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辭掉了文現裏亞古書堂的工作,隻有再迴去店裏一次領剩餘的薪水,不過,沒有再見到篠川小姐。


    再度迴到了無業遊民身分,對此最生氣的人就是媽媽。


    「才做了一個月就辭職,到底在想什麽?這樣根本就不知道那份工作到底是好是壞嘛。你知不知道啊,無業遊民就跟米蟲一樣。人必須工作才能活下去。」


    媽媽隨自己高興盡情嘮叨完之後,看到我鬱鬱寡歡、沉默不語的模樣,似乎也覺得講過頭了。隔天早上上班前,媽媽寫了一張留言在廚房給我..


    「你已經賺到了吃飯的錢,所以下個工作慢慢再找吧!」


    偶爾跟我講這麽正經的話,也很令人困擾呢。


    老實說,我無法好好解釋自己為何要辭掉舊書店的工作。就算沒有受到信賴又如何?隻要工作領得到薪水,受到認可足以當個稱職的店員,不就得了嗎?或許是我太奢求了,希望自己和她之間的感情,能夠超越店長與店員之間的關係。我不知道那到底算不算是戀愛,訴說書中故事的人和聆聽的人,這樣的關係到底該稱為什麽呢?


    總之,我已經決定不再對職場的人有什麽異常期待了,尤其要特別留意比自己年長的眼鏡美女。我將這個教訓銘記於心,重新開始找工作。


    兩個多星期就這樣風平浪靜地默默度過。我填了幾張履曆表,也參加了一些說明會,終於獲得堉玉縣食品公司的最終麵試機會,說不定可以錄取吧。正當我心裏如此想著時,手機突然響起,是篠川小姐的妹妹打來的,彼此別扭地問候完之後……


    「……店裏的狀況如何?」


    我開口問了一下最關心的事。員工突然辭職,一定造成很大的困擾吧!不過,她卻一派輕鬆地說道:


    「在找到新店員之前先暫停營業。啊,不過五浦先生你不用太在意。本來姊姊不在還開店就已經很勉強了。」


    就算她這麽說,還是無法消除我的愧疚之意。不用想也知道,關店的直接原因就是因為我辭職了。


    「先不管這些,有件事我想問你。」


    她的聲音突然變得一本正經起來。


    「五浦先生,你和姊姊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對吧?」


    這是目前我最難迴答的問題。既無法說明《晚年》的事,也無法說明自己與篠川小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思,是有一點狀況。」


    「一點狀況……莫非是你摸了她那對巨乳?」


    「怎麽可能啊!」


    「不過,姊姊真的很大呢。形狀也相當不錯喔!」


    篠川文香很明顯是在戲弄我。但是,我卻對擅自想像起來的自己感到可悲。


    「……我要掛電話了喔!」


    「對不起,等一下!姊姊的樣子很奇怪!」


    「咦?」


    「她無法看書了!」


    我一瞬間啞口無言。把那麽多書帶到病房的那個人?為了保護一本書,不惜欺騙周遭所有人的那個人嗎?真令我無法想像。


    「你辭職以後,她就一直發呆……好不容易馬上就要出院了,卻無精打采的。所以我很擔心,可以請你來探望姊姊嗎?一下子就好。」


    結果,我沒有迴答要不要去,隻是含糊地說我考慮一下之後就把電話掛了。


    從那之後,篠川小姐就一直占據著我的腦海。雖然無精打采的她令人擔心,但真的是我的緣故嗎?她會因為我的事而如此煩惱嗎?


    事到如今,我已經提不起精神去見她了。人家都說得那麽清楚,無法信賴我,怎麽還能若無其事地和她閑聊呢?應該說,要和惜字如金的她閑聊,原本就是天方夜譚——可是,無精打采的她還是令人擔心。


    我就這樣跳不出思考迴圈,等迴過神時又已經過了好幾天。這天我去了一趟堉玉縣的零食公司接受最終麵試。今天的感覺不錯,但因為太過緊張,迴到大船時已經有些疲憊。


    走出大船車站的驗票口,我走下樓梯踏上大馬路。天氣雖然還帶著一點夏天的餘威,不過一到夕陽西下,就會讓人想要穿上外套。秋天終於正式來臨了。


    走在大馬路上,可以看見遠方那棟大船綜合醫院的白色建築。會客時間應該還沒結束。


    (……去看看吧!)


    我心裏還是很掛念篠川小姐,不過今天已經很晚了。或許明天再去會比較好,不,既然決定了就今天去吧——


    「……那個……」


    通過人行道長椅時,傳來一道細微的聲音。走了兩三步之後,我吃驚地迴頭一看。


    一位戴著眼鏡的長發女子坐在長椅上,身上穿著一件亮麗的格子裙和素色的罩衫,外麵還披著一件開襟針織毛衣。那是跟我好幾年前看到她時相同的樸素打扮——迴想起來,這還是第二次看到她穿著睡衣以外的裝扮。


    「篠川小姐……妳在這裏做什麽?」


    「我今……今天出院……」


    如此輕聲低喃後,她拄著兩根枴杖站起來。那是有著肘部支撐,看起來相當牢固的枴杖。一瞬間我伸出了手,但她害羞地搖了搖頭,挺起背脊自己站了起來。雖然聽說她可以出院了,但沒想到已經複原到這種地步。


    「……我猜想,您或許……會經過這裏。」


    我的體溫稍微有點上升,她似乎是坐在這裏等我的樣子。我們隔著幾步的距離彼此麵對麵。


    「恭喜妳出院!」


    總之,我先向她道賀。


    「……謝謝!」


    她低著頭迴禮。兩人都找不到銜接的話題,就這樣沉默著。我的心裏出現一個問題,為什麽她會來見我?


    「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如此問道後,她隻利用右手的枴杖撐起身體,將掛在左手的手提包拿給我。


    「……這個……」


    「咦?」


    「請幫我保管。」


    我不解地收下,確認手提包裏麵放的東西後——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眼熟的紫色綢巾包裹。我不可置信地打開包裹後,一本舊書出現在眼前,是《晚年》。襯頁上有著太宰治的簽名,無論怎麽看都是如假包換的真品。


    「為什麽把書給我?」


    「我希望您……能夠幫我保管。」


    「這是什麽意思?」


    我滿頭霧水。這不是她不惜欺騙周遭所有人,也要留在身邊的舊書,對她來說至為珍貴的東西嗎?


    「那個……我想要……相信你……」


    鼓起勇氣擠出這句話之後,她又滿臉通紅——原來如此,這樣我就明白了。為了當成信賴的證明,所以將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寄放在我這裏。也就是說,這是她想要和我重修舊好的表示吧!不惜以價值數百萬的書來要求和好,還真像她的風格。


    我不由得噗嗤一笑,雖然這時候笑的人就算輸了,不過她有這份心意就夠了。


    「這麽貴重的東西,我無法收下。」


    我把書放迴手提包,再掛迴篠川小姐的手腕上。看到她凍結的表情,我急忙說道:


    「無法看書的我收下這本書也沒有意義,還是放在妳那邊比較好……如果之後不想要了,再隨時告訴我。不談這個了……」


    我挺直背脊,正麵朝著她說道:


    「妳差不多該實現諾言了吧?」


    「……諾言口?」


    她疑惑她傾著脖子問道。


    「我們不是約好了,妳要詳細地告訴我《晚年》裏麵到底是寫了什麽……妳忘了嗎?」


    她的臉突然笑了開來,就像換了另一個人似地,讓我的目光無法離開。


    「沒問題喔!請這邊坐!」


    她毫不遲疑地立刻請我到長椅坐下,似乎打算就在這裏告訴我。雖然覺得她還真是個怪人,不過,我當然沒有理由拒絕。我稍微拉開距離在她的旁邊坐下,剛好是一本《晚年》的距離,不過,她卻拉近距離,身體緊緊地貼了上來。


    接觸的地方傳來身體的溫度,讓我的左半身不由得僵了起來。我不免想了一下,萬一聽完《晚年》的故事後她要我迴店裏工作的話該怎麽辦?雖然正職的工作也很可能會被錄取……


    算了,先不用想那麽多,還是先來聽故事吧!


    她就這樣麵向前方,像是換了個人似地以流暢的口吻娓娓道來:


    「之前曾提到過,《晚年》是昭和十一年時發行的太宰治處女作品集。初版僅發行了五百本,雖然太宰那時還隻有二十幾歲,不過聽說為了寫這本書,卻花了十年時間寫下五萬多張的稿子。收錄的作品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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