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在、我的預期內。」


    綢緞般的銀發搖曳,祈刃悠裏垂下頭,語聲顫抖。


    「我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三個月後舉辦的de-link最大官方大會《世界變革計劃(project shift)》。


    由悠裏的父親,艾勒西亞公司研發室長?世良樹我光領導的秘密組織『第六機關(si an)』,企圖以大會冠軍為媒介,將人類強製變革為《(下一階段)》。


    簡單說,世界將在三個月後的大會上發生急遽變革。


    ——在這之前,他們是如此認為的。


    「想不到竟然還有這一步……」


    千宮蓮也想起幾小時前,和教室裏擦身而過的同學的對話。


    ——你問為什麽……『第六機關』是一般常識吧?


    同學口中說出的,是普世共通的知識。


    蓮也啟動感質擴充裝置『qd(qualia device)』,看著擴充認知yered real)裏顯示的『第六機關』的項目並念道:


    『第六機關』是基於世界變革憲章,於二〇四〇年成立的世界統治機構。


    主要宗旨為實踐革命性的世界發展——


    看不下去的他,半途便關掉視窗。


    看來『第六機關』的確打算在三個月後的大會上大幅改變世界。


    但對方也確實沒說過,不會事先階段性地變革這個世界。


    「所有人都相信了這種荒唐的癡心妄想嗎?」


    蓮也忿忿念道,走在一旁的少女則平靜地迴答。


    「正確來說,並不是『所有人』。」


    「……舞花?」


    唯一態度冷靜的童年玩伴兔神舞花,正眼望著前方並說了:


    「事前就知道『第六機關』的人……例如幾乎所有的《刻印者(numbers)》都沒受這次記憶篡改影響——或者說以她能力的性質,不可能會有影響。」


    「她……?」


    麵對舞花淡然的口吻,悠裏難掩戒心並問了:


    「關於這次的事,兔神學姊知道些什麽嗎?」


    「你說呢?」


    「……即使正式組成《(公)-s(會)》,學姊還是打算隱瞞下去嗎?」


    「不如我反過來這麽問吧。假設我迴答了悠裏你的問題,那麽關於內容是真是假,你又有什麽辦法驗證?」


    簡單說,她似乎無意吐實。


    「所以我就說了——」


    「原來如此。」


    蓮也打斷怒從中來的悠裏,冷漠地瞥向自己的童年玩伴。


    「舞花你口中的那個『她』是這次事件的主謀,能力是『植入原本不存在的記憶』,而這跟悠裏『覆寫既有記憶』的能力不同,對事前就曉得『第六機關』的人不具效果。」


    見舞花瞠目無語,蓮也的猜想也化為確信。


    「那個『她』肯定是『第六機關』的人,問題就在於為何要挑這個時間點動手。這也許跟能力的啟動條件有關。總之不管怎樣,就算『第六機關』成為一般常識,離世界變革完成也還十分遙遠。」


    「……蓮也你實在是……」


    但舞花說到一半就止住話語,並歎了一聲。


    「我現在唯一能說的是植入記憶比覆寫記憶還要簡單。我想這是因為相較於改寫已發生的事件,在空白的領域寫入東西,要來得輕鬆多了。」


    看舞花說得心平氣和,悠裏仍舊頗有微辭地說了:


    「不管怎樣,既然學長接受這說法,那我也照他的意思。」


    「……你這麽盲從,遇上緊要關頭會很麻煩的。」


    「我不覺得兔神學姊有資格對我說這句話。」


    「我並不盲從,隻是專注於自己的目的。」


    「但你那目的——」


    「不管怎樣——」


    眼看又要吵起來的兩人讓蓮也歎了一聲,仰頭瞧著眼前浮誇的大門。


    「要是有哪裏不明白,那就進去查個仔細。」


    『世良樹邸』。


    關閉擴充認知上彈出的標簽,蓮也等人踏入敵陣——世良樹邸一探究竟。


    ?x?


    ——調查世良樹家。


    世界遭人竄寫,『第六機關』成為台麵上的存在,當這成為公認的事實後,蓮也提出了這麽一個直截了當,不計後果的手段。


    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由於前提是必須深入虎穴,因此蓮也其實自己也不願冒著風險采取如此手段。


    「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目前這種情況,我們可沒有選擇手段的餘地。」


    看著眼前大得離譜的領地,舞花表情嚴峻。


    「我讚成這個方法。我當初就是侵入世良樹我光(父親)的私人空間,才會曉得《世界變革計畫》。」


    不帶迷惘走在前頭的悠裏,迴過頭對他們接著說了:


    「當然,這次入侵得考慮到對方會不會直接給予我們偽裝資訊(trap security),不過r1(物理現實)也就罷了,r2(擴充現實)的話,我想我的實力是不會輸給他們的。」


    她說著,單手拿著顯化的閃刃(de),來到主宅的巨大玄關,手摸著上頭精雕細琢的門扉。


    頓時,原本蓮也的擴充認知裏彈出的『不許可』標簽,悄悄切換成『許可』。


    「剛剛那是……」


    「已解除?掌控宅邸內87%保全係統,接下來除了私人空間,要去哪裏全都隨心所欲。」


    悠裏理所當然似地說完,顯示出宅邸內的地圖,踏進打開的滑軌門進入其中,大搖大擺的模樣,讓舞花一臉詫異地問道:


    「也未免太輕而易舉了吧……?原來你事前早有準備嗎?」


    「不,我平常是不能進來這裏的,這是我第三次踏入本宅。」


    「……你還真是個超脫常識的人物。」


    「我應該說過了,世良樹家的保全係統並沒什麽大不了的。」


    蓮也等人雖然知識不足,無法篤定地對她說「沒這迴事」,但由於過去已深刻體認到她高超的破解(hag)能力,因此也無意再說些什麽。


    相較於那些,現在有更該專心的事。


    「家裏有人嗎?」


    聽蓮也這麽問,悠裏於是打開幾個訊息視窗,將它灘在擴充認知上。


    悠裏忙碌地打轉的視線,隨後將家人、管家等人的『個人狀態』全掃過一次。


    「確認完畢,全員都不在家……由外出紀錄來看,我們有幾個小時的行動時間。」


    「好。」


    要是家裏有人,蓮也本來打算不惜動用悠裏的《虛構書記(overwrite)》,甚至de-link的隱藏模式——obm(outbreak mode)。不過要是調查能順暢無礙,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蓮也等人於是照著悠裏秀出的導航,在廣大的宅邸裏前進,前往目的地——蓮也等人目前能夠進入,且可能藏有重要資訊的場所。


    眾人快步穿越長廊,繞過幾個轉角,終於抵達目的地。


    『世良樹我光?私人空間?完全加鎖(locked closed)』


    一確認擴充認知彈出的標簽,麵對這看似堅固的保全防護,蓮也看向一旁的銀發少女。


    「能搞定嗎?」


    將鞭型閃刃顯化在手的悠裏,則是胸有成竹地對他說:


    「沒問題。」


    話剛答完,比先前更大量的視窗紛紛出現,悠裏用鞭尖一一點選,大量看似方程式的東


    西以目不暇接的速度條列而出。


    手法複雜且速度驚人的一連串入侵動作。


    眾人目光盯著那堆開了又關的視窗,一切動作就在隨後突然停止,視窗也跟著一齊關閉。


    「——解鎖完畢。」


    「這麽快!?」


    不隻舞花驚唿,蓮也也同樣傻了眼。


    「誘餌、殼層、報複病毒……解除成功。雖然防護比之前更加嚴密,但全都不是問題。」


    悠裏輕描淡寫地說完,接著用視線操作推開滑軌門。


    ……她剛解除的,恐怕是屋內層級最高的防護,卻隻花不到幾分鍾便破解了,堪稱是出神入化的行家手筆。簡直已經可說是一種藝術。


    「學長?」


    門口已打開,一時愣住的蓮也隨即迴過神來。


    ——現在該麵對的是現實,可不是對藝術感動的時候。


    就算解除了保全防護,要是弄不到關鍵的資料,一切可就前功盡棄了。


    世良樹我光,『第六機關』的主導者,《世界變革計畫》的主謀。


    他的私人空間裏,究竟會藏有什麽機密情報……


    激動的心跳,是『壞毛病(過超集中)』發作的前兆。


    而摀著胸口的蓮也,一跟著悠裏等人踏進房間——


    見到空空如也的屋內,頓時啞口無言。


    ?x?


    「根本什麽也沒有嘛。」


    一如舞花所言,寬敞的西式房間裏沒有任何家倶,隻有窗戶映出被晚霞染紅的天空一角。


    在r1裏空無一物的室內。


    『nk(無反應)』


    在r2裏,也是同樣毫無反應。


    「喂……這是怎麽一迴事?」


    蓮也的視線由擴充認知轉往一旁呆立的少女,隻見悠裏來迴擺頭,長長的銀發隨之搖曳。


    「這不可能……」


    再次打開視窗的她,忙著以視線操作重新檢閱有關房間以及宅邸的一切紀錄。


    然而結果依舊不變,甚至隨著重新檢閱,事實也益發明朗——這房間從以前就什麽也沒有。


    世良樹我光。『第六機關』。


    就連悠裏曾見過的《世界變革計畫》——也已經不在此處。


    「怎麽會這樣……事情不該是這樣的!我那時真的是在這房間裏看到……!」


    「……但你那記憶是貨真價實的嗎?」


    「——!」


    蓮也隨口一問,卻讓悠裏愣住了。


    麵色慘白的銀發少女垂下頭,抱著自己的腦袋。


    「但也可以反過來想——」


    聽了舞花的話後,悠裏倏地把頭抬起。


    然而,舞花並沒迴應悠裏那疑問的目光,對著屋內到處張望。


    「這間屋子裏的確是沒有任何痕跡,打從一開始就什麽都沒有——也許對方的目的,就是為了造成這種假象?」


    煞有介事,似有所指——不屬於童年玩伴兔神舞花,而是以《刻印者》《幻影兔姬(mirage rabbit)》身分給予的提示,讓蓮也把手抵在嘴邊,陷入思索。


    「也就是說,我們的著眼點該擺在東西消失的這個事實上,而不是那些原本在這兒的東西。」


    若對方事先料到悠裏會駭入此處,而把在此的東西消除,相對地也就代表,存放在這裏的東西極其敏感——也就是說,《世界變革計畫》的確是如同字麵上的存在。


    而這如同字麵上的計畫,要是因為不想讓人得知更多資訊,而從這房間裏失去蹤影——


    「這次的世界改變,也許不見得是計畫的一步驟?」


    當然,這次的世界改變,不太可能跟《世界變革計畫》毫無關係。


    但要是這樣——整件事又是怎麽迴事?


    ……如今缺少的,是最關鍵的那塊拚圖。


    不踏實的疙瘩感,讓蓮也眯起眼,思緒即將潛沉至更深處。


    『警告,已偵測到入侵者。』


    伴隨刺耳的警鈴聲,蓮也等人的擴充認知裏也彈出警告訊息。


    「這……」


    「緩效型病毒(dyed trap)!?」


    逃過高階駭客(悠裏)視線的陷阱一啟動,蓮也和舞花即刻采取應對措施。


    他們沒折迴先前進入的房門,而是打開房間的窗戶。


    「學、學長——呀啊!?」


    接著,反應慢半拍的悠裏被蓮也抱起,一同跳出窗外。


    「悠裏,重新捜尋地圖!」


    「知……知道了!」


    舞花一聲令下,悠裏趕緊重新探勘宅邸內的保全狀態。


    看著幾隻啟動的緩效型病毒,眉頭緊鎖的悠裏重新規劃逃脫路線,並傳給另外兩個人,眾人於是沿著路線火速逃離世良樹邸。


    ?x?


    到頭來,三人白闖了一趟虎穴,什麽成果也沒到手。


    冒著風險得到的,是讓疑問益發撲朔的謎團——這次的世界改變,究竟有什麽目的?


    在逐漸高漲的不安裏,得不到答案的他們,迎向世界改變的第二天。


    而等著蓮也他們的,則是更多的震撼。


    「嗨,早安(god mon),蓮學長!」


    陽光般耀眼的銀發,白皙細致的肌膚。


    看著和悠裏如出一轍的臉蛋以及露出的燦笑,蓮也忍不住低語。


    「祈刃……奈耶?」


    「嗯?是的(ja),大家最喜歡的奈耶來囉?」


    看到把手伸到額邊,有模有樣地敬禮的奈耶,悠裏也忍不住衝了上來,看著從之前那件事結束後,就不曾上學的妹妹。


    「怎、怎麽會?為什麽你會——」


    「咦?等等,姊姊你是怎麽迴事呀?」


    可愛地歪著腦袋的奈耶,搖起左手上的手煉並苦笑。


    「你就這麽想奈耶嗎??人家也隻不過是身體不舒服沒上學而已耶。唉,這樣真是叫人為難啊?」


    「身體、不舒服……?」


    不對,奈耶之所以沒上學,為的是其他更嚴肅的原因。


    然而相較於那句話,更讓大家納悶的,是奈耶那開朗的表情。


    看了那別說是心懷歉疚,甚至連煩惱都沒有的氛圍,讓舞花眯起眼竊竊私語。


    「蓮也,她該不會……」


    「……是啊,顯然哪裏不對勁。」


    蓮也低聲迴應完,留意周遭說道:


    「喂,你這樣沒問題嗎?」


    「嗯??什麽沒問題呀??」


    麵對一臉不解的奈耶,蓮也一步接著一步……最後來到可耳語的距離。


    「這次的世界改變,肯定是『第六機關』有所動作,要是你打算幫助——」


    這單刀直入的一句話——


    「咦?」


    換來的卻是奈耶連連眨眼,以及決定性的一語。


    「世界改變指的是什麽呀?」


    「…………啊?」


    「……你們是在開人家玩笑嗎?」


    奈耶歪頭的模樣,顯然不明白蓮也與悠裏所指為何。


    「嗯嗯?咦,所以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世界改變、世界改……喔?你們該不會是說《世界變革計畫》吧?就是三個月後那場活動嘛。奈耶記得蓮學長跟姊姊到時好像都會上場比賽對吧??」


    奈耶指的顯然是表麵上的那個意義——de-link最大的官方大會《世界變革計畫》。


    而她會這樣解讀,也同時代表了——


    「奈耶遭人植入記憶——被世界改變給影響了……?」


    「沒錯。」


    迴答蓮也自言自語的,既不是悠裏也不是舞花及奈耶。


    「除了我們『第六機關』的人,以及部分擁有偏頗知識的人,其餘的人都接受了這次的福音。」


    素昧平生的第三者。


    迴過頭的蓮也見到的,是身著製服、金發奪目的美少女,以及像是隨從般在身後待命的少女二人組。


    立於前方,單邊金發紮成辮子,如同洋娃娃般眉清目秀的少女,碧藍的眼眸正對著蓮也。


    她踏著不帶遲滯的步伐一來到蓮也麵前,先是彬彬有禮地鞠了個躬。


    「幸會,《不敗王劍()》——不對,在這裏應該稱你為千宮蓮也。」


    紮起的白金辮子一搖曳,正經的少女神經質地將頭發撥向一旁。


    「我是『第六機關』派來的『v』之《刻印者》謝莉兒?道爾克。」


    「……《刻印者》?」


    對嘀咕的蓮也點了個頭後,謝莉兒坦蕩地接著說道:


    「我開門見山地說吧。《不敗王劍》,我希望你能為世界變革提供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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