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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特林格姆丘陵是知名的狩龍聖地之一。
由平坦的草原、巨大的岩山，以及稀疏的森林構成整座丘陵，達努比河的支流薩維爾河流經境內。雖然是個風光明媚的地方，卻棲息著大量的魔獸。從王都阿奎因庫姆徒步出發隻要一天的路程，許多狩龍師將這裏當成了狩獵場。由於境內沒有大型魔獸棲息，也少有危險的魔獸，因此造訪此地的多半是初級和中級的狩龍師。
──在澄也和舒茨的決鬥結束的兩個禮拜後，巨大的鋼鐵之豹──五號戰車豹式在地表上前進。
與平和的丘陵景觀呈現對照，豹式的車內充滿喧囂。
宛如巨人的脈搏般規律作響的引擎聲、一直開著的換氣扇沉悶的聲響、履帶踐踏草原前進的聲音。在豹式行經的路線上，後方地麵清楚留下履帶輾過的痕跡。
「嗚～～感覺我需要耳塞……」
皋月難受地發出呻吟。從炮塔內部的後方來看，她就坐在左前方的椅子上，空間十分狹窄。澄也等人將這個位置稱之為炮手席。
「吶，小澄也，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不好意思，這家夥一直都是這種感覺。」
澄也若無其事地迴答。他待在皋月右側的空間，中間隔著炮尾。那裏是──裝填手席，空間與皋月占據的炮手席差不多狹窄。
「重點就是要習慣。等到哪天習慣了，就算引擎一直開著，你也有辦法打盹哦。」
「唔哇……看來前途坎坷……」
「澄也，我也有問題……」
這時，舒茨聲音僵硬地問道。她人就坐在炮塔後方，位於皋月正後方上麵一點的車長席上。那裏的空間比炮手席和裝填手席稍微大些。
「戰車在移動時，我隻要坐在這個位子上，透過眼前的潛望鏡觀察外頭的情況就行了嗎？還是說，那個……我要打開艙門，將身體探出車外呢？」
「基本上是後者。因為在迎戰魔獸時，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會在車內進行作業，所以視野會變得狹窄。如此一來，人在艙門外的車長指示就會變得很重要。爺爺也說過，一個受到大家尊敬的車長，即便處在不知何時會有魔獸冒出來的情況下，也會泰然自若地將身體探出車外。」
「我是戰車的『頭腦』，同時也是『眼睛』啊……」
「沒錯。隻是如果你會害怕的話，人迴到車內也沒關係。畢竟要是逞強導致魔獸恐懼症惡化，那就得不償失了，何況你要是像之前一樣，在戰鬥中哭起來的話，那樣反而更危險呢。」
「唔……我、我會努力的。」
「先不談這個，吉野，速度就不能再快一點嗎？」
「當然不行啊！我可是第一次來這裏！」
吉野的迴答聽起來有些生氣──看來她似乎被逼得很緊。
「我是在不知道哪裏是窪地、哪裏是岩石的狀態下開著豹式前進耶。我完全沒想到在沒鋪過的道路上行進竟然這麽困難……」
「我記得你小時候的操縱技術應該更好啊？」
「我早就忘記了啦！總之，我前進時會注意安全，你給我安靜坐著等！」
「我知道了。我也不想在這種地方修理豹式。」
「那、那個……！關於修理方麵，一般來說，果然是交給矮人們去處理嗎……？」
坐在通訊席上的菲妮問道。雖然她依舊表現出怯生生的態度，但蘊含在聲音裏的恐懼變淡了，人也解除了啤酒桶的偽裝，隻是胸前依然抱著那顆水晶球。
聽到這個問題，澄也迴答：
「是啊，豹式要是壞了，我通常都是請住在森林裏的矮人們幫我修理。那些家夥隻要有設計圖，不管什麽都製造得出來哦。」
「矮、矮人們好厲害哦……」
「雖然修理費不便宜就是了……」
上次的決鬥因為是雙方同意的結果，於是修理費就由舒茨和澄也分攤了。盡管這讓兩人的積蓄大失血，但唯獨這點無可奈何。
此外，雖然校方有提撥一點預算給「朵拉」班運用，金額卻少得可憐，澄也如果不想辦法讓預算增加的話，要想開著豹式從事活動根本不可能。
「抱歉在你們聊得正起勁時打擾……我們到達目的地了。」
吉野緩緩停下了豹式。 澄也等人來到了丘陵的中段區域。這裏有些形狀特殊的巨石零星分布，因而被狩龍師們當成路標。
這一帶少有兇暴的魔獸出現。換句話說，這裏對狩龍師來說是個安全的狩獵場，不用擔心會有生命危險。
「這次的目標真的是在這一帶出沒嗎……？」
吉野深感懷疑地說道。 「感覺不到風吹草動就是了……」
「那終究隻是事前收集到的情報，接下來有必要實地勘察。」
澄也迴答得理所當然。
澄也等人之所以會來到奧斯特林格姆丘陵，都是為了完成亞涅爾貝頒布的狩龍任務。
其目的當然是為了獲取校方每個月加諸於「朵拉」班學生的「成果」目標，還有就是透過完成任務所得到的報酬，盡可能取得預算。
距離矮人們歸還澄也等人委托修理的豹式至今是一個禮拜。換句話說，自從操場上的決鬥結束以來，已經過了兩個禮拜。
在這兩個禮拜內，他們五人盡可能地摸熟豹式的性能與操縱方式，不過還是第一次像這樣來到真有魔獸出沒的地方。
他們同時也是第一次要針對澄也所說的豹式「真正的主力武器」展開測試。
「可、可是除了我們之外，好像還有其他狩龍師耶？」
菲妮一邊窺視著觀察孔，一邊低聲說道。
在草原的另一端，可以看見其他同樣前來狩龍的狩龍師們的身影。從他們身上穿著亞涅爾貝的製服來看，那些人應該跟自己等人一樣是學生狩龍師，並接下了同一個任務。
「看、看來消息果然沒錯，目標真的在這一帶出沒……」
「怎麽辦？要嚐試找那些人合作嗎？雖然如果我們能先攻擊目標，便能取得狩獵權就是了……」
吉野問道。一般來說，狩龍師的世界基本上禁止搶奪獵物，除非是遇上其他狩龍師向自己求救的這種緊急情況。話雖如此，如果是承接相同任務的人，也可以在雙方達成合作協議的情況下平分戰果。
所有人露出微妙的表情──在自己等人未能像樣地操縱豹式的狀態下，反而會給別人添麻煩，這種事很輕易便能想像出來。
「那、那個……」
菲妮似乎很有自知之明，語帶顫抖地說道：
「找、找別人合作，果然還是太早了吧……！」
這時，不知從哪裏傳來了一大群腳步聲。
數量過於龐大的腳步聲甚至撼動了大地。隨後聲音逐漸擴大──緊接著更傳來一陣陣聽起來像是鳥叫的聲音。
吉野揚聲大叫：
「這個難道是……？」
「錯、錯不了……！」
舒茨臉色鐵青地嘟噥道：
「是維拉格倫戴爾群！」
下一刻，從丘陵的另一側出現了數量龐大的魔獸群。
每隻個體全長都達到兩公尺左右。外型看起來就像是將澄也等人在埃格爾遇到的始祖格倫戴爾縮小再去肉，然後在頭部和前肢添上華麗的羽飾。毫無疑問是中型龍種。
隻是數量非比尋常。至少超過三百隻──的魔獸成群結隊朝這裏接近。
維拉格倫戴爾──奧斯特林格姆丘陵的代表性魔獸之一。繁殖能力強，經常像這樣組成巨大的群體行動。雖說屬於雜食性魔獸，幾乎不會襲擊人類，可是在缺乏食物的情況
下就會破壞人類的農田，所以被視為害獸。
這次的任務就是驅逐維拉格倫戴爾。最近，附近的村落傳來維拉格倫戴爾肆虐的報告，此外，維拉格倫戴爾的牙齒中含有能轉換成藥物的煉骸素材。龍種的共通點就是煉骸素材主要都蘊藏在牙齒之中。
任務要求驅逐五十隻個體。隻要能打倒那個群體的六分之一，就算完成任務。
成群的維拉格倫戴爾跨越了數個山丘，急速向這邊逼近。再這樣下去，澄也等人將會被混亂的魔獸群給吞噬。
「舒茨，坐迴車裏來！隻要待在車裏，你應該就能安全地指揮了！」
澄也大聲喊道。隻見舒茨站在車長席上，上半身依然探出車外。
「舒茨？」
「我、我知道……」
麵對朝自己逐漸進逼的大群腳步聲，舒茨顫抖著聲音說：
「不、不過正如你所言，隻要搭乘豹式的話，安全多少有保障……就當做是為了克服魔獸恐懼症……我、我必須盡量忍耐才行……」
「你又在講那種逞強的話！」
「我、我目前還不要緊，所以肯定……」
「要是有個萬一該怎麽辦啊？」
就在這時，外頭突然傳來幾乎要震傷耳朵的尖銳聲響──隻見成群的維拉格倫戴爾張開了頭部的羽飾，一齊發出威嚇性的咆哮聲。
維拉格倫戴爾的咆哮聲之大，甚至撼動了豹式的車體。當然，踩踏地麵的腳步聲也變得更大了。
數十秒後，咆哮聲突然停止。這時澄也大喊：
「舒茨，你沒事吧？」
舒茨沒有迴應──澄也立刻抓著她的衣服，硬是把人拖到車長席上。
隻見舒茨臉上帶著恐懼的表情昏了過去，八成是因為正麵承受了剛才那陣咆哮衝擊所帶來的影響。
澄也使勁搖晃舒茨的肩膀，但她毫無反應。
「各位，舒茨昏迷過去了！接下來由我來指揮──皋月，你能行吧？」
「你問我行不行……這種狀況也隻能一試了吧！」
「那就試看看吧！」
澄也感覺有些開心地說道，接著大喊：
「炮戰準備！使用榴彈。目標是維拉格倫戴爾群！」
澄也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伸向車體側麵的架子。那裏擺放著許多外觀形似「那個容器」的物體，隻是有別於「那個容器」，物體的前端重新裝上了像是圓錐形蓋子的東西。
隻見澄也扳動炮尾右邊的拉杆，打開了炮尾，緊接著左手像擊出正拳般，將形似「那個容器」的物體塞進裏頭出現的圓形空間，並按下解除保險的按鈕。
「裝填完畢！」
澄也一邊確認保險裝置已經解除，一邊操作位於裝填手席前方的各種轉盤與拉杆。豹式的炮塔和炮管隨之移動，展現出像是在尋找什麽似的動作。
皋月進行著這項作業──也就是瞄準，同時不安地問道：
「吶，現在是沒試過就直接上陣，真的不會有問題吧？」
「沒事的！車內的牆麵貼著具有防護效果的煉骸物質，所以就算出意外應該也能設法解決！你就放心射擊吧！」
「了解，開火！」
皋月踩下腳邊的踏板。
下一刻，巨大的衝擊力撼動豹式內部。過於強大的衝擊力讓保有意識的乘組員縮起身體。
同一時間，炮尾往後突出，自動將「那個容器」──加熱的彈殼吐進車內的彈殼迴收籃。車內煙霧彌漫。在那之後，炮尾又自動迴到原位。換氣扇將煙霧抽出車外。
另一方麵，炮管前端在車外產生爆炸，某樣東西被高速發射出去，就這麽拖曳著橙色焰光，射向了維拉格倫戴爾群！
豈料，炮彈掠過維拉格倫戴爾群的側麵，筆直飛向遙遠的後方──擊中草原產生爆炸。濃厚的黑煙與火焰直竄天際，沙土四散飛揚──景象簡直就像是受到高級狩龍師釋放的攻擊魔法直接擊中一般。
然而身為目標的維拉格倫戴爾卻毫發無傷。
澄也興奮地握緊拳頭。
「噢──！這就是豹式的炮擊嗎？威力真大啊！隻要打中了，就能將敵人一網打盡！」
「那也要打中才行啊！皋月，這是怎麽迴事？」
「抱歉！我好像算錯瞄準角度了！」
皋月嗬嗬地傻笑，滿臉不好意思地迴答：
「因為瞄準角度很難計算嘛，光是熟記方程式就讓我焦頭爛額了。啊，我有說過自己的入學學科測驗考得一塌糊塗對吧？」
她似乎是想說她也沒辦法，自己就是笨。
豹式之所以變得能做出剛才那種攻擊──也就是炮擊，原因是在決鬥結束以後，皋月曾說：「炮管會不會是點燃火藥來讓炮彈發射的裝置？」還有「炮彈會不會遺留在某個地方？」做出了以上推測。
澄也采信了她的說法，決鬥當天便開著豹式返迴歐佐勞村，接著將豹式交給住在近郊森林的矮人們保管之後，前往探索祖父的倉庫，花了幾天的時間，最後終於找到一間暗室，在那裏發現了豹式的炮彈，以及記錄著豹式詳細運用方式的祖父的筆記本。
看來祖父是擔心自己去世之後，澄也會將帶給豹式強大武力的裝備拿來胡亂使用，所以事先把那些東西藏了起來。
皋月就是憑著這份功勞才被提拔為炮手。
雖然原本應該事先進行試射與訓練才對，但實在是借不到學校的演習場，所以才會直到今天為止都沒開過一炮。因為狩龍師的武器隻能在訓練時，或是對抗魔獸時才能使用，所以也沒辦法隨便找個地方將就。
順帶一提，皋月所喊的「開火」一詞，主要是參考了祖父遺留的筆記本，上頭寫說在射擊時就必須這麽喊。根據菲妮的說法，昔日那些戰車精靈似乎也會喊出同樣一句話來，於是澄也等人決定仿效那種做法。
「真是奇怪，我一直覺得自己的數學比其他學科更好啊……」
「不要找藉口了，快點繼續開火！」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小澄也？」
「繼續發射榴彈，趁現在盡可能地射擊！」
皋月等待澄也裝彈炮彈，不斷地展開射擊。每隔數十秒，豹式的炮管就會響起開炮聲，以高速發射出炮彈。
然而，豹式的炮彈連一發都沒擊中維拉格倫戴爾群，隻是毫無意義地破壞著周遭環境。
炮彈每次落地都會引發巨大的爆炸，掀起塵土與濃厚的黑煙，導致正在接近的維拉格倫戴爾群的身影也變得難以看清。
吉野責備似的喊道：
「皋、皋月，等一下！」
「真是怪了？我這顆笨腦袋果然辦不到嗎？」
「不要那麽簡單就放棄！」
「不過威力真是驚人耶！原來爺爺就是憑這種方式來狩獵大型魔獸啊！那麽穿甲彈又是如何呢？」
澄也不禁樂了起來。
祖父留下了兩種炮彈，分別是透過爆炸震波和飛散的彈片對廣範圍目標造成傷害的榴彈，以及貫穿堅硬目標後產生爆炸，摧毀其內部的穿甲彈。根據筆記本上的記載，榴彈適合用來對付像這次一樣防禦力低的魔獸群，穿甲彈則適合用來對付防禦力高的大型魔獸。
對於澄也來說，豹式「真正的主力武器」這個長年的疑問得以解開，透過今天的射擊也終於明白了其威力有多強，所以他不可能不感到興奮。
祖父遺留在倉庫裏的炮彈，榴彈和穿甲彈各有五十發左右。雖說數量絕對不算少，卻也不是能任意揮霍的數字。
吉野馬上吐槽說：
「澄也也不要一直在那邊高興！再這樣下去，攻擊機會就要沒了！」
「我知道！不過要是射了這麽多發還打不中的話……」
澄也話說到這裏時，豹式的車體側麵突然響起某種硬物敲擊的聲音，這讓菲妮嚇到發出尖細的叫聲。
「剛、剛才那是什麽聲音……？」
下一刻，菲妮頭上的艙門冷不防被打開，一名陌生的少年探出頭來。對方身上穿著亞涅爾貝「貝塔」班的製服──是剛才看到的學生狩龍師之一。對方手上拿著大劍──剛才似乎就是他用大劍敲打豹式。
隻見少年怒火中燒地大喊：
「你們在搞什麽鬼啊？」
「噫！」
菲妮不幸首當其衝──她轉眼間眼眶蓄滿淚水，露出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多虧你們的魔像怪剛才那番攻擊，導致戰場變得什麽也看不見！而且因為你們亂射一通的緣故，我們也沒辦法攻擊魔獸！」
要是波及到我們該怎麽辦──對方似乎是想表達這個意思。
「要是不能好好狩龍，那就滾一邊去！看了前陣子那場決鬥，我還以為你們多少有些能耐，但如果實戰時是這副德性，那根本上不了台麵！果然『朵拉』就是『朵拉』！」
「那、那個……」
「那群魔獸交給我們來狩獵！你們給我退下！」
話說完，少年氣衝衝地關上通訊席的艙門，接著人跳到地上，直接朝位在附近的夥伴們和維拉格倫戴爾群跑去──似乎是打算以肉搏戰的方式來解決敵人。
吉野惱火地嘟噥道：
「那家夥……！就算是那樣，最先出手攻擊那群魔獸的人可是我們耶！我們才擁有獵物的狩獵權！那樣根本就是搶獵物嘛！」
澄也向菲妮問道：
「菲妮，你能不能馬上透過水晶球告訴對方，我們擁有魔獸的狩獵權？就算是學生狩龍師，應該也禁止搶獵物才對。」
「我、我……」
「你……？」
「我、我辦不到！那……那個人好可怕，太可怕了！」
菲妮泣訴道：
「對方剛才那麽生氣耶？太強人所難了！肯定又會被罵！我、我就連跟別人說話都不敢了，怎麽可能辦得到那種事啊？」
「喂，菲、菲妮！」
「啊……要是又被那個人罵了，我、我會崩潰的……！我可以再躲進啤酒桶嗎？應該說，我下次要在被罵之前躲進去！」
「你要在這種狀況下躲進啤酒桶嗎？」
「小澄也、小吉野，情況相當不妙哦！」
皋月窺視著瞄準器的同時叫道。
「那群維拉格倫戴爾分開來了！其中一群朝這邊過來了！」
澄也透過觀察孔確認──情況正如皋月所言。隻是其中一群維拉格倫戴爾遭到學生狩龍師們突襲，陸續被砍成碎片、打飛出去。
再這樣下去，豹式將會被卷入維拉格倫戴爾群之中──雖說是幾乎不會襲擊人類的龍種，但天曉得會發生什麽事。
「皋月，可以用炮擊轟走它們嗎？」
「來不及瞄準！而且現在開炮的話，當真會波及到那個隊伍……」
「對了，這種時候就要靠肉搏戰……舒茨，快醒醒！」
澄也轉頭叫道：
「我們不就是為了這一刻，才把維克爾雷德裝在豹式上的嗎？」
豹式的炮管上安裝著一把巨劍。那是與舒茨在決鬥時使用的聖劍敦克爾雷德成對的存在，劍身更為巨大的聖劍──維克爾雷德。
舒茨曾說：「炮管會不會是拿來裝備大劍的東西呢？」於是為了實現這個想法，澄也在委托矮人們修理豹式時，順便訂購了用來將維克爾雷德這種大劍安裝到豹式炮管上的器材。構造上很單純，隻是將舒茨出借的維克爾雷德固定在炮管正下方，不過有鎖上螺絲牢牢固定，以免開炮產生的衝擊導致劍身鬆脫。
雖然將巨劍裝在豹式長長的炮管上，畫麵看起來相當怪異，不過倒還滿有架勢的。
缺點就是維克爾雷德的劍鋒現階段是向下固定，所以隻能施展突刺攻擊。若是劍鋒可以朝向側麵，便也能發動斬擊，但澄也實在想不到那麽多，這個問題隻能留待以後解決了。
揮舞維克爾雷德的機會來了──澄也喊道：
「隻要透過豹式，或許就能使用維克爾雷德……這話不是舒茨你自己說的嗎？」
澄也搖晃舒茨的身體，但本人毫無反應──依舊昏倒在車長席上。
這時，皋月發出了尖叫聲。
「不行了！來不及了！」
「吉野，全速後退！」
「了、了解……！」
吉野急速讓豹式倒車。為了確認後方的安全，吉野下意識迴頭望去，然而豹式的炮塔妨礙了視野，她沒能看清楚後方的情況。
果不其然，豹式的右履帶開到了地表的一顆大石頭上。
盡管豹式很快便從岩石上下來，但衝擊導致右履帶斷裂，豹式停了下來。
「不、不會吧……！拋錨了嗎？」
皋月用快哭出來的聲音叫道：
「小吉野，不能想想辦法嗎？」
「沒辦法！雖然就算是我們也能修理履帶，可是要花時間！」
「咦──」
「比起這個……！」
如同地鳴般的轟然巨響──維拉格倫戴爾群逐漸逼近眼前，然而因履帶脫落而動彈不得的豹式已避無可避。
皋月和菲妮發出了尖叫聲。
「不行了──！」
「噫──噫──！」
澄也大喊：
「吉野，關閉艙門迴到駕駛座上！」
「我知道！」
吉野立刻關閉艙門並坐到駕駛座上。
豹式很快就被成群的維拉格倫戴爾淹沒了。維拉格倫戴爾陸續跑過豹式的兩側，不然就是跳過車體上方。
雖然維拉格倫戴爾沒有攻擊豹式，但踩踏和身體擦撞所產生的衝擊，讓車體劇烈搖晃。
澄也抬頭緊盯著車頂，等待這段有如暴風雨般的時間過去。皋月和吉野同樣臉色鐵青地忍耐。
數十秒後，車體的震動逐漸減弱，最終完全停止下來。維拉格倫戴爾的成群腳步聲也逐漸變小遠去。
「結束了嗎……？」
吉野小心翼翼地開啟艙門確認周圍的情況。
不出所料，維拉格倫戴爾群穿越了豹式，直接向後方揚長而去。成群魔獸維持著整齊的隊形──維拉格倫戴爾作為龍種的統禦力之高可見一斑。
至於另一群受到學生狩龍師們突襲的維拉格倫戴爾，實際上早已潰不成軍，僅有極少數的個體逃出生天。
以被黑煙汙染的草原為背景，隻見學生狩龍師們氣喘籲籲地佇立在那裏，周圍有超過五十具維拉格倫戴爾的屍體散落一地。
絕大多數的屍體依然保留著原狀，或許是為了取得煉骸素材，所以學生狩龍師們在一定程度上「手下留情」了吧。在狩龍結束之後，記錄擊殺魔獸的相關資料，以及解剖屍體取得煉骸素材，這兩者都是狩龍師重要的工作。
其中有幾人朝豹式拋來鄙視至極的表情。
畢竟說到澄也等人的豹式在這場戰鬥中貢獻了什麽，就隻有發射榴彈轟炸四麵八方而已──會被人這樣看待或許也是沒辦法的事。
「啊……！我剛才做了什麽……」
這時，背後冷不防傳來舒茨的聲音──盡管為時已晚，但她好像清醒過來了。
在舒茨眼前是皋月那精疲力盡的身影。
「皋月，你沒事吧？」
「啊哈、啊哈哈哈……」
皋月以複雜的微笑代替迴答。舒
茨見狀，麵露怪色地低喃道：
「這麽說來，我是何時待在車內……我記得自己緊盯著維拉格倫戴爾群，然後就……」
想到這裏，舒茨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看來她好像意識到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我究竟做了什麽……」
舒茨凝視著澄也，彷佛在懇求原諒似的說：
「澄也……」
澄也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不用放在心上。這種情況也是會發生的啦。」
「可是……！」
「放心吧，還有機會的。」
澄也等人這次接下的狩龍任務不是隻有驅除維拉格倫戴爾這一項而已，他們還承接了另外幾項可以在奧斯特林格姆丘陵達成的任務。
從阿奎因庫姆到奧斯特林格姆丘陵，隻要搭乘豹式就能當天來迴。因此，直到手邊的炮彈數量消耗完半數為止，澄也等人打算每天過來這裏，提升自己的技術並達成「成果」目標，另外還有改善舒茨的魔獸恐懼症。
這個計畫也徵得了舒茨本人同意──無論搭乘豹式做了多少訓練，最後還是必須直接對抗魔獸，否則就沒希望治好魔獸恐懼症，對此舒茨本人也表示認同。
正因如此，盡管澄也沒有說謊──可是對現在的舒茨而言，似乎起不了安慰的作用。
這時，炮塔裏突然傳出「啾！」的叫聲──隻見水太這隻水豚開始繞著炮塔跑來跑去。可能是察覺到狀況穩定下來了。
皋月急忙試圖攔住它。
「冷、冷靜下來，水仔！已經沒事了……哎呀！」
水太直接往舒茨頭上一跳。
「啊！」
「皋月，怎麽了嗎？」
下一刻，水太撲到了舒茨臉上。
隻見舒茨的身體彷佛時間靜止般僵硬不動──嘴裏發出不成聲的慘叫。
盡管舒茨這兩個禮拜一直和水太相處在一起，但她至今依然連摸都不敢摸它。
麵對這個突發狀況，澄也和皋月都愣住了。
吉野深深地歎了口氣，接著嘟噥道：
「總之，等到舒茨重新鎮定下來為止，我們先來修理履帶吧……」
2
「所以說，這就是結果啊……」
三天後，在王都阿奎因庫姆的亞涅爾貝狩龍師學校的舊校舍。
在「朵拉」班的教室裏，克莉絲傻眼地說道。
在她麵前，澄也等五名「朵拉」班的學生坐在座位上。
除了澄也之外，其他四人的臉色同樣黯淡。尤其是舒茨，她此刻也露出一副快要死掉的表情。
原因就在於克莉絲拿在手上的那十幾張報告。
「我瞧瞧……第一天，擊殺五十隻維拉格倫戴爾任務。差點被卷入狂奔的魔獸群之中，豹式在後退時，因履帶脫落而動彈不得，任務失敗。第二天，阿凱爾克倫擊殺任務。在尋找目標的過程中，履帶同樣在水邊脫落而喪失行動能力，任務失敗。第三天，驅除一百隻美嘉奴勞斯任務。最後選擇撤退，任務失敗……」
克莉絲一臉訝異地問道：
「前兩者的情況我還能理解，但美嘉奴勞斯是怎麽迴事？」
順帶一提，阿凱爾克倫是一種巨大的龜型魔獸，美嘉奴勞斯則是外形像巨大蜻蜓的魔獸。兩者都棲息在奧斯特林格姆丘陵上，屬於無力加害人類的魔獸。由於阿凱爾克倫的甲殼可以當成煉骸素材使用，美嘉奴勞斯則是破壞田地的害獸，因而被要求擊殺。
「呃……那是因為……」 吉野難以啟齒地低喃──舒茨出聲蓋過她的話。
「說來慚愧，因為在眾多魔獸之中，我最害怕麵對昆蟲型魔獸。我的魔獸恐懼症第一次發作的那場戰鬥，當時也是對上昆蟲型魔獸……」
「這、這樣啊……所以說，結論就是所有的任務都沒能成功完成。而且擊殺的魔獸數目為零……」
話說到這裏，克莉絲歎
了口氣，接著注視著所有人說：
「這個結果有點嚴重呢。我也沒想到會淒慘到這種地步……」
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三項任務都以失敗收場，盡管原因涉及多方麵因素，但結果就是徹底暴露出所有人的缺點和實力不足。舒茨的魔獸恐懼症造成的影響尤其嚴重，無論是哪一場戰鬥，舒茨在遇上魔獸之後，無一例外都喪失了身為車長的指揮能力，不然就是因過度恐懼導致戰意受挫。
「其他班的學生也來找我抱怨了。對方說你們不僅妨礙他人狩龍，攻擊還差點波及到他們。」
聽到克莉絲的這番話，除了澄也之外，其他人的臉色更顯陰沉。
在奧斯特林格姆丘陵發生的那場意外，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亞涅爾貝的校園。拜其所賜，學生們已經將澄也這些「朵拉」班的人視為「一群靠正常手段無法獲取『成果』，所以隻能依賴魔像怪的吊車尾」。
此外，關於那個魔像怪──豹式方麵，校內逐漸出現一種固定評價，那就是「對人戰多少派得上用場，可是在實際狩龍時一無是處」。在狩龍師的世界中，大家普遍認為無論對人戰再強，如果不能在迎戰魔獸時展現出強大，那就毫無意義。豹式先前在決鬥上戰勝了舒茨，這次反而成了負麵因素。
「基本上，我隻會尊重你們個人的意誌。不過……」
克莉絲問道。她在詢問澄也等「朵拉」班的全體學生，心中對於擔任豹式的乘組員，利用豹式來達成「成果」目標的這番意誌。
「這樣下去真的沒問題嗎？要不要稍微改變一下做法呢？」
其實她心裏想說：「還是放棄用豹式來獲取『成果』吧。」隻是因為校長先前所說的那番話，所以她很難敞開天窗說亮話。
「……不，請讓我們再繼續搭乘豹式嚐試一段時間。」
舒茨用細若蚊蠅的聲音迴答道。她身上的氣勢雖然完全消失了，但那雙眼眸尚未失去光彩。
「若是在這裏逃避，我會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麽而待在這裏……應該說，我希望大家也同意我的意見。」
「那是當然的吧。」
澄也迴答。在這五人當中，唯有他一人顯得老神在在。
「爺爺也說過，第一次上戰場，很少有人不會留下丟臉的迴憶。其中好像也有人受到『那個容器』的關照。所以我認為還能繼續下去。」
澄也這番話讓舒茨感到心情稍微輕鬆了些，她迴答：
「你能那樣說真是太好了……不過，我也讚成克莉絲老師的意見，我們應該稍微改變一下做法。」
「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任務結束時，我在迴來的路上提出的那個方案。」
「如果你是指更改乘組員配置這件事的話，我不打算改變主意哦。」
「可是……！」
「我之前也說過了吧，我沒辦法擔任車長。」
澄也神態自若地指著自己的眼罩。
「車長是豹式的『頭腦』和『眼睛』，隻有半邊視野的人絕對不適合擔任車長。基於同樣的理由，我也沒辦法擔任駕駛員和炮手。如此一來，我隻能擔任通訊員或是裝填手，那樣的話，我想需要幹粗活的裝填手最適合我吧。」
豹式的炮彈相當沉重，無論是穿甲彈還是榴彈，重量都在十公斤以上。站在澄也的立場上，他沒打算把這項工作交給其他人。
「既然我擔任裝填手，那跟我一樣大略熟悉豹式操縱方式的吉野，還有多少具備『火炮』知識的皋月，就分別是擔任駕駛員和炮手的最佳人選。至於通訊員和車長這兩個剩下的位置，再怎麽說也沒辦法要求菲妮擔任車長，所以菲妮就是通訊員，
舒茨就負責擔任車長了。」
菲妮很內疚地低聲說道：
「對不起，大家聽從了我任性的要求……結果卻是那樣……」
「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之所以讓個性怕生的菲妮擔任通訊員，全是考量到菲妮獨有的特殊技能，以及她本人的要求。
盡管知道她在個性上不適合擔任這個職務，可是另一方麵，由於她能透過手邊的水晶球與外麵的人溝通，感覺在與其他狩龍師合作時能派上用場。這也反映出菲妮本身也想改善怕生的毛病。
不過在奧斯特林格姆丘陵時完全適得其反就是了……
「那我也可以繼續擔任炮手嗎？」
皋月確認似的問道：
「因為我很笨，感覺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達成像樣的瞄準哦。」
「別在意。無論是什麽樣的人，隻要努力一定能學會駕駛豹式。證據就是連我這種笨蛋都懂得操縱──畢竟這不需要具備運用煉骸結晶的才能啊。」
澄也朝皋月點點頭，接著環視所有人說：
「雖然這次的任務過程不順利，但我自認做出了最佳的配置選擇。目前隻是經驗不足，彼此還在磨合階段罷了……所以不用更改配置。我希望舒茨繼續擔任車長一職。」
話說到這裏，澄也再次麵向舒茨。
「舒茨的責任感很強，隻要魔獸恐懼症沒發作，隨時都保持著冷靜。即使現在也是，正因為你正視著自己的缺陷，才會對我提出那種要求。」
澄也接著又說：
「何況舒茨具備對抗魔獸的詳細知識，作為使用大劍的近戰專家，再沒有人比你更適合擔任車長了。就連對上維拉格倫戴爾的那場戰鬥，也是舒茨最先推測出敵人的真麵目啊。雖然可惜沒能在實戰中完成近身戰鬥，但是你已經透過前陣子的決鬥證明自己具備良好的判斷力。」
「可是我患有魔獸恐懼症啊！這次的結果如何，你也看到了吧！」
舒茨彷佛要撕裂自己般迴答：
「我真的很感謝大家對我的擔心和關懷，可是既然車長是豹式的指揮官，就表示你們的性命寄托在我身上。大家很有可能因為我的疏失而麵臨真正的危險啊？」
「如果你不擔任車長，那其他四人就更不用說了。何況你在這三天的時間也不是沒有進步。至少最後對上美嘉奴勞斯的那一戰，你直到最後一刻，人都坐在車長席上，甚至還能下令撤退不是嗎？比起最初因害怕而昏迷過去，已經算是很大的進步了。」
「那樣稱不上進步。」
「放心吧。我也不是一下子就學會如何操縱豹式的。」
澄也靠在椅背上，語帶輕鬆地說道。
「所以別把問題想得那麽嚴重嘛。雖然就結果而言，這次的任務是失敗了，可是也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走啦。就進步的意義來說，其他人也有不少收獲。大家說是吧！」
如果隻看好的一麵，吉野操縱豹式的方式變得更為謹慎，澄也裝填炮彈的速度也稍微變快了，皋月的瞄準精確度最後也變得相當好。甚至連菲妮也是，雖然是一點一點，但她現在已經能與他人流暢地交談──至少在自己人麵前是這樣。
「就連豹式方麵也是，多虧皋月的發現，我們這才知道豹式能發射炮彈。我從來沒想過爺爺竟然有事瞞著我……總而言之，我們正一步一步向前邁進。」
澄也充滿自信地說道：
「所以我不打算讓你卸下車長的職務。在『朵拉』班上，沒有人比你更懂得駕馭豹式了。我相信那樣的你。」
「……為什麽？」 舒茨難以置信地問道：
「為什麽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我未必會一直跟你們在一起啊？雖然可能性不大，但隻要我在剩下的兩個禮拜內，治好魔獸恐懼症的話，我應該就會迴到『莉蒂雅』。而就算無法實現，我也沒想好接下來的打算。」
「因為我們答應要幫你治好魔獸恐懼症。」
澄也迴答道。
「不管兩個禮拜後會怎樣，既然找你當乘組員，我就會盡自己所能。無論發生什麽事，我們所有人都會幫助你，創造出治好恐懼症的機會。」
「……」
「所以不要想得那麽嚴肅嘛。就結果來說，若是想改善魔獸恐懼症，做好能夠讓你發揮才能的車長，踏實地累積經驗，肯定是最快的方法。豹式也一樣，如果在整備上馬虎行事，那馬上就會動不了。兩者是同樣的道理。」
「你真的這麽想嗎……？」
「那當然。」
「為什麽你有辦法那麽篤定……？」
「爺爺曾經告訴我，駕駛戰車的人──機甲狩龍師無論在什麽時候，都要相信夥伴並團結起來，否則戰車便無法發揮出真正的價值……」
澄也如此說道。這當然是他的肺腑之言。
「若是夥伴遇到困難，就會想幫助對方；若是夥伴陷入沮喪，就會想鼓勵對方；若是夥伴感到悲傷，就會想安慰對方。我認為那就是機甲狩龍師，也是我有能力辦到的最佳做法。」
「澄也……」
吉野不由得發出低喃──澄也沒有給予迴應，目光始終注視著舒茨。
「所以我相信你。你肯定能做好豹式的車長。」
舒茨困惑地接受了這番話，嘴裏編織著話語──最後小聲地說：
「……我明白了。我會努力的……」
話雖如此，她的表情卻依舊帶著迷惘。
3
「哎呀～～真是天堂呀。原來阿奎因庫姆還有這種地方啊……」
皋月仰望著霧蒙蒙的天花板，感覺很舒服地喃喃說道。
這裏是位於阿奎因區的一座大浴場。建築設計是直接將神代以前的遺跡拿來加以利用，內部裝潢采用了大量的大理石雕刻、馬賽克瓷片以及彩繪玻璃。
在阿奎因庫姆有好幾座同樣的大浴場，已然成為民眾的休憩場所。除了天然溫泉以外，據說還使用了透過煉骸術運作的鍋爐。
此刻，皋月等人正一起浸泡在浴場的浴池中，準備療愈這三天來執行任務所累積的疲勞。
「雖然沒什麽人知道，但其實阿奎因庫姆是大眾浴場的寶庫。在達努比河帶來的恩惠下，這裏的熱水似乎具有促進血液循環的效果。」
舒茨迴答道。盡管情緒依舊低落，但還不至於沒辦法迴話，隻是聲音聽起來相對緊繃。
「哦……感覺就像是煉骸術呢。」
「這座浴場的內部裝潢，我聽說是出自從前侍奉鮑爾家的人所設計的，所以才想過來試試……若能得你們喜愛，那就再好不過了。」
「不愧是出身騎士家的人，講話就是不一樣呢。我沒怎麽來過這種地方，所以覺得好感動哦……」
「真是太舒服了～～」皋月說道，接著仰望頭頂上方。
「要是小澄也能來就好了……」
她們姑且也邀請了澄也，不過澄也以整備豹式為由拒絕了。雖說除了履帶以外，整輛戰車幾乎毫發無傷，隻是在這三天的任務過程中，豹式的懸吊係統被操得很厲害，所以需要仔細檢修。她們四人也曾經向澄也提出要幫忙，然而澄也當時卻迴答：
「這是我和豹式的約會時間。我最近都沒時間陪它。不用在意我，你們去好好休養一下。」
話說完，澄也隨即開著豹式返迴了下榻處。
「熱愛戰車熱愛到那種地步，看來小澄也已經病入膏肓了呢……小吉野，你說是吧？」
「咦？就、就是說啊，好……好厲害哦。」
「……？你在說什麽？」
「咦……啊，不是啦，對了！我是說這座浴場的內部
裝潢好厲害！」
「嗯，是呢，我從剛才也就這麽覺得。」
「……是啊，我都不小心看得入迷了。」
吉野撒了謊。其實她是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因而受到了打擊。
那就是在場三人的胸部都很大。
每個人胸前都很有料──彷佛炫耀似的在浴池裏載浮載沉。
真是令人意外的共通點──吉野心想。因為平時都穿著亞涅爾貝的製服，而且大多數時間都待在戰車裏，她之前都沒注意到這件事。然而，像這樣全員泡在浴池裏，她便感受到一種壓倒性的美感。
當然體格是因人而異。舒茨體態苗條又結實，皋月身形纖弱，而自己恐怕屬於標準身材──感覺就是這樣。
不過這樣反而更突顯出胸部的分量就是了。
「…………」
澄也有察覺這件事嗎？
他八成沒察覺吧。比起跟女孩子一起去泡澡，那個男人寧願選擇維修豹式。就算他注意到了，心裏肯定也隻會想：「那又怎樣？」
吉野內心五味雜陳。
她一方麵對澄也的那種性格傷透腦筋，另一方麵卻又感到慶幸。
然而，隻要一想到自己等人沒有被當成異性看待……
「小吉野，怎麽了嗎？你的表情從剛才開始就很凝重……」
皋月移動到吉野麵前，語帶擔心地問道。胸前美景很自然地映入了吉野的眼簾。
「不、不是那樣的，別在意！」
「不是哪樣？」
「話、話說迴來，菲妮人呢？」
「你是說菲妮嗎？自從在更衣室解散之後，我就沒看見……」
話才說到一半，皋月的臉便朝著某個方向僵住了。吉野和舒茨的視線也順著望過去──接著同樣僵住不動。
隻見浴場的地板上有個啤酒桶正在移動。
而且動作靜悄悄，一看就知道是在避免被這邊的人發現。
根本用不著確認那是誰──吉野大喊：
「菲妮！你竟然把水晶球帶進浴場，再怎麽說也太沒常識了吧？」
「噫──！」
啤酒桶抖了一下。看來她有預料到自己會挨罵。
「我、我接下來要去洗蒸氣浴！在那裏就不會被人看見裸體了！」
「啊，站住！」
不理會吉野的製止，菲妮維持啤酒桶的模樣迅速進入了蒸汽浴室。
吉野見狀傻眼地歎氣。
「真是的……」
這時，舒茨聲音略顯陰沉地迴答：
「我認為菲妮自己也有在努力。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多包容她。」
「感覺舒茨對菲妮莫名地寬容呢……」
「因為我們有著類似的煩惱啊……」
她應該是在說自己的魔獸恐懼症，以及菲妮那怕生的性格吧。確實，無論是哪一邊，本人都是身不由己……舒茨會對菲妮同病相憐自然也不難明白了。
吉野不經意地向舒茨問道：
「……所以說，舒茨你沒事吧？」
單憑這句話，舒茨似乎便明白了吉野想說什麽。她語帶歎息地迴答：
「沒事……才怪，主要是心境上的障礙。」
「果然是因為剛才關於車長的話題嗎？」
皋月問道。舒茨「嗯」了一聲，點頭說：
「我當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要跟大家一起駕駛豹式戰鬥。可是要我當車長……」
正如舒茨之前所言，擔任豹式的車長，就等於是將所有乘組員的性命寄托在自己身上。對於患有魔獸恐懼症，還在奧斯特林格姆丘陵反覆失敗的舒茨來說，當然會感到負擔沉重。
皋月微傾著頭說：
「我很希望小舒茨擔任指揮官就是了，畢竟你遠比我聰明又冷靜。」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當然不是沒自信指導他人──隻是一想到恐懼症，我無論如何都會感到不安。」
「不用放在心上啦。我的想法也跟澄也一樣。」
吉野輕輕微笑著說：
「好不容易決定要五人一起奮鬥，既然如此，就必須做到最後才行。畢竟我也想幫上舒茨的忙。」
「謝謝你。隻是這純粹是我的心態問題。我遲早會振作起來的……現在就先讓我氣餒一下。」
舒茨深深地歎了口氣。看到她的動作，吉野忍不住笑了出來。
「總覺得舒茨跟澄也很像。」
「我跟澄也很像？」
「嗯。尤其是表裏如一的部分。」
「……或許吧。隻是我感覺自己以前太過一帆風順，現在反而將困難吸引過來了。」
舒茨一邊看著映照在水麵上的自己，一邊低聲說：
「這話聽起來也許像是藉口，但我直到加入『莉蒂雅』為止，從未遇過像樣的挫折。我受到家族、師長和夥伴的眷顧，作為狩龍師的才能也得到認同……事實上，那或許隻是運氣好罷了。因此，我在魔獸恐懼症曝光之後，對自己完全失去了自信。現在或許也是那樣。」
舒茨的視線依舊盯著水麵。
「我也明白澄也相信我。那種性格大概要歸功於他有祖父這位良師吧。我也想迴應澄也的信賴。隻是我現在還無法……」
聽著舒茨的低語，吉野輕輕地點頭。舒茨現在還沒整理好情緒。隻要再過一段時間，她或許就會下定決心了。等到那個時候也不遲──
就在這時──
「哎呀，竟然會在這種地方遇見你，真是巧合呢，舒茨.鮑爾。」
聽到背後傳來說話聲，三人一齊迴頭。
隻見一名手持浴巾的少女站在那裏。
個頭偏高，外表看起來跟自己等人同齡──隻是留著一頭極長的金卷發，而且一部分編成螺旋發辮，渾身釋放出壓倒性的存在感。表情威風凜凜，充滿有別於舒茨的另一種高雅氣質。隻是用浴巾遮住的胸前分量看起來不怎麽樣。
在她身後還站著幾名像是跟班的少女。
金發少女動作優雅地撩起濕潤的頭發，態度從容地問道：
「我們有三年不見了吧。別來無恙啊？」
然而，舒茨卻是一臉狐疑。她歪著頭不知該作何迴答。
「哎呀，你難道忘記我是誰了嗎？」
過了一會兒，舒茨開口說：
「……請問你是哪位？」
「……唔！你真的把我給忘了嗎？」
金發少女咬牙切齒地迴應。對此，舒茨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點點頭。
「抱歉，我真的不認識你……我們在哪裏見過嗎？」
「豈止是見過，我們中等學校三年級時同班耶！」
「因為我一個學期就讀完了三年級，之後就跳級進入『亞涅爾貝』了……」
「你竟然不記得自己的競爭對手！」
「競爭對手……？」
「沒錯！」
少女挺直了腰杆，接著說：
「我是安麗.德.艾曼紐.勒克萊爾，是曆史悠久的騎士世家，勒克萊爾家的長女，也是你一生的競爭對手哦。想起來了嗎？」
舒茨愣了幾秒之後，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想起來了！記得以前有個學生跟我說：『既然同樣出身騎士世家，就必須證明誰更優秀才行！』一直把我視為競爭對手呢。」
「沒錯，就是那迴事！」
「我記得以前在上劍術課的時候，你曾經向我提出了決鬥要求，結果六十秒就被我擊倒了……」
「別、別瞧不起人了！我當時撐了一分三十秒啦！」
安麗神情激動
地反駁。
「總、總而言之……你能想起來就好了。」
與話語相反，她似乎鬆了一口氣。
「雖然我當時一敗塗地，但我對你的感情不曾改變哦。」
「這我了解……所以說，你找我有事嗎？」
「我隻是偶然看見你那張臉，所以打算過來問候一聲罷了。包含你那些沒用的『朵拉』班夥伴在內。」
聽到這句話，舒茨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你可以侮辱我，但我不準你侮辱我的夥伴。話又說迴來，你怎麽會知道我們是『朵拉』班的學生？」
安麗得意洋洋地微笑著說：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也是光榮的亞涅爾貝狩龍師學校的新生。而且是僅次於『安東』班優秀的『貝塔』班的首席。我這次選擇報考亞涅爾貝，當然就是為了跟你做個了斷。」
舒茨一本正經地點頭說：
「這樣啊。如果隻是一心想超越我，你就當上了『貝塔』班的首席，那還真是了不起。往後隻要繼續努力下去，你肯定能升上『安東』班吧。」
聽到這番話，安麗後退一步，臉上明顯帶著困惑。
「你、你誇獎我也沒好處哦！」
「……嗯？我沒有在誇獎你啊。」
「我說過我討厭你那種高傲的態度！你從兩年前開始就是那副德性！」
對此，舒茨生硬地迴答：
「……我也不喜歡你。我要求你就侮辱我夥伴的這件事道歉。」
「那才不是侮辱，而是明明白白的事實。」
安麗再次撩起頭發。
「學校裏都在流傳說『朵拉』班的人再這樣下去，肯定會被退學哦。我也聽說你在『莉蒂雅』捅出了大簍子，結果淪落到『朵拉』班了。受不了，我好不容易才進入亞涅爾貝就讀，原本打算親自將你擊垮的，真是令人掃興。」
舒茨沉默不發一語。聽她剛才所言，至少自己進入「朵拉」班是因為患有魔獸恐懼症這件事似乎沒有流傳出去──話雖如此，傳聞依然不好聽。
「隻是像你這樣的人，竟然會老老實實跟『真正』的吊車尾打交道，實在令人意外呢。果然是因為前陣子那場決鬥嗎？就算輸了又如何，不過就是一群操縱那種半成品魔像怪的家夥，隻要舍棄掉不就好了。」
「我之所以會搭乘你口中的『半成品魔像怪』──名為豹式的戰車，確實是因為輸了那場決鬥的緣故。」
舒茨語調不變地迴答。
「可是我不覺得我的夥伴是吊車尾。每個人都有需要磨練的地方。」
「我可不這麽認為。尤其是那個在決鬥中打敗你的栗林澄也，他看起來完全沒有身為狩龍師的素養不是嗎？」
話說到這裏，安麗麵露嘲笑。
「明明使用劍與魔法還有煉骸術戰鬥才是狩龍師，他竟然打算仰仗那種半成品魔像怪……真沒誌氣。」
「澄也不是那種人。他相信我，願意將指揮官的職責交給我。」
舒茨語氣強烈地迴答，接著視線垂落到胸口。
「……在認識澄也以前，我也像你一樣認為使用劍與魔法還有煉骸術戰鬥才是身為狩龍師的證明，其他手段都隻是旁門左道。可是我現在不這麽想了……如果狩龍師的職責是對抗魔獸來保護人民的話，那就不應該計較手段。就算有操縱戰車的狩龍師又有何妨……」
「舒茨……」
吉野低喃出聲──舒茨抬起頭繼續說：
「何況戰車能夠五人同心協力作戰。大家共同分擔恐懼和不安。就連炮擊也是，隻要能直接命中目標，其威力足以用來對抗魔獸。我相信我的夥伴們一定能達到那種境界。」
聽完這番話，安麗一臉鄙視地迴答：
「可是前幾天的狩龍任務，你們不就失敗了嗎？你們的所作所為，果然不是正統狩龍師該做的事。隻是一群吊車尾不承認自己是吊車尾，在那裏胡搞瞎搞，簡單來講就是兒戲。」
舒茨咬緊牙關。然而，她沒有出言反駁──畢竟自己等人反覆上演不負吊車尾之名的失敗也是事實。
安麗譏笑似的抬高下巴。
「算了，反正不管怎樣，再過兩個禮拜你就要被退學了，或許在『朵拉』班歌頌短暫的青春，也是個不錯的主意哦。雖然我不希望你落得那樣的下場就是了──畢竟那樣一來，我就不能在亞涅爾貝正麵擊垮你了，所以我勸你趁早做出抉擇。」
安麗第三次甩動自己的金發。
「那我們就此告辭了。盡量努力吧，各位吊車尾的『朵拉』班同學。」
──嘴巴上這樣講，安麗卻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不僅如此，表情還越來越尷尬。
舒茨見狀，語帶擔憂地問道：
「……怎麽了嗎？」
「我、我們跟你們不一樣，人才剛到這裏！可是你們待在那裏……那個，我們不好進去啊！」
「我們不介意哦。」
「可是我介意！才剛放完狠話，就要一起和樂融融地泡澡……」
「我們是來療愈任務造成的疲勞的。很遺憾，我們無法滿足你的要求。」
「……唔！我、我知道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安麗一臉難為情地別開視線，走向跟舒茨等人方向完全相反的位置，然後在那裏泡進了浴池。在那之後，她也不斷朝這邊偷瞄，似乎很在意這邊的動靜。
「……真是個奇特的人呢……」
皋月微微露出苦笑。
然而，舒茨沒有答腔，始終凝神注視著某處。
「吉野、皋月。」
舒茨開口說話了。
「我決定了。為了不再受到剛才那樣的侮辱，我要以豹式車長的身分挑戰下個任務，並獲得成功。要侮辱我沒關係，可是我難以忍受自己重要的夥伴們……尤其是澄也遭人侮辱。為了證明澄也所走的路也是狩龍師的道路，我不想辜負澄也的期望。」
舒茨的表情透露出一股決然。
吉野目不轉睛地望著舒茨的臉，接著像是放下心來般放鬆了肩膀的力道。
「看來你已經下定決心了呢……」
「是的，我決定了。抱歉讓你擔心了。」
舒茨一邊點頭，一臉認真地繼續說下去：
「話雖如此，我們確實無路可退了。下次的任務一定要成功，繳出『成果』來才行。為此，有必要先總結一下目前的情況。我們必須召開檢討會，徹底清查前陣子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浮現出來的問題並思考對策。」
舒茨的聲音一反常態地清晰。話說到這裏，她再次露出遙望遠方的表情。
「這麽說來，我過去在『莉蒂雅』時，都會定期跟夥伴們舉辦檢討會，重新審視自己……我怎麽會忘了這件事呢？無論是在『莉蒂雅』，還是在這裏，該做的事明明都不會改變。」
「因為人就是這樣的動物嘛。」
皋月豁達地說道：
「不過隻要小舒茨打起精神來了，那不就好了嗎？」
「……是啊。」
這時，現場突然響起「咕咚！」這種東西倒下的聲音。
吉野等人猛然迴頭一瞧，隨即揚聲大叫：
「菲妮！」
隻見菲妮身上圍著浴巾，抱著水晶球倒在蒸氣浴室的入口。三人見狀急忙跑上前去。
「喂，菲妮，你不要緊吧？」
菲妮奄奄一息地迴答吉野說：
「抱歉。我好像有點腦充血……」
「你怎麽會搞成這樣啊！」
「剛才那種場麵，我實在是不敢出來……」
她似乎是指眾人剛才與安麗
之間的交流。
「……唉，總之先喝點水，再躺下來會比較好吧。站得起來嗎？」
「可、可以～～」
菲妮抓著吉野的肩膀，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這時浴巾順勢從她身上滑落，露出了胸口。
吉野倒抽了一口氣。皋月也睜圓了眼──兩人似乎想到了同一件事。
「怎、怎麽了嗎～～？」
「不，那個……」
「該怎麽說……」
吉野作為代表說出了感想：
「果然不隻我們三個……」
「嗄……？」
菲妮納悶地歪著腦袋。
4
在暮色籠罩的綠林之中，十二名身穿華麗騎士裝束的少女邁步前進。
她們是王國最強的狩龍師公會──「莉蒂雅計畫」第二軍團的成員。
率隊前進的是擔任指揮官的克魯魯.文克。她是兩個禮拜前，在埃格爾鎮打敗了始祖格倫戴爾的兩名狩龍師之一。
此刻，克魯魯一邊透過解放少許煉骸結晶的力量，讓自己獲得能用單手拿起大劍的力量，一邊在沒有道路的地方前進。
克魯魯等人所在的馬特拉森林位於王國北方，森林裏巨木叢生，堪稱是魔獸的樂園，目前已確認此地棲息著多種兇暴的大型魔獸。加上地形起伏劇烈，人類能夠深入探索的路很少，所以儼然成了一座迷宮。
「結果一無所獲呢……」
第二軍團的副指揮官，同時也是克魯魯左右手的蘿特.斯坦納垂頭喪氣地嘟噥道。
「在解決始祖格倫戴爾以後，從埃格爾鎮出發到現在的兩個禮拜，我們一直在馬特拉森林裏徘徊，結果竟然是這樣……早知如此，還不如遠征邊境！」
「蘿特，那不是身為副指揮官的人該說的話。」
克魯魯以冷靜的聲音迴答。
「我們是『莉蒂雅計畫』的人。雖說是學生，卻也是站在前線的狩龍師。隻要事關民眾的安全，就不該對任務內容表達不滿。」
「真要說起來，真的存在什麽暴龍種嗎？」
蘿特一臉不信地嘟噥道。
暴龍種──那是聽說在最近出現的一種新龍種。
話雖如此，詳情方麵卻存在許多疑點。目前隻知道那比其他龍種更具有危險性。
然而，基於某種原因，王國政府和軍方，還有以「莉蒂雅」為代表的權威狩龍師公會，最近開始留意起暴龍種的出沒消息。
蘿特半死心地說：
「反正我想大概是如往常一樣，將已存在的魔獸認錯了吧。就算當真是未知的魔獸，也有可能是現有種的亞種或是僅限一代的混血種。」
對於蘿特發出的牢騷，克魯魯告誡似的迴答：
「發現報告的真假現在不重要。如果是未知的魔獸，就有必要確認其生態係統；如果是暴龍種的話，那就更有必要了。畢竟在我國目前尚未發現暴龍種的存在。」
克魯魯接著又說：
「況且前陣子襲擊埃格爾鎮的始祖格倫戴爾──那隻個體當時明顯失去了鎮靜，或許跟這次的事件有什麽關聯性也說不定。」
克魯魯腦中迴想起先前在自己和蘿特合力之下，被一擊葬送的那隻始祖格倫戴爾──還有那兩名在她們抵達以前，據說一直操縱著外觀看似巨大魔像怪的物體對抗始祖格倫戴爾、尚未進入亞涅爾貝就讀的年輕男女。
蘿特感覺內心有些動搖。因為在即將踏入馬特拉森林之前，她們收到了那些人之後的消息。
聽說那名少年與跟自己等人同樣身穿「莉蒂雅計畫」騎士裝束的學生在操場上決鬥，最後拿下了勝利。
少年的決鬥對象，從情況來看，她隻想得到一個人。
想到這裏，她的心情更是複雜──
「……也罷，我認為就算那個什麽暴龍種出現了，對我們來說也不足為懼就是了。因為我們掌握了人類的新智慧，也就是煉骸術！」
「…………」
「總之，既然手邊的煉骸結晶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也隻能打道迴府了。我想趕快迴斯劄利去泡溫泉……」
斯劄利村是靠近馬特拉森林南邊的一個小聚落。名產是溫泉，在馬特拉森林活動的狩龍師們多半會將那個村子當成據點，因此有好幾個狩龍師公會輪流常駐此地，魔獸也不會輕易出手。
從埃格爾到斯劄利徒步大約要走上半天的路程，一路上沒有半個村落。
克魯魯先將心裏的擔憂擺到一邊，含蓄地點頭迴答：
「總而言之，等到了斯劄利，就去公會報告吧。」
不久後，一行人抵達了斯劄利村。
隻是不知為何，全村空無一人。超過百人以上的村民不見蹤影，就連原本駐留在此地的狩龍師們也消失了。
從村子變成無人村到現在，似乎沒經過多長時間。隻見家家戶戶的餐桌上擺著沒吃完的午飯，飯菜雖然冷掉了，但是尚未發臭。
「這究竟是……」
克魯魯說不出話來。
看著眼前的景象，她已然理解到發生了什麽事──毫無疑問，這裏遭遇了魔獸襲擊。
然而，照道理來說，斯劄利村這裏有許多狩龍師逗留，實在很難想像他們會在毫無反抗之力的情況下戰敗。
此外，整個村子不見毀壞，隻是人跡消失這點也是疑雲重重。一般來說，假設是遭遇魔獸襲擊，那村子應該會被徹底破壞，地上躺著一兩具屍體才對。就算所有人都遭到捕食，那多少也會留下「殘渣」才是。既然完全沒有的話──隻能認為是對方使用了某種類似煉骸術的特殊能力。
肯定──肯定有某種異常事件正在進行中。
「團長，你看這裏……！」
這時，其中一名手下指著村子的一個角落大叫。
隻見那裏殘留著好幾個巨大的腳印，無疑令人聯想到大型魔獸──而且還是龍種的腳印。除此之外，地麵上還留有巨大尾巴拖行的痕跡。
眾人仔細觀察，發現村子裏到處都留著腳印。而且腳印相連在一起，看起來像是從森林入侵村子，再從村子迴到森林裏。
克魯魯感到背脊發涼。自己等人恐怕是錯過了此行目標的未知魔獸。
而且那隻魔獸具有可以在不破壞村子的情況下，癱瘓狩龍師們的戰力，讓人們從村子裏消失的能力。
克魯魯大聲喊道：
「蘿特，立刻去向公會稟報現況。其他人去確認村裏有無生還者！煉骸結晶所剩餘的力量不多了，我們沒辦法展開追擊。日落以前撤迴埃格爾鎮，然後再重整旗鼓！」
「了、了解！」
收到命令，眾人急忙跑動起來。克魯魯再次環顧空無一人的村子。她沒看見一個遇襲村子該有的慘狀，現場的景象僅僅是彌漫著一股詭異感。
她感受到心中逐漸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奧斯特林格姆丘陵是知名的狩龍聖地之一。
由平坦的草原、巨大的岩山，以及稀疏的森林構成整座丘陵，達努比河的支流薩維爾河流經境內。雖然是個風光明媚的地方，卻棲息著大量的魔獸。從王都阿奎因庫姆徒步出發隻要一天的路程，許多狩龍師將這裏當成了狩獵場。由於境內沒有大型魔獸棲息，也少有危險的魔獸，因此造訪此地的多半是初級和中級的狩龍師。
──在澄也和舒茨的決鬥結束的兩個禮拜後，巨大的鋼鐵之豹──五號戰車豹式在地表上前進。
與平和的丘陵景觀呈現對照，豹式的車內充滿喧囂。
宛如巨人的脈搏般規律作響的引擎聲、一直開著的換氣扇沉悶的聲響、履帶踐踏草原前進的聲音。在豹式行經的路線上，後方地麵清楚留下履帶輾過的痕跡。
「嗚～～感覺我需要耳塞……」
皋月難受地發出呻吟。從炮塔內部的後方來看，她就坐在左前方的椅子上，空間十分狹窄。澄也等人將這個位置稱之為炮手席。
「吶，小澄也，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不好意思，這家夥一直都是這種感覺。」
澄也若無其事地迴答。他待在皋月右側的空間，中間隔著炮尾。那裏是──裝填手席，空間與皋月占據的炮手席差不多狹窄。
「重點就是要習慣。等到哪天習慣了，就算引擎一直開著，你也有辦法打盹哦。」
「唔哇……看來前途坎坷……」
「澄也，我也有問題……」
這時，舒茨聲音僵硬地問道。她人就坐在炮塔後方，位於皋月正後方上麵一點的車長席上。那裏的空間比炮手席和裝填手席稍微大些。
「戰車在移動時，我隻要坐在這個位子上，透過眼前的潛望鏡觀察外頭的情況就行了嗎？還是說，那個……我要打開艙門，將身體探出車外呢？」
「基本上是後者。因為在迎戰魔獸時，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都會在車內進行作業，所以視野會變得狹窄。如此一來，人在艙門外的車長指示就會變得很重要。爺爺也說過，一個受到大家尊敬的車長，即便處在不知何時會有魔獸冒出來的情況下，也會泰然自若地將身體探出車外。」
「我是戰車的『頭腦』，同時也是『眼睛』啊……」
「沒錯。隻是如果你會害怕的話，人迴到車內也沒關係。畢竟要是逞強導致魔獸恐懼症惡化，那就得不償失了，何況你要是像之前一樣，在戰鬥中哭起來的話，那樣反而更危險呢。」
「唔……我、我會努力的。」
「先不談這個，吉野，速度就不能再快一點嗎？」
「當然不行啊！我可是第一次來這裏！」
吉野的迴答聽起來有些生氣──看來她似乎被逼得很緊。
「我是在不知道哪裏是窪地、哪裏是岩石的狀態下開著豹式前進耶。我完全沒想到在沒鋪過的道路上行進竟然這麽困難……」
「我記得你小時候的操縱技術應該更好啊？」
「我早就忘記了啦！總之，我前進時會注意安全，你給我安靜坐著等！」
「我知道了。我也不想在這種地方修理豹式。」
「那、那個……！關於修理方麵，一般來說，果然是交給矮人們去處理嗎……？」
坐在通訊席上的菲妮問道。雖然她依舊表現出怯生生的態度，但蘊含在聲音裏的恐懼變淡了，人也解除了啤酒桶的偽裝，隻是胸前依然抱著那顆水晶球。
聽到這個問題，澄也迴答：
「是啊，豹式要是壞了，我通常都是請住在森林裏的矮人們幫我修理。那些家夥隻要有設計圖，不管什麽都製造得出來哦。」
「矮、矮人們好厲害哦……」
「雖然修理費不便宜就是了……」
上次的決鬥因為是雙方同意的結果，於是修理費就由舒茨和澄也分攤了。盡管這讓兩人的積蓄大失血，但唯獨這點無可奈何。
此外，雖然校方有提撥一點預算給「朵拉」班運用，金額卻少得可憐，澄也如果不想辦法讓預算增加的話，要想開著豹式從事活動根本不可能。
「抱歉在你們聊得正起勁時打擾……我們到達目的地了。」
吉野緩緩停下了豹式。 澄也等人來到了丘陵的中段區域。這裏有些形狀特殊的巨石零星分布，因而被狩龍師們當成路標。
這一帶少有兇暴的魔獸出現。換句話說，這裏對狩龍師來說是個安全的狩獵場，不用擔心會有生命危險。
「這次的目標真的是在這一帶出沒嗎……？」
吉野深感懷疑地說道。 「感覺不到風吹草動就是了……」
「那終究隻是事前收集到的情報，接下來有必要實地勘察。」
澄也迴答得理所當然。
澄也等人之所以會來到奧斯特林格姆丘陵，都是為了完成亞涅爾貝頒布的狩龍任務。
其目的當然是為了獲取校方每個月加諸於「朵拉」班學生的「成果」目標，還有就是透過完成任務所得到的報酬，盡可能取得預算。
距離矮人們歸還澄也等人委托修理的豹式至今是一個禮拜。換句話說，自從操場上的決鬥結束以來，已經過了兩個禮拜。
在這兩個禮拜內，他們五人盡可能地摸熟豹式的性能與操縱方式，不過還是第一次像這樣來到真有魔獸出沒的地方。
他們同時也是第一次要針對澄也所說的豹式「真正的主力武器」展開測試。
「可、可是除了我們之外，好像還有其他狩龍師耶？」
菲妮一邊窺視著觀察孔，一邊低聲說道。
在草原的另一端，可以看見其他同樣前來狩龍的狩龍師們的身影。從他們身上穿著亞涅爾貝的製服來看，那些人應該跟自己等人一樣是學生狩龍師，並接下了同一個任務。
「看、看來消息果然沒錯，目標真的在這一帶出沒……」
「怎麽辦？要嚐試找那些人合作嗎？雖然如果我們能先攻擊目標，便能取得狩獵權就是了……」
吉野問道。一般來說，狩龍師的世界基本上禁止搶奪獵物，除非是遇上其他狩龍師向自己求救的這種緊急情況。話雖如此，如果是承接相同任務的人，也可以在雙方達成合作協議的情況下平分戰果。
所有人露出微妙的表情──在自己等人未能像樣地操縱豹式的狀態下，反而會給別人添麻煩，這種事很輕易便能想像出來。
「那、那個……」
菲妮似乎很有自知之明，語帶顫抖地說道：
「找、找別人合作，果然還是太早了吧……！」
這時，不知從哪裏傳來了一大群腳步聲。
數量過於龐大的腳步聲甚至撼動了大地。隨後聲音逐漸擴大──緊接著更傳來一陣陣聽起來像是鳥叫的聲音。
吉野揚聲大叫：
「這個難道是……？」
「錯、錯不了……！」
舒茨臉色鐵青地嘟噥道：
「是維拉格倫戴爾群！」
下一刻，從丘陵的另一側出現了數量龐大的魔獸群。
每隻個體全長都達到兩公尺左右。外型看起來就像是將澄也等人在埃格爾遇到的始祖格倫戴爾縮小再去肉，然後在頭部和前肢添上華麗的羽飾。毫無疑問是中型龍種。
隻是數量非比尋常。至少超過三百隻──的魔獸成群結隊朝這裏接近。
維拉格倫戴爾──奧斯特林格姆丘陵的代表性魔獸之一。繁殖能力強，經常像這樣組成巨大的群體行動。雖說屬於雜食性魔獸，幾乎不會襲擊人類，可是在缺乏食物的情況
下就會破壞人類的農田，所以被視為害獸。
這次的任務就是驅逐維拉格倫戴爾。最近，附近的村落傳來維拉格倫戴爾肆虐的報告，此外，維拉格倫戴爾的牙齒中含有能轉換成藥物的煉骸素材。龍種的共通點就是煉骸素材主要都蘊藏在牙齒之中。
任務要求驅逐五十隻個體。隻要能打倒那個群體的六分之一，就算完成任務。
成群的維拉格倫戴爾跨越了數個山丘，急速向這邊逼近。再這樣下去，澄也等人將會被混亂的魔獸群給吞噬。
「舒茨，坐迴車裏來！隻要待在車裏，你應該就能安全地指揮了！」
澄也大聲喊道。隻見舒茨站在車長席上，上半身依然探出車外。
「舒茨？」
「我、我知道……」
麵對朝自己逐漸進逼的大群腳步聲，舒茨顫抖著聲音說：
「不、不過正如你所言，隻要搭乘豹式的話，安全多少有保障……就當做是為了克服魔獸恐懼症……我、我必須盡量忍耐才行……」
「你又在講那種逞強的話！」
「我、我目前還不要緊，所以肯定……」
「要是有個萬一該怎麽辦啊？」
就在這時，外頭突然傳來幾乎要震傷耳朵的尖銳聲響──隻見成群的維拉格倫戴爾張開了頭部的羽飾，一齊發出威嚇性的咆哮聲。
維拉格倫戴爾的咆哮聲之大，甚至撼動了豹式的車體。當然，踩踏地麵的腳步聲也變得更大了。
數十秒後，咆哮聲突然停止。這時澄也大喊：
「舒茨，你沒事吧？」
舒茨沒有迴應──澄也立刻抓著她的衣服，硬是把人拖到車長席上。
隻見舒茨臉上帶著恐懼的表情昏了過去，八成是因為正麵承受了剛才那陣咆哮衝擊所帶來的影響。
澄也使勁搖晃舒茨的肩膀，但她毫無反應。
「各位，舒茨昏迷過去了！接下來由我來指揮──皋月，你能行吧？」
「你問我行不行……這種狀況也隻能一試了吧！」
「那就試看看吧！」
澄也感覺有些開心地說道，接著大喊：
「炮戰準備！使用榴彈。目標是維拉格倫戴爾群！」
澄也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伸向車體側麵的架子。那裏擺放著許多外觀形似「那個容器」的物體，隻是有別於「那個容器」，物體的前端重新裝上了像是圓錐形蓋子的東西。
隻見澄也扳動炮尾右邊的拉杆，打開了炮尾，緊接著左手像擊出正拳般，將形似「那個容器」的物體塞進裏頭出現的圓形空間，並按下解除保險的按鈕。
「裝填完畢！」
澄也一邊確認保險裝置已經解除，一邊操作位於裝填手席前方的各種轉盤與拉杆。豹式的炮塔和炮管隨之移動，展現出像是在尋找什麽似的動作。
皋月進行著這項作業──也就是瞄準，同時不安地問道：
「吶，現在是沒試過就直接上陣，真的不會有問題吧？」
「沒事的！車內的牆麵貼著具有防護效果的煉骸物質，所以就算出意外應該也能設法解決！你就放心射擊吧！」
「了解，開火！」
皋月踩下腳邊的踏板。
下一刻，巨大的衝擊力撼動豹式內部。過於強大的衝擊力讓保有意識的乘組員縮起身體。
同一時間，炮尾往後突出，自動將「那個容器」──加熱的彈殼吐進車內的彈殼迴收籃。車內煙霧彌漫。在那之後，炮尾又自動迴到原位。換氣扇將煙霧抽出車外。
另一方麵，炮管前端在車外產生爆炸，某樣東西被高速發射出去，就這麽拖曳著橙色焰光，射向了維拉格倫戴爾群！
豈料，炮彈掠過維拉格倫戴爾群的側麵，筆直飛向遙遠的後方──擊中草原產生爆炸。濃厚的黑煙與火焰直竄天際，沙土四散飛揚──景象簡直就像是受到高級狩龍師釋放的攻擊魔法直接擊中一般。
然而身為目標的維拉格倫戴爾卻毫發無傷。
澄也興奮地握緊拳頭。
「噢──！這就是豹式的炮擊嗎？威力真大啊！隻要打中了，就能將敵人一網打盡！」
「那也要打中才行啊！皋月，這是怎麽迴事？」
「抱歉！我好像算錯瞄準角度了！」
皋月嗬嗬地傻笑，滿臉不好意思地迴答：
「因為瞄準角度很難計算嘛，光是熟記方程式就讓我焦頭爛額了。啊，我有說過自己的入學學科測驗考得一塌糊塗對吧？」
她似乎是想說她也沒辦法，自己就是笨。
豹式之所以變得能做出剛才那種攻擊──也就是炮擊，原因是在決鬥結束以後，皋月曾說：「炮管會不會是點燃火藥來讓炮彈發射的裝置？」還有「炮彈會不會遺留在某個地方？」做出了以上推測。
澄也采信了她的說法，決鬥當天便開著豹式返迴歐佐勞村，接著將豹式交給住在近郊森林的矮人們保管之後，前往探索祖父的倉庫，花了幾天的時間，最後終於找到一間暗室，在那裏發現了豹式的炮彈，以及記錄著豹式詳細運用方式的祖父的筆記本。
看來祖父是擔心自己去世之後，澄也會將帶給豹式強大武力的裝備拿來胡亂使用，所以事先把那些東西藏了起來。
皋月就是憑著這份功勞才被提拔為炮手。
雖然原本應該事先進行試射與訓練才對，但實在是借不到學校的演習場，所以才會直到今天為止都沒開過一炮。因為狩龍師的武器隻能在訓練時，或是對抗魔獸時才能使用，所以也沒辦法隨便找個地方將就。
順帶一提，皋月所喊的「開火」一詞，主要是參考了祖父遺留的筆記本，上頭寫說在射擊時就必須這麽喊。根據菲妮的說法，昔日那些戰車精靈似乎也會喊出同樣一句話來，於是澄也等人決定仿效那種做法。
「真是奇怪，我一直覺得自己的數學比其他學科更好啊……」
「不要找藉口了，快點繼續開火！」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小澄也？」
「繼續發射榴彈，趁現在盡可能地射擊！」
皋月等待澄也裝彈炮彈，不斷地展開射擊。每隔數十秒，豹式的炮管就會響起開炮聲，以高速發射出炮彈。
然而，豹式的炮彈連一發都沒擊中維拉格倫戴爾群，隻是毫無意義地破壞著周遭環境。
炮彈每次落地都會引發巨大的爆炸，掀起塵土與濃厚的黑煙，導致正在接近的維拉格倫戴爾群的身影也變得難以看清。
吉野責備似的喊道：
「皋、皋月，等一下！」
「真是怪了？我這顆笨腦袋果然辦不到嗎？」
「不要那麽簡單就放棄！」
「不過威力真是驚人耶！原來爺爺就是憑這種方式來狩獵大型魔獸啊！那麽穿甲彈又是如何呢？」
澄也不禁樂了起來。
祖父留下了兩種炮彈，分別是透過爆炸震波和飛散的彈片對廣範圍目標造成傷害的榴彈，以及貫穿堅硬目標後產生爆炸，摧毀其內部的穿甲彈。根據筆記本上的記載，榴彈適合用來對付像這次一樣防禦力低的魔獸群，穿甲彈則適合用來對付防禦力高的大型魔獸。
對於澄也來說，豹式「真正的主力武器」這個長年的疑問得以解開，透過今天的射擊也終於明白了其威力有多強，所以他不可能不感到興奮。
祖父遺留在倉庫裏的炮彈，榴彈和穿甲彈各有五十發左右。雖說數量絕對不算少，卻也不是能任意揮霍的數字。
吉野馬上吐槽說：
「澄也也不要一直在那邊高興！再這樣下去，攻擊機會就要沒了！」
「我知道！不過要是射了這麽多發還打不中的話……」
澄也話說到這裏時，豹式的車體側麵突然響起某種硬物敲擊的聲音，這讓菲妮嚇到發出尖細的叫聲。
「剛、剛才那是什麽聲音……？」
下一刻，菲妮頭上的艙門冷不防被打開，一名陌生的少年探出頭來。對方身上穿著亞涅爾貝「貝塔」班的製服──是剛才看到的學生狩龍師之一。對方手上拿著大劍──剛才似乎就是他用大劍敲打豹式。
隻見少年怒火中燒地大喊：
「你們在搞什麽鬼啊？」
「噫！」
菲妮不幸首當其衝──她轉眼間眼眶蓄滿淚水，露出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多虧你們的魔像怪剛才那番攻擊，導致戰場變得什麽也看不見！而且因為你們亂射一通的緣故，我們也沒辦法攻擊魔獸！」
要是波及到我們該怎麽辦──對方似乎是想表達這個意思。
「要是不能好好狩龍，那就滾一邊去！看了前陣子那場決鬥，我還以為你們多少有些能耐，但如果實戰時是這副德性，那根本上不了台麵！果然『朵拉』就是『朵拉』！」
「那、那個……」
「那群魔獸交給我們來狩獵！你們給我退下！」
話說完，少年氣衝衝地關上通訊席的艙門，接著人跳到地上，直接朝位在附近的夥伴們和維拉格倫戴爾群跑去──似乎是打算以肉搏戰的方式來解決敵人。
吉野惱火地嘟噥道：
「那家夥……！就算是那樣，最先出手攻擊那群魔獸的人可是我們耶！我們才擁有獵物的狩獵權！那樣根本就是搶獵物嘛！」
澄也向菲妮問道：
「菲妮，你能不能馬上透過水晶球告訴對方，我們擁有魔獸的狩獵權？就算是學生狩龍師，應該也禁止搶獵物才對。」
「我、我……」
「你……？」
「我、我辦不到！那……那個人好可怕，太可怕了！」
菲妮泣訴道：
「對方剛才那麽生氣耶？太強人所難了！肯定又會被罵！我、我就連跟別人說話都不敢了，怎麽可能辦得到那種事啊？」
「喂，菲、菲妮！」
「啊……要是又被那個人罵了，我、我會崩潰的……！我可以再躲進啤酒桶嗎？應該說，我下次要在被罵之前躲進去！」
「你要在這種狀況下躲進啤酒桶嗎？」
「小澄也、小吉野，情況相當不妙哦！」
皋月窺視著瞄準器的同時叫道。
「那群維拉格倫戴爾分開來了！其中一群朝這邊過來了！」
澄也透過觀察孔確認──情況正如皋月所言。隻是其中一群維拉格倫戴爾遭到學生狩龍師們突襲，陸續被砍成碎片、打飛出去。
再這樣下去，豹式將會被卷入維拉格倫戴爾群之中──雖說是幾乎不會襲擊人類的龍種，但天曉得會發生什麽事。
「皋月，可以用炮擊轟走它們嗎？」
「來不及瞄準！而且現在開炮的話，當真會波及到那個隊伍……」
「對了，這種時候就要靠肉搏戰……舒茨，快醒醒！」
澄也轉頭叫道：
「我們不就是為了這一刻，才把維克爾雷德裝在豹式上的嗎？」
豹式的炮管上安裝著一把巨劍。那是與舒茨在決鬥時使用的聖劍敦克爾雷德成對的存在，劍身更為巨大的聖劍──維克爾雷德。
舒茨曾說：「炮管會不會是拿來裝備大劍的東西呢？」於是為了實現這個想法，澄也在委托矮人們修理豹式時，順便訂購了用來將維克爾雷德這種大劍安裝到豹式炮管上的器材。構造上很單純，隻是將舒茨出借的維克爾雷德固定在炮管正下方，不過有鎖上螺絲牢牢固定，以免開炮產生的衝擊導致劍身鬆脫。
雖然將巨劍裝在豹式長長的炮管上，畫麵看起來相當怪異，不過倒還滿有架勢的。
缺點就是維克爾雷德的劍鋒現階段是向下固定，所以隻能施展突刺攻擊。若是劍鋒可以朝向側麵，便也能發動斬擊，但澄也實在想不到那麽多，這個問題隻能留待以後解決了。
揮舞維克爾雷德的機會來了──澄也喊道：
「隻要透過豹式，或許就能使用維克爾雷德……這話不是舒茨你自己說的嗎？」
澄也搖晃舒茨的身體，但本人毫無反應──依舊昏倒在車長席上。
這時，皋月發出了尖叫聲。
「不行了！來不及了！」
「吉野，全速後退！」
「了、了解……！」
吉野急速讓豹式倒車。為了確認後方的安全，吉野下意識迴頭望去，然而豹式的炮塔妨礙了視野，她沒能看清楚後方的情況。
果不其然，豹式的右履帶開到了地表的一顆大石頭上。
盡管豹式很快便從岩石上下來，但衝擊導致右履帶斷裂，豹式停了下來。
「不、不會吧……！拋錨了嗎？」
皋月用快哭出來的聲音叫道：
「小吉野，不能想想辦法嗎？」
「沒辦法！雖然就算是我們也能修理履帶，可是要花時間！」
「咦──」
「比起這個……！」
如同地鳴般的轟然巨響──維拉格倫戴爾群逐漸逼近眼前，然而因履帶脫落而動彈不得的豹式已避無可避。
皋月和菲妮發出了尖叫聲。
「不行了──！」
「噫──噫──！」
澄也大喊：
「吉野，關閉艙門迴到駕駛座上！」
「我知道！」
吉野立刻關閉艙門並坐到駕駛座上。
豹式很快就被成群的維拉格倫戴爾淹沒了。維拉格倫戴爾陸續跑過豹式的兩側，不然就是跳過車體上方。
雖然維拉格倫戴爾沒有攻擊豹式，但踩踏和身體擦撞所產生的衝擊，讓車體劇烈搖晃。
澄也抬頭緊盯著車頂，等待這段有如暴風雨般的時間過去。皋月和吉野同樣臉色鐵青地忍耐。
數十秒後，車體的震動逐漸減弱，最終完全停止下來。維拉格倫戴爾的成群腳步聲也逐漸變小遠去。
「結束了嗎……？」
吉野小心翼翼地開啟艙門確認周圍的情況。
不出所料，維拉格倫戴爾群穿越了豹式，直接向後方揚長而去。成群魔獸維持著整齊的隊形──維拉格倫戴爾作為龍種的統禦力之高可見一斑。
至於另一群受到學生狩龍師們突襲的維拉格倫戴爾，實際上早已潰不成軍，僅有極少數的個體逃出生天。
以被黑煙汙染的草原為背景，隻見學生狩龍師們氣喘籲籲地佇立在那裏，周圍有超過五十具維拉格倫戴爾的屍體散落一地。
絕大多數的屍體依然保留著原狀，或許是為了取得煉骸素材，所以學生狩龍師們在一定程度上「手下留情」了吧。在狩龍結束之後，記錄擊殺魔獸的相關資料，以及解剖屍體取得煉骸素材，這兩者都是狩龍師重要的工作。
其中有幾人朝豹式拋來鄙視至極的表情。
畢竟說到澄也等人的豹式在這場戰鬥中貢獻了什麽，就隻有發射榴彈轟炸四麵八方而已──會被人這樣看待或許也是沒辦法的事。
「啊……！我剛才做了什麽……」
這時，背後冷不防傳來舒茨的聲音──盡管為時已晚，但她好像清醒過來了。
在舒茨眼前是皋月那精疲力盡的身影。
「皋月，你沒事吧？」
「啊哈、啊哈哈哈……」
皋月以複雜的微笑代替迴答。舒
茨見狀，麵露怪色地低喃道：
「這麽說來，我是何時待在車內……我記得自己緊盯著維拉格倫戴爾群，然後就……」
想到這裏，舒茨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看來她好像意識到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我究竟做了什麽……」
舒茨凝視著澄也，彷佛在懇求原諒似的說：
「澄也……」
澄也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不用放在心上。這種情況也是會發生的啦。」
「可是……！」
「放心吧，還有機會的。」
澄也等人這次接下的狩龍任務不是隻有驅除維拉格倫戴爾這一項而已，他們還承接了另外幾項可以在奧斯特林格姆丘陵達成的任務。
從阿奎因庫姆到奧斯特林格姆丘陵，隻要搭乘豹式就能當天來迴。因此，直到手邊的炮彈數量消耗完半數為止，澄也等人打算每天過來這裏，提升自己的技術並達成「成果」目標，另外還有改善舒茨的魔獸恐懼症。
這個計畫也徵得了舒茨本人同意──無論搭乘豹式做了多少訓練，最後還是必須直接對抗魔獸，否則就沒希望治好魔獸恐懼症，對此舒茨本人也表示認同。
正因如此，盡管澄也沒有說謊──可是對現在的舒茨而言，似乎起不了安慰的作用。
這時，炮塔裏突然傳出「啾！」的叫聲──隻見水太這隻水豚開始繞著炮塔跑來跑去。可能是察覺到狀況穩定下來了。
皋月急忙試圖攔住它。
「冷、冷靜下來，水仔！已經沒事了……哎呀！」
水太直接往舒茨頭上一跳。
「啊！」
「皋月，怎麽了嗎？」
下一刻，水太撲到了舒茨臉上。
隻見舒茨的身體彷佛時間靜止般僵硬不動──嘴裏發出不成聲的慘叫。
盡管舒茨這兩個禮拜一直和水太相處在一起，但她至今依然連摸都不敢摸它。
麵對這個突發狀況，澄也和皋月都愣住了。
吉野深深地歎了口氣，接著嘟噥道：
「總之，等到舒茨重新鎮定下來為止，我們先來修理履帶吧……」
2
「所以說，這就是結果啊……」
三天後，在王都阿奎因庫姆的亞涅爾貝狩龍師學校的舊校舍。
在「朵拉」班的教室裏，克莉絲傻眼地說道。
在她麵前，澄也等五名「朵拉」班的學生坐在座位上。
除了澄也之外，其他四人的臉色同樣黯淡。尤其是舒茨，她此刻也露出一副快要死掉的表情。
原因就在於克莉絲拿在手上的那十幾張報告。
「我瞧瞧……第一天，擊殺五十隻維拉格倫戴爾任務。差點被卷入狂奔的魔獸群之中，豹式在後退時，因履帶脫落而動彈不得，任務失敗。第二天，阿凱爾克倫擊殺任務。在尋找目標的過程中，履帶同樣在水邊脫落而喪失行動能力，任務失敗。第三天，驅除一百隻美嘉奴勞斯任務。最後選擇撤退，任務失敗……」
克莉絲一臉訝異地問道：
「前兩者的情況我還能理解，但美嘉奴勞斯是怎麽迴事？」
順帶一提，阿凱爾克倫是一種巨大的龜型魔獸，美嘉奴勞斯則是外形像巨大蜻蜓的魔獸。兩者都棲息在奧斯特林格姆丘陵上，屬於無力加害人類的魔獸。由於阿凱爾克倫的甲殼可以當成煉骸素材使用，美嘉奴勞斯則是破壞田地的害獸，因而被要求擊殺。
「呃……那是因為……」 吉野難以啟齒地低喃──舒茨出聲蓋過她的話。
「說來慚愧，因為在眾多魔獸之中，我最害怕麵對昆蟲型魔獸。我的魔獸恐懼症第一次發作的那場戰鬥，當時也是對上昆蟲型魔獸……」
「這、這樣啊……所以說，結論就是所有的任務都沒能成功完成。而且擊殺的魔獸數目為零……」
話說到這裏，克莉絲歎
了口氣，接著注視著所有人說：
「這個結果有點嚴重呢。我也沒想到會淒慘到這種地步……」
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三項任務都以失敗收場，盡管原因涉及多方麵因素，但結果就是徹底暴露出所有人的缺點和實力不足。舒茨的魔獸恐懼症造成的影響尤其嚴重，無論是哪一場戰鬥，舒茨在遇上魔獸之後，無一例外都喪失了身為車長的指揮能力，不然就是因過度恐懼導致戰意受挫。
「其他班的學生也來找我抱怨了。對方說你們不僅妨礙他人狩龍，攻擊還差點波及到他們。」
聽到克莉絲的這番話，除了澄也之外，其他人的臉色更顯陰沉。
在奧斯特林格姆丘陵發生的那場意外，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亞涅爾貝的校園。拜其所賜，學生們已經將澄也這些「朵拉」班的人視為「一群靠正常手段無法獲取『成果』，所以隻能依賴魔像怪的吊車尾」。
此外，關於那個魔像怪──豹式方麵，校內逐漸出現一種固定評價，那就是「對人戰多少派得上用場，可是在實際狩龍時一無是處」。在狩龍師的世界中，大家普遍認為無論對人戰再強，如果不能在迎戰魔獸時展現出強大，那就毫無意義。豹式先前在決鬥上戰勝了舒茨，這次反而成了負麵因素。
「基本上，我隻會尊重你們個人的意誌。不過……」
克莉絲問道。她在詢問澄也等「朵拉」班的全體學生，心中對於擔任豹式的乘組員，利用豹式來達成「成果」目標的這番意誌。
「這樣下去真的沒問題嗎？要不要稍微改變一下做法呢？」
其實她心裏想說：「還是放棄用豹式來獲取『成果』吧。」隻是因為校長先前所說的那番話，所以她很難敞開天窗說亮話。
「……不，請讓我們再繼續搭乘豹式嚐試一段時間。」
舒茨用細若蚊蠅的聲音迴答道。她身上的氣勢雖然完全消失了，但那雙眼眸尚未失去光彩。
「若是在這裏逃避，我會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麽而待在這裏……應該說，我希望大家也同意我的意見。」
「那是當然的吧。」
澄也迴答。在這五人當中，唯有他一人顯得老神在在。
「爺爺也說過，第一次上戰場，很少有人不會留下丟臉的迴憶。其中好像也有人受到『那個容器』的關照。所以我認為還能繼續下去。」
澄也這番話讓舒茨感到心情稍微輕鬆了些，她迴答：
「你能那樣說真是太好了……不過，我也讚成克莉絲老師的意見，我們應該稍微改變一下做法。」
「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任務結束時，我在迴來的路上提出的那個方案。」
「如果你是指更改乘組員配置這件事的話，我不打算改變主意哦。」
「可是……！」
「我之前也說過了吧，我沒辦法擔任車長。」
澄也神態自若地指著自己的眼罩。
「車長是豹式的『頭腦』和『眼睛』，隻有半邊視野的人絕對不適合擔任車長。基於同樣的理由，我也沒辦法擔任駕駛員和炮手。如此一來，我隻能擔任通訊員或是裝填手，那樣的話，我想需要幹粗活的裝填手最適合我吧。」
豹式的炮彈相當沉重，無論是穿甲彈還是榴彈，重量都在十公斤以上。站在澄也的立場上，他沒打算把這項工作交給其他人。
「既然我擔任裝填手，那跟我一樣大略熟悉豹式操縱方式的吉野，還有多少具備『火炮』知識的皋月，就分別是擔任駕駛員和炮手的最佳人選。至於通訊員和車長這兩個剩下的位置，再怎麽說也沒辦法要求菲妮擔任車長，所以菲妮就是通訊員，
舒茨就負責擔任車長了。」
菲妮很內疚地低聲說道：
「對不起，大家聽從了我任性的要求……結果卻是那樣……」
「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之所以讓個性怕生的菲妮擔任通訊員，全是考量到菲妮獨有的特殊技能，以及她本人的要求。
盡管知道她在個性上不適合擔任這個職務，可是另一方麵，由於她能透過手邊的水晶球與外麵的人溝通，感覺在與其他狩龍師合作時能派上用場。這也反映出菲妮本身也想改善怕生的毛病。
不過在奧斯特林格姆丘陵時完全適得其反就是了……
「那我也可以繼續擔任炮手嗎？」
皋月確認似的問道：
「因為我很笨，感覺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達成像樣的瞄準哦。」
「別在意。無論是什麽樣的人，隻要努力一定能學會駕駛豹式。證據就是連我這種笨蛋都懂得操縱──畢竟這不需要具備運用煉骸結晶的才能啊。」
澄也朝皋月點點頭，接著環視所有人說：
「雖然這次的任務過程不順利，但我自認做出了最佳的配置選擇。目前隻是經驗不足，彼此還在磨合階段罷了……所以不用更改配置。我希望舒茨繼續擔任車長一職。」
話說到這裏，澄也再次麵向舒茨。
「舒茨的責任感很強，隻要魔獸恐懼症沒發作，隨時都保持著冷靜。即使現在也是，正因為你正視著自己的缺陷，才會對我提出那種要求。」
澄也接著又說：
「何況舒茨具備對抗魔獸的詳細知識，作為使用大劍的近戰專家，再沒有人比你更適合擔任車長了。就連對上維拉格倫戴爾的那場戰鬥，也是舒茨最先推測出敵人的真麵目啊。雖然可惜沒能在實戰中完成近身戰鬥，但是你已經透過前陣子的決鬥證明自己具備良好的判斷力。」
「可是我患有魔獸恐懼症啊！這次的結果如何，你也看到了吧！」
舒茨彷佛要撕裂自己般迴答：
「我真的很感謝大家對我的擔心和關懷，可是既然車長是豹式的指揮官，就表示你們的性命寄托在我身上。大家很有可能因為我的疏失而麵臨真正的危險啊？」
「如果你不擔任車長，那其他四人就更不用說了。何況你在這三天的時間也不是沒有進步。至少最後對上美嘉奴勞斯的那一戰，你直到最後一刻，人都坐在車長席上，甚至還能下令撤退不是嗎？比起最初因害怕而昏迷過去，已經算是很大的進步了。」
「那樣稱不上進步。」
「放心吧。我也不是一下子就學會如何操縱豹式的。」
澄也靠在椅背上，語帶輕鬆地說道。
「所以別把問題想得那麽嚴重嘛。雖然就結果而言，這次的任務是失敗了，可是也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走啦。就進步的意義來說，其他人也有不少收獲。大家說是吧！」
如果隻看好的一麵，吉野操縱豹式的方式變得更為謹慎，澄也裝填炮彈的速度也稍微變快了，皋月的瞄準精確度最後也變得相當好。甚至連菲妮也是，雖然是一點一點，但她現在已經能與他人流暢地交談──至少在自己人麵前是這樣。
「就連豹式方麵也是，多虧皋月的發現，我們這才知道豹式能發射炮彈。我從來沒想過爺爺竟然有事瞞著我……總而言之，我們正一步一步向前邁進。」
澄也充滿自信地說道：
「所以我不打算讓你卸下車長的職務。在『朵拉』班上，沒有人比你更懂得駕馭豹式了。我相信那樣的你。」
「……為什麽？」 舒茨難以置信地問道：
「為什麽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我未必會一直跟你們在一起啊？雖然可能性不大，但隻要我在剩下的兩個禮拜內，治好魔獸恐懼症的話，我應該就會迴到『莉蒂雅』。而就算無法實現，我也沒想好接下來的打算。」
「因為我們答應要幫你治好魔獸恐懼症。」
澄也迴答道。
「不管兩個禮拜後會怎樣，既然找你當乘組員，我就會盡自己所能。無論發生什麽事，我們所有人都會幫助你，創造出治好恐懼症的機會。」
「……」
「所以不要想得那麽嚴肅嘛。就結果來說，若是想改善魔獸恐懼症，做好能夠讓你發揮才能的車長，踏實地累積經驗，肯定是最快的方法。豹式也一樣，如果在整備上馬虎行事，那馬上就會動不了。兩者是同樣的道理。」
「你真的這麽想嗎……？」
「那當然。」
「為什麽你有辦法那麽篤定……？」
「爺爺曾經告訴我，駕駛戰車的人──機甲狩龍師無論在什麽時候，都要相信夥伴並團結起來，否則戰車便無法發揮出真正的價值……」
澄也如此說道。這當然是他的肺腑之言。
「若是夥伴遇到困難，就會想幫助對方；若是夥伴陷入沮喪，就會想鼓勵對方；若是夥伴感到悲傷，就會想安慰對方。我認為那就是機甲狩龍師，也是我有能力辦到的最佳做法。」
「澄也……」
吉野不由得發出低喃──澄也沒有給予迴應，目光始終注視著舒茨。
「所以我相信你。你肯定能做好豹式的車長。」
舒茨困惑地接受了這番話，嘴裏編織著話語──最後小聲地說：
「……我明白了。我會努力的……」
話雖如此，她的表情卻依舊帶著迷惘。
3
「哎呀～～真是天堂呀。原來阿奎因庫姆還有這種地方啊……」
皋月仰望著霧蒙蒙的天花板，感覺很舒服地喃喃說道。
這裏是位於阿奎因區的一座大浴場。建築設計是直接將神代以前的遺跡拿來加以利用，內部裝潢采用了大量的大理石雕刻、馬賽克瓷片以及彩繪玻璃。
在阿奎因庫姆有好幾座同樣的大浴場，已然成為民眾的休憩場所。除了天然溫泉以外，據說還使用了透過煉骸術運作的鍋爐。
此刻，皋月等人正一起浸泡在浴場的浴池中，準備療愈這三天來執行任務所累積的疲勞。
「雖然沒什麽人知道，但其實阿奎因庫姆是大眾浴場的寶庫。在達努比河帶來的恩惠下，這裏的熱水似乎具有促進血液循環的效果。」
舒茨迴答道。盡管情緒依舊低落，但還不至於沒辦法迴話，隻是聲音聽起來相對緊繃。
「哦……感覺就像是煉骸術呢。」
「這座浴場的內部裝潢，我聽說是出自從前侍奉鮑爾家的人所設計的，所以才想過來試試……若能得你們喜愛，那就再好不過了。」
「不愧是出身騎士家的人，講話就是不一樣呢。我沒怎麽來過這種地方，所以覺得好感動哦……」
「真是太舒服了～～」皋月說道，接著仰望頭頂上方。
「要是小澄也能來就好了……」
她們姑且也邀請了澄也，不過澄也以整備豹式為由拒絕了。雖說除了履帶以外，整輛戰車幾乎毫發無傷，隻是在這三天的任務過程中，豹式的懸吊係統被操得很厲害，所以需要仔細檢修。她們四人也曾經向澄也提出要幫忙，然而澄也當時卻迴答：
「這是我和豹式的約會時間。我最近都沒時間陪它。不用在意我，你們去好好休養一下。」
話說完，澄也隨即開著豹式返迴了下榻處。
「熱愛戰車熱愛到那種地步，看來小澄也已經病入膏肓了呢……小吉野，你說是吧？」
「咦？就、就是說啊，好……好厲害哦。」
「……？你在說什麽？」
「咦……啊，不是啦，對了！我是說這座浴場的內部
裝潢好厲害！」
「嗯，是呢，我從剛才也就這麽覺得。」
「……是啊，我都不小心看得入迷了。」
吉野撒了謊。其實她是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因而受到了打擊。
那就是在場三人的胸部都很大。
每個人胸前都很有料──彷佛炫耀似的在浴池裏載浮載沉。
真是令人意外的共通點──吉野心想。因為平時都穿著亞涅爾貝的製服，而且大多數時間都待在戰車裏，她之前都沒注意到這件事。然而，像這樣全員泡在浴池裏，她便感受到一種壓倒性的美感。
當然體格是因人而異。舒茨體態苗條又結實，皋月身形纖弱，而自己恐怕屬於標準身材──感覺就是這樣。
不過這樣反而更突顯出胸部的分量就是了。
「…………」
澄也有察覺這件事嗎？
他八成沒察覺吧。比起跟女孩子一起去泡澡，那個男人寧願選擇維修豹式。就算他注意到了，心裏肯定也隻會想：「那又怎樣？」
吉野內心五味雜陳。
她一方麵對澄也的那種性格傷透腦筋，另一方麵卻又感到慶幸。
然而，隻要一想到自己等人沒有被當成異性看待……
「小吉野，怎麽了嗎？你的表情從剛才開始就很凝重……」
皋月移動到吉野麵前，語帶擔心地問道。胸前美景很自然地映入了吉野的眼簾。
「不、不是那樣的，別在意！」
「不是哪樣？」
「話、話說迴來，菲妮人呢？」
「你是說菲妮嗎？自從在更衣室解散之後，我就沒看見……」
話才說到一半，皋月的臉便朝著某個方向僵住了。吉野和舒茨的視線也順著望過去──接著同樣僵住不動。
隻見浴場的地板上有個啤酒桶正在移動。
而且動作靜悄悄，一看就知道是在避免被這邊的人發現。
根本用不著確認那是誰──吉野大喊：
「菲妮！你竟然把水晶球帶進浴場，再怎麽說也太沒常識了吧？」
「噫──！」
啤酒桶抖了一下。看來她有預料到自己會挨罵。
「我、我接下來要去洗蒸氣浴！在那裏就不會被人看見裸體了！」
「啊，站住！」
不理會吉野的製止，菲妮維持啤酒桶的模樣迅速進入了蒸汽浴室。
吉野見狀傻眼地歎氣。
「真是的……」
這時，舒茨聲音略顯陰沉地迴答：
「我認為菲妮自己也有在努力。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多包容她。」
「感覺舒茨對菲妮莫名地寬容呢……」
「因為我們有著類似的煩惱啊……」
她應該是在說自己的魔獸恐懼症，以及菲妮那怕生的性格吧。確實，無論是哪一邊，本人都是身不由己……舒茨會對菲妮同病相憐自然也不難明白了。
吉野不經意地向舒茨問道：
「……所以說，舒茨你沒事吧？」
單憑這句話，舒茨似乎便明白了吉野想說什麽。她語帶歎息地迴答：
「沒事……才怪，主要是心境上的障礙。」
「果然是因為剛才關於車長的話題嗎？」
皋月問道。舒茨「嗯」了一聲，點頭說：
「我當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要跟大家一起駕駛豹式戰鬥。可是要我當車長……」
正如舒茨之前所言，擔任豹式的車長，就等於是將所有乘組員的性命寄托在自己身上。對於患有魔獸恐懼症，還在奧斯特林格姆丘陵反覆失敗的舒茨來說，當然會感到負擔沉重。
皋月微傾著頭說：
「我很希望小舒茨擔任指揮官就是了，畢竟你遠比我聰明又冷靜。」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當然不是沒自信指導他人──隻是一想到恐懼症，我無論如何都會感到不安。」
「不用放在心上啦。我的想法也跟澄也一樣。」
吉野輕輕微笑著說：
「好不容易決定要五人一起奮鬥，既然如此，就必須做到最後才行。畢竟我也想幫上舒茨的忙。」
「謝謝你。隻是這純粹是我的心態問題。我遲早會振作起來的……現在就先讓我氣餒一下。」
舒茨深深地歎了口氣。看到她的動作，吉野忍不住笑了出來。
「總覺得舒茨跟澄也很像。」
「我跟澄也很像？」
「嗯。尤其是表裏如一的部分。」
「……或許吧。隻是我感覺自己以前太過一帆風順，現在反而將困難吸引過來了。」
舒茨一邊看著映照在水麵上的自己，一邊低聲說：
「這話聽起來也許像是藉口，但我直到加入『莉蒂雅』為止，從未遇過像樣的挫折。我受到家族、師長和夥伴的眷顧，作為狩龍師的才能也得到認同……事實上，那或許隻是運氣好罷了。因此，我在魔獸恐懼症曝光之後，對自己完全失去了自信。現在或許也是那樣。」
舒茨的視線依舊盯著水麵。
「我也明白澄也相信我。那種性格大概要歸功於他有祖父這位良師吧。我也想迴應澄也的信賴。隻是我現在還無法……」
聽著舒茨的低語，吉野輕輕地點頭。舒茨現在還沒整理好情緒。隻要再過一段時間，她或許就會下定決心了。等到那個時候也不遲──
就在這時──
「哎呀，竟然會在這種地方遇見你，真是巧合呢，舒茨.鮑爾。」
聽到背後傳來說話聲，三人一齊迴頭。
隻見一名手持浴巾的少女站在那裏。
個頭偏高，外表看起來跟自己等人同齡──隻是留著一頭極長的金卷發，而且一部分編成螺旋發辮，渾身釋放出壓倒性的存在感。表情威風凜凜，充滿有別於舒茨的另一種高雅氣質。隻是用浴巾遮住的胸前分量看起來不怎麽樣。
在她身後還站著幾名像是跟班的少女。
金發少女動作優雅地撩起濕潤的頭發，態度從容地問道：
「我們有三年不見了吧。別來無恙啊？」
然而，舒茨卻是一臉狐疑。她歪著頭不知該作何迴答。
「哎呀，你難道忘記我是誰了嗎？」
過了一會兒，舒茨開口說：
「……請問你是哪位？」
「……唔！你真的把我給忘了嗎？」
金發少女咬牙切齒地迴應。對此，舒茨露出難以形容的表情點點頭。
「抱歉，我真的不認識你……我們在哪裏見過嗎？」
「豈止是見過，我們中等學校三年級時同班耶！」
「因為我一個學期就讀完了三年級，之後就跳級進入『亞涅爾貝』了……」
「你竟然不記得自己的競爭對手！」
「競爭對手……？」
「沒錯！」
少女挺直了腰杆，接著說：
「我是安麗.德.艾曼紐.勒克萊爾，是曆史悠久的騎士世家，勒克萊爾家的長女，也是你一生的競爭對手哦。想起來了嗎？」
舒茨愣了幾秒之後，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想起來了！記得以前有個學生跟我說：『既然同樣出身騎士世家，就必須證明誰更優秀才行！』一直把我視為競爭對手呢。」
「沒錯，就是那迴事！」
「我記得以前在上劍術課的時候，你曾經向我提出了決鬥要求，結果六十秒就被我擊倒了……」
「別、別瞧不起人了！我當時撐了一分三十秒啦！」
安麗神情激動
地反駁。
「總、總而言之……你能想起來就好了。」
與話語相反，她似乎鬆了一口氣。
「雖然我當時一敗塗地，但我對你的感情不曾改變哦。」
「這我了解……所以說，你找我有事嗎？」
「我隻是偶然看見你那張臉，所以打算過來問候一聲罷了。包含你那些沒用的『朵拉』班夥伴在內。」
聽到這句話，舒茨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你可以侮辱我，但我不準你侮辱我的夥伴。話又說迴來，你怎麽會知道我們是『朵拉』班的學生？」
安麗得意洋洋地微笑著說：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也是光榮的亞涅爾貝狩龍師學校的新生。而且是僅次於『安東』班優秀的『貝塔』班的首席。我這次選擇報考亞涅爾貝，當然就是為了跟你做個了斷。」
舒茨一本正經地點頭說：
「這樣啊。如果隻是一心想超越我，你就當上了『貝塔』班的首席，那還真是了不起。往後隻要繼續努力下去，你肯定能升上『安東』班吧。」
聽到這番話，安麗後退一步，臉上明顯帶著困惑。
「你、你誇獎我也沒好處哦！」
「……嗯？我沒有在誇獎你啊。」
「我說過我討厭你那種高傲的態度！你從兩年前開始就是那副德性！」
對此，舒茨生硬地迴答：
「……我也不喜歡你。我要求你就侮辱我夥伴的這件事道歉。」
「那才不是侮辱，而是明明白白的事實。」
安麗再次撩起頭發。
「學校裏都在流傳說『朵拉』班的人再這樣下去，肯定會被退學哦。我也聽說你在『莉蒂雅』捅出了大簍子，結果淪落到『朵拉』班了。受不了，我好不容易才進入亞涅爾貝就讀，原本打算親自將你擊垮的，真是令人掃興。」
舒茨沉默不發一語。聽她剛才所言，至少自己進入「朵拉」班是因為患有魔獸恐懼症這件事似乎沒有流傳出去──話雖如此，傳聞依然不好聽。
「隻是像你這樣的人，竟然會老老實實跟『真正』的吊車尾打交道，實在令人意外呢。果然是因為前陣子那場決鬥嗎？就算輸了又如何，不過就是一群操縱那種半成品魔像怪的家夥，隻要舍棄掉不就好了。」
「我之所以會搭乘你口中的『半成品魔像怪』──名為豹式的戰車，確實是因為輸了那場決鬥的緣故。」
舒茨語調不變地迴答。
「可是我不覺得我的夥伴是吊車尾。每個人都有需要磨練的地方。」
「我可不這麽認為。尤其是那個在決鬥中打敗你的栗林澄也，他看起來完全沒有身為狩龍師的素養不是嗎？」
話說到這裏，安麗麵露嘲笑。
「明明使用劍與魔法還有煉骸術戰鬥才是狩龍師，他竟然打算仰仗那種半成品魔像怪……真沒誌氣。」
「澄也不是那種人。他相信我，願意將指揮官的職責交給我。」
舒茨語氣強烈地迴答，接著視線垂落到胸口。
「……在認識澄也以前，我也像你一樣認為使用劍與魔法還有煉骸術戰鬥才是身為狩龍師的證明，其他手段都隻是旁門左道。可是我現在不這麽想了……如果狩龍師的職責是對抗魔獸來保護人民的話，那就不應該計較手段。就算有操縱戰車的狩龍師又有何妨……」
「舒茨……」
吉野低喃出聲──舒茨抬起頭繼續說：
「何況戰車能夠五人同心協力作戰。大家共同分擔恐懼和不安。就連炮擊也是，隻要能直接命中目標，其威力足以用來對抗魔獸。我相信我的夥伴們一定能達到那種境界。」
聽完這番話，安麗一臉鄙視地迴答：
「可是前幾天的狩龍任務，你們不就失敗了嗎？你們的所作所為，果然不是正統狩龍師該做的事。隻是一群吊車尾不承認自己是吊車尾，在那裏胡搞瞎搞，簡單來講就是兒戲。」
舒茨咬緊牙關。然而，她沒有出言反駁──畢竟自己等人反覆上演不負吊車尾之名的失敗也是事實。
安麗譏笑似的抬高下巴。
「算了，反正不管怎樣，再過兩個禮拜你就要被退學了，或許在『朵拉』班歌頌短暫的青春，也是個不錯的主意哦。雖然我不希望你落得那樣的下場就是了──畢竟那樣一來，我就不能在亞涅爾貝正麵擊垮你了，所以我勸你趁早做出抉擇。」
安麗第三次甩動自己的金發。
「那我們就此告辭了。盡量努力吧，各位吊車尾的『朵拉』班同學。」
──嘴巴上這樣講，安麗卻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不僅如此，表情還越來越尷尬。
舒茨見狀，語帶擔憂地問道：
「……怎麽了嗎？」
「我、我們跟你們不一樣，人才剛到這裏！可是你們待在那裏……那個，我們不好進去啊！」
「我們不介意哦。」
「可是我介意！才剛放完狠話，就要一起和樂融融地泡澡……」
「我們是來療愈任務造成的疲勞的。很遺憾，我們無法滿足你的要求。」
「……唔！我、我知道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安麗一臉難為情地別開視線，走向跟舒茨等人方向完全相反的位置，然後在那裏泡進了浴池。在那之後，她也不斷朝這邊偷瞄，似乎很在意這邊的動靜。
「……真是個奇特的人呢……」
皋月微微露出苦笑。
然而，舒茨沒有答腔，始終凝神注視著某處。
「吉野、皋月。」
舒茨開口說話了。
「我決定了。為了不再受到剛才那樣的侮辱，我要以豹式車長的身分挑戰下個任務，並獲得成功。要侮辱我沒關係，可是我難以忍受自己重要的夥伴們……尤其是澄也遭人侮辱。為了證明澄也所走的路也是狩龍師的道路，我不想辜負澄也的期望。」
舒茨的表情透露出一股決然。
吉野目不轉睛地望著舒茨的臉，接著像是放下心來般放鬆了肩膀的力道。
「看來你已經下定決心了呢……」
「是的，我決定了。抱歉讓你擔心了。」
舒茨一邊點頭，一臉認真地繼續說下去：
「話雖如此，我們確實無路可退了。下次的任務一定要成功，繳出『成果』來才行。為此，有必要先總結一下目前的情況。我們必須召開檢討會，徹底清查前陣子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浮現出來的問題並思考對策。」
舒茨的聲音一反常態地清晰。話說到這裏，她再次露出遙望遠方的表情。
「這麽說來，我過去在『莉蒂雅』時，都會定期跟夥伴們舉辦檢討會，重新審視自己……我怎麽會忘了這件事呢？無論是在『莉蒂雅』，還是在這裏，該做的事明明都不會改變。」
「因為人就是這樣的動物嘛。」
皋月豁達地說道：
「不過隻要小舒茨打起精神來了，那不就好了嗎？」
「……是啊。」
這時，現場突然響起「咕咚！」這種東西倒下的聲音。
吉野等人猛然迴頭一瞧，隨即揚聲大叫：
「菲妮！」
隻見菲妮身上圍著浴巾，抱著水晶球倒在蒸氣浴室的入口。三人見狀急忙跑上前去。
「喂，菲妮，你不要緊吧？」
菲妮奄奄一息地迴答吉野說：
「抱歉。我好像有點腦充血……」
「你怎麽會搞成這樣啊！」
「剛才那種場麵，我實在是不敢出來……」
她似乎是指眾人剛才與安麗
之間的交流。
「……唉，總之先喝點水，再躺下來會比較好吧。站得起來嗎？」
「可、可以～～」
菲妮抓著吉野的肩膀，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這時浴巾順勢從她身上滑落，露出了胸口。
吉野倒抽了一口氣。皋月也睜圓了眼──兩人似乎想到了同一件事。
「怎、怎麽了嗎～～？」
「不，那個……」
「該怎麽說……」
吉野作為代表說出了感想：
「果然不隻我們三個……」
「嗄……？」
菲妮納悶地歪著腦袋。
4
在暮色籠罩的綠林之中，十二名身穿華麗騎士裝束的少女邁步前進。
她們是王國最強的狩龍師公會──「莉蒂雅計畫」第二軍團的成員。
率隊前進的是擔任指揮官的克魯魯.文克。她是兩個禮拜前，在埃格爾鎮打敗了始祖格倫戴爾的兩名狩龍師之一。
此刻，克魯魯一邊透過解放少許煉骸結晶的力量，讓自己獲得能用單手拿起大劍的力量，一邊在沒有道路的地方前進。
克魯魯等人所在的馬特拉森林位於王國北方，森林裏巨木叢生，堪稱是魔獸的樂園，目前已確認此地棲息著多種兇暴的大型魔獸。加上地形起伏劇烈，人類能夠深入探索的路很少，所以儼然成了一座迷宮。
「結果一無所獲呢……」
第二軍團的副指揮官，同時也是克魯魯左右手的蘿特.斯坦納垂頭喪氣地嘟噥道。
「在解決始祖格倫戴爾以後，從埃格爾鎮出發到現在的兩個禮拜，我們一直在馬特拉森林裏徘徊，結果竟然是這樣……早知如此，還不如遠征邊境！」
「蘿特，那不是身為副指揮官的人該說的話。」
克魯魯以冷靜的聲音迴答。
「我們是『莉蒂雅計畫』的人。雖說是學生，卻也是站在前線的狩龍師。隻要事關民眾的安全，就不該對任務內容表達不滿。」
「真要說起來，真的存在什麽暴龍種嗎？」
蘿特一臉不信地嘟噥道。
暴龍種──那是聽說在最近出現的一種新龍種。
話雖如此，詳情方麵卻存在許多疑點。目前隻知道那比其他龍種更具有危險性。
然而，基於某種原因，王國政府和軍方，還有以「莉蒂雅」為代表的權威狩龍師公會，最近開始留意起暴龍種的出沒消息。
蘿特半死心地說：
「反正我想大概是如往常一樣，將已存在的魔獸認錯了吧。就算當真是未知的魔獸，也有可能是現有種的亞種或是僅限一代的混血種。」
對於蘿特發出的牢騷，克魯魯告誡似的迴答：
「發現報告的真假現在不重要。如果是未知的魔獸，就有必要確認其生態係統；如果是暴龍種的話，那就更有必要了。畢竟在我國目前尚未發現暴龍種的存在。」
克魯魯接著又說：
「況且前陣子襲擊埃格爾鎮的始祖格倫戴爾──那隻個體當時明顯失去了鎮靜，或許跟這次的事件有什麽關聯性也說不定。」
克魯魯腦中迴想起先前在自己和蘿特合力之下，被一擊葬送的那隻始祖格倫戴爾──還有那兩名在她們抵達以前，據說一直操縱著外觀看似巨大魔像怪的物體對抗始祖格倫戴爾、尚未進入亞涅爾貝就讀的年輕男女。
蘿特感覺內心有些動搖。因為在即將踏入馬特拉森林之前，她們收到了那些人之後的消息。
聽說那名少年與跟自己等人同樣身穿「莉蒂雅計畫」騎士裝束的學生在操場上決鬥，最後拿下了勝利。
少年的決鬥對象，從情況來看，她隻想得到一個人。
想到這裏，她的心情更是複雜──
「……也罷，我認為就算那個什麽暴龍種出現了，對我們來說也不足為懼就是了。因為我們掌握了人類的新智慧，也就是煉骸術！」
「…………」
「總之，既然手邊的煉骸結晶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也隻能打道迴府了。我想趕快迴斯劄利去泡溫泉……」
斯劄利村是靠近馬特拉森林南邊的一個小聚落。名產是溫泉，在馬特拉森林活動的狩龍師們多半會將那個村子當成據點，因此有好幾個狩龍師公會輪流常駐此地，魔獸也不會輕易出手。
從埃格爾到斯劄利徒步大約要走上半天的路程，一路上沒有半個村落。
克魯魯先將心裏的擔憂擺到一邊，含蓄地點頭迴答：
「總而言之，等到了斯劄利，就去公會報告吧。」
不久後，一行人抵達了斯劄利村。
隻是不知為何，全村空無一人。超過百人以上的村民不見蹤影，就連原本駐留在此地的狩龍師們也消失了。
從村子變成無人村到現在，似乎沒經過多長時間。隻見家家戶戶的餐桌上擺著沒吃完的午飯，飯菜雖然冷掉了，但是尚未發臭。
「這究竟是……」
克魯魯說不出話來。
看著眼前的景象，她已然理解到發生了什麽事──毫無疑問，這裏遭遇了魔獸襲擊。
然而，照道理來說，斯劄利村這裏有許多狩龍師逗留，實在很難想像他們會在毫無反抗之力的情況下戰敗。
此外，整個村子不見毀壞，隻是人跡消失這點也是疑雲重重。一般來說，假設是遭遇魔獸襲擊，那村子應該會被徹底破壞，地上躺著一兩具屍體才對。就算所有人都遭到捕食，那多少也會留下「殘渣」才是。既然完全沒有的話──隻能認為是對方使用了某種類似煉骸術的特殊能力。
肯定──肯定有某種異常事件正在進行中。
「團長，你看這裏……！」
這時，其中一名手下指著村子的一個角落大叫。
隻見那裏殘留著好幾個巨大的腳印，無疑令人聯想到大型魔獸──而且還是龍種的腳印。除此之外，地麵上還留有巨大尾巴拖行的痕跡。
眾人仔細觀察，發現村子裏到處都留著腳印。而且腳印相連在一起，看起來像是從森林入侵村子，再從村子迴到森林裏。
克魯魯感到背脊發涼。自己等人恐怕是錯過了此行目標的未知魔獸。
而且那隻魔獸具有可以在不破壞村子的情況下，癱瘓狩龍師們的戰力，讓人們從村子裏消失的能力。
克魯魯大聲喊道：
「蘿特，立刻去向公會稟報現況。其他人去確認村裏有無生還者！煉骸結晶所剩餘的力量不多了，我們沒辦法展開追擊。日落以前撤迴埃格爾鎮，然後再重整旗鼓！」
「了、了解！」
收到命令，眾人急忙跑動起來。克魯魯再次環顧空無一人的村子。她沒看見一個遇襲村子該有的慘狀，現場的景象僅僅是彌漫著一股詭異感。
她感受到心中逐漸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