯。」
我的情侶考試就這樣被想都沒想過的發展卷進去了。
☆
那天的迴家路上，我跟黑川兩人走在一起。
「石田同學呢？」
「他是值日生。那家夥什麽也不做，惹火了跟他一起值日的女生，結果落到被逼著一個人寫完所有班級日誌的下場。」
在走廊上相遇的我們一邊閑聊，一邊走向玄關。
「這麽說來，你聽說了嗎？就是石田那個『(無效) 』的理由。那家夥好像在投票用紙上，寫下『多出來的女生，不管是誰都行』喔。」
「真有他的風格呢。」
「太有他的風格了。」
不過我在寫下妹尾的名字之前，也猶豫了一番，結果卻演變成這種狀況……
我想，受到美少女們追求的後宮生活，是所有男人都曾懷抱過的夢想，但至少這種生活並不適合我。我總是為了自己的事情而焦頭爛額，不是能顧慮到許許多多人的類型。
「臨海學校那時候很開心呢……」
那時候我一點一點地增進對大家的了解，並喜歡上每個人。我當時一直在想，隻要跟大家聊天就會很開心，要是這個狀況能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是啊。」
我們來到喧鬧的鞋櫃邊，一邊跟旁人的手肘碰撞來碰撞去，一邊將室內鞋更換成室外鞋。走出玄關來到正門時，我才終於注意到一件事。
「……你好像沒什麽精神？」
我這麽問，黑川卻沒有看向我。我想他或許是沒聽到，正準備再開口問一次的時候，他輕聲說：
「因為瑞本同學開始在躲我了。」
「欸……？」
「剛才有班級委員的工作，但她完全不肯看我，而且也沒怎麽跟我說話。」
「這真……」
不像絽美的作風。我正要這麽說，卻又打住。若要這麽說的話，剛才嚴詞質問妹尾的舉止也不像她的作風，而不管是在畢業旅行中躲進壁櫥的她，還是那時逼我親下去的她，最近的她整體上都不像一直以來的絽美。
絽美恐怕跟我是一樣的。這是我們有生以來第一次認真麵對戀愛，雖然現在有許多搞不懂的問題，但我們肯定是走在成長為薪新自己的路上。
「……她大概嚇了一跳吧？她沒想過黑川喜歡自己，名字卻被你寫了上
去，所以有點困惑罷了。」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我為什麽要激勵他啊？這家夥在關於絽美的問題上是我的情敵，從這個層麵來說，他跟一晶可是一樣的喔。
但是這家夥跟一晶不一樣。他不是隻有優秀的外貌跟成績，也有一些脫線之處，但包含這些部分在內，我喜歡黑川，也尊敬他這個人。我打從心底信賴他，到了覺得就算投胎轉世也想繼續當朋友的地步。
我想拉近跟他的距離。還有，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超越他。
無論這家夥是不是英雄，這都沒有關係。黑川是與我最親近的目標。
假如他是我，他在這時候肯定會這麽做。
「……我會在期末考中好好努力。」
我如此低語，但並不是要特地說給誰聽。當我注意到的時候，我們已經走到車站了。
「喂，等一下可以去你家嗎？我們一起讀書吧。」
「嗯？要讀書是沒問題，不過真的要到我家嗎？」
「啊，不太方便嗎？」
「不，我想我姊姊和妹妹會很吵，而且假如有學生來找家母的話，也會有鋼琴聲喔。」
「啊……」
的確，我也想盡可能避免被逼著穿上女仆裝讀書。
「在下一站有間圖書館，如果你是認真的，那我們就去那邊讀書吧。」
「咦，真的假的？我要去我要去！」
於是我們進入驗票口。
再過兩個多禮拜，期末考就要開始了。若絽美她們正在為當上維納斯而努力，那我也應該要以成為能配得上她們的男人、以成為英雄為目標努力。
「……你啊，有同時喜歡過兩個以上的女生嗎？」
當我在電車中這麽問，黑川不知為何一副很好笑似地笑了。
「沒有啊。」
「為什麽？」
「哪有什麽為什麽，一般來說不會有這種事吧。」
他換另外一隻手拉住吊環，轉頭看向我。
「我在想，會不會是這樣呢？人之所以會迷惘，是因為有各式各樣的可能性，所以才會產生這種困擾。」
「可能性？」
「意思就是說你很受歡迎。」
「咦……」
「我很羨慕你。」
微皺著眉的黑川這麽說，然後微笑。
「跟你要好的女孩子有好幾個人，所以你才會想區別出朋友跟戀愛對象吧。我很羨慕你這點喔。我沒辦法像你一樣，以自然的心態跟人打成一片，所以當我跟人深入交往時，就會不小心喜歡上對方。結交異性朋友對我來說很困難。」，
「黑川……」
他現在說的肯定是妹尾的事情吧。
——我很羨慕你啊。
——我想，要用跟男性朋友相處的模式比照辦理是不可能的喔。不過，我覺得也有隻能成為朋友的關係存在。
在函館，當石田在尋找藤壺時，他說的那句話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這家夥跟其他人之間，有著龐大的價值觀差異，也就是美感這種乍看之下微不足道的感受，但或許正因為它微不足道，才會在日常之中一點一點累積成一股龐大壓力。
例如說，談論到喜歡的女藝人類型時，黑川大概不會認為其他人提出的人選可愛，反過來說也是如此。實際上，我聽說過他之所以跟以前混在一起的不良少年同伴絕交，就是肇因於類似的事件。這家夥與人往來的態度會變得慎重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
——請你再也不要跟雪菜還有莉子開開心心地說話了。
假如我是這種男人的話，絽美也不用像這樣因嫉妒而混亂不已了吧。
說不定比起我來，黑川還更適合絽美。當我這麽想的時候，胃部深處就隱隱作痛。另一方麵，心臓卻開始評然鼓噪。
絽美跟黑川啊。仔細想想，就覺得他們適合到無以複加呢。要是這對俊男美女暫定維納斯跟英雄成為情侶，我想所有同年級的人肯定都會為之瘋狂。他遠比我這種人更加適合絽美……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我到底在想什麽啊。
「怎麽了嗎，瀨木？」
「不，什麽事都沒有！」
我精神飽滿地迴答後，就從正好打開的車門下車走上月台。
明明才五點，冬日的天空卻已經染上讓人看了覺得昏昏欲睡的灰色。站前圓環的灌木叢中有著藍色跟白色的燈飾散發光芒，而我們路經的快餐店裏傳來了聖誕歌曲。
「……真想去參加莉子大小姐聖誕派對啊。」
不經意這麽嘟噥後，我才發現不能去的隻有我跟妹尾，於是陷入沉默。
「既然如此，明年大家就一起去吧。」
帶著彷佛對我的尷尬毫不介意的神情，黑川開朗地這麽說。
「雖然那時大家都是考生，大概會很忙碌，不過我想悠閑個一天也不礙事喔。而且明年這場考試也早就結束了，隻要先把行程空下來就沒問題了吧。」
「明年啊……」
那個時候，我會過著什麽樣的生活呢？是否已得到維納斯獎，成功成為理事長了呢？在我身邊的人是絽美嗎，還是……
「不過聖誕節時，冬季複習班也會放假嗎？畢竟大家都會去上補習班吧。」
「如果不行，那就等後年，」
「那時候我們都已經是大學生了吧？大家說不定都交男女朋友囉？」
「不過，隻要先空出時間就行啦。」
「笨蛋一一！要是交了女朋友，聖誕夜當然要跟女朋友一起過啊一一！」
雖然我玩笑般地如此大喊，但我的心已經下了決定。
「……既然如此，幹脆在成為社會人士後，也每年都去參加吧。這樣就算已經各自結婚成家，一年還是一定會見到一次麵。」
「這不錯呢。不過前提是惠比壽同學到那時候還願意遨請我們。」
「她當然會邀請我們吧！我覺得啊，我已經跟那個女孩有了真正的羈絆。這跟男人女人無關，而是做為一個人而言……」
說到這裏，我忽然一驚。
原來是這樣啊，我對她……
「看來在你心中，並非完全找不到答案呢。」
彷佛看穿我的心一樣，黑川露出微笑。
「真等不及明年的聖誕節到來呢。」
「……是啊。」
到那個時候，我是否能成為一個比現在更好的人呢？希望那時我已跨越這個慘淡的狀況，再次跟絽美、妹尾還有莉子大小姐自然地一同歡笑。
在圖書館裏。我一邊在筆記上振筆疾書，一邊在腦中一隅這麽想著。
☆
接著，在期末考結束後，寒假來臨了。
聖誕約會要在聖誕夜傍晚時，於事先設定好的約會地點集合，時間規定在三小時以內。要是想玩久一點，也可以額外提出一般的約會申請書改成約會一整天。但我們決定維持普通的聖誕約會就好。
這是我第一次在聖誕節跟女孩子單獨碰麵，就算是短短三小時的約會，還是遲遲選不出地點。結果我沒錢的問題成了關鍵，我們最終決定的路線就是在公園碰麵——家庭餐廳。
前往公園的途中，外套口袋裏傳來震動。我想或許是妹尾打來的，於是拿出手機一看，發現收到的是一封來自未知郵件地址的信。
標題：這是約定。
內容：在今天的會議中，第二學期最後的☆等級出爐了，而你的新等級是「上之下」。真是太好啦。(※讀完這封郵件記得刪除)
「太……棒了……！」
我連這裏是大馬路都忘得一乾二淨，忍不住跳了起來。
成功了、成功了！進入期盼已久的「上」啦……！
畢竟我在期末考中反常地努力了一番，而且在畢業旅行中「個性」的評價也恢複了，看來想成為英雄總算並非癡人說夢啦……！
郵件是鬼澤寄來的。下次對學生們公布☆等級是在二月，我們現在無從得知在第二學期末決定的☆等級，因此我才會把我的郵件地址交給他，拜托他偷偷告訴我。
「今天一開始就有個好兆頭啊……！」
明明距離相約的時間還很充裕，但我自然加快了腳步。
約好碰麵的公園，就是我跟妹尾在四月第一次約會的地點。和那時候一樣，她的身影準時出現在入口。
「……你真的來啦。」
我有一半覺得她不會來。在學校討論約會安排時，她幾乎沒有說話，而且當我們因考試而座位相鄰時，她也一次都不曾主動對我說話。
「我不會做出使瀨木同學分數降低的事情。」
說完，妹尾露出淡淡微笑。
正如她所說，聖誕約會是個會扣分的活動。因單方麵指名而無法約會的學生，分數全都會
被扣掉。與妹尾同樣寫下我的名字的莉子大小姐跟絽美也不例外。
「……真的很抱歉。都是因為我之前躲避你的關係吧。」
「咦？」
我們兩人開始在公園中走動後，妹尾突然道歉。圍繞著池塘的寬廣公園用地中有著成排的冬日枯木，身穿外套的情侶們挨著彼此，與我們擦身而過。
「我一直躲避瀨木同學，所以瀨木同學才會寫下我的名字吧。因為你沒辦法跟我好好談話。」
「哦……是啊。」
「我在公布結果的那一天發現這件事後，覺得非常後悔。看到瑞本同學的模樣，我就更加後悔了。我以為瀨木同學會寫瑞本同學的名字，也因為聽說不會公開而安心了下來，所以忍不住就寫下自己真正的心情……」
彷佛想將下巴埋進領口的絨毛中一般，妹尾低下頭。今天的她穿著充滿女性氣息的修身白色大衣，腳上套著馬靴。我發現自己一想到她或許是意識到聖誕節而做了這身打扮，就覺得有些欣喜。
「關於這個，妹尾，你在畢業旅行的時候到底是……」
我一開口，她就停下腳步。妹尾抬起頭來看我，並露出微笑。
「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呢？」
於是我們在池畔的長椅坐下。我們在售貨亭買了暖唿唿的咖啡歐蕾，所以雙手跟臉有些暖意。
「……事情的開端是在第一天。由於晚飯後是特例入浴的時間，我打算去洗澡，便獨自離開房間，結果在旅館裏迷了路。」
妹尾一邊將紙杯輕輕就口，一邊這麽說了起來。
「當我注意到的時候，就已經在二〇六號房前麵了。我想到那是真弓老師的房間。因為房間設置了門檔，我想瀨木同學或許在裏麵，所以就在敲門後打開房門，然後就聽到老師說『是瀨木同學嗎？你把那邊的信封拿走吧』。我一開始打算拿去給你，所以就先進去房間拿了信封。」
這段話讓我迴想起一件事。
——是誰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待在房外？是瀨木同學嗎？
原來那個「剛才」指的並不是鬼澤跟我們開始吵鬧的時間點，而是妹尾敲門時的事情啊。
「讀過內容後，我發現這是瀨木同學的爺爺送來的信。這時候我想到一個主意，就是偽造假信件。並依信上所言做出一些背叛行為。我借用老師房間裏的影印用紙，用旅館的筆寫了信。用來代替直尺的，是經過護貝的旅館注意事項那張紙。」
「原來如此」
這樣一來。關於信件掉包的謎題就解開了。可是……
「為什麽要這麽做……」
但是妹尾沒有迴答，繼續說了下去。
「信件的掉包進行得很順利，所以隔天我偷走了蓋章卡。當我有事前往女湯時，佐佐同學……是這個名字嗎？那個人跟鬼澤老師一起從男湯走出來，我聽到他們似乎在為瀨木同學的事情吵鬧。這讓我認為瀨木同學大概正在洗澡，為了看能不能從你的隨身物品中偷些什麽東西，我進去脫衣處探探狀況，結果找到蓋章卡……不過扣分會給大家帶來麻煩，所以我半夜爬起來，把卡片交到真弓老師的房間。那天晚上瀨木同學你們有到過我們的房間，那時候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啊……！」
對喔，我想起來了。第二天晚上，當我跟石田他們為了執行起床嚇一跳大作戰而一起潛進女生房間時，不知為何馬上就被妹尾發現了。
「那時候我才剛迴到房間。一開始我甚至還以為被抓包了呢。」
「原來是這樣啊……」
「剩下的。就隻有我在第四天晚餐時間後，把第一天晚上掉包的那封瀨木同學的爺爺真正寫下的信放到瀨木同學你們的房間裏。因為不知道真正的妨礙什麽時候會出現。所以我那時一直覺得必須趕快交給你才行，但遲遲找不到機會。當時我很擔心你是否會順利找到封信，可
是我不久後就發現自己弄丟了東西……所以就無暇顧及這件事了。」
將拿著咖啡歐蕾的手放到膝上後，妹尾的視線落到腳邊。在這樣的談話之間，情侶們依舊川流不息地經過我們麵前。
「……對了，這個。」
現在的話題剛剛好，於是我從外套口袋拿出一樣東西。
「這是什麽？」
妹尾看著我的掌心睜圓了眼。用亮晶晶的包裝紙袋重新包裝過的那個東西，跟她所知道的狀態相差太大，也難怪她認不出來。
「是送你的聖誕禮物。」
開玩笑的……我正打算這樣破梗，但妹尾的表情實在太過震驚，讓我說不出口。
「我可以收嗎……？」
「呃、嗯，可以啊……」
「對不起，我明明沒有準備什麽東西送你……」
「不，沒關係啦，因為……」
這是曾經給過你一次的東西啊。
「總之，你打開來看看吧。看了你就懂了。」
「…………？」
於是妹尾接過那一小包，拆開緞帶打開袋子。看到從中取出的小盒子時，她好像終於發現了。
「這是……！」
那是我在畢業旅行中送給她的玻璃鞋。
「為什麽……瀨木同學你會……？」
「你後來又在小樽弄丟了吧——？還好撿到的人是我。」
當我裝傻地這麽說，妹尾就發出「啊！」的一聲。看來她猜到這是她的青梅竹馬居中斡旋的結果了。
「……哎，反正就是這樣，你願意收下吧？」
她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玻璃鞋，因此等不下去的我再度開口。
「就算這是玻璃鞋，也別再弄掉囉。」
「說完之後，我才發現這是一句相當做作的台詞，因而紅了臉。
嗚喔喔，超級丟臉……不過想到這種台詞的時候，就是忍不住會想講出來啊！
「…………」
不出所料，妹尾彷佛結凍一般，毫無反應。
這樣還不如指著我大笑啊！我受不了啦……！
你幹脆爆炸吧，瀨木成道！
以幾乎想痛苦地扭動身體的心情忍受著羞恥感的我，因她把紙杯放到長椅上而迴過神。眼前的咖啡歐蕾還有七分滿。
視線直接往上移後，我嚇了一跳。
「妹、尾……？」
從她的眼中，淚水正撲敕簌地落下。
「對不起，瀨木
同學……」
妹尾搗嘴忍著嗚咽，肩膀不住顏抖。我眼睜睜地看著她的淚水被戴在雙手上的羊毛手套吸進去。
「咦、哎、哎呀、啊……？」
雖然她馬上低下頭，但她的模樣明顯不對勁。通過我們前方的人們不斷對我投以看熱鬧般的視線。
「我……想被瀨木同學討厭。」
「咦……？」
「被你溫柔地對待很痛苦，所以我想幹脆被你討厭。之前我雖然說了那種話，但其實不是那樣的。我沒辦法繼續對自己的心說謊了。從文化祭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覺得該想個辦法處理。」
說到這裏，妹尾抬起頭。因淚水而閃閃發光的眼眸轉向我，彷佛受到洶湧的情感驅使般地開口說：
「我喜歡瀨木同學。」
我屏息凝視著她，不久她好像敗給羞怯感似地別開眼。
「……唷。」
彷佛沒有其他事可做一般，她加上這麽一聲。
「妹尾……」
「請你說你開始討厭我了。我背叛瀨木同學，藏起了重要的蓋章卡喔？」
「可是，你還是有確實交給老師啊。」
「但是身為組長，瀨木同學那時應該相當困擾才對。我可是讓你經曆到了那種事啊。」
妹尾的身子突然往前一挪，手按在我身旁。放在我們兩人之間的咖啡歐蕾大幅搖晃，輕輕彈了一下。
「所以請你告訴我說，『我討厭你這個家夥』。你若不這麽做，我會痛苦得受不了的。要是像現在一樣受到你溫柔的對待，我會忍不住想跟你在一起更久一點。可是，這是無法實現的願望。」
每當妹尾眨眼，鬥大的淚珠便會從纖長睫毛的前端滴落。
「惠比壽同學說出了那個提議，所以我也有試著努力準備考試。但是成績隻上升那麽一點，這麽一來，我還是怎麽樣都追不上惠比壽同學跟瑞本同學。那是光靠努力也無法填補的天生『才能差異』。」
說著，她緊揪住大衣的膝蓋一帶。
「假如我是個夠格成為維納斯的女孩，我就不用提出這種請求了；假如那樣的話，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麵對麵跟你說『請你喜歡上我」了。
抬起頭來的她用掙紮的表情注視著我。
「拜托你，瀨木同學。請你討厭我。」
我凝視著懇求般的那對眼眸，總算理解了她的所作所為中的含意。
「怎麽會這樣……」
也就是說，這個女孩隻是為了想被我討厭，才會做出那種事嗎？她在老師的房間偽造信件，潛入男湯偷走卡片，半夜偷偷溜出房間，將卡片交到老師的房間，全都是為了這個原因。
「獨自忍受著這些，你很痛苦吧……」
你不惜做出這種事，也想被我討厭嗎？
——非常謝謝你。我會好好珍惜的。
顯得那麽開心地收下我送出的小小紀念品的你，竟然為了被我討厭而這麽拚命努力嗎？為了讓我跟絽美能順利進展，你每早都到她家邀她加入同一組，為我們牽線。最後為了讓你自己被我討厭，你想出這種惡作劇，而且還是用不會讓我的分數被扣掉的形式。
「你為什麽……要做那種事啊……」
「對不起。」
妹尾似乎早已做好受到責備的覺悟，她幹脆地低頭道歉。看到這樣的她，我的胸口深處有種被揪緊的感受。
「你做了那種事情……」
在彷佛要衝破全身而出的情感驅策之下，我將她抱到懷中。
「我不就沒辦法討厭你嗎？」
嘩啦一聲，紙杯跌落我腳邊。其中一隻腳好燙，而且周圍的人都在看我們。但是這種事情已經無所謂了。
對不起，絽美。
「瀨木、同學……？」
請原諒我。原本不應該如此的。可是……
我喜歡這個女孩子。
成道現在的☆等級→【上之下】
隔周，我們這組的成員在午休時的教室碰麵。這是從文化祭前就一直持績至今、每周一次的午餐時間。屋頂上已經開始冷了，所以大家在有著最多成員的c班集合，成團聚集在空的座位上。
「欸，你看你看，這張照片。企鵝拍得超可愛對吧！」
吃完一個三明治的絽美從自己的書包裏拿出照片給妹尾看。
「真的呢，每一隻都朝這裏看。」
「讓我看一下。」
我們其他人也探出身子，看著絽美所拍攝的旭山動物園照片。照片中映著在企鵝池前，三個女生麵朝這邊的樣子。
「拍得很好嘛。」
「對吧？這是麻煩工作人員拍的喔。
這麽說完，絽美笑了。雖然她的樣子乍看之下很自然……
「來，這是雪菜的份，這是莉子的份。」
「啊，謝謝你。」
絽美從書包裏拿出兩個信封，分送給兩個女生。
「我爸爸買了打印機，所以我就在家裏把照片印出來了。」
「與其這麽做，幹脆用計算機傳份zip給我吧。我會教你怎麽做。」
「吉普……？」
對著莉子大小姐疑惑歪頭的絽美，一如以往地發揮了機械白癡的本性。
「那下次我會把『吉普』一起給你唷。總之……來，黑川同學，石田同學也有。」
「謝謝。」
「謝、謝啦。」
將信封也交給兩人後，她看向我。
「來，成道同學。」
「謝……謝謝。」
在那之後的整個禮拜之中，我跟絽美之間飄散著某種生疏的氣氛。不管是在手藝社時，是像現在大家待在一起的時候都一樣。
——可不可以再等我一下下，我覺得這樣一來，我一定又可以順利處理好每件事情。我想絽美已經順利處理好心情了。這份生疏感的原因出在我身上。
說真的，我開始感到害怕了。我不太能明白女人心。絽美從文化祭到畢業旅行的一連串行動，讓我對於該如何對待她感到困惑。
我自認之前對待她的方式很正常。雖然這是我第一次與人心意相通，但我應該也以自己的方式思考了很多，誠實地麵對著她才對，然而她卻擺出那種態度。我不知道我的行動何時又會引起預料之外的狀況，一想到這裏，我就消極了下來。
不隻對絽美是如此。
——請你再也不要跟雪菜還有莉子開開心心地說話了。
這在當時明明是讓我感到喜悅的一句話，但隻要想到或許又會惹她不開心，當有絽美在的時候，我跟其他女生之間的應對就會變得很尷尬。
「……下一節是體育課嗎？」
對話中斷了。於是我向妹尾搭話。聞言，她看向身旁的絽美。
「是這樣沒錯吧，瑞本同學？」
「嗯？嗯，對呀。」，
妹尾一直是這種狀態。我很清楚感覺得到，當絽美在的時候，她就會極力設法撮合我跟絽美。再加上我們在教室中的座位依然是分開的，我不隻無法詢問她旅行中的那個事件i根本連想好好談話都做不到。
「……這麽說來，馬上就要到十二月了。你們打算怎麽過聖誕節？」
眾人再度陷入沉默時，莉子大小姐拋出話題。
「怎麽過啊……莉子大小姐有什麽計劃嗎？」
「我們家每年聖誕夜時都會在家裏開派對。由於參加者都是爸爸的來往對象，所以派對上沒什麽小孩子；不過隻要來的時候有精心打扮，你們也可以來參加唷？」
「派、派對……」
這個閃閃發光的詞語是什麽啊……！
「要花多少錢呢？」
「客人沒必要付錢。畢竟這徹頭徹尾都是惠比壽家的家庭派對。」
麵對一臉擔心地這麽問的絽美，莉子大小姐說得很大氣。
「原來這樣的世界真的存在啊……」
好想去，我超想去看看啊……！
「……不過啊，聖誕夜不就是情侶測驗的聖誕約會當天嗎？」
我的意識原本馳騁在令人目眩神迷的上流世界中，卻因石田這句話而迴過神。
「這麽說來，確實是這樣啊……」
「哎，如果所有人都沒有湊成對，我們就大搖大擺地去參加吧。而且這本來就跟我扯不上關係。」
就在石田露出帶有自虐味道的笑容，讓整組的氣氛變得有點馗尬的時候，走廊上傳出些微吵嚷的聲音，有個人大喊：
「喂！預備投票的結果張貼出來了！」
「欸欸！」
接獲這個消息後，整個教室都亂成一團。
「結果不是不會公開嗎！？」
「可是真的被張貼在那裏啦！」
每個人都臉色大變地起身離席。這是當然的。自己所寫下的想約會對象會被整個年級看到，這可是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緊急狀況。
「我們也去看看吧。」
夾雜在如雪崩般地湧向出入口的同學們之中。我們也走到了走廊上。i跟d班之間形成了一道人牆，所以馬上就看得出張貼地點了。
「我們沒聽說過結果會公開啊，老師！」
在那一旁，張貼出那張紙的真弓老師正受到學生們的質疑。
「這是考試方針。要是一開始就說會公開發表結果，你們這些人之中，想必也會有人在反覆思量過後，決定不寫自己真正的理想對象吧，所以校方才會這麽做。」
「這侵犯隱私權了！這樣公開發表有什麽意義嗎！」
「這可以讓你們作為參考，以便決定在投票日要寫下哪個人的名字。假如知，對方的競爭率很高，你們就能重新考慮，而且也能知道對手有誰。最後一次公布暫定等級是在11月，確認過自己的等級、並考慮到這次的結果後，能幫助你們在考試中合格的資料不就都齊全了嗎？」
在嘈雜的走廊上，我們朝著人群走過去。
預備投票的結果是一組一組寫在一起的。上方字段寫著所有組員的名字，下方寫著組員們各自寫下的理想對象的名字。各組按照寫在最前頭的組長名字的五十音順序排列，我在比較前麵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瀨木成道：妹尾雪菜
石田晉哉：（無效）
惠比壽莉子：瀨木成道
黑川將：端本絽美
妹尾雪菜：瀨木成道
瑞本絽美：瀨木成道
太在意石田的「(無效)」而遲遲無法繼續讀下去的我，總算把結果從頭看到尾，最後啞口無言了。
「咦……」
絽美寫的是我的名字。
「為、為什麽……」
我不禁看向身後的絽美。原本踮著腳尖跳來跳去的她，過了一會兒似乎看到了結果，於是停止了蹦跳。
「……成道同學……」。
一跟我對上視線，她就繃緊了臉，眼神出現動搖。
「為什麽……？」
「咦？」
此時我才留意到一件事。我寫的是妹尾的名字，而這被她看到了。
「不，那個，這是因為……絽美不是叫我在聖誕約會時，選別的女生嗎？」
「我是說了！雖然說了，但我也沒辦法啊，因為我喜歡的是成道同學嘛！」
「……絽美……」
「不是這樣的，瑞本同學。」
此時，我們身旁的妹尾插嘴說：
「瀨木同學對瑞本同學是真心……」
「雪菜你也是啦！」
聞言，絽美厲聲迴嘴。
「雪菜也一直喜歡成道同學對吧？我早就隱約注意到了。既然如此，為什麽你要邀我在畢業旅行時加入同一組？到我答應為止，你每天早上、每天早上都到我家來接我，邀我加入同一組。別做這種事情還比較好啊，不是嗎？我沒有加入同一組的話，這樣情敵打從一開始就會減少啦？」
看到握緊拳頭如此傾訴的她，妹尾咬著唇垂下眼簾。
「妹尾……」
我都不知道。在絽美答應來我們這組之前，妹尾竟然那麽拚命地說服她。
「……呃、喂，成道。」
被石田輕戳著手臂，我忽然迴過神，這才發現周圍的學生們正一邊耳語著
「怎麽啦怎麽啦，在搶男人嗎？」一邊用好奇的目光注視著我們。
糟糕，這個地點很不妙。
「……你們來一下。」
就在我這麽想的時候，莉子大小姐輕盈地從人群中現身。她帶著絽美跟妹尾穿過雜遝的人群，在走廊上快步前行。
「跟過去……比較好吧？」
我們這些男生麵麵相覷，接著追在她們後頭。
莉子大小姐前往的地點是屋頂。不出所料，這種時期沒有人在這裏吃午餐，唯有我們六人
站在寒空之下。
「……到這裏就沒問題了。」
說完，她就鬆開一直握著的絽美跟妹尾的手。
「好啦，你們是在眾人麵前大吼大叫些什麽？」
絽美不滿地鼓著臉頰，從我們身上別開視線。妹尾用緊張的神情注視著她。
「……那麽，這樣做如何？」
莉子大小姐的聲音讓我們所有人都看向她。
「我們三人都喜歡這個男的，這個結論應該沒問題吧？」
「咦！」
被她用手指指著，集注目於一身的我獨自慌張了起來。
「而你的目標是奪得維納斯獎，這點也沒錯吧？。」
「呃、嗯。」
「順帶一提，你寫下那女孩的名字是出於什麽理由？」
她用眼神示意的是妹尾。我感覺到絽美的視線從旁銳利地傾注在我身上。
「呃……因為我有件事情想特別跟妹尾談一談。」
「……你聽到他怎麽說了。」
莉子大小姐看著我的方向說。
「既然如此，就這麽辦吧。」:
此時她愉快地一笑。
「在我們之中，當上維納斯的人就能跟這個男人相愛。這個方法如何？」
「咦、欸欸！？」
「有意見嗎？你的目標難道不是跟維納斯兩情相悅？」
「嗚……」
被她這麽一講，我才想起確實就跟她說的一樣。
「是沒錯……」
但是又不知道誰最後會成為維納斯。當我吞吞吐吐地這麽說後，莉子大小姐就迅速理解了我的意思，點頭說：
「那麽，在二月最後一次公布暫定等級時成為維納斯的人，就能得到在最後讓你寫下名字的資格，這樣如何？在那之前我們所能做的努力，就是為了成為維納斯而提升自己。我認為這是個不會對彼此留下怨恨、極為公平的競爭方式唷。」
也不知道是否接受了這個提案，絽美一直盯著腳邊看，沉默不語。至於妹尾，她交互望向那樣的絽美跟莉子大小姐，露出沉思般的神情。
「……這種話就隻有莉子才說得出來。」
不久後，絽美低聲呢喃。
「莉子對自己有自信，所以才說得出這種話。你跟我們不一樣啊。」
「沒有這種事。」
莉子大小姐立即反駁。
「沒有人打從一開始就有自信。所謂的自信，是從自己所做的努力中誕生的事物唷。坐在那裏什麽都不做，隻會因天賦而驕傲自滿的人，對自己哪能有什麽自信？」
聲音裏的熱度又上升了一層，她繼續說：
「你們以為生為情婦之女的我，在沒有父親的情況下，究竟在教導藍眼珠的母親日文的同時，又做了多少努力才創造出現在的自己？正是含辛茹苦的努力，給予了我無可動搖的自信。」
絽美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凝視著莉子大小姐。
「你們有做過真正的努力嗎？」
宛如會穿透天空般蒼白而清澈、溫柔而冷冽的空氣化成一陣風，刮麵吹過我們的臉頰。
「……不過啊，你這家夥並不是個值得讓人不惜以『真正的努力』來換得你青睞的人吧。」
身旁的石田用她們聽不到的聲音悄聲嘀咕。
「…………」
他說的實在太有道理，我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像莉子大小姐這麽厲害的女孩子、對我說「選別的女生去約會」的絽美，以及對我說「我討厭你」的妹尾，都寫下了我的名字。光是這樣就已經令人難以置信了。
然而這三人為了我，竟然還要努力爭取成為維納斯。
「就這樣決定了呢。我們就一起努力吧！」
莉子大小姐像個運動隊伍的隊長一樣，說得很清爽。
「你也沒有意見吧？」
對著轉過頭來的她，我僵硬地點頭。
「……呃、嗯。」
我的情侶考試就這樣被想都沒想過的發展卷進去了。
☆
那天的迴家路上，我跟黑川兩人走在一起。
「石田同學呢？」
「他是值日生。那家夥什麽也不做，惹火了跟他一起值日的女生，結果落到被逼著一個人寫完所有班級日誌的下場。」
在走廊上相遇的我們一邊閑聊，一邊走向玄關。
「這麽說來，你聽說了嗎？就是石田那個『(無效) 』的理由。那家夥好像在投票用紙上，寫下『多出來的女生，不管是誰都行』喔。」
「真有他的風格呢。」
「太有他的風格了。」
不過我在寫下妹尾的名字之前，也猶豫了一番，結果卻演變成這種狀況……
我想，受到美少女們追求的後宮生活，是所有男人都曾懷抱過的夢想，但至少這種生活並不適合我。我總是為了自己的事情而焦頭爛額，不是能顧慮到許許多多人的類型。
「臨海學校那時候很開心呢……」
那時候我一點一點地增進對大家的了解，並喜歡上每個人。我當時一直在想，隻要跟大家聊天就會很開心，要是這個狀況能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是啊。」
我們來到喧鬧的鞋櫃邊，一邊跟旁人的手肘碰撞來碰撞去，一邊將室內鞋更換成室外鞋。走出玄關來到正門時，我才終於注意到一件事。
「……你好像沒什麽精神？」
我這麽問，黑川卻沒有看向我。我想他或許是沒聽到，正準備再開口問一次的時候，他輕聲說：
「因為瑞本同學開始在躲我了。」
「欸……？」
「剛才有班級委員的工作，但她完全不肯看我，而且也沒怎麽跟我說話。」
「這真……」
不像絽美的作風。我正要這麽說，卻又打住。若要這麽說的話，剛才嚴詞質問妹尾的舉止也不像她的作風，而不管是在畢業旅行中躲進壁櫥的她，還是那時逼我親下去的她，最近的她整體上都不像一直以來的絽美。
絽美恐怕跟我是一樣的。這是我們有生以來第一次認真麵對戀愛，雖然現在有許多搞不懂的問題，但我們肯定是走在成長為薪新自己的路上。
「……她大概嚇了一跳吧？她沒想過黑川喜歡自己，名字卻被你寫了上
去，所以有點困惑罷了。」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我為什麽要激勵他啊？這家夥在關於絽美的問題上是我的情敵，從這個層麵來說，他跟一晶可是一樣的喔。
但是這家夥跟一晶不一樣。他不是隻有優秀的外貌跟成績，也有一些脫線之處，但包含這些部分在內，我喜歡黑川，也尊敬他這個人。我打從心底信賴他，到了覺得就算投胎轉世也想繼續當朋友的地步。
我想拉近跟他的距離。還有，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超越他。
無論這家夥是不是英雄，這都沒有關係。黑川是與我最親近的目標。
假如他是我，他在這時候肯定會這麽做。
「……我會在期末考中好好努力。」
我如此低語，但並不是要特地說給誰聽。當我注意到的時候，我們已經走到車站了。
「喂，等一下可以去你家嗎？我們一起讀書吧。」
「嗯？要讀書是沒問題，不過真的要到我家嗎？」
「啊，不太方便嗎？」
「不，我想我姊姊和妹妹會很吵，而且假如有學生來找家母的話，也會有鋼琴聲喔。」
「啊……」
的確，我也想盡可能避免被逼著穿上女仆裝讀書。
「在下一站有間圖書館，如果你是認真的，那我們就去那邊讀書吧。」
「咦，真的假的？我要去我要去！」
於是我們進入驗票口。
再過兩個多禮拜，期末考就要開始了。若絽美她們正在為當上維納斯而努力，那我也應該要以成為能配得上她們的男人、以成為英雄為目標努力。
「……你啊，有同時喜歡過兩個以上的女生嗎？」
當我在電車中這麽問，黑川不知為何一副很好笑似地笑了。
「沒有啊。」
「為什麽？」
「哪有什麽為什麽，一般來說不會有這種事吧。」
他換另外一隻手拉住吊環，轉頭看向我。
「我在想，會不會是這樣呢？人之所以會迷惘，是因為有各式各樣的可能性，所以才會產生這種困擾。」
「可能性？」
「意思就是說你很受歡迎。」
「咦……」
「我很羨慕你。」
微皺著眉的黑川這麽說，然後微笑。
「跟你要好的女孩子有好幾個人，所以你才會想區別出朋友跟戀愛對象吧。我很羨慕你這點喔。我沒辦法像你一樣，以自然的心態跟人打成一片，所以當我跟人深入交往時，就會不小心喜歡上對方。結交異性朋友對我來說很困難。」，
「黑川……」
他現在說的肯定是妹尾的事情吧。
——我很羨慕你啊。
——我想，要用跟男性朋友相處的模式比照辦理是不可能的喔。不過，我覺得也有隻能成為朋友的關係存在。
在函館，當石田在尋找藤壺時，他說的那句話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這家夥跟其他人之間，有著龐大的價值觀差異，也就是美感這種乍看之下微不足道的感受，但或許正因為它微不足道，才會在日常之中一點一點累積成一股龐大壓力。
例如說，談論到喜歡的女藝人類型時，黑川大概不會認為其他人提出的人選可愛，反過來說也是如此。實際上，我聽說過他之所以跟以前混在一起的不良少年同伴絕交，就是肇因於類似的事件。這家夥與人往來的態度會變得慎重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
——請你再也不要跟雪菜還有莉子開開心心地說話了。
假如我是這種男人的話，絽美也不用像這樣因嫉妒而混亂不已了吧。
說不定比起我來，黑川還更適合絽美。當我這麽想的時候，胃部深處就隱隱作痛。另一方麵，心臓卻開始評然鼓噪。
絽美跟黑川啊。仔細想想，就覺得他們適合到無以複加呢。要是這對俊男美女暫定維納斯跟英雄成為情侶，我想所有同年級的人肯定都會為之瘋狂。他遠比我這種人更加適合絽美……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我到底在想什麽啊。
「怎麽了嗎，瀨木？」
「不，什麽事都沒有！」
我精神飽滿地迴答後，就從正好打開的車門下車走上月台。
明明才五點，冬日的天空卻已經染上讓人看了覺得昏昏欲睡的灰色。站前圓環的灌木叢中有著藍色跟白色的燈飾散發光芒，而我們路經的快餐店裏傳來了聖誕歌曲。
「……真想去參加莉子大小姐聖誕派對啊。」
不經意這麽嘟噥後，我才發現不能去的隻有我跟妹尾，於是陷入沉默。
「既然如此，明年大家就一起去吧。」
帶著彷佛對我的尷尬毫不介意的神情，黑川開朗地這麽說。
「雖然那時大家都是考生，大概會很忙碌，不過我想悠閑個一天也不礙事喔。而且明年這場考試也早就結束了，隻要先把行程空下來就沒問題了吧。」
「明年啊……」
那個時候，我會過著什麽樣的生活呢？是否已得到維納斯獎，成功成為理事長了呢？在我身邊的人是絽美嗎，還是……
「不過聖誕節時，冬季複習班也會放假嗎？畢竟大家都會去上補習班吧。」
「如果不行，那就等後年，」
「那時候我們都已經是大學生了吧？大家說不定都交男女朋友囉？」
「不過，隻要先空出時間就行啦。」
「笨蛋一一！要是交了女朋友，聖誕夜當然要跟女朋友一起過啊一一！」
雖然我玩笑般地如此大喊，但我的心已經下了決定。
「……既然如此，幹脆在成為社會人士後，也每年都去參加吧。這樣就算已經各自結婚成家，一年還是一定會見到一次麵。」
「這不錯呢。不過前提是惠比壽同學到那時候還願意遨請我們。」
「她當然會邀請我們吧！我覺得啊，我已經跟那個女孩有了真正的羈絆。這跟男人女人無關，而是做為一個人而言……」
說到這裏，我忽然一驚。
原來是這樣啊，我對她……
「看來在你心中，並非完全找不到答案呢。」
彷佛看穿我的心一樣，黑川露出微笑。
「真等不及明年的聖誕節到來呢。」
「……是啊。」
到那個時候，我是否能成為一個比現在更好的人呢？希望那時我已跨越這個慘淡的狀況，再次跟絽美、妹尾還有莉子大小姐自然地一同歡笑。
在圖書館裏。我一邊在筆記上振筆疾書，一邊在腦中一隅這麽想著。
☆
接著，在期末考結束後，寒假來臨了。
聖誕約會要在聖誕夜傍晚時，於事先設定好的約會地點集合，時間規定在三小時以內。要是想玩久一點，也可以額外提出一般的約會申請書改成約會一整天。但我們決定維持普通的聖誕約會就好。
這是我第一次在聖誕節跟女孩子單獨碰麵，就算是短短三小時的約會，還是遲遲選不出地點。結果我沒錢的問題成了關鍵，我們最終決定的路線就是在公園碰麵——家庭餐廳。
前往公園的途中，外套口袋裏傳來震動。我想或許是妹尾打來的，於是拿出手機一看，發現收到的是一封來自未知郵件地址的信。
標題：這是約定。
內容：在今天的會議中，第二學期最後的☆等級出爐了，而你的新等級是「上之下」。真是太好啦。(※讀完這封郵件記得刪除)
「太……棒了……！」
我連這裏是大馬路都忘得一乾二淨，忍不住跳了起來。
成功了、成功了！進入期盼已久的「上」啦……！
畢竟我在期末考中反常地努力了一番，而且在畢業旅行中「個性」的評價也恢複了，看來想成為英雄總算並非癡人說夢啦……！
郵件是鬼澤寄來的。下次對學生們公布☆等級是在二月，我們現在無從得知在第二學期末決定的☆等級，因此我才會把我的郵件地址交給他，拜托他偷偷告訴我。
「今天一開始就有個好兆頭啊……！」
明明距離相約的時間還很充裕，但我自然加快了腳步。
約好碰麵的公園，就是我跟妹尾在四月第一次約會的地點。和那時候一樣，她的身影準時出現在入口。
「……你真的來啦。」
我有一半覺得她不會來。在學校討論約會安排時，她幾乎沒有說話，而且當我們因考試而座位相鄰時，她也一次都不曾主動對我說話。
「我不會做出使瀨木同學分數降低的事情。」
說完，妹尾露出淡淡微笑。
正如她所說，聖誕約會是個會扣分的活動。因單方麵指名而無法約會的學生，分數全都會
被扣掉。與妹尾同樣寫下我的名字的莉子大小姐跟絽美也不例外。
「……真的很抱歉。都是因為我之前躲避你的關係吧。」
「咦？」
我們兩人開始在公園中走動後，妹尾突然道歉。圍繞著池塘的寬廣公園用地中有著成排的冬日枯木，身穿外套的情侶們挨著彼此，與我們擦身而過。
「我一直躲避瀨木同學，所以瀨木同學才會寫下我的名字吧。因為你沒辦法跟我好好談話。」
「哦……是啊。」
「我在公布結果的那一天發現這件事後，覺得非常後悔。看到瑞本同學的模樣，我就更加後悔了。我以為瀨木同學會寫瑞本同學的名字，也因為聽說不會公開而安心了下來，所以忍不住就寫下自己真正的心情……」
彷佛想將下巴埋進領口的絨毛中一般，妹尾低下頭。今天的她穿著充滿女性氣息的修身白色大衣，腳上套著馬靴。我發現自己一想到她或許是意識到聖誕節而做了這身打扮，就覺得有些欣喜。
「關於這個，妹尾，你在畢業旅行的時候到底是……」
我一開口，她就停下腳步。妹尾抬起頭來看我，並露出微笑。
「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呢？」
於是我們在池畔的長椅坐下。我們在售貨亭買了暖唿唿的咖啡歐蕾，所以雙手跟臉有些暖意。
「……事情的開端是在第一天。由於晚飯後是特例入浴的時間，我打算去洗澡，便獨自離開房間，結果在旅館裏迷了路。」
妹尾一邊將紙杯輕輕就口，一邊這麽說了起來。
「當我注意到的時候，就已經在二〇六號房前麵了。我想到那是真弓老師的房間。因為房間設置了門檔，我想瀨木同學或許在裏麵，所以就在敲門後打開房門，然後就聽到老師說『是瀨木同學嗎？你把那邊的信封拿走吧』。我一開始打算拿去給你，所以就先進去房間拿了信封。」
這段話讓我迴想起一件事。
——是誰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待在房外？是瀨木同學嗎？
原來那個「剛才」指的並不是鬼澤跟我們開始吵鬧的時間點，而是妹尾敲門時的事情啊。
「讀過內容後，我發現這是瀨木同學的爺爺送來的信。這時候我想到一個主意，就是偽造假信件。並依信上所言做出一些背叛行為。我借用老師房間裏的影印用紙，用旅館的筆寫了信。用來代替直尺的，是經過護貝的旅館注意事項那張紙。」
「原來如此」
這樣一來。關於信件掉包的謎題就解開了。可是……
「為什麽要這麽做……」
但是妹尾沒有迴答，繼續說了下去。
「信件的掉包進行得很順利，所以隔天我偷走了蓋章卡。當我有事前往女湯時，佐佐同學……是這個名字嗎？那個人跟鬼澤老師一起從男湯走出來，我聽到他們似乎在為瀨木同學的事情吵鬧。這讓我認為瀨木同學大概正在洗澡，為了看能不能從你的隨身物品中偷些什麽東西，我進去脫衣處探探狀況，結果找到蓋章卡……不過扣分會給大家帶來麻煩，所以我半夜爬起來，把卡片交到真弓老師的房間。那天晚上瀨木同學你們有到過我們的房間，那時候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啊……！」
對喔，我想起來了。第二天晚上，當我跟石田他們為了執行起床嚇一跳大作戰而一起潛進女生房間時，不知為何馬上就被妹尾發現了。
「那時候我才剛迴到房間。一開始我甚至還以為被抓包了呢。」
「原來是這樣啊……」
「剩下的。就隻有我在第四天晚餐時間後，把第一天晚上掉包的那封瀨木同學的爺爺真正寫下的信放到瀨木同學你們的房間裏。因為不知道真正的妨礙什麽時候會出現。所以我那時一直覺得必須趕快交給你才行，但遲遲找不到機會。當時我很擔心你是否會順利找到封信，可
是我不久後就發現自己弄丟了東西……所以就無暇顧及這件事了。」
將拿著咖啡歐蕾的手放到膝上後，妹尾的視線落到腳邊。在這樣的談話之間，情侶們依舊川流不息地經過我們麵前。
「……對了，這個。」
現在的話題剛剛好，於是我從外套口袋拿出一樣東西。
「這是什麽？」
妹尾看著我的掌心睜圓了眼。用亮晶晶的包裝紙袋重新包裝過的那個東西，跟她所知道的狀態相差太大，也難怪她認不出來。
「是送你的聖誕禮物。」
開玩笑的……我正打算這樣破梗，但妹尾的表情實在太過震驚，讓我說不出口。
「我可以收嗎……？」
「呃、嗯，可以啊……」
「對不起，我明明沒有準備什麽東西送你……」
「不，沒關係啦，因為……」
這是曾經給過你一次的東西啊。
「總之，你打開來看看吧。看了你就懂了。」
「…………？」
於是妹尾接過那一小包，拆開緞帶打開袋子。看到從中取出的小盒子時，她好像終於發現了。
「這是……！」
那是我在畢業旅行中送給她的玻璃鞋。
「為什麽……瀨木同學你會……？」
「你後來又在小樽弄丟了吧——？還好撿到的人是我。」
當我裝傻地這麽說，妹尾就發出「啊！」的一聲。看來她猜到這是她的青梅竹馬居中斡旋的結果了。
「……哎，反正就是這樣，你願意收下吧？」
她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玻璃鞋，因此等不下去的我再度開口。
「就算這是玻璃鞋，也別再弄掉囉。」
「說完之後，我才發現這是一句相當做作的台詞，因而紅了臉。
嗚喔喔，超級丟臉……不過想到這種台詞的時候，就是忍不住會想講出來啊！
「…………」
不出所料，妹尾彷佛結凍一般，毫無反應。
這樣還不如指著我大笑啊！我受不了啦……！
你幹脆爆炸吧，瀨木成道！
以幾乎想痛苦地扭動身體的心情忍受著羞恥感的我，因她把紙杯放到長椅上而迴過神。眼前的咖啡歐蕾還有七分滿。
視線直接往上移後，我嚇了一跳。
「妹、尾……？」
從她的眼中，淚水正撲敕簌地落下。
「對不起，瀨木
同學……」
妹尾搗嘴忍著嗚咽，肩膀不住顏抖。我眼睜睜地看著她的淚水被戴在雙手上的羊毛手套吸進去。
「咦、哎、哎呀、啊……？」
雖然她馬上低下頭，但她的模樣明顯不對勁。通過我們前方的人們不斷對我投以看熱鬧般的視線。
「我……想被瀨木同學討厭。」
「咦……？」
「被你溫柔地對待很痛苦，所以我想幹脆被你討厭。之前我雖然說了那種話，但其實不是那樣的。我沒辦法繼續對自己的心說謊了。從文化祭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覺得該想個辦法處理。」
說到這裏，妹尾抬起頭。因淚水而閃閃發光的眼眸轉向我，彷佛受到洶湧的情感驅使般地開口說：
「我喜歡瀨木同學。」
我屏息凝視著她，不久她好像敗給羞怯感似地別開眼。
「……唷。」
彷佛沒有其他事可做一般，她加上這麽一聲。
「妹尾……」
「請你說你開始討厭我了。我背叛瀨木同學，藏起了重要的蓋章卡喔？」
「可是，你還是有確實交給老師啊。」
「但是身為組長，瀨木同學那時應該相當困擾才對。我可是讓你經曆到了那種事啊。」
妹尾的身子突然往前一挪，手按在我身旁。放在我們兩人之間的咖啡歐蕾大幅搖晃，輕輕彈了一下。
「所以請你告訴我說，『我討厭你這個家夥』。你若不這麽做，我會痛苦得受不了的。要是像現在一樣受到你溫柔的對待，我會忍不住想跟你在一起更久一點。可是，這是無法實現的願望。」
每當妹尾眨眼，鬥大的淚珠便會從纖長睫毛的前端滴落。
「惠比壽同學說出了那個提議，所以我也有試著努力準備考試。但是成績隻上升那麽一點，這麽一來，我還是怎麽樣都追不上惠比壽同學跟瑞本同學。那是光靠努力也無法填補的天生『才能差異』。」
說著，她緊揪住大衣的膝蓋一帶。
「假如我是個夠格成為維納斯的女孩，我就不用提出這種請求了；假如那樣的話，我就可以堂堂正正地麵對麵跟你說『請你喜歡上我」了。
抬起頭來的她用掙紮的表情注視著我。
「拜托你，瀨木同學。請你討厭我。」
我凝視著懇求般的那對眼眸，總算理解了她的所作所為中的含意。
「怎麽會這樣……」
也就是說，這個女孩隻是為了想被我討厭，才會做出那種事嗎？她在老師的房間偽造信件，潛入男湯偷走卡片，半夜偷偷溜出房間，將卡片交到老師的房間，全都是為了這個原因。
「獨自忍受著這些，你很痛苦吧……」
你不惜做出這種事，也想被我討厭嗎？
——非常謝謝你。我會好好珍惜的。
顯得那麽開心地收下我送出的小小紀念品的你，竟然為了被我討厭而這麽拚命努力嗎？為了讓我跟絽美能順利進展，你每早都到她家邀她加入同一組，為我們牽線。最後為了讓你自己被我討厭，你想出這種惡作劇，而且還是用不會讓我的分數被扣掉的形式。
「你為什麽……要做那種事啊……」
「對不起。」
妹尾似乎早已做好受到責備的覺悟，她幹脆地低頭道歉。看到這樣的她，我的胸口深處有種被揪緊的感受。
「你做了那種事情……」
在彷佛要衝破全身而出的情感驅策之下，我將她抱到懷中。
「我不就沒辦法討厭你嗎？」
嘩啦一聲，紙杯跌落我腳邊。其中一隻腳好燙，而且周圍的人都在看我們。但是這種事情已經無所謂了。
對不起，絽美。
「瀨木、同學……？」
請原諒我。原本不應該如此的。可是……
我喜歡這個女孩子。
成道現在的☆等級→【上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