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怎麽了？怎麽不動了──！」
窩囊至極的慘叫聲在五號戰車豹式的車內迴響。
聲音的主人是坐在車長席上、相貌似騎士般英氣凜然的少女。
少女──舒茨哭花了臉問道：
「吉野，發生什麽事了？」
「剛才來自『下方』的那一擊讓引擎熄火了！」
「有辦法重新發動嗎？」
「我正在試！」
坐在駕駛座上的吉野狂按引擎發動按鈕，豹式卻一動也不動。
「感覺不太妙……不是電瓶壞了，就是引擎故障了……」
「在這種時候拋錨……？」
舒茨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嘎吱嘎吱──從四麵傳來這種令人心驚膽跳的聲音。
因為整輛豹式被什麽東西捆住了。
令人心驚膽跳的聲音逐漸擴大，內壁的緩衝材料一塊塊脫落。
「喂喂，情況真的很不妙耶！」
坐在炮手席上的皋月抬頭望著車頂。
「我們被『纏住』了！喏，小澄也，豹式扛得住這種攻擊嗎？」
「我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爺爺也沒教過我！」
澄也透過裝填手席的觀察孔注視外頭的情況，同時拚命思考對策。
即便像這樣被纏住，憑豹式的防禦力應該也能撐上好一段時間。
隻是再繼續這樣下去，不曉得裝甲會變形成什麽樣。
「啾──！啾──！」
「哎呀，等一下！水仔鎮靜點！」
就連水仔──也就是水太這隻寵物水豚也因車內響起的怪聲而陷入恐慌，在皋月的大腿和胸口處跳上跳下，害她無法專心瞄準目標。
「舒茨，你有沒有什麽好主意？」
隻見舒茨臉色蒼白，牙齒不停打顫。
「剛、剛、剛才視線對上了……」
「啥？」
「我剛才窺探潛望鏡時，那家夥也碰巧在看這邊……」
「冷靜點！蚯蚓應該沒有眼睛吧！那家夥……怪獸蠕蟲也是一樣！」
雖然名字聽起來很嚇人，但總之就是全長二十公尺的巨大蚯蚓。隻是頭部長著圓嘴，口中布滿尖銳的牙齒。
這裏是位於王都阿奎因庫姆北方的克雷姆尼察山脈山腳處的「聖櫃之山」。
澄也等人之所以踏進這個地方，目的是為了完成亞涅爾貝狩龍師學校頒布的某項任務。澄也等人是校內排名最低的「朵拉（dora）」班學生，他們每個月都得完成一定數量的任務，繳出「成果」來，否則就會被退學。
話雖如此，再這樣下去，別說是完成任務了，就連要活著迴阿奎因庫姆都很危險。
「菲妮，沒辦法聯絡上『飛燕』的人嗎？」
「飛燕」是這次跟澄也等人一起組隊解任務的「貝塔（bertha）」班學生狩龍師公會，校內排名比「朵拉」高兩級。
一般在前往迷宮或山嶽地帶執行任務時，考量到各種因素，最好是組成十人左右的狩龍師隊伍。
澄也等人也依循了這種做法，跟其他公會合作。隻是──
「不、不行，聯絡不上人……！」
坐在通訊席上的菲妮不知所措。
「我一直用水晶球唿喚對方。可是……！」
「一直到剛才為止，我們應該還一起走在山路上吧？」
「等我察覺到的時候，對方好像已經在通訊範圍外了……」
「這……小菲妮？開會時不是說好要定期聯絡嗎？」
豹式的視野很狹窄，足夠看丟走在附近的人了。
「可、可是一直唿喚對方，要是人家嫌煩而對我發火的話，我、我會很困擾的！我本來就已經很不擅長跟人說話了……！」
「那就是讓我們現在陷入困境的原因吧！」
「就算跟我抱怨也沒用啊～～！」
「澄、澄也！怪獸蠕蟲剛才對我笑了！那是死亡宣告嗎？難道我死定了嗎？」
「豹式！拜托你動起來，快動啊……！」
「啾──！啾啾啾！」
「水、水仔！不可以鑽進胸口啦──！」
就算能平安生還，這次的檢討會恐怕會很漫長……澄也心中暗忖。
2
「事、事情就是這樣。關於本次任務中需要檢討的地方，我歸納出以下幾點……」
三天後，在亞涅爾貝狩龍師學校舊校舍的「朵拉」班教室。
隊長舒茨站在講台上，開口這樣說。
她的表情看起來很難受，感覺隻是出於責任感才站在台上。
「第一，即使是豹式也承受不了來自正下方的攻擊。因此，今後在有鑽地魔獸出沒的地區需嚴加戒備；第二，在與其他隊伍合作時，我們需注意保持良好的溝通，相互密切聯絡。再來是……」
舒茨遲疑地看了看拿在右手上的便條。
「第三，本人舒茨?鮑爾需進一步改善魔獸恐懼症。尤其是針對這次的『長相惡心類』魔獸，需加強對這類魔獸的抵抗力……澄也，這樣如何？」
舒茨這樣問，向澄也投以求助的目光。對此，澄也也感到很為難。
「不，就算你問我也……」
「我知道。隻是……姑且問一下……」
「總之，我明白你的心情……」
今天的日期是王國曆四三四年六月十日。
在埃格爾鎮與那頭疑似暴龍種的異形魔獸──「九頭」交戰過後，到現在大約經過了兩個月的時間。
這段期間，澄也等人以脫離校內排名最低的「朵拉」班為目標，駕駛「鋼鐵之豹」──五號戰車豹式參加了大大小小的狩龍任務，好歹是取得了免於被退學的「成果」。
與此同時，舒茨也持續進行克服魔獸恐懼症的訓練。拜其所賜，她現在隻要搭乘豹式，就能正常迎戰魔獸了。
她因而找迴了自信，最近變得能隨心所欲地指揮豹式。但──
舒茨右手撐著黑板，整個人垂頭喪氣，看起來簡直就像街頭藝人的猴子在表演反省動作。
「這次的任務讓我認清了一件事，那就是我也許已經能正常迎戰魔獸，卻拿『長相惡心類』的完全沒轍……」
「用不著那麽沮喪吧？」
皋月靠著椅背發出嘎吱聲響，以毫無緊張感的聲音迴答：
「這次的任務讓我們發現了這些必須改善的新問題，所以我認為並非徒勞無益哦？何況任務也成功了。」
澄也等人的豹式被怪獸蠕蟲封鎖住行動。就在這危機關頭，「飛燕」的人趕來救援，他們因而死裏逃生，之後順利達成任務，返迴了王都阿奎因庫姆。
雖然直到返迴阿奎因庫姆為止，豹式都勉強維持發動狀態，但懸吊係統和引擎依然受損得很嚴重，於是澄也等人便將豹式交給矮人們修理了。
預計下周就會修好。順帶一提，差不多從這次任務開始，豹式在這方麵的管理就全權交給吉野處理了。
「隻要避免今後再重蹈覆轍就好了。小舒茨肯定也沒問題的。」
「皋月真是樂觀呢。」
「嘿嘿～～畢竟這是我唯一的優點。」
皋月露出開朗的笑容。
「不過小舒茨，你具體上打算怎麽改善這個問題？那種『長相惡心類』的魔獸可不容易遇見哦？」
「隻能踏實累積戰鬥經驗，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雖然我沒自信就是了。」
「那麽……要不要做個布偶，每晚抱著睡覺？」
「拜托不要！那樣我肯定會失眠！」
「不然臨摹市售的魔獸百科上的插圖如何？」
「我會變成神經病！」
「對了！不然去附近的土裏挖蚯蚓，再嚐試用手抓！這是最確實又簡單的方法哦！」
「就是因為辦不到，我才會當上豹式的車長啊！」
「原來小舒茨沒做過庭院的除草工作啊？」
「唔……那、那種事都是交給家裏的傭人去做！我要是做了，就等於是搶走傭人們的飯碗……騎士有騎士的立場！」
舒茨用一臉快哭的表情迴答。看不下去的澄也從旁插嘴：
「沒想到皋月還挺嚴厲的嘛……」
「嘿嘿～～因為我很少會對魔獸的外表感到恐懼，再說我也敢直接用手抓蚯蚓。」
「好、好羨慕……」
「身為女孩子，小舒茨羨慕這種事不好吧……」
「會羨慕就是會羨慕！唉……真痛恨我自己的缺點……」
舒茨歎了一口氣。對此，皋月苦笑著安慰道：
「總、總而言之，如果當真倒黴遇上了，到時大概也隻能鼓起幹勁拚了。畢竟人最後還是要靠專注力。」
「哦，不愧是皋月，真像炮手會說的話呢！聽起來充滿過來人的經驗。」
「啊哈哈……沒有啦……」
皋月少見地含糊其辭。澄也感到有些奇怪，但沒有特別追問。
「幹、幹勁是嗎……我會考慮的。」
舒茨表情複雜地點頭，接著重新打起精神，向另外兩人問道：
「吉野和菲妮也一樣，如果有什麽問題，我希望你們說出來。吉野有什麽話要說嗎？」
「……我最後再說就好。我有事想跟大家商量。」
「我明白了。那麽，菲妮有什麽話要說嗎？」
菲妮臉上露出不輸舒茨的沉痛表情。
「那、那個……真的很抱歉。這次因為我的疏失而造成大麻煩……」
她是指自己疏於聯絡「飛燕」小隊這件事。迴到阿奎因庫姆以後，菲妮就一直很在意這件事。
「……你不需要道歉。我這個隊長要負全責。」
「可、可是！要是我確實跟對方保持聯係，就不會發生這種事……！還有地下的魔獸也是，如果我能用水晶球監聽土裏的聲音……」
「確實，後者是無可奈何的事，不過關於前者，希望你能再加把勁啊。畢竟當時情況的確很危急……」
「嗚～～皋月同學說得沒錯……」
「菲妮是為了治好怕生的毛病才擔任通訊員，所以這部分得努力才行。」
澄也表示同意。
「在與『九頭』交戰當時，菲妮就能好好聯絡其他隊伍，所以再來隻要累積經驗就沒問題了吧？」
「啊，那是在忘我狀態下辦到的，所以……」
「既然在忘我狀態下能辦到，隻要經過訓練，那總有一天能辦到。舒茨，你說是吧？」
「是的，我就是這種情況。我想菲妮也一樣。」
「但、但願如此……」
菲妮不安地縮著脖子，看起來很沒自信。
皋月停止搖晃椅子，臉轉向菲妮說：
「……不介意的話，要不要我傳授你各種訣竅呢？」
「皋月同學要教我……是嗎？」
「嗯。因為感覺這是最簡單又確實的方法。」
「原來如此。由擅長與人交流的皋月來指導菲妮，聽起來很合理。」
事實上，皋月是豹式小隊的開心果。這並非指她特別擅長話術，但隻要有皋月在就能活絡現場的氣氛，讓談話熱絡起來。
因此，即便是必須長時間待命的任務，澄也等人也不會感到無聊。因為皋月會一直找人說話，隻要聽她說話，時間就過去了。
在豹式小隊的團結上，皋月的存在可說十分重要。
就連兩個月前的那場戰鬥，皋月提出的煉骸彈方案也成了致勝關鍵。
「這、這怎麽好意思！太麻煩皋月同學了！」
「不用在意啦。畢竟這種事感覺很好玩！」
「請不要用好不好玩來決定！」
「沒事沒事！這種夥伴之間的友情，正是作為普通學生的樂趣！」
「普通」的學生是皋月的口頭禪。她之所以進入亞涅爾貝就讀，似乎也是以此為目標。
「為求慎重起見，我要說一下，我認為普通的學生不會以狩龍師為目標，更不會搭乘戰車哦？」
「我所謂的『普通』是指像這樣每天上學讀書、跟朋友談天說地，然後放學迴家的生活。在王都這種都市生活也算在內吧。我從以前就很向往這種生活，所以不怎麽在意其他事啦～～」
「澄也和吉野認為呢？」
「我覺得很好啊。其實我也想過是不是該有人像這樣幫菲妮一把。」
「既然如此，澄也為何沒有毛遂自薦呢？真不像你的作風。」
聽到這個問題，一臉死心的吉野嘟噥道：
「如果由澄也來指導菲妮，他肯定會一直聊戰車的事，感覺反而會讓菲妮的溝通能力退化……」
「我也是這麽想的！不愧是吉野！」
「是是……總之，我也認為皋月是適合的人選，可以放心交給她。」
「大家是這麽說的。菲妮你覺得呢？」
菲妮發出「嗚……」的呻吟聲，眼神遊移不定──最後認命地迴答：
「我、我明白了。如果皋月同學不嫌棄的話……」
「了解～～！」
「啊，不過相對的，我有條件……」
「條件？」
「我希望指導至少能選在豹式內進行……」
「那樣的話，隻有在跟其他隊伍組隊執行任務時，才有機會做訓練耶？」
「可、可是豹式內最能讓我感到安心又放鬆！」
「嗯嗯，我也懂那種感覺！」
「澄也給我閉嘴。」
「是……」
無視一旁沮喪的澄也，皋月在思考片刻後，點頭說：
「……嗯，沒問題。畢竟突然就要你跟別人對話，我想也很難為小菲妮。」
「謝謝！啊，那個……還有一件事……」
「還有啊？」
「是的。那個……不好意思，我希望你能來我家一趟……還有大家也是。」
「去小菲妮家？為什麽？」
「……關於這次的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大家。我之前就想邀請大家來我家，隻是一直不太敢開口，不過我今天下定決心了。」
「在這裏說不就好了嗎？」
「那樣也會有問題。那個……」
菲妮支支吾吾地不講話，這樣無法期望她繼續說下去。
「……我是無所謂，大家覺得呢？」
所有人表示同意。菲妮見狀，總算露出了笑容。
「謝、謝謝大家！那麽，時間是這個禮拜六，我會來接大家。中午過後，請大家在操場前麵等我。」
在那之後，澄也等人整理出任務中其他需要反省的問題，一起討論改善方法。
自從首次任務以大失敗告終後，每當完成任務，豹式小隊就會像這樣召開檢討會，徹底找出需要改善的問題。這種踏實的努力為澄也等人奠下了基礎，提高了最近任務的成功率。
順帶一提，「朵拉」班的班導師──克莉絲?j?鄧尼根最近出現在教室的次數明顯變少了，似乎是忙著照顧其他班的學生。
舒茨走下台。這次換吉野站上講台，她的神情一反常態地嚴肅。
果不其然，吉野宣告了令人震撼的消息。
「我
知道這麽說很突然……再這樣下去，我們可能會被退學。」
「退、退學……？」
聽到這番話，皋月從椅子上跳起來，舒茨和菲妮也倒抽一口涼氣。而澄也似乎明白吉野話中的含意，一臉尷尬地別開視線。
吉野點點頭，緩緩進入正題﹕
「這次修理豹式花光了『朵拉』班的預算。再這樣下去，我們不僅無法駕駛豹式，也沒辦法獲取『成果』……下場就是會遭到退學。」
3
阿奎因庫姆是聖伊什特萬王國的首都，達努比河流經市內，將整個市區劃分成西阿奎因和東庫姆區。
阿奎因區是王國的經濟、產業和文化中心。整個市區規模龐大，從中心向外延伸出幾條大街，戲院和教堂也集中在這一區。
另一方麵，庫姆區是政治中樞，以王宮阿奎因庫姆宮殿為代表，設置了許多行政機關，執掌政權的王家和上流貴族多在此區建宅。
話雖如此，庫姆區卻不會給人難以接近的感覺。
因為在政府的施政方針下，幾乎整個庫姆區都被規劃成觀光區。阿奎因庫姆是大陸屈指可數的大都市，許多旅客會跨越邊境造訪此地。
由於這個緣故，庫姆區的其中一條大街──維加多大道顯得熱鬧非凡。鋪裝道路上車水馬龍，道路兩側的露天攤販前擠滿了人潮。
「……所以說，我們為何會在這種地方……？」
「天曉得……」
麵對皋月的問題，吉野神情不安地歪頭納悶，舒茨也臉色鐵青地僵著身體。唯獨澄也表現得跟往常沒兩樣。
此刻，澄也等人正坐在馬車客座上。而這輛馬車就行駛在維加多大道上。
馬車是四人座的四輪車，盡管在阿奎因庫姆並不算罕見，但這輛馬車設有車篷，而且是由兩匹馬拉車。內外裝潢豪華，隨處可見精致的雕刻圖案。
即便是在王都，除非出身王家，或是上流貴族，否則也不會使用這種等級的馬車。
馬車的目的地是菲妮家。
四人按照日前的約定，在學校集合，等著去拜訪菲妮家。結果──前來「迎接」他們的就是這輛四人乘坐的馬車。
順帶一提，寵物水太留在學校。
「總之就是這麽迴事吧……」
「把話說清楚。」
聽到皋月低語，舒茨以懇求的語氣追問。
「……菲妮家八成是貴族，而且是地位相當高的那種……這肯定就是她沒表明姓氏的原因……」
「我之前也想過這個問題。既然菲妮擁有古文書和水晶球，這就表示她家裏具備相當的財力。隻是沒想到竟然這麽……」
聽到舒茨這麽說，吉野臉色有些訝異地問道：
「舒茨是騎士，那不也是貴族出身嗎？真有那麽驚人嗎？」
在王國，貴族基本上是指擁有大片土地的人，也就是所謂的地主。
貴族透過向住在自己土地上的領民徵稅，再將部分稅收上繳王國，藉此獲得參加全國議會的權利。
全國議會是受到國王信任的機關，執掌大部分國政，隻是沒有罷免國王的權利，王家是以世襲製傳承下去。
不受王權幹涉、由貴族持有土地的莊園製在過去很盛行，隻是莊園製的前提條件是魔獸猖獗，王權難以伸展到地方。如今由於狩龍師變多了，國內的治安得到穩定，結果就演變成現在的形式。
話雖如此，貴族至今依舊手握大權，占據著地方行政的重要職位。
吉野在國中的課堂上大致學過這方麵的知識，而且老家又是賣馬給貴族和軍方的牧場，所以自然提出質疑。
「……很遺憾，最近像我們這樣的貴族，尤其是地方貴族都逐漸步上沒落一途。有別於世人的印象，地主貴族大多窮得苦哈哈。」
舒茨歎了一口氣：
「地方貴族要管理廣大的土地，為此需要花費龐大的費用。除此之外，還必須迴應領民的要求。」
「為何貴族要傾聽領民的聲音？貴族不是比較偉大嗎？」
「因為領民逐漸變得比貴族更加富裕了。財富等同於力量，有力量就等於能要求權力。為了不讓市民侵犯到貴族的特權，就必須接受他們的要求，並分配財富。」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是……？」
「毫無疑問是煉骸術的發展。」
可能有意識到這是自己麵對的問題，舒茨的反應很明確。
「支撐王國文明的煉骸術，使其原料煉骸素材流通的是市民組織的公會。隨著煉骸術的發達與普及，市民獲得莫大財富，促使王國整體的經濟活絡。如今就連王公貴族也必須仰仗這些人才得以維持財政。」
「意思是煉骸術逐漸逆轉了市民和貴族之間的權力平衡嗎？」
「就是這麽迴事。話雖如此，那原本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像我家這樣的騎士世家，在宣誓忠於王國的同時，也將守護人民的生活擺在第一位。倘若富裕能讓民眾得到幸福……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舒茨也考慮了很多呢……」
吉野心生佩服。澄也和皋月在旁邊低聲交談，一人說：「這兩個人在說什麽啊？話題太深奧，我完全聽不懂。」另一人迴答：「放心吧，我也是……」吉野無視兩人的對話，手撐在扶手上，一手托著腮，神色憂愁地望著窗外。
「大家日子都不好過是嗎？我們的財政也很拮據……」
吉野前陣子在檢討會上提出的問題──五號戰車豹式的活動資金匱乏，現階段想不出解決方案。
原因在於澄也為了「獲取成果」而不斷驅使豹式，結果拖欠了原本要付給矮人們的修理費和燃料費。
吉野是在「聖櫃之山」的任務結束之後，才「發現」了這項事實──當時吉野急忙向矮人道歉，用學校發給「朵拉」班的經費補齊了欠款。拜其所賜，小隊如今陷入了活動資金匱乏的窘境。
再這樣下去，自己等人隻剩退學一條路可走。直到下次需要修理豹式為止，無論如何都要設法賺到錢。
「畢竟要靠豹式來獲取『成果』，所以這也許是沒辦法的事。不過……」
話說到這裏，吉野不滿地噘嘴，轉向澄也說道：
「至少希望你告訴我們在豹式的運用上花了多少錢。再這樣下去，你可就要負債了哦？」
「抱歉啊……隻是豹式是我的私有物，所以應該沒關係吧？矮人們跟我還有爺爺也是老交情了，我想對方應該肯讓我拖欠一段時間……」
「你太天真了！如果繼續像這樣債台高築下去，那不管繳出多棒的成績，最後肯定也會被當成不良學生被迫退學啊！我們的命運就寄托在你的豹式上，拜托你振作一點好嗎？」
「……對不起。」
「我這次也站在吉野那邊，實在沒辦法幫你說話。我希望澄也能反省一下自己。」
舒茨點頭讚同。
「我們是一個團隊。有困難就應該大家一起解決。畢竟俗話不是說：『我為人人，人人為我』嗎？」
「哦～～不愧是隊長，該嚴肅的時候就會嚴肅呢！」
皋月跟著拍手喝采。對此，舒茨彷佛在說「這是當然」一般宣告：
「所以無論菲妮是什麽身分，我們都應該無條件包容她。」
隻是在那之後，舒茨等人明白了什麽叫「說時容易做時難」。
「等等……不會是這裏吧？」
大家一起被請下馬車後，皋月語帶顫抖地嘟噥道。
眼前是一棟巨大的宅邸。
外觀是座六層樓高、完全由磚石堆砌而成的城堡，周圍是一片廣大庭院，四麵圍繞著堅固的外牆。
毫無疑問是上流貴族──豈止如此，就連上流貴族也不會擁有這麽巨大的宅邸。
「請問……這裏是誰家啊？」
聽到澄也的疑問，馬夫一瞬間麵露驚訝，但臉色隨即恢複正常並迴答：
「這裏是埃文?凱薩?馮?伊什特萬大人的宅邸。」
那是現任國王的二兒子，也就是皇太子弟弟的名字。
根據王國法令，皇太子的弟弟擁有第二王位繼承權。
換句話說，那是未來的國王候選人──之一。
澄也等人臉色蒼白。這時馬夫送上致命的一句話：
「埃文大人的長女──菲妮?凱薩?馮?伊什特萬大人正殷切盼望著各位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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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也等人最先被帶領到菲妮的房間。
一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擺滿大量書籍和古文書的眾多書架，以及彷佛被書海埋沒般坐在椅子上的菲妮。
空氣中彌漫著灰塵，房間裏充滿大量紙張散發出的黴味。窗戶拉上了窗簾，室內儼然就像倉庫般視線昏暗。
實在很難想像這是王家子女的房間……然而，色彩繽紛的光芒從窗簾縫隙透射進來，營造出一種神秘感，待起來異常舒適。
「歡迎大家！」
菲妮滿臉喜悅地站起身來。
「坐馬車會不會累？因為我怕引人注目，才派人去接大家……看來大家平安抵達了呢！那麽，請進吧。」
然而，四人站在原地不動，這讓菲妮一臉問號。
「在那之前，可以先讓我說句話嗎……？」
「請說，吉野同學！」
菲妮的情緒比平時更加興奮。
然而，吉野彷佛要澆熄那股興奮般氣勢逼人地說：
「太扯了吧！身為王家之人，而且還是皇太子弟弟的閨女、擁有第二王位繼承權之人的長女，竟然進入亞涅爾貝這間狩龍師學校念書！」
「咦、咦──？」
「狩龍師的職責是與魔獸戰鬥耶！一個不小心可是會死人的！」
「舅父大人……呃……皇太子有兩個兒子，他們各自擁有第三和第四王位繼承權，所以這輩子根本輪不到我繼承王位……」
「那也一樣！你瞧！舒茨都快昏倒了！」
吉野指著表情空洞地仰望天花板的舒茨。隻見她翻著白眼，如同囈語般低喃著：「身為侍奉王國的騎士，我竟然直唿王家公主的名諱，而且還對其指手劃腳……天啊……我究竟做了什麽……」
「這是怎麽迴事？總之請你解釋一下！」
「我、我確實隱瞞了身分，但我是想等到穿幫時再說……！話說，聽到我的名字，大家還不曉得我是誰嗎？」
「誰知道啊！」
順帶一提，在王國的新生兒命名排行榜上，菲妮這個名字每年都會進入前十名。
「再說，王家人進入亞涅爾貝狩龍師學校這種國立教育機構念書，本來就是一項傳統……我隻是遵循這項傳統而已……」
「就算如此，也用不著選擇就讀亞涅爾貝吧？」
「我想說如果是亞涅爾貝，就能學習到戰車的相關知識……」
「所以說，為何家裏人會允許你這樣做？怎麽想都很奇怪！」
「那、那是因為……」
菲妮露骨地瞥開視線。這時，皋月乾笑著說：
「啊哈哈……小菲妮之前說想邀請我們來家裏，就是想用這種方式表明自己的身分，好方便大家理解嗎？」
「算、算是吧……總之，比起用嘴巴說明，我想這樣更能讓大家相信。另外還有一個理由……」
「啊哈哈……還沒完啊。」
這時，背後傳來「啪嗒啪嗒！」這種東西掉落的聲音。
原來是澄也不小心把書架上的書和古文書一起弄掉到地上。
「喂，澄也！你在做什麽啊？」
「啊，不是啦……我看到有些感興趣的古文書。」
「感興趣的書！」
聽到這句話，菲妮兩眼閃閃發亮地衝到澄也身邊。
「哪一本？哪一本？」
「嗯，就是這本……我瞧瞧……《泥濘中的豬》？」
「那是戰車精靈奧托?卡利烏斯的傳記！書中以插圖的形式，記述了他在默示戰爭（apocalypse）中的活躍表現，是很棒的文獻！」（注：典故出自奧托?卡利烏斯的傳記，中譯為《泥濘中的老虎》）
「真的耶，這本古文書全是插圖……而且登場人物全都……」
「是的！看來活躍於默示戰爭（apocalypse）的戰車精靈當中，好像存在著貌似半獸人的種族。奧托?卡利烏斯似乎也是其中一人！畫出這種插圖的人似乎是相當狂熱的書迷呢……」
確實，書上描繪的插圖，尤其是戰車的動作和戰鬥場麵描寫得很逼真，給人一種夢想與瘋狂國度的感覺。
「那麽……這本《俯衝轟炸》呢？」
「不愧是澄也同學，眼光真獨到！這本《俯衝轟炸》是一本講述默示戰爭（apocalypse）的戰記，記述了漢斯?烏爾裏希?魯德爾這名戰車精靈的故事！書上說他是一名王牌戰車精靈！騎著被稱作大怪鳥（kanonenvogel）的鳥形魔獸來狩獵戰車！」
「真的假的……」
明明騎著大怪鳥，卻被封為王牌戰車精靈。
實在是莫名其妙。
「由於多次再版重譯，所以跟原作比起來，內容可能有些微妙的差異。但我想大致上無誤。」
「那是很厲害的人嗎？」
「是的！出擊次數兩千五百次，被擊墜次數三十次，五次負傷，擊毀的戰車數總計超過五百輛以上！因為實在太過厲害，相傳他在戰後化身成神明，創造出比大怪鳥更可怕的鳥形魔獸……」
那種人當真實際存在於世上？再怎麽說也太難以置信了吧？澄也臉上透露出這種想法。
「其他還有……」
「菲妮──」
「噫！」
吉野雙手扠腰，滿臉怒容地瞪視著這邊。
「那種事晚點再聊就行了，總之你先說明狀況！澄也也不要說那種會打開菲妮開關的話！」
「是、是的……」
「對、對不起……」
澄也和菲妮就像挨了老媽一頓臭罵的小孩般垂頭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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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鋪著鮮豔磁磚的走廊上，響起五個人的腳步聲。
澄也等人在菲妮的帶領下，前往城堡裏的餐廳。
走廊兩側裝飾著許多雕刻品，天花板上還描繪著以王國主要的宗教聖教為主題的繪畫，名符其實的王家宅邸。窗外可以看見中庭，一整片草坪修剪得整整齊齊。
「該說到底是王家嗎……」
舒茨張望四周，嘴裏喃喃說道：
「雖然是古城，環境卻非常整潔，整修得美輪美奐。公主大人的家人和傭人們很珍惜這座城堡呢。」
「是、是哦……」
菲妮感到很困惑。舒茨在清醒過來後，就開始稱唿菲妮為「公主大人」，彷佛人格切換般用現在這種態度來對待菲妮。
「那個……舒茨同學……我可以說句話嗎？」
「公主大人盡管說。」
「可以……不要叫我公主大人嗎？那個……畢竟我們是夥伴……」
「……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既然得知您是王家人，我覺得用相應的接待方式才能體現我的忠誠……」
「我不在意。如果你能像從前那樣跟我相處，我會很高興的……」
舒茨默默思考了一會
兒，隨後語氣生硬地繼續說：
「我、我明白了……那就容我……不，那就這麽辦。」
「太好了！如果你一直這樣跟我說話，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隻是在重要場合，希望能讓我稱唿你為公主大人。我身為騎士，宣誓為王國效忠，否則我無法維護自己的忠誠。」
「唉……但我往後依然會繼續用同學來稱唿舒茨，態度也不會改變。」
「我明白了。」
這時，皋月不經意問道：
「對了，我們為什麽要去餐廳啊？」
「啊，是的。因為馬上就要下午三點了，我想招待大家喝茶。」
「下午茶時間！出身王家就是不一樣，好有情調哦～～！」
「另外有個人說想見見大家，我打算跟那個人一起做說明。」
「想見我們？我們有那麽出名嗎？」
「也不是那樣說……不，該怎麽說……總之，為了讓大家瞭解現在的我，我無論如何都想介紹你們認識。」
「……唔！你說的那個人該不會是……」
吉野心生不祥預感。對此，菲妮表情歉然地迴答：「是的。」並露出苦笑。
「就是我父親。」
「觀迎各位來我們家做客。我時常聽小女說起各位的事。」
在餐廳等待著五人的是一名笑容滿麵的紳士。
埃文?凱薩?馮?伊什特萬。
身為現任國王的二兒子，擁有第二王位繼承權，同時也是菲妮的父親。
除了菲妮以外，其他人都緊張得渾身僵硬。對一般人來說，王家人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正常根本連見麵都不可能。
這樣的人卻帶著令人難以置信的友善態度，出現在自己等人麵前。
「放輕鬆，你們是客人。我身為主人有義務招待各位。」
「感……感謝您。」
吉野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迴應，舒茨則是一副當場就要昏過去的樣子。
澄也等人在對方的催促下就座。眼前擺著一張足夠容納二十人入席的巨大餐桌，桌麵鋪著潔白無瑕的桌布，桌上以等間隔擺放著感覺很高級的銀製燭台。
傭人們手拿茶壺，舉止恭敬地為眾人的茶杯倒上紅茶。
所有人喝著茶。就在感覺放鬆下來時，埃文開口說話了：
「很抱歉嚇到各位。我聽說小女的朋友要來，所以急忙安排出時間。我無論如何都想跟各位見上一麵。」
「您、您想見我們……？」
舒茨感到困惑。對此，埃文表情誠懇地點頭。
「小女一直受到各位關照，作為這個笨女兒的父親，我非常想感謝各位。菲妮應該也是這麽想的吧？」
「是的。要不是托大家的福，我想我現在早就被迫從『亞涅爾貝』退學了。真的很感謝大家。」
「換句話說，你們保住了小女和王家的顏麵。我必須感謝各位。」
「實在不敢當……我們隻不過是碰巧認識了菲妮……不，認識了公主大人，之後成為夥伴而已……」
就說不要叫我公主大人……菲妮小聲抗議。但此刻的舒茨無暇理會她。
「何況我們也受到公主大人的幫助。我們所搭乘的武器，也就是五號戰車豹式，如果沒有公主大人的力量，根本就沒辦法好好戰鬥。」
「關於這方麵，我也從小女那裏聽說了許多。畢竟關於默示戰爭和戰車精靈的事，我每天都要聽小女發表熱情的演說呢。」
菲妮一臉害羞地低下頭。她恐怕有事沒事就會將古文書上學到的知識說給家人聽吧。單憑這點，就能看出她與家人感情和睦。
「想不到在這個煉骸術發達的年頭，像豹式這種古代遺產竟然還有活躍的機會……這個世界依然充滿了謎團呢。」
「是的。我在第一次遇見豹式時也是這麽想的。」
「栗林澄也同學，我聽小女說豹式就是你帶來的，也是你找小女和其他三位女孩當夥伴。你也許可以說就是小女的救世主呢。」
「……我隻是從小就向往成為一名機甲狩龍師罷了。」
澄也流暢地迴答。雖然吉野向他投去擔心的目光，但實在不敢插嘴。
「我召集夥伴也是為了這個目的。不過事到如今，菲妮她們已經成為無可替代的存在。盡管我們彼此都還有不成熟的地方……但我們會相互扶持，不斷努力下去。」
「這才是所謂的夥伴。我覺得你們很幸運。」
埃文看起來很高興，也許是因為澄也和舒茨的話讓他確定女兒的學生生活過得很充實。
「聽說在四月的暴龍種騷動事件中，你們也有很活躍的表現，我對此深感興趣。」
餐廳裏彌漫一絲緊張氣息。
四月的暴龍種騷動──關於兩個月前與「九頭」的戰鬥，照理說應該徹底下達了封口令。戰後，自己等人得到能免於退學的「成果」，其代價就是禁止對外透露詳情，就連報紙上也沒刊登有關戰鬥的詳細內容。
王家人主動提出這個話題……
「……也就是說，王家也想要暴龍種的相關情報嗎？」
舒茨搶先一步問道。對此，埃文態度平靜地承認了：
「不單是王家而已。政府──無論是全國議會也好，還是貴族或軍方也好，幾乎所有王國中樞單位都想知道暴龍種的真麵目。理由──你應該明白吧？」
「因為龍災期……是嗎？」
舒茨直言道。她隻想得出這個答案。
「沒錯。所有人都很害怕龍災期到來。」
「…………」
「話雖如此，這種情況是最近才出現的。盡管許多古文書上都有記載預言，但包含我在內，王家和議會一直沒有認真當過一迴事。然而直到最近，從海外傳來了暴龍種出現的消息，大家開始陷入仿徨──」
「就在這時，由於我們擊敗了『九頭』，幾乎證實了暴龍種的存在，因而激起了知情人士的恐懼……」
埃文點點頭，證明舒茨沒說錯。
「所以我才想當麵見見你們。你們是與暴龍種戰鬥經驗最豐富的人，很有可能會再次被卷入暴龍種的相關問題之中，所以……我很慶幸能有像今天這樣見麵的機會。如果是你們，感覺就能放心將小女托付出去了。」
「您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我看臉就明白了。你們之間結下了深厚的羈絆，想必跨越了相同程度的試煉吧？」
「…………」
「在這件事上，我完全無能為力。應該說，我不得不讓自己無能為力。」
「您不是王家人嗎？」
「正因為我是王家人。既然行政交給了議會，王家就不該插手政治，哪怕攸關女兒的性命。王家的介入會招致政治的腐敗。」
舒茨無言以對。比起女兒的安全，埃文更重視身為王家該有的立場──盡管冷酷，但從政治的角度來看，他的想法完全合理。
埃文優雅地啜飲一口紅茶後，重新注視澄也等人。
「隻是站在『個人』的立場上，我有事想拜托各位。」
「……請問是什麽事呢？」
「我希望各位幫忙治好小女……治好菲妮怕生的毛病。」
聽到這句話，舒茨睜圓了眼。
「就……這麽簡單？」
「說簡單也太失禮了。對菲妮的人生而言，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
埃文麵露苦笑。他起身走近菲妮，將雙手搭到她肩上。
「你是舒茨?鮑爾同學對吧。身為一名騎士，為了守護人民而立誌成為狩龍師，我覺得那是很了不起的
精神。我也覺得為人民服務正是王家……不，正是國家的職責。」
「是、是嗎……」
「倘若如此，小女菲妮該如何執行這項職責呢？」
「……？」
「菲妮是第五順位的王位繼承人。如果王國今後也能一直安泰下去，想必小女這輩子都不會登上王位吧。菲妮自己也期望如此。」
考慮到菲妮的性格，那或許是理所當然的期望。
「隻是這樣一來，問題就產生了，像菲妮這樣不會繼承王位的王家人，她的職責究竟是什麽？生下來就是王家人，安心享受這種崇高的身分，毫無作為地結束人生──那樣的人生沒有任何價值。」
「…………」
「我一直認為這類王家人的職責，就是將王家的『權威聲』傳達給人民。我們的職責是維護王國的和平，為人民創造富裕，以及在王國麵臨危難之際，賦予人民活下去的勇氣，成為心靈上的支柱。」
舒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這番話讓她想起剛才關於龍災期的話題。
「王家早已不是直接行使權力的掌權者。王家應該作為人民的希望象徵，向人民『發聲』才對。不，如果不那樣做，王家將無法『存續』下去。我想你應該早有自覺，今時今日，煉骸術的發達招致貴族沒落。我認為今後王家也會邁向相同的命運。」
「所以才要治好公主大人怕生的毛病……」
「是的，就此意義而言，菲妮的性格存在致命的缺陷。不能完成主動向人民『發聲』的職責，這樣的王家人沒有存在價值。」
聽著父親的話，菲妮心裏究竟做何感受，看她緊咬著嘴唇就能明白。
「當然，菲妮是我可愛的女兒。無論有什麽理由，身為父親，我都無法停止愛她──正因如此，我才想將這個問題托付給你們。」
氣氛一時陷入沉寂。過了一會兒，吉野輕聲問道：
「……您也是因此才同意菲妮進入會有生命危險的『亞涅爾貝』就讀嗎？」
「沒錯。即便有什麽萬一，我判斷那也值得冒險一試，因為這攸關王家的未來。」
「…………」
「菲妮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隻要繼續這樣成長下去，她將會成為一個把人民擺第一、為人民著想的公主。然而，若是不能憑自己的意誌『發聲』，那也就沒意義了。」
「請問……」澄也舉手。埃文見狀，饒有興趣地問：
「澄也同學有什麽問題嗎？」
「菲妮的個性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你很好奇嗎？」
「如果能明白緣由，我想有助於找出治療她怕生毛病的方法。」
「原來如此，有道理……菲妮，你有辦法跟大家說明嗎？」
菲妮點點頭，以羞恥與痛苦參半的語氣迴答：
「事情發生在我五歲生日那年。為了感謝那些前來幫我慶祝生日的人，我決定發表一段簡短的演說，結果因為太緊張而搞砸了。從那以後，我就變得不擅長在人前說話……」
聽完這段告白，澄也隻嘟噥了一句「這樣啊……」埃文望向他說：
「你想到什麽了嗎？」
「不，我也說不上來，隻是覺得如果是菲妮就不用擔心。」
「不用擔心？」
「實不相瞞，旁邊這位舒茨在認識我們以前，也一直為自己的缺點而煩惱……」
埃文注視著舒茨──出乎意料的對話發展讓本人紅了臉。
「另一方麵，舒茨誠實地承認了自己的缺點，而且嚐試主動麵對問題。多虧如此，她目前已經克服了一部分的心理障礙。」
「…………」
「能夠大方地說出自己痛苦往事的菲妮也是同樣的感覺。因此，剩下就看要怎麽做了。」
「原來如此，一旦心中達成『妥協』，再來隻要向前邁進就行了，是嗎？」
「還有……我那擔任機甲狩龍師的爺爺以前常說：『在自己心結未解的狀態下前往戰場，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該怎麽說，我不由得想起了這句話。」
「意思是內心的迷惘會導致判斷力下降，給自己和夥伴招來危險嗎？」
「我想大概不是那樣。雖然我沒有實際的感受……」
澄也搔著後腦杓，他自己可能覺得很不好意思。
菲妮不經意地問：
「澄也同學很少感到煩惱，難道是歸功於那位祖父大人的教誨嗎？」
「是這樣嗎……？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無關好壞，澄也隻是個性單純罷了，他的話沒什麽深刻的含意啦。」
吉野的態度很冷淡。
「不過，全拜他那種性格所賜，我也得救了……隻要看著澄也，就會不禁想為何這麽笨的人有辦法生存下去，甚至會覺得自己的煩惱很傻。」
「你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啊？」
「當然是在誇你啊。」
「絕對是騙人的……」
吉野佯裝不知地瞥開視線。餐廳裏充滿自然的笑聲。
「確實，做任何事都一樣，如果心存迷惘，實力就無法得到發揮。我也有這種經驗，最終演變成致命的失誤。」
「父親大人也有那種經驗……？」
「我也是『亞涅爾貝』的畢業生，不僅持有狩龍師執照，也參加過實戰，更曾見過夥伴的血──雖然已經是數十年前的事了。」
「啊，這麽說來，確實有這迴事。」
菲妮合掌微笑，舒茨等人聽完卻是麵無血色。確實，既然埃文是「亞涅爾貝」的畢業生，那允許女兒進入「亞涅爾貝」念書也不是什麽怪事。
「這位是新島皋月小姐對吧？」
「是、是的！」
突然被點到名字，皋月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她不知為何臉色發白。
「菲妮說你要指導她改善怕生毛病的方法。聽完我剛才所說的話，你的內心應該沒有產生動搖吧……」
「動搖嗎……？」
「菲妮最初是希望隱瞞身分入學。就算遲早有一天必須坦白身分，但她說希望至少能在一開始當個普通的學生，於是我便答應了。然而，如今麵對有可能到來的龍災期，我必須盡快將菲妮培養成一個能夠『發聲』的人。菲妮想必也是基於同樣的心情，才會把你們叫來這裏。」
「…………」
「我決定將這股意誌托付給你，沒關係吧？」
話說完，埃文靜待皋月的迴答。
他在考驗皋月，考驗她能否接受好友背負的職責，與好友共同努力……
菲妮同樣緊盯著皋月。
「……老實說，剛才的話題太難懂，所以我不是很明白。可是……」
皋月語氣恭敬地做出迴答：
「不管有什麽理由，我都想珍惜我『現在的夥伴』。」
「真的嗎？」
皋月稍微猶豫了一下，接著說：
「……是真的。」
「這樣啊。那就感謝了。」
埃文一臉滿足地點頭，接著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向菲妮問道：
「對了，菲妮，你跟大家提過那件事了嗎？」
「咦……？不，那個、這個……」
「看來還沒說啊……真是的，你總是不把要緊事說清楚。」
「對、對不起……我現在就說。」
菲妮一臉不好意思地迴答：
「實不相瞞，下個月的七月一日就是我的十六歲生日……」
也許是光聽這句話，就猜到了她接下來要說什麽，澄也等人露出「啊──」的表情。
「按照我們家
的傳統，在十六歲生日那天，會邀請王家人一起舉辦盛大的派對……我必須在派對上發表演說。」
6
「要征服『雲海之塔』……？」
亞涅爾貝主校舍的一間教室裏響起了驚唿聲。
聲音的主人是亞涅爾貝最強的學生狩龍師公會──「莉蒂雅計畫」第二軍團的副指揮官蘿特。其他隸屬第二軍團的學生們同樣啞口無言。
唯有一人例外──就是站在講台上的指揮官克魯魯。
「沒錯。我們的目標是要征服『雲海之塔』，抵達最上層。這就是政府這次委托我們的任務。」
「『雲海之塔』……也就是說，我們要完全攻略『十大遺宮』之一……？」
聖伊什特萬王國境內存在許多古代文明遺留下來的建築物。
其中，總共有十個建築物的規模格外宏大、以未知技術建造而成，世人將其稱之為「十大遺宮」。
昔日繁榮更勝王都的廣大廢都──「文多波納」。
位於北方山嶽地帶、來路不明的超巨大迷宮──「路奇亞道爾」。
古代絕種的半人半蛇種族「拉彌亞」所遺留下來，形似蟻丘的神秘高層建築物群──「凱丘美特」。
王國的曆史始於四百年前，從那時候開始，這些「十大遺宮」就一直是冒險者和狩龍師的挑戰目標。因為「十大遺宮」內部棲息著大量魔獸，而且人們認為其深處存在著古代文明遺留的寶藏。
因為這樣，現今對各個遺跡的調查頗有進展，部分遺跡已經成為相對安全的狩龍師「狩獵場」。「莉蒂雅」這次的目標「雲海之塔」也是其中之一。
「我知道『雲海之塔』的下層是安全的『狩獵場』，隻是……」
蘿特想明白克魯魯的真實意圖，於是開口問道：
「如果要『征服』的話，那將會是場前無古人的挑戰。畢竟對手是『塔』，也就是事實上的迷宮……」
確實在前人的努力下，針對「十大遺宮」的內部調查多少有些進展。
然而在「十大遺宮」當中，沒有任何一座遺跡的構造是被全部解開的。
「至今有眾多冒險者和狩龍師挑戰征服『十大遺宮』，結果一去不歸。蘿特，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最大的問題在於後勤，也就是維持補給。憑藉現今的技術，人類團體無法長時間待在迷宮內持續活動。」
蘿特察覺出克魯魯話中有話。
「探索迷宮就意味著要在外部補給中斷的狀態下，一邊與魔獸交戰，一邊在構造宛如迷宮般的內部徘徊，一路朝目的地前進。當然，迷宮越大，探索天數就越長，導致必須攜帶大量的食物，相對會降低機動性。」
對於這種風險，初出茅廬的狩龍師很容易產生「吃魔獸的肉不就好了？」或是「喝迷宮裏的泉水不就好了？」的想法。
然而，事實上大部分的魔獸都不適合食用，迷宮裏的泉水也不宜飲用，泉源處本身就經常成為魔獸的聚集場所。
更何況使用煉骸結晶的狩龍師每天都會消耗大量的體力，若是沒有事先準備足夠的食物，任務就很難達成。
「就算增加探索人數也解決不了這些問題。畢竟人數越多，就越需要攜帶大量的食物，隊伍管理也會變得困難。」
「那就組成人數少、注重快速機動的隊伍，這個方法如何？」
「那也解決不了問題。迷宮內棲息著許多強大的魔獸，要對抗那些魔獸，就必須要有一定人數的狩龍師。」
「沒錯，正因如此，大家都認為在探索迷宮時，應該組成人數不多不少、總計十人左右的團結隊伍。」
「可是就算是那樣的隊伍，要征服未知的迷宮也極為困難，更何況還是『十大遺宮』……正因如此，最近應該已經不流行這種挑戰了。」
事實上，近年來幾乎已經沒人在探索「十大遺宮」了。
對大部分的狩龍師公會來說，與其挑戰「十大遺宮」這類迷宮，去邊境狩獵魔獸來取得稀有的煉骸素材，才是「有效率」的工作。
世人早已不再去迷宮尋找浪漫了。
然而，克魯魯卻說要挑戰這個難關。
「『雲海之塔』是個什麽樣的地方，蘿特應該也很清楚吧？」
「那是位於王國東方的考爾曹格地區，聳立在妖精自治區的一座高度約達一公裏的巨塔。塔的中層以上被形似積雨雲的雲所籠罩，原因至今依然不明……」
「你有想過塔頂上有什麽嗎？」
「王龍種巴哈姆特。」
這句話讓教室裏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王龍種巴哈姆特。那是──
「相傳那是龍種裏智商特別高，王國最有名的傳說巨龍……據說其能力淩駕於潘諾尼亞平原最強的龍種──始祖格倫戴爾之上……」
蘿特麵露怪色。
「隻是最近的研究指出，巴哈姆特應該隻是活在傳說裏的魔獸，令人懷疑是否真實存在。就算歸類在王龍種這個類別，也是一種假設定義……難不成！」
「沒錯。王國高層在想巴哈姆特和『九頭』那種暴龍種會不會是近似種。我們要前去調查這件事。」
「九頭」──聽到這個詞，眾人唿吸為之一窒。
對蘿特等人來說，兩個月前與「九頭」的戰鬥已然成為一段苦澀記憶。
這一戰讓第二軍團嚐到敗北的滋味，麵臨全軍覆沒的危機。若不是靠著「朵拉」班的豹式小隊大顯神威，想必結果肯定會是那樣。
「假設傳說中的魔獸巴哈姆特當真存在於世上，那很有可能是近似暴龍種的生物，在暴龍種的真相調查上，情報應該能派上用場。」
「可是有什麽證據……」
「聽說從去年底開始，妖精自治區就接連發生巨龍襲擊村落的事件。根據目擊者的證詞，那頭龍的外表和一般龍種截然不同。」
「……唔！那麽，棲息在『雲海之塔』的巴哈姆特，難不成……！」
「就當作是為了解開這個謎團，我們非得征服『雲海之塔』不可。」
「…………」
「巴哈姆特說不定跟『九頭』一樣都是暴龍種。如果是這樣的話，一旦調查兩者的共通點，也許就能找出暴龍種複活的原因。隻要利用這點，也許就能在龍災期到來前事先做出防範……」
自從擊敗「九頭」後，王國對於暴龍種的消息，以及龍災期到來的可能性變得比以前更加敏感，這點「莉蒂雅」也深深有感。
「當然，正如同我剛才所言，單憑『莉蒂雅』第二軍團的力量來征服『雲海之塔』是魯莽的挑戰。因此，我想委托兩組人馬來擔任幫手。」
「幫手？」
「首先是住在妖精自治區的妖精們。那些妖精很瞭解『雲海之塔』周圍的情況，我認為對方比我們掌握了更多關於塔內的情報。王國政府與自治政府之間已經做過交涉，對方決定派出幾名隸屬義警團的妖精參加本次行動。」
「妖精是嗎……」
王國與妖精自治區，也就是人類與妖精的關係很難稱得上融洽。
世人口中的妖精，其特徵是耳朵比人類長，而且大多是俊男美女。雖然與人類和矮人同屬靈長類，但主要以森林為家，性格排外，不太願意與外族交流。
妖精崇尚與自然共生，因此，針對魔獸和動物的殺生會控製在生存所需的最低限度，也不像人類會使用煉骸術。盡管其中也有積極與人類進行交流的開明妖精，但整體上屬於少數派。
王國考量到妖精的這種習性，在國內設立了自治區。
「在這次的事件上，妖精們感受到最大的威脅。」
克魯魯說出事先想好的台詞。考慮到今後的事，她認為在這裏抹去部下們的擔憂比較好。
「照理說對方應該也有考慮到龍災期到來的可能性，所以我想他們會派出值得信賴的戰力。」
「那麽，另外一組人馬是……？」
「要征服『雲海之塔』，我們必須解決的最大問題就是補給。如果不能解決這個問題，任務肯定會以失敗收場。」
「就說那是解決不了的問題……」
「我們應該很清楚才對。有能力對抗魔獸，同時又能搬運大量物資的物體，以及──操縱那個物體、值得信賴的戰友們。」
「那是……？」
克魯魯迴以一抹厲笑。
7
「唉……今天是下雨天嗎……」
窗外響起雨聲，走在舊校舍的走廊上，準備前往教室的澄也心情很憂鬱。
由於豹式送修還沒迴來，所以最近的課程主要都是數學和國文等基礎學科的自習。
哪怕多一分一秒也好，澄也想盡可能待在豹式身邊，這種日子對他來說，簡直就是折磨，何況澄也非常討厭學習這些基礎學科。
「可是不念書也不行啊……」
直到目前為止，澄也等人都是透過承接學校頒布的小任務，踏實地獲取「成果」來避免被退學。
然而，校內排名最低的「朵拉」班要晉級到排名第三的「凱薩」班，就必須在每半年一次的成績評量上取得優秀的成績。
為此，期中考和期末考都必須拿高分。現階段光是駕駛豹式，他們根本無法突破這道關卡。
再來就是上周在召開檢討會時，吉野所擔心的預算問題。再這樣下去，就連豹式都發動不了，退學將成為現實……
「要不接個大任務……可是這樣是在賭運氣，按照以往腳踏實地的做法才是最好的……隻是就算那樣，情況也會一直惡化下去嗎……」
如果是爺爺，不曉得會提出什麽樣的建議？
以爺爺的個性，應該會想盡辦法賺錢，就算是跑腿活也願意做吧。豹式不光隻能用來跟魔獸戰鬥，這點已經在故鄉得到證實了。
澄也一邊想著這些事，一邊走進教室，結果發現教室裏隻有一個人。
隻見皋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望著窗外出神，隻是表情顯得有些陰鬱。
「早安。皋月，你怎麽了嗎？」
皋月嚇了一跳，以不自然飆高的聲音迴答：
「早、早安！小澄也……」
她似乎根本沒注意到澄也的存在，這點實在很稀奇。
「怎、怎麽了嗎……？」
「我才想問你。我看你沉著一張臉，想說你應該是在想什麽事。」
「啊、啊哈哈！沒、沒什麽啦！真的。什麽事都沒有。」
「是嗎？果然還是因為菲妮前天提到的事太沉重了嗎？」
「啊……關於那件事，我完全沒放在心上～～」
皋月開朗地揮揮雙手。
「無論小菲妮是什麽出身，我都會遵守約定的，因為我們是朋友。我隻是沒想到她竟然是王家的人，所以難免嚇了一跳！」
皋月咯咯地笑了起來。
「不過，下個月中旬就是小菲妮的生日，感覺時間不多了。我們必須盡快承接下個任務，展開治療小菲妮怕生毛病的訓練才行！」
「是啊。皋月，拜托你了。」
「嗯，包在我身上。我會加油的！」
隻是對話到此中斷，皋月再次望向窗外……嘴裏喃喃說：
「喏，小澄也。職責這種東西就那麽重要嗎……」
「職責？」
皋月的視線盯著下雨的中庭。
「無論是小菲妮還是她爸爸，兩人都好在意那種東西……」
「因為是王家嘛。」
「可是就算是那樣，如果遵從職責，就無法過自由的人生了。要是被職責束縛，在真正遇到危險時，就會變得連逃跑都辦不到。無論那個職責有多重要，自己要是死了，那就什麽意義都沒有了……」
「…………」
「我沒辦法活得像小菲妮一樣……感覺自己辦不到。」
皋月雖然這樣說，眼中卻流露出憂愁和迷惘之色。
「因為我……」
皋月閉上了嘴巴，因為舒茨和吉野一起來到了教室。
「各、各位，出大事了……！」
隨後菲妮衝進了教室。她平常都是偽裝成啤酒桶進教室，今天卻連偽裝也忘了。
「我剛才和克莉絲老師在走廊說話，我們好像被卷入不得了的事了……！」
「不得了的事？」舒茨一臉詫異地詢問。
「是、是的！聽說好像是『莉蒂雅』的克魯魯小姐她們要找我們合作，一起參加狩龍任務……」
「『莉蒂雅』找我們合作……？」
澄也等人和「莉蒂雅」之間有著不淺的因緣。
在兩個月前的「九頭」騷動事件發生當時，雙方在機緣巧合下聯手作戰。除此之外，「莉蒂雅」也是舒茨過去隸屬的團體。舒茨等人是校內排名最低的「朵拉」班學生，反觀「莉蒂雅」則是校內排名最高的「安東」班菁英──盡管雙方立場差距懸殊，但關係稱得上友好。
那個「莉蒂雅」找上自己等人尋求合作……
「是的……隻是任務內容十分特殊。」
「任務內容是探索『十大遺宮』之一的『雲海之塔』。聽說目的是要調查棲息在塔頂的巨龍──巴哈姆特的真麵目……」
這個消息震驚教室裏的所有人。「十大遺宮」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在王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然而，在眾人當中──唯有澄也注意到皋月臉色發白。
「怎麽了？怎麽不動了──！」
窩囊至極的慘叫聲在五號戰車豹式的車內迴響。
聲音的主人是坐在車長席上、相貌似騎士般英氣凜然的少女。
少女──舒茨哭花了臉問道：
「吉野，發生什麽事了？」
「剛才來自『下方』的那一擊讓引擎熄火了！」
「有辦法重新發動嗎？」
「我正在試！」
坐在駕駛座上的吉野狂按引擎發動按鈕，豹式卻一動也不動。
「感覺不太妙……不是電瓶壞了，就是引擎故障了……」
「在這種時候拋錨……？」
舒茨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
嘎吱嘎吱──從四麵傳來這種令人心驚膽跳的聲音。
因為整輛豹式被什麽東西捆住了。
令人心驚膽跳的聲音逐漸擴大，內壁的緩衝材料一塊塊脫落。
「喂喂，情況真的很不妙耶！」
坐在炮手席上的皋月抬頭望著車頂。
「我們被『纏住』了！喏，小澄也，豹式扛得住這種攻擊嗎？」
「我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爺爺也沒教過我！」
澄也透過裝填手席的觀察孔注視外頭的情況，同時拚命思考對策。
即便像這樣被纏住，憑豹式的防禦力應該也能撐上好一段時間。
隻是再繼續這樣下去，不曉得裝甲會變形成什麽樣。
「啾──！啾──！」
「哎呀，等一下！水仔鎮靜點！」
就連水仔──也就是水太這隻寵物水豚也因車內響起的怪聲而陷入恐慌，在皋月的大腿和胸口處跳上跳下，害她無法專心瞄準目標。
「舒茨，你有沒有什麽好主意？」
隻見舒茨臉色蒼白，牙齒不停打顫。
「剛、剛、剛才視線對上了……」
「啥？」
「我剛才窺探潛望鏡時，那家夥也碰巧在看這邊……」
「冷靜點！蚯蚓應該沒有眼睛吧！那家夥……怪獸蠕蟲也是一樣！」
雖然名字聽起來很嚇人，但總之就是全長二十公尺的巨大蚯蚓。隻是頭部長著圓嘴，口中布滿尖銳的牙齒。
這裏是位於王都阿奎因庫姆北方的克雷姆尼察山脈山腳處的「聖櫃之山」。
澄也等人之所以踏進這個地方，目的是為了完成亞涅爾貝狩龍師學校頒布的某項任務。澄也等人是校內排名最低的「朵拉（dora）」班學生，他們每個月都得完成一定數量的任務，繳出「成果」來，否則就會被退學。
話雖如此，再這樣下去，別說是完成任務了，就連要活著迴阿奎因庫姆都很危險。
「菲妮，沒辦法聯絡上『飛燕』的人嗎？」
「飛燕」是這次跟澄也等人一起組隊解任務的「貝塔（bertha）」班學生狩龍師公會，校內排名比「朵拉」高兩級。
一般在前往迷宮或山嶽地帶執行任務時，考量到各種因素，最好是組成十人左右的狩龍師隊伍。
澄也等人也依循了這種做法，跟其他公會合作。隻是──
「不、不行，聯絡不上人……！」
坐在通訊席上的菲妮不知所措。
「我一直用水晶球唿喚對方。可是……！」
「一直到剛才為止，我們應該還一起走在山路上吧？」
「等我察覺到的時候，對方好像已經在通訊範圍外了……」
「這……小菲妮？開會時不是說好要定期聯絡嗎？」
豹式的視野很狹窄，足夠看丟走在附近的人了。
「可、可是一直唿喚對方，要是人家嫌煩而對我發火的話，我、我會很困擾的！我本來就已經很不擅長跟人說話了……！」
「那就是讓我們現在陷入困境的原因吧！」
「就算跟我抱怨也沒用啊～～！」
「澄、澄也！怪獸蠕蟲剛才對我笑了！那是死亡宣告嗎？難道我死定了嗎？」
「豹式！拜托你動起來，快動啊……！」
「啾──！啾啾啾！」
「水、水仔！不可以鑽進胸口啦──！」
就算能平安生還，這次的檢討會恐怕會很漫長……澄也心中暗忖。
2
「事、事情就是這樣。關於本次任務中需要檢討的地方，我歸納出以下幾點……」
三天後，在亞涅爾貝狩龍師學校舊校舍的「朵拉」班教室。
隊長舒茨站在講台上，開口這樣說。
她的表情看起來很難受，感覺隻是出於責任感才站在台上。
「第一，即使是豹式也承受不了來自正下方的攻擊。因此，今後在有鑽地魔獸出沒的地區需嚴加戒備；第二，在與其他隊伍合作時，我們需注意保持良好的溝通，相互密切聯絡。再來是……」
舒茨遲疑地看了看拿在右手上的便條。
「第三，本人舒茨?鮑爾需進一步改善魔獸恐懼症。尤其是針對這次的『長相惡心類』魔獸，需加強對這類魔獸的抵抗力……澄也，這樣如何？」
舒茨這樣問，向澄也投以求助的目光。對此，澄也也感到很為難。
「不，就算你問我也……」
「我知道。隻是……姑且問一下……」
「總之，我明白你的心情……」
今天的日期是王國曆四三四年六月十日。
在埃格爾鎮與那頭疑似暴龍種的異形魔獸──「九頭」交戰過後，到現在大約經過了兩個月的時間。
這段期間，澄也等人以脫離校內排名最低的「朵拉」班為目標，駕駛「鋼鐵之豹」──五號戰車豹式參加了大大小小的狩龍任務，好歹是取得了免於被退學的「成果」。
與此同時，舒茨也持續進行克服魔獸恐懼症的訓練。拜其所賜，她現在隻要搭乘豹式，就能正常迎戰魔獸了。
她因而找迴了自信，最近變得能隨心所欲地指揮豹式。但──
舒茨右手撐著黑板，整個人垂頭喪氣，看起來簡直就像街頭藝人的猴子在表演反省動作。
「這次的任務讓我認清了一件事，那就是我也許已經能正常迎戰魔獸，卻拿『長相惡心類』的完全沒轍……」
「用不著那麽沮喪吧？」
皋月靠著椅背發出嘎吱聲響，以毫無緊張感的聲音迴答：
「這次的任務讓我們發現了這些必須改善的新問題，所以我認為並非徒勞無益哦？何況任務也成功了。」
澄也等人的豹式被怪獸蠕蟲封鎖住行動。就在這危機關頭，「飛燕」的人趕來救援，他們因而死裏逃生，之後順利達成任務，返迴了王都阿奎因庫姆。
雖然直到返迴阿奎因庫姆為止，豹式都勉強維持發動狀態，但懸吊係統和引擎依然受損得很嚴重，於是澄也等人便將豹式交給矮人們修理了。
預計下周就會修好。順帶一提，差不多從這次任務開始，豹式在這方麵的管理就全權交給吉野處理了。
「隻要避免今後再重蹈覆轍就好了。小舒茨肯定也沒問題的。」
「皋月真是樂觀呢。」
「嘿嘿～～畢竟這是我唯一的優點。」
皋月露出開朗的笑容。
「不過小舒茨，你具體上打算怎麽改善這個問題？那種『長相惡心類』的魔獸可不容易遇見哦？」
「隻能踏實累積戰鬥經驗，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雖然我沒自信就是了。」
「那麽……要不要做個布偶，每晚抱著睡覺？」
「拜托不要！那樣我肯定會失眠！」
「不然臨摹市售的魔獸百科上的插圖如何？」
「我會變成神經病！」
「對了！不然去附近的土裏挖蚯蚓，再嚐試用手抓！這是最確實又簡單的方法哦！」
「就是因為辦不到，我才會當上豹式的車長啊！」
「原來小舒茨沒做過庭院的除草工作啊？」
「唔……那、那種事都是交給家裏的傭人去做！我要是做了，就等於是搶走傭人們的飯碗……騎士有騎士的立場！」
舒茨用一臉快哭的表情迴答。看不下去的澄也從旁插嘴：
「沒想到皋月還挺嚴厲的嘛……」
「嘿嘿～～因為我很少會對魔獸的外表感到恐懼，再說我也敢直接用手抓蚯蚓。」
「好、好羨慕……」
「身為女孩子，小舒茨羨慕這種事不好吧……」
「會羨慕就是會羨慕！唉……真痛恨我自己的缺點……」
舒茨歎了一口氣。對此，皋月苦笑著安慰道：
「總、總而言之，如果當真倒黴遇上了，到時大概也隻能鼓起幹勁拚了。畢竟人最後還是要靠專注力。」
「哦，不愧是皋月，真像炮手會說的話呢！聽起來充滿過來人的經驗。」
「啊哈哈……沒有啦……」
皋月少見地含糊其辭。澄也感到有些奇怪，但沒有特別追問。
「幹、幹勁是嗎……我會考慮的。」
舒茨表情複雜地點頭，接著重新打起精神，向另外兩人問道：
「吉野和菲妮也一樣，如果有什麽問題，我希望你們說出來。吉野有什麽話要說嗎？」
「……我最後再說就好。我有事想跟大家商量。」
「我明白了。那麽，菲妮有什麽話要說嗎？」
菲妮臉上露出不輸舒茨的沉痛表情。
「那、那個……真的很抱歉。這次因為我的疏失而造成大麻煩……」
她是指自己疏於聯絡「飛燕」小隊這件事。迴到阿奎因庫姆以後，菲妮就一直很在意這件事。
「……你不需要道歉。我這個隊長要負全責。」
「可、可是！要是我確實跟對方保持聯係，就不會發生這種事……！還有地下的魔獸也是，如果我能用水晶球監聽土裏的聲音……」
「確實，後者是無可奈何的事，不過關於前者，希望你能再加把勁啊。畢竟當時情況的確很危急……」
「嗚～～皋月同學說得沒錯……」
「菲妮是為了治好怕生的毛病才擔任通訊員，所以這部分得努力才行。」
澄也表示同意。
「在與『九頭』交戰當時，菲妮就能好好聯絡其他隊伍，所以再來隻要累積經驗就沒問題了吧？」
「啊，那是在忘我狀態下辦到的，所以……」
「既然在忘我狀態下能辦到，隻要經過訓練，那總有一天能辦到。舒茨，你說是吧？」
「是的，我就是這種情況。我想菲妮也一樣。」
「但、但願如此……」
菲妮不安地縮著脖子，看起來很沒自信。
皋月停止搖晃椅子，臉轉向菲妮說：
「……不介意的話，要不要我傳授你各種訣竅呢？」
「皋月同學要教我……是嗎？」
「嗯。因為感覺這是最簡單又確實的方法。」
「原來如此。由擅長與人交流的皋月來指導菲妮，聽起來很合理。」
事實上，皋月是豹式小隊的開心果。這並非指她特別擅長話術，但隻要有皋月在就能活絡現場的氣氛，讓談話熱絡起來。
因此，即便是必須長時間待命的任務，澄也等人也不會感到無聊。因為皋月會一直找人說話，隻要聽她說話，時間就過去了。
在豹式小隊的團結上，皋月的存在可說十分重要。
就連兩個月前的那場戰鬥，皋月提出的煉骸彈方案也成了致勝關鍵。
「這、這怎麽好意思！太麻煩皋月同學了！」
「不用在意啦。畢竟這種事感覺很好玩！」
「請不要用好不好玩來決定！」
「沒事沒事！這種夥伴之間的友情，正是作為普通學生的樂趣！」
「普通」的學生是皋月的口頭禪。她之所以進入亞涅爾貝就讀，似乎也是以此為目標。
「為求慎重起見，我要說一下，我認為普通的學生不會以狩龍師為目標，更不會搭乘戰車哦？」
「我所謂的『普通』是指像這樣每天上學讀書、跟朋友談天說地，然後放學迴家的生活。在王都這種都市生活也算在內吧。我從以前就很向往這種生活，所以不怎麽在意其他事啦～～」
「澄也和吉野認為呢？」
「我覺得很好啊。其實我也想過是不是該有人像這樣幫菲妮一把。」
「既然如此，澄也為何沒有毛遂自薦呢？真不像你的作風。」
聽到這個問題，一臉死心的吉野嘟噥道：
「如果由澄也來指導菲妮，他肯定會一直聊戰車的事，感覺反而會讓菲妮的溝通能力退化……」
「我也是這麽想的！不愧是吉野！」
「是是……總之，我也認為皋月是適合的人選，可以放心交給她。」
「大家是這麽說的。菲妮你覺得呢？」
菲妮發出「嗚……」的呻吟聲，眼神遊移不定──最後認命地迴答：
「我、我明白了。如果皋月同學不嫌棄的話……」
「了解～～！」
「啊，不過相對的，我有條件……」
「條件？」
「我希望指導至少能選在豹式內進行……」
「那樣的話，隻有在跟其他隊伍組隊執行任務時，才有機會做訓練耶？」
「可、可是豹式內最能讓我感到安心又放鬆！」
「嗯嗯，我也懂那種感覺！」
「澄也給我閉嘴。」
「是……」
無視一旁沮喪的澄也，皋月在思考片刻後，點頭說：
「……嗯，沒問題。畢竟突然就要你跟別人對話，我想也很難為小菲妮。」
「謝謝！啊，那個……還有一件事……」
「還有啊？」
「是的。那個……不好意思，我希望你能來我家一趟……還有大家也是。」
「去小菲妮家？為什麽？」
「……關於這次的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大家。我之前就想邀請大家來我家，隻是一直不太敢開口，不過我今天下定決心了。」
「在這裏說不就好了嗎？」
「那樣也會有問題。那個……」
菲妮支支吾吾地不講話，這樣無法期望她繼續說下去。
「……我是無所謂，大家覺得呢？」
所有人表示同意。菲妮見狀，總算露出了笑容。
「謝、謝謝大家！那麽，時間是這個禮拜六，我會來接大家。中午過後，請大家在操場前麵等我。」
在那之後，澄也等人整理出任務中其他需要反省的問題，一起討論改善方法。
自從首次任務以大失敗告終後，每當完成任務，豹式小隊就會像這樣召開檢討會，徹底找出需要改善的問題。這種踏實的努力為澄也等人奠下了基礎，提高了最近任務的成功率。
順帶一提，「朵拉」班的班導師──克莉絲?j?鄧尼根最近出現在教室的次數明顯變少了，似乎是忙著照顧其他班的學生。
舒茨走下台。這次換吉野站上講台，她的神情一反常態地嚴肅。
果不其然，吉野宣告了令人震撼的消息。
「我
知道這麽說很突然……再這樣下去，我們可能會被退學。」
「退、退學……？」
聽到這番話，皋月從椅子上跳起來，舒茨和菲妮也倒抽一口涼氣。而澄也似乎明白吉野話中的含意，一臉尷尬地別開視線。
吉野點點頭，緩緩進入正題﹕
「這次修理豹式花光了『朵拉』班的預算。再這樣下去，我們不僅無法駕駛豹式，也沒辦法獲取『成果』……下場就是會遭到退學。」
3
阿奎因庫姆是聖伊什特萬王國的首都，達努比河流經市內，將整個市區劃分成西阿奎因和東庫姆區。
阿奎因區是王國的經濟、產業和文化中心。整個市區規模龐大，從中心向外延伸出幾條大街，戲院和教堂也集中在這一區。
另一方麵，庫姆區是政治中樞，以王宮阿奎因庫姆宮殿為代表，設置了許多行政機關，執掌政權的王家和上流貴族多在此區建宅。
話雖如此，庫姆區卻不會給人難以接近的感覺。
因為在政府的施政方針下，幾乎整個庫姆區都被規劃成觀光區。阿奎因庫姆是大陸屈指可數的大都市，許多旅客會跨越邊境造訪此地。
由於這個緣故，庫姆區的其中一條大街──維加多大道顯得熱鬧非凡。鋪裝道路上車水馬龍，道路兩側的露天攤販前擠滿了人潮。
「……所以說，我們為何會在這種地方……？」
「天曉得……」
麵對皋月的問題，吉野神情不安地歪頭納悶，舒茨也臉色鐵青地僵著身體。唯獨澄也表現得跟往常沒兩樣。
此刻，澄也等人正坐在馬車客座上。而這輛馬車就行駛在維加多大道上。
馬車是四人座的四輪車，盡管在阿奎因庫姆並不算罕見，但這輛馬車設有車篷，而且是由兩匹馬拉車。內外裝潢豪華，隨處可見精致的雕刻圖案。
即便是在王都，除非出身王家，或是上流貴族，否則也不會使用這種等級的馬車。
馬車的目的地是菲妮家。
四人按照日前的約定，在學校集合，等著去拜訪菲妮家。結果──前來「迎接」他們的就是這輛四人乘坐的馬車。
順帶一提，寵物水太留在學校。
「總之就是這麽迴事吧……」
「把話說清楚。」
聽到皋月低語，舒茨以懇求的語氣追問。
「……菲妮家八成是貴族，而且是地位相當高的那種……這肯定就是她沒表明姓氏的原因……」
「我之前也想過這個問題。既然菲妮擁有古文書和水晶球，這就表示她家裏具備相當的財力。隻是沒想到竟然這麽……」
聽到舒茨這麽說，吉野臉色有些訝異地問道：
「舒茨是騎士，那不也是貴族出身嗎？真有那麽驚人嗎？」
在王國，貴族基本上是指擁有大片土地的人，也就是所謂的地主。
貴族透過向住在自己土地上的領民徵稅，再將部分稅收上繳王國，藉此獲得參加全國議會的權利。
全國議會是受到國王信任的機關，執掌大部分國政，隻是沒有罷免國王的權利，王家是以世襲製傳承下去。
不受王權幹涉、由貴族持有土地的莊園製在過去很盛行，隻是莊園製的前提條件是魔獸猖獗，王權難以伸展到地方。如今由於狩龍師變多了，國內的治安得到穩定，結果就演變成現在的形式。
話雖如此，貴族至今依舊手握大權，占據著地方行政的重要職位。
吉野在國中的課堂上大致學過這方麵的知識，而且老家又是賣馬給貴族和軍方的牧場，所以自然提出質疑。
「……很遺憾，最近像我們這樣的貴族，尤其是地方貴族都逐漸步上沒落一途。有別於世人的印象，地主貴族大多窮得苦哈哈。」
舒茨歎了一口氣：
「地方貴族要管理廣大的土地，為此需要花費龐大的費用。除此之外，還必須迴應領民的要求。」
「為何貴族要傾聽領民的聲音？貴族不是比較偉大嗎？」
「因為領民逐漸變得比貴族更加富裕了。財富等同於力量，有力量就等於能要求權力。為了不讓市民侵犯到貴族的特權，就必須接受他們的要求，並分配財富。」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是……？」
「毫無疑問是煉骸術的發展。」
可能有意識到這是自己麵對的問題，舒茨的反應很明確。
「支撐王國文明的煉骸術，使其原料煉骸素材流通的是市民組織的公會。隨著煉骸術的發達與普及，市民獲得莫大財富，促使王國整體的經濟活絡。如今就連王公貴族也必須仰仗這些人才得以維持財政。」
「意思是煉骸術逐漸逆轉了市民和貴族之間的權力平衡嗎？」
「就是這麽迴事。話雖如此，那原本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像我家這樣的騎士世家，在宣誓忠於王國的同時，也將守護人民的生活擺在第一位。倘若富裕能讓民眾得到幸福……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舒茨也考慮了很多呢……」
吉野心生佩服。澄也和皋月在旁邊低聲交談，一人說：「這兩個人在說什麽啊？話題太深奧，我完全聽不懂。」另一人迴答：「放心吧，我也是……」吉野無視兩人的對話，手撐在扶手上，一手托著腮，神色憂愁地望著窗外。
「大家日子都不好過是嗎？我們的財政也很拮據……」
吉野前陣子在檢討會上提出的問題──五號戰車豹式的活動資金匱乏，現階段想不出解決方案。
原因在於澄也為了「獲取成果」而不斷驅使豹式，結果拖欠了原本要付給矮人們的修理費和燃料費。
吉野是在「聖櫃之山」的任務結束之後，才「發現」了這項事實──當時吉野急忙向矮人道歉，用學校發給「朵拉」班的經費補齊了欠款。拜其所賜，小隊如今陷入了活動資金匱乏的窘境。
再這樣下去，自己等人隻剩退學一條路可走。直到下次需要修理豹式為止，無論如何都要設法賺到錢。
「畢竟要靠豹式來獲取『成果』，所以這也許是沒辦法的事。不過……」
話說到這裏，吉野不滿地噘嘴，轉向澄也說道：
「至少希望你告訴我們在豹式的運用上花了多少錢。再這樣下去，你可就要負債了哦？」
「抱歉啊……隻是豹式是我的私有物，所以應該沒關係吧？矮人們跟我還有爺爺也是老交情了，我想對方應該肯讓我拖欠一段時間……」
「你太天真了！如果繼續像這樣債台高築下去，那不管繳出多棒的成績，最後肯定也會被當成不良學生被迫退學啊！我們的命運就寄托在你的豹式上，拜托你振作一點好嗎？」
「……對不起。」
「我這次也站在吉野那邊，實在沒辦法幫你說話。我希望澄也能反省一下自己。」
舒茨點頭讚同。
「我們是一個團隊。有困難就應該大家一起解決。畢竟俗話不是說：『我為人人，人人為我』嗎？」
「哦～～不愧是隊長，該嚴肅的時候就會嚴肅呢！」
皋月跟著拍手喝采。對此，舒茨彷佛在說「這是當然」一般宣告：
「所以無論菲妮是什麽身分，我們都應該無條件包容她。」
隻是在那之後，舒茨等人明白了什麽叫「說時容易做時難」。
「等等……不會是這裏吧？」
大家一起被請下馬車後，皋月語帶顫抖地嘟噥道。
眼前是一棟巨大的宅邸。
外觀是座六層樓高、完全由磚石堆砌而成的城堡，周圍是一片廣大庭院，四麵圍繞著堅固的外牆。
毫無疑問是上流貴族──豈止如此，就連上流貴族也不會擁有這麽巨大的宅邸。
「請問……這裏是誰家啊？」
聽到澄也的疑問，馬夫一瞬間麵露驚訝，但臉色隨即恢複正常並迴答：
「這裏是埃文?凱薩?馮?伊什特萬大人的宅邸。」
那是現任國王的二兒子，也就是皇太子弟弟的名字。
根據王國法令，皇太子的弟弟擁有第二王位繼承權。
換句話說，那是未來的國王候選人──之一。
澄也等人臉色蒼白。這時馬夫送上致命的一句話：
「埃文大人的長女──菲妮?凱薩?馮?伊什特萬大人正殷切盼望著各位到來。」
4
澄也等人最先被帶領到菲妮的房間。
一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擺滿大量書籍和古文書的眾多書架，以及彷佛被書海埋沒般坐在椅子上的菲妮。
空氣中彌漫著灰塵，房間裏充滿大量紙張散發出的黴味。窗戶拉上了窗簾，室內儼然就像倉庫般視線昏暗。
實在很難想像這是王家子女的房間……然而，色彩繽紛的光芒從窗簾縫隙透射進來，營造出一種神秘感，待起來異常舒適。
「歡迎大家！」
菲妮滿臉喜悅地站起身來。
「坐馬車會不會累？因為我怕引人注目，才派人去接大家……看來大家平安抵達了呢！那麽，請進吧。」
然而，四人站在原地不動，這讓菲妮一臉問號。
「在那之前，可以先讓我說句話嗎……？」
「請說，吉野同學！」
菲妮的情緒比平時更加興奮。
然而，吉野彷佛要澆熄那股興奮般氣勢逼人地說：
「太扯了吧！身為王家之人，而且還是皇太子弟弟的閨女、擁有第二王位繼承權之人的長女，竟然進入亞涅爾貝這間狩龍師學校念書！」
「咦、咦──？」
「狩龍師的職責是與魔獸戰鬥耶！一個不小心可是會死人的！」
「舅父大人……呃……皇太子有兩個兒子，他們各自擁有第三和第四王位繼承權，所以這輩子根本輪不到我繼承王位……」
「那也一樣！你瞧！舒茨都快昏倒了！」
吉野指著表情空洞地仰望天花板的舒茨。隻見她翻著白眼，如同囈語般低喃著：「身為侍奉王國的騎士，我竟然直唿王家公主的名諱，而且還對其指手劃腳……天啊……我究竟做了什麽……」
「這是怎麽迴事？總之請你解釋一下！」
「我、我確實隱瞞了身分，但我是想等到穿幫時再說……！話說，聽到我的名字，大家還不曉得我是誰嗎？」
「誰知道啊！」
順帶一提，在王國的新生兒命名排行榜上，菲妮這個名字每年都會進入前十名。
「再說，王家人進入亞涅爾貝狩龍師學校這種國立教育機構念書，本來就是一項傳統……我隻是遵循這項傳統而已……」
「就算如此，也用不著選擇就讀亞涅爾貝吧？」
「我想說如果是亞涅爾貝，就能學習到戰車的相關知識……」
「所以說，為何家裏人會允許你這樣做？怎麽想都很奇怪！」
「那、那是因為……」
菲妮露骨地瞥開視線。這時，皋月乾笑著說：
「啊哈哈……小菲妮之前說想邀請我們來家裏，就是想用這種方式表明自己的身分，好方便大家理解嗎？」
「算、算是吧……總之，比起用嘴巴說明，我想這樣更能讓大家相信。另外還有一個理由……」
「啊哈哈……還沒完啊。」
這時，背後傳來「啪嗒啪嗒！」這種東西掉落的聲音。
原來是澄也不小心把書架上的書和古文書一起弄掉到地上。
「喂，澄也！你在做什麽啊？」
「啊，不是啦……我看到有些感興趣的古文書。」
「感興趣的書！」
聽到這句話，菲妮兩眼閃閃發亮地衝到澄也身邊。
「哪一本？哪一本？」
「嗯，就是這本……我瞧瞧……《泥濘中的豬》？」
「那是戰車精靈奧托?卡利烏斯的傳記！書中以插圖的形式，記述了他在默示戰爭（apocalypse）中的活躍表現，是很棒的文獻！」（注：典故出自奧托?卡利烏斯的傳記，中譯為《泥濘中的老虎》）
「真的耶，這本古文書全是插圖……而且登場人物全都……」
「是的！看來活躍於默示戰爭（apocalypse）的戰車精靈當中，好像存在著貌似半獸人的種族。奧托?卡利烏斯似乎也是其中一人！畫出這種插圖的人似乎是相當狂熱的書迷呢……」
確實，書上描繪的插圖，尤其是戰車的動作和戰鬥場麵描寫得很逼真，給人一種夢想與瘋狂國度的感覺。
「那麽……這本《俯衝轟炸》呢？」
「不愧是澄也同學，眼光真獨到！這本《俯衝轟炸》是一本講述默示戰爭（apocalypse）的戰記，記述了漢斯?烏爾裏希?魯德爾這名戰車精靈的故事！書上說他是一名王牌戰車精靈！騎著被稱作大怪鳥（kanonenvogel）的鳥形魔獸來狩獵戰車！」
「真的假的……」
明明騎著大怪鳥，卻被封為王牌戰車精靈。
實在是莫名其妙。
「由於多次再版重譯，所以跟原作比起來，內容可能有些微妙的差異。但我想大致上無誤。」
「那是很厲害的人嗎？」
「是的！出擊次數兩千五百次，被擊墜次數三十次，五次負傷，擊毀的戰車數總計超過五百輛以上！因為實在太過厲害，相傳他在戰後化身成神明，創造出比大怪鳥更可怕的鳥形魔獸……」
那種人當真實際存在於世上？再怎麽說也太難以置信了吧？澄也臉上透露出這種想法。
「其他還有……」
「菲妮──」
「噫！」
吉野雙手扠腰，滿臉怒容地瞪視著這邊。
「那種事晚點再聊就行了，總之你先說明狀況！澄也也不要說那種會打開菲妮開關的話！」
「是、是的……」
「對、對不起……」
澄也和菲妮就像挨了老媽一頓臭罵的小孩般垂頭喪氣。
5
在鋪著鮮豔磁磚的走廊上，響起五個人的腳步聲。
澄也等人在菲妮的帶領下，前往城堡裏的餐廳。
走廊兩側裝飾著許多雕刻品，天花板上還描繪著以王國主要的宗教聖教為主題的繪畫，名符其實的王家宅邸。窗外可以看見中庭，一整片草坪修剪得整整齊齊。
「該說到底是王家嗎……」
舒茨張望四周，嘴裏喃喃說道：
「雖然是古城，環境卻非常整潔，整修得美輪美奐。公主大人的家人和傭人們很珍惜這座城堡呢。」
「是、是哦……」
菲妮感到很困惑。舒茨在清醒過來後，就開始稱唿菲妮為「公主大人」，彷佛人格切換般用現在這種態度來對待菲妮。
「那個……舒茨同學……我可以說句話嗎？」
「公主大人盡管說。」
「可以……不要叫我公主大人嗎？那個……畢竟我們是夥伴……」
「……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既然得知您是王家人，我覺得用相應的接待方式才能體現我的忠誠……」
「我不在意。如果你能像從前那樣跟我相處，我會很高興的……」
舒茨默默思考了一會
兒，隨後語氣生硬地繼續說：
「我、我明白了……那就容我……不，那就這麽辦。」
「太好了！如果你一直這樣跟我說話，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隻是在重要場合，希望能讓我稱唿你為公主大人。我身為騎士，宣誓為王國效忠，否則我無法維護自己的忠誠。」
「唉……但我往後依然會繼續用同學來稱唿舒茨，態度也不會改變。」
「我明白了。」
這時，皋月不經意問道：
「對了，我們為什麽要去餐廳啊？」
「啊，是的。因為馬上就要下午三點了，我想招待大家喝茶。」
「下午茶時間！出身王家就是不一樣，好有情調哦～～！」
「另外有個人說想見見大家，我打算跟那個人一起做說明。」
「想見我們？我們有那麽出名嗎？」
「也不是那樣說……不，該怎麽說……總之，為了讓大家瞭解現在的我，我無論如何都想介紹你們認識。」
「……唔！你說的那個人該不會是……」
吉野心生不祥預感。對此，菲妮表情歉然地迴答：「是的。」並露出苦笑。
「就是我父親。」
「觀迎各位來我們家做客。我時常聽小女說起各位的事。」
在餐廳等待著五人的是一名笑容滿麵的紳士。
埃文?凱薩?馮?伊什特萬。
身為現任國王的二兒子，擁有第二王位繼承權，同時也是菲妮的父親。
除了菲妮以外，其他人都緊張得渾身僵硬。對一般人來說，王家人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正常根本連見麵都不可能。
這樣的人卻帶著令人難以置信的友善態度，出現在自己等人麵前。
「放輕鬆，你們是客人。我身為主人有義務招待各位。」
「感……感謝您。」
吉野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迴應，舒茨則是一副當場就要昏過去的樣子。
澄也等人在對方的催促下就座。眼前擺著一張足夠容納二十人入席的巨大餐桌，桌麵鋪著潔白無瑕的桌布，桌上以等間隔擺放著感覺很高級的銀製燭台。
傭人們手拿茶壺，舉止恭敬地為眾人的茶杯倒上紅茶。
所有人喝著茶。就在感覺放鬆下來時，埃文開口說話了：
「很抱歉嚇到各位。我聽說小女的朋友要來，所以急忙安排出時間。我無論如何都想跟各位見上一麵。」
「您、您想見我們……？」
舒茨感到困惑。對此，埃文表情誠懇地點頭。
「小女一直受到各位關照，作為這個笨女兒的父親，我非常想感謝各位。菲妮應該也是這麽想的吧？」
「是的。要不是托大家的福，我想我現在早就被迫從『亞涅爾貝』退學了。真的很感謝大家。」
「換句話說，你們保住了小女和王家的顏麵。我必須感謝各位。」
「實在不敢當……我們隻不過是碰巧認識了菲妮……不，認識了公主大人，之後成為夥伴而已……」
就說不要叫我公主大人……菲妮小聲抗議。但此刻的舒茨無暇理會她。
「何況我們也受到公主大人的幫助。我們所搭乘的武器，也就是五號戰車豹式，如果沒有公主大人的力量，根本就沒辦法好好戰鬥。」
「關於這方麵，我也從小女那裏聽說了許多。畢竟關於默示戰爭和戰車精靈的事，我每天都要聽小女發表熱情的演說呢。」
菲妮一臉害羞地低下頭。她恐怕有事沒事就會將古文書上學到的知識說給家人聽吧。單憑這點，就能看出她與家人感情和睦。
「想不到在這個煉骸術發達的年頭，像豹式這種古代遺產竟然還有活躍的機會……這個世界依然充滿了謎團呢。」
「是的。我在第一次遇見豹式時也是這麽想的。」
「栗林澄也同學，我聽小女說豹式就是你帶來的，也是你找小女和其他三位女孩當夥伴。你也許可以說就是小女的救世主呢。」
「……我隻是從小就向往成為一名機甲狩龍師罷了。」
澄也流暢地迴答。雖然吉野向他投去擔心的目光，但實在不敢插嘴。
「我召集夥伴也是為了這個目的。不過事到如今，菲妮她們已經成為無可替代的存在。盡管我們彼此都還有不成熟的地方……但我們會相互扶持，不斷努力下去。」
「這才是所謂的夥伴。我覺得你們很幸運。」
埃文看起來很高興，也許是因為澄也和舒茨的話讓他確定女兒的學生生活過得很充實。
「聽說在四月的暴龍種騷動事件中，你們也有很活躍的表現，我對此深感興趣。」
餐廳裏彌漫一絲緊張氣息。
四月的暴龍種騷動──關於兩個月前與「九頭」的戰鬥，照理說應該徹底下達了封口令。戰後，自己等人得到能免於退學的「成果」，其代價就是禁止對外透露詳情，就連報紙上也沒刊登有關戰鬥的詳細內容。
王家人主動提出這個話題……
「……也就是說，王家也想要暴龍種的相關情報嗎？」
舒茨搶先一步問道。對此，埃文態度平靜地承認了：
「不單是王家而已。政府──無論是全國議會也好，還是貴族或軍方也好，幾乎所有王國中樞單位都想知道暴龍種的真麵目。理由──你應該明白吧？」
「因為龍災期……是嗎？」
舒茨直言道。她隻想得出這個答案。
「沒錯。所有人都很害怕龍災期到來。」
「…………」
「話雖如此，這種情況是最近才出現的。盡管許多古文書上都有記載預言，但包含我在內，王家和議會一直沒有認真當過一迴事。然而直到最近，從海外傳來了暴龍種出現的消息，大家開始陷入仿徨──」
「就在這時，由於我們擊敗了『九頭』，幾乎證實了暴龍種的存在，因而激起了知情人士的恐懼……」
埃文點點頭，證明舒茨沒說錯。
「所以我才想當麵見見你們。你們是與暴龍種戰鬥經驗最豐富的人，很有可能會再次被卷入暴龍種的相關問題之中，所以……我很慶幸能有像今天這樣見麵的機會。如果是你們，感覺就能放心將小女托付出去了。」
「您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我看臉就明白了。你們之間結下了深厚的羈絆，想必跨越了相同程度的試煉吧？」
「…………」
「在這件事上，我完全無能為力。應該說，我不得不讓自己無能為力。」
「您不是王家人嗎？」
「正因為我是王家人。既然行政交給了議會，王家就不該插手政治，哪怕攸關女兒的性命。王家的介入會招致政治的腐敗。」
舒茨無言以對。比起女兒的安全，埃文更重視身為王家該有的立場──盡管冷酷，但從政治的角度來看，他的想法完全合理。
埃文優雅地啜飲一口紅茶後，重新注視澄也等人。
「隻是站在『個人』的立場上，我有事想拜托各位。」
「……請問是什麽事呢？」
「我希望各位幫忙治好小女……治好菲妮怕生的毛病。」
聽到這句話，舒茨睜圓了眼。
「就……這麽簡單？」
「說簡單也太失禮了。對菲妮的人生而言，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
埃文麵露苦笑。他起身走近菲妮，將雙手搭到她肩上。
「你是舒茨?鮑爾同學對吧。身為一名騎士，為了守護人民而立誌成為狩龍師，我覺得那是很了不起的
精神。我也覺得為人民服務正是王家……不，正是國家的職責。」
「是、是嗎……」
「倘若如此，小女菲妮該如何執行這項職責呢？」
「……？」
「菲妮是第五順位的王位繼承人。如果王國今後也能一直安泰下去，想必小女這輩子都不會登上王位吧。菲妮自己也期望如此。」
考慮到菲妮的性格，那或許是理所當然的期望。
「隻是這樣一來，問題就產生了，像菲妮這樣不會繼承王位的王家人，她的職責究竟是什麽？生下來就是王家人，安心享受這種崇高的身分，毫無作為地結束人生──那樣的人生沒有任何價值。」
「…………」
「我一直認為這類王家人的職責，就是將王家的『權威聲』傳達給人民。我們的職責是維護王國的和平，為人民創造富裕，以及在王國麵臨危難之際，賦予人民活下去的勇氣，成為心靈上的支柱。」
舒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這番話讓她想起剛才關於龍災期的話題。
「王家早已不是直接行使權力的掌權者。王家應該作為人民的希望象徵，向人民『發聲』才對。不，如果不那樣做，王家將無法『存續』下去。我想你應該早有自覺，今時今日，煉骸術的發達招致貴族沒落。我認為今後王家也會邁向相同的命運。」
「所以才要治好公主大人怕生的毛病……」
「是的，就此意義而言，菲妮的性格存在致命的缺陷。不能完成主動向人民『發聲』的職責，這樣的王家人沒有存在價值。」
聽著父親的話，菲妮心裏究竟做何感受，看她緊咬著嘴唇就能明白。
「當然，菲妮是我可愛的女兒。無論有什麽理由，身為父親，我都無法停止愛她──正因如此，我才想將這個問題托付給你們。」
氣氛一時陷入沉寂。過了一會兒，吉野輕聲問道：
「……您也是因此才同意菲妮進入會有生命危險的『亞涅爾貝』就讀嗎？」
「沒錯。即便有什麽萬一，我判斷那也值得冒險一試，因為這攸關王家的未來。」
「…………」
「菲妮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隻要繼續這樣成長下去，她將會成為一個把人民擺第一、為人民著想的公主。然而，若是不能憑自己的意誌『發聲』，那也就沒意義了。」
「請問……」澄也舉手。埃文見狀，饒有興趣地問：
「澄也同學有什麽問題嗎？」
「菲妮的個性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你很好奇嗎？」
「如果能明白緣由，我想有助於找出治療她怕生毛病的方法。」
「原來如此，有道理……菲妮，你有辦法跟大家說明嗎？」
菲妮點點頭，以羞恥與痛苦參半的語氣迴答：
「事情發生在我五歲生日那年。為了感謝那些前來幫我慶祝生日的人，我決定發表一段簡短的演說，結果因為太緊張而搞砸了。從那以後，我就變得不擅長在人前說話……」
聽完這段告白，澄也隻嘟噥了一句「這樣啊……」埃文望向他說：
「你想到什麽了嗎？」
「不，我也說不上來，隻是覺得如果是菲妮就不用擔心。」
「不用擔心？」
「實不相瞞，旁邊這位舒茨在認識我們以前，也一直為自己的缺點而煩惱……」
埃文注視著舒茨──出乎意料的對話發展讓本人紅了臉。
「另一方麵，舒茨誠實地承認了自己的缺點，而且嚐試主動麵對問題。多虧如此，她目前已經克服了一部分的心理障礙。」
「…………」
「能夠大方地說出自己痛苦往事的菲妮也是同樣的感覺。因此，剩下就看要怎麽做了。」
「原來如此，一旦心中達成『妥協』，再來隻要向前邁進就行了，是嗎？」
「還有……我那擔任機甲狩龍師的爺爺以前常說：『在自己心結未解的狀態下前往戰場，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該怎麽說，我不由得想起了這句話。」
「意思是內心的迷惘會導致判斷力下降，給自己和夥伴招來危險嗎？」
「我想大概不是那樣。雖然我沒有實際的感受……」
澄也搔著後腦杓，他自己可能覺得很不好意思。
菲妮不經意地問：
「澄也同學很少感到煩惱，難道是歸功於那位祖父大人的教誨嗎？」
「是這樣嗎……？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無關好壞，澄也隻是個性單純罷了，他的話沒什麽深刻的含意啦。」
吉野的態度很冷淡。
「不過，全拜他那種性格所賜，我也得救了……隻要看著澄也，就會不禁想為何這麽笨的人有辦法生存下去，甚至會覺得自己的煩惱很傻。」
「你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啊？」
「當然是在誇你啊。」
「絕對是騙人的……」
吉野佯裝不知地瞥開視線。餐廳裏充滿自然的笑聲。
「確實，做任何事都一樣，如果心存迷惘，實力就無法得到發揮。我也有這種經驗，最終演變成致命的失誤。」
「父親大人也有那種經驗……？」
「我也是『亞涅爾貝』的畢業生，不僅持有狩龍師執照，也參加過實戰，更曾見過夥伴的血──雖然已經是數十年前的事了。」
「啊，這麽說來，確實有這迴事。」
菲妮合掌微笑，舒茨等人聽完卻是麵無血色。確實，既然埃文是「亞涅爾貝」的畢業生，那允許女兒進入「亞涅爾貝」念書也不是什麽怪事。
「這位是新島皋月小姐對吧？」
「是、是的！」
突然被點到名字，皋月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她不知為何臉色發白。
「菲妮說你要指導她改善怕生毛病的方法。聽完我剛才所說的話，你的內心應該沒有產生動搖吧……」
「動搖嗎……？」
「菲妮最初是希望隱瞞身分入學。就算遲早有一天必須坦白身分，但她說希望至少能在一開始當個普通的學生，於是我便答應了。然而，如今麵對有可能到來的龍災期，我必須盡快將菲妮培養成一個能夠『發聲』的人。菲妮想必也是基於同樣的心情，才會把你們叫來這裏。」
「…………」
「我決定將這股意誌托付給你，沒關係吧？」
話說完，埃文靜待皋月的迴答。
他在考驗皋月，考驗她能否接受好友背負的職責，與好友共同努力……
菲妮同樣緊盯著皋月。
「……老實說，剛才的話題太難懂，所以我不是很明白。可是……」
皋月語氣恭敬地做出迴答：
「不管有什麽理由，我都想珍惜我『現在的夥伴』。」
「真的嗎？」
皋月稍微猶豫了一下，接著說：
「……是真的。」
「這樣啊。那就感謝了。」
埃文一臉滿足地點頭，接著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向菲妮問道：
「對了，菲妮，你跟大家提過那件事了嗎？」
「咦……？不，那個、這個……」
「看來還沒說啊……真是的，你總是不把要緊事說清楚。」
「對、對不起……我現在就說。」
菲妮一臉不好意思地迴答：
「實不相瞞，下個月的七月一日就是我的十六歲生日……」
也許是光聽這句話，就猜到了她接下來要說什麽，澄也等人露出「啊──」的表情。
「按照我們家
的傳統，在十六歲生日那天，會邀請王家人一起舉辦盛大的派對……我必須在派對上發表演說。」
6
「要征服『雲海之塔』……？」
亞涅爾貝主校舍的一間教室裏響起了驚唿聲。
聲音的主人是亞涅爾貝最強的學生狩龍師公會──「莉蒂雅計畫」第二軍團的副指揮官蘿特。其他隸屬第二軍團的學生們同樣啞口無言。
唯有一人例外──就是站在講台上的指揮官克魯魯。
「沒錯。我們的目標是要征服『雲海之塔』，抵達最上層。這就是政府這次委托我們的任務。」
「『雲海之塔』……也就是說，我們要完全攻略『十大遺宮』之一……？」
聖伊什特萬王國境內存在許多古代文明遺留下來的建築物。
其中，總共有十個建築物的規模格外宏大、以未知技術建造而成，世人將其稱之為「十大遺宮」。
昔日繁榮更勝王都的廣大廢都──「文多波納」。
位於北方山嶽地帶、來路不明的超巨大迷宮──「路奇亞道爾」。
古代絕種的半人半蛇種族「拉彌亞」所遺留下來，形似蟻丘的神秘高層建築物群──「凱丘美特」。
王國的曆史始於四百年前，從那時候開始，這些「十大遺宮」就一直是冒險者和狩龍師的挑戰目標。因為「十大遺宮」內部棲息著大量魔獸，而且人們認為其深處存在著古代文明遺留的寶藏。
因為這樣，現今對各個遺跡的調查頗有進展，部分遺跡已經成為相對安全的狩龍師「狩獵場」。「莉蒂雅」這次的目標「雲海之塔」也是其中之一。
「我知道『雲海之塔』的下層是安全的『狩獵場』，隻是……」
蘿特想明白克魯魯的真實意圖，於是開口問道：
「如果要『征服』的話，那將會是場前無古人的挑戰。畢竟對手是『塔』，也就是事實上的迷宮……」
確實在前人的努力下，針對「十大遺宮」的內部調查多少有些進展。
然而在「十大遺宮」當中，沒有任何一座遺跡的構造是被全部解開的。
「至今有眾多冒險者和狩龍師挑戰征服『十大遺宮』，結果一去不歸。蘿特，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最大的問題在於後勤，也就是維持補給。憑藉現今的技術，人類團體無法長時間待在迷宮內持續活動。」
蘿特察覺出克魯魯話中有話。
「探索迷宮就意味著要在外部補給中斷的狀態下，一邊與魔獸交戰，一邊在構造宛如迷宮般的內部徘徊，一路朝目的地前進。當然，迷宮越大，探索天數就越長，導致必須攜帶大量的食物，相對會降低機動性。」
對於這種風險，初出茅廬的狩龍師很容易產生「吃魔獸的肉不就好了？」或是「喝迷宮裏的泉水不就好了？」的想法。
然而，事實上大部分的魔獸都不適合食用，迷宮裏的泉水也不宜飲用，泉源處本身就經常成為魔獸的聚集場所。
更何況使用煉骸結晶的狩龍師每天都會消耗大量的體力，若是沒有事先準備足夠的食物，任務就很難達成。
「就算增加探索人數也解決不了這些問題。畢竟人數越多，就越需要攜帶大量的食物，隊伍管理也會變得困難。」
「那就組成人數少、注重快速機動的隊伍，這個方法如何？」
「那也解決不了問題。迷宮內棲息著許多強大的魔獸，要對抗那些魔獸，就必須要有一定人數的狩龍師。」
「沒錯，正因如此，大家都認為在探索迷宮時，應該組成人數不多不少、總計十人左右的團結隊伍。」
「可是就算是那樣的隊伍，要征服未知的迷宮也極為困難，更何況還是『十大遺宮』……正因如此，最近應該已經不流行這種挑戰了。」
事實上，近年來幾乎已經沒人在探索「十大遺宮」了。
對大部分的狩龍師公會來說，與其挑戰「十大遺宮」這類迷宮，去邊境狩獵魔獸來取得稀有的煉骸素材，才是「有效率」的工作。
世人早已不再去迷宮尋找浪漫了。
然而，克魯魯卻說要挑戰這個難關。
「『雲海之塔』是個什麽樣的地方，蘿特應該也很清楚吧？」
「那是位於王國東方的考爾曹格地區，聳立在妖精自治區的一座高度約達一公裏的巨塔。塔的中層以上被形似積雨雲的雲所籠罩，原因至今依然不明……」
「你有想過塔頂上有什麽嗎？」
「王龍種巴哈姆特。」
這句話讓教室裏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王龍種巴哈姆特。那是──
「相傳那是龍種裏智商特別高，王國最有名的傳說巨龍……據說其能力淩駕於潘諾尼亞平原最強的龍種──始祖格倫戴爾之上……」
蘿特麵露怪色。
「隻是最近的研究指出，巴哈姆特應該隻是活在傳說裏的魔獸，令人懷疑是否真實存在。就算歸類在王龍種這個類別，也是一種假設定義……難不成！」
「沒錯。王國高層在想巴哈姆特和『九頭』那種暴龍種會不會是近似種。我們要前去調查這件事。」
「九頭」──聽到這個詞，眾人唿吸為之一窒。
對蘿特等人來說，兩個月前與「九頭」的戰鬥已然成為一段苦澀記憶。
這一戰讓第二軍團嚐到敗北的滋味，麵臨全軍覆沒的危機。若不是靠著「朵拉」班的豹式小隊大顯神威，想必結果肯定會是那樣。
「假設傳說中的魔獸巴哈姆特當真存在於世上，那很有可能是近似暴龍種的生物，在暴龍種的真相調查上，情報應該能派上用場。」
「可是有什麽證據……」
「聽說從去年底開始，妖精自治區就接連發生巨龍襲擊村落的事件。根據目擊者的證詞，那頭龍的外表和一般龍種截然不同。」
「……唔！那麽，棲息在『雲海之塔』的巴哈姆特，難不成……！」
「就當作是為了解開這個謎團，我們非得征服『雲海之塔』不可。」
「…………」
「巴哈姆特說不定跟『九頭』一樣都是暴龍種。如果是這樣的話，一旦調查兩者的共通點，也許就能找出暴龍種複活的原因。隻要利用這點，也許就能在龍災期到來前事先做出防範……」
自從擊敗「九頭」後，王國對於暴龍種的消息，以及龍災期到來的可能性變得比以前更加敏感，這點「莉蒂雅」也深深有感。
「當然，正如同我剛才所言，單憑『莉蒂雅』第二軍團的力量來征服『雲海之塔』是魯莽的挑戰。因此，我想委托兩組人馬來擔任幫手。」
「幫手？」
「首先是住在妖精自治區的妖精們。那些妖精很瞭解『雲海之塔』周圍的情況，我認為對方比我們掌握了更多關於塔內的情報。王國政府與自治政府之間已經做過交涉，對方決定派出幾名隸屬義警團的妖精參加本次行動。」
「妖精是嗎……」
王國與妖精自治區，也就是人類與妖精的關係很難稱得上融洽。
世人口中的妖精，其特徵是耳朵比人類長，而且大多是俊男美女。雖然與人類和矮人同屬靈長類，但主要以森林為家，性格排外，不太願意與外族交流。
妖精崇尚與自然共生，因此，針對魔獸和動物的殺生會控製在生存所需的最低限度，也不像人類會使用煉骸術。盡管其中也有積極與人類進行交流的開明妖精，但整體上屬於少數派。
王國考量到妖精的這種習性，在國內設立了自治區。
「在這次的事件上，妖精們感受到最大的威脅。」
克魯魯說出事先想好的台詞。考慮到今後的事，她認為在這裏抹去部下們的擔憂比較好。
「照理說對方應該也有考慮到龍災期到來的可能性，所以我想他們會派出值得信賴的戰力。」
「那麽，另外一組人馬是……？」
「要征服『雲海之塔』，我們必須解決的最大問題就是補給。如果不能解決這個問題，任務肯定會以失敗收場。」
「就說那是解決不了的問題……」
「我們應該很清楚才對。有能力對抗魔獸，同時又能搬運大量物資的物體，以及──操縱那個物體、值得信賴的戰友們。」
「那是……？」
克魯魯迴以一抹厲笑。
7
「唉……今天是下雨天嗎……」
窗外響起雨聲，走在舊校舍的走廊上，準備前往教室的澄也心情很憂鬱。
由於豹式送修還沒迴來，所以最近的課程主要都是數學和國文等基礎學科的自習。
哪怕多一分一秒也好，澄也想盡可能待在豹式身邊，這種日子對他來說，簡直就是折磨，何況澄也非常討厭學習這些基礎學科。
「可是不念書也不行啊……」
直到目前為止，澄也等人都是透過承接學校頒布的小任務，踏實地獲取「成果」來避免被退學。
然而，校內排名最低的「朵拉」班要晉級到排名第三的「凱薩」班，就必須在每半年一次的成績評量上取得優秀的成績。
為此，期中考和期末考都必須拿高分。現階段光是駕駛豹式，他們根本無法突破這道關卡。
再來就是上周在召開檢討會時，吉野所擔心的預算問題。再這樣下去，就連豹式都發動不了，退學將成為現實……
「要不接個大任務……可是這樣是在賭運氣，按照以往腳踏實地的做法才是最好的……隻是就算那樣，情況也會一直惡化下去嗎……」
如果是爺爺，不曉得會提出什麽樣的建議？
以爺爺的個性，應該會想盡辦法賺錢，就算是跑腿活也願意做吧。豹式不光隻能用來跟魔獸戰鬥，這點已經在故鄉得到證實了。
澄也一邊想著這些事，一邊走進教室，結果發現教室裏隻有一個人。
隻見皋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望著窗外出神，隻是表情顯得有些陰鬱。
「早安。皋月，你怎麽了嗎？」
皋月嚇了一跳，以不自然飆高的聲音迴答：
「早、早安！小澄也……」
她似乎根本沒注意到澄也的存在，這點實在很稀奇。
「怎、怎麽了嗎……？」
「我才想問你。我看你沉著一張臉，想說你應該是在想什麽事。」
「啊、啊哈哈！沒、沒什麽啦！真的。什麽事都沒有。」
「是嗎？果然還是因為菲妮前天提到的事太沉重了嗎？」
「啊……關於那件事，我完全沒放在心上～～」
皋月開朗地揮揮雙手。
「無論小菲妮是什麽出身，我都會遵守約定的，因為我們是朋友。我隻是沒想到她竟然是王家的人，所以難免嚇了一跳！」
皋月咯咯地笑了起來。
「不過，下個月中旬就是小菲妮的生日，感覺時間不多了。我們必須盡快承接下個任務，展開治療小菲妮怕生毛病的訓練才行！」
「是啊。皋月，拜托你了。」
「嗯，包在我身上。我會加油的！」
隻是對話到此中斷，皋月再次望向窗外……嘴裏喃喃說：
「喏，小澄也。職責這種東西就那麽重要嗎……」
「職責？」
皋月的視線盯著下雨的中庭。
「無論是小菲妮還是她爸爸，兩人都好在意那種東西……」
「因為是王家嘛。」
「可是就算是那樣，如果遵從職責，就無法過自由的人生了。要是被職責束縛，在真正遇到危險時，就會變得連逃跑都辦不到。無論那個職責有多重要，自己要是死了，那就什麽意義都沒有了……」
「…………」
「我沒辦法活得像小菲妮一樣……感覺自己辦不到。」
皋月雖然這樣說，眼中卻流露出憂愁和迷惘之色。
「因為我……」
皋月閉上了嘴巴，因為舒茨和吉野一起來到了教室。
「各、各位，出大事了……！」
隨後菲妮衝進了教室。她平常都是偽裝成啤酒桶進教室，今天卻連偽裝也忘了。
「我剛才和克莉絲老師在走廊說話，我們好像被卷入不得了的事了……！」
「不得了的事？」舒茨一臉詫異地詢問。
「是、是的！聽說好像是『莉蒂雅』的克魯魯小姐她們要找我們合作，一起參加狩龍任務……」
「『莉蒂雅』找我們合作……？」
澄也等人和「莉蒂雅」之間有著不淺的因緣。
在兩個月前的「九頭」騷動事件發生當時，雙方在機緣巧合下聯手作戰。除此之外，「莉蒂雅」也是舒茨過去隸屬的團體。舒茨等人是校內排名最低的「朵拉」班學生，反觀「莉蒂雅」則是校內排名最高的「安東」班菁英──盡管雙方立場差距懸殊，但關係稱得上友好。
那個「莉蒂雅」找上自己等人尋求合作……
「是的……隻是任務內容十分特殊。」
「任務內容是探索『十大遺宮』之一的『雲海之塔』。聽說目的是要調查棲息在塔頂的巨龍──巴哈姆特的真麵目……」
這個消息震驚教室裏的所有人。「十大遺宮」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在王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然而，在眾人當中──唯有澄也注意到皋月臉色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