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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室見小姐，就萬事拜托了。有任何問題請隨時聯絡，我會立刻趕來，千萬不用客氣。必要的時候，也會像之前那樣舉辦針對各部門的說明會。」
從廁所歸來的途中，櫻阪工兵在櫃台處見到一名西裝打扮的男性。
滿頭白發，身軀有些駝背，寬大的兩頰帶著些許的皺紋。年紀約在五十歲中間，從那謙虛的態度和溫和的眼神看來，給人一種慈祥老爺爺的印象。他恭敬地低著頭離開了櫃台。
「唉——」
一種仿佛自地底發出的歎息聲。
身材嬌小的少女頓時放鬆雙肩。一頭及腰的亮麗長發，牛奶般白皙光滑的肌膚，直挺的鼻梁和微微上吊的眼睛。其纖瘦的身體包在一件白色蕾絲小可愛及褶裙下方，毫不吝惜地露出修長的雙腿。那炫目的美貌令人有種看到天使的錯覺——就是這麽一名美少女。
……少女？
不，這句話沒錯，的確是個少女。
公司裏怎麽會有個年紀這麽小的女孩子？
嗯，過去一段時間，自己也曾經有過這樣的疑問。但這個世界上無奇不有，倘若每件事情都大驚小怪，那就不用生活了。
順帶一提，她的名字叫室見立華，駿河係統股份有限公司的網路技術人員，同時也是工兵的「上司」。她正輕啟薄薄的嘴唇，露出一副相當不耐煩的表情。
「怎麽了，室見？剛才那位是客戶嗎？」
工兵邊收起手帕邊走過去問道。室見頓時投來陰沉的目光。
「客戶？」
語氣聽來十分厭惡。
她半眯起一隻眼睛，遞出手中的資料夾。
「這是什麽東西？」
工兵傾頭不解地接過資料夾，打開後發現夾著一份色彩繽紛的小冊子。
——次世代整合型路由器，graybo
擁有無與倫比的效能及多功能性。在先進的中介軟體——grayos的幫助之下，可大幅降低工程師的導入成本。
將過去各別負責不同功能的硬體設備統統集中於單一軟體上，一台graybo從防火牆、遠端存取到ips，所有功能一次包辦。
翻過小冊子背麵。
一個繪有外星人臉部特寫的logo上，標示著疑似該公司名稱的字樣。
grayface……股份有限公司？
「還不就是推銷。因為出了新的機器，所以希望我們公司可以采用……真是的，最近本來就很忙，還在這裏嘮叨了將近一個小時。實在煩死人了。」
「不過看起來不錯啊。一台機器就有這麽多功能，價格又便宜。你瞧，是同等級cisco路由器的三分之一價位。」
小冊子背麵是五顏六色的條狀圖。和cisco、juniper及yamaha這些主流產品相比，這台graybo的tco（注：整體擁有成本）似乎為三倍……盡管自己不太清楚tco是什麽。
「哦，隻要購買軟體授權的話，今後就能陸續追加新的功能呢。好像也可以變成負載平衡器或無線ap哦。」
工兵十分興奮，但室見卻一臉受夠了的樣子。
「你啊……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這種新興商品大多隻是宣傳材料好看講得天花亂墜，實際上根本不堪使用啦。」
「…………？是這樣嗎？」
「沒錯，大致上資金及開發能力都有限的中小企業，怎麽可能在價格上拚得過那些領先的大企業呢？所以不是省略驗證步驟，就是用了廉價的零件。無論哪一種都沒有好下場。」
哦……是這麽迴事嗎？
工兵微微傾頭，感到百思不解。
「既然這樣，剛才為何還要聽對方推銷？毫無興趣的話題居然能堅持一個小時，真不像室見你的作風。」
「……我也不想啊。誰叫那個人是社長的朋友。」
她麵帶苦色地拿出一張名片。
我瞧瞧……
工兵定睛凝視。
grayface股份有限公司，董事業務部長，亞太地區統籌負責人，產品行銷經理，犬塚光晴？
哇，好可疑的家夥……
又是一大堆頭銜。
社長的朋友……嗎？原來如此，的確很像。
「好像是以前在某個公司共事過。遊走於可疑的新興公司之間，每到一家新的公司就來這裏推銷該公司的產品。社長不也是個很隨興的人嗎？每次都是那兩個人聊得很開心，然後對方再乘機提出請貴公司多幫忙的要求。要是對他太過冷淡也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我才耐著性子把話聽完……真是煩死了。」
室見恨恨地嘖了一聲，看來似乎非常厭惡。她將剩餘的資料統統丟過來。工兵急忙探出身子將它們全數接住免得散落一地。
「喲咻……那……那這台機器就不采用了嗎？我們不用提案給客戶，作為cisco的替代機種嗎？」
「幹嘛？你有興趣啊？」
「興趣……該怎麽說呢。」
工兵望向手中的小冊子。充滿現代感的灰色機體，猶如飛機駕駛艙的網頁介麵。更重要的是，僅僅一台就可以通吃路由器到防火牆的萬用性——
……老實說，看起來還真的有點酷。
替換一下組態就能用於其他用途，隱約有一種變形合體機器人的味道。工兵頓時被勾起孩童時代的好奇心及雀躍感，兩眼閃閃發亮。
……是嗎？不采用嗎？真是可惜，好歹也可以先嚐試一下嘛。
就在工兵惋惜地看著小冊子時，室見冷不防地喃喃開口：
「隻是驗證一下的話沒關係哦。」
「……咦？」
工兵眨眨眼。
「對方說可以免費出借測試機。就借一兩個星期來玩玩看也好啊。看看是不是真的堪用。」
「可……可以嗎？」
工兵對著意料不到的發言錯愕地反問。室見傾頭解釋：
「要是沒有一個不采用的正當理由，犬塚先生也不會輕言放棄的。你就好好驗證，真的不行的話，對方也無話可說不是嗎？」
「原來你已經認定不堪使用了……」
「不過，你得自己一個人去驗證，我不會提供任何支援。也就是你要自行做出結論。還有，作業時間當然是下班以後羅？畢竟是你自找的。」
「好的，這當然沒問題。」
工兵用力點頭，目光重新投向小冊子。不知不覺中，他的鼻孔撐大，嘴角也隨著上揚。
室見傻眼地看著對方。
一副「真是個怪胎」的表情。
*
測試機不到兩天便送來。
老舊的紙箱上貼有「精密儀器」和「請勿倒放」的貼紙。工兵將紙箱搬到研究室的長桌，然後擦拭額頭的汗水。
好了……
他環視周圍。
不見室見的人影。她剛才被藤崎先生找去，大概正在討論些什麽東西吧。真是好機會。雖然還是白天，不過先把包裝拆開看看吧。至於驗證……嗯，當然是等到上班時間結束之後了。
拆箱……隻要拆箱就好。
工兵拚命為自己找理由，同時拿起美工刀刺入包裝用的膠帶內，劈哩啪啦地打開紙箱。裏麵裝有緩衝用的泡泡紙和瓦楞紙、授權憑證、機架固定用材料。就像個拿到聖誕禮物的孩子那樣，工兵迫不及待地打開整個包裹。
…………
不久，穩重的灰色金屬麵首先出現，夾帶一股全新塑膠和機器的味道。工兵舉起機體在燈光底下照耀。
外觀散發著一種不同於照片的沉穩高級
感。網狀的散熱孔及昆蟲複眼般的led燈號。緊湊排列的乙太網路孔就如一根根的火箭筒，在在挑逗著工兵的孩童之心。
筐體背麵有個標示ma的連接埠……似乎可以接上普通的乙太網路線。莫非透過這裏和電腦連線，就能進行設定嗎？
他再次環視周圍。
室見……還沒迴來。
工兵微微傾頭，「嗯——」地掙紮著。
常聽說機器會在運送途中損壞呢。例如掉落地麵或是受到外力撞擊等等。為丁保險起見，現在是不是應該先啟動一下來確認呢？畢竟要是測試器材壞了，之後會挺麻煩的。
他點了個頭，將機體放在桌上。
工兵從筆電牽出一條網路線接上，打開電源，嗡嗡的低沉風扇聲立刻傳出。
呃……接下來該怎麽做？
剛才一時衝動接上網路線，但實際的存取流程卻還不清楚。既然使用乙太網路線，應該是幫電腦設定一個固定ip，然後執行tel連接吧？話是這麽說，該設定哪個ip才好？
工兵四下張望，忽然看到授權憑證下方還有一張紙。標題可見「安裝指南」幾個字樣。他將其拿起閱讀。
……我瞧瞧，graybo的ma連接埠設有dhcp伺服器。用戶隻需要在瀏覽器中輸入graybo的位址（l92.168.0.1）就能進入設定畫麵。
哦……也就是說不用特別準備，僅僅連上電腦就能進行設定嗎？原來如此，真貼心的設計。
工兵從電腦的快速啟動列中開啟瀏覽器，然後在網址列輸入l92.168.0.1，接著按下輸入鍵。
好了，會出現什麽樣的畫麵呢？
滿心期待地等候時，工兵忽然聽見「噗滋」一聲。
graybo的led燈號消失，風扇聲也隨之中斷。機器斷電了。
工兵眨眨眼睛。
……啊？
2
「……是的……是的……啊，是這樣子嗎……嗯嗯，上麵的確是這麽寫……嗯嗯，知道了，我會注意的……好的，打擾您了。」
納悶地扭扭脖子後，工兵掛斷電話。
下午時分的研究室內，窗外的陽光將室內照得明亮。上午忙碌的戰場也獲得喘息，辦公室內充滿短暫的寧靜。在這種令人幾乎昏昏欲睡的氣氛中，唯獨尖銳的風扇聲斷斷續續地刺激工兵的聽覺。工兵直直俯視聲音的來源——桌上的graybo。
「怎麽啦？」
長桌對麵的室見抬起臉。她的兩手在鍵盤上遊走，邊露出疑惑的表情。工兵繃緊單邊嘴角：
「沒什麽，是犬塚先生打來的。關於graybo的事。」
「犬塚先生？」
他點點頭。
「我昨晚發了一封詢問的郵件給他。因為這台graybo一連上電腦後準備開啟設定畫麵時，整台機器就自己斷電，所以我懷疑是不是故障了。」
「……結果呢？」
「對方說，設計上就是這樣。」
「設計？」
室見半張開嘴。她皺起細長的眉毛，換上明顯不悅的表情。
「哪家的機器會『設計』成開啟設定畫麵時斷電啊？是要人送給敵對公司，去妨礙對方業務嗎？」
「不，我指的不是斷電。呃，對方說必須使用支援的瀏覽器連線，否則機器的作業係統就會重新開機或是當機。」
工兵將安裝指南遞給室見。
手指著紙張的背麵，位於右下方的注意事項，室見抬眉仔細端詳：
「嗯……？本機器的管理介麵僅支持l eplorer 以上的版本。使用未經支援的瀏覽器可能導致無法預期的後果……這個無法預期的後果，就是當機或重新開機？」
「好像就是這樣。」
室見看似錯愕地「哦——」了一聲。
「然後呢？你用了什麽奇怪的瀏覽器嗎？mosaietscape 4.0？」
「那是什麽東西……我才沒用什麽奇怪的瀏覽器，隻是用firefo連線罷了。」
這一次，室見的表情變成輕蔑。她把安裝指南一丟，整個人靠在椅背上，纖細的雙腳同時翹起二郎腿。
「這已經不是驗不驗證的問題了，那台機器根本就不能用嘛。在使用者預設的瀏覽器不知為何的情況下，未被支援的存取應該是係統要主動拒絕才對。結果居然不在軟體上下工夫，反而要求使用者要自行注意……真是太離譜了。」
她輕輕打了個嗬欠，「嗯——」地伸展懶腰。
「已經夠了吧，犬塚先生拿來的機器都是這副德行。你快退還迴去，別再浪費時間了。」
「……咦？」
工兵抬起臉來。真是出乎意料的一句話。送迴去？明明就還沒做過測試吧。
「不……不不，請等一下，難道就不能再多測試一段時間嗎？虧我都準備妥當了。」
「啊？你還沒學乖嗎？先警告你，無論功能有多麽出色，那種設計古怪的機器，我們是絕對不能采用的哦。」
「……這個……我當然知道。」
心裏再清楚不過了，然而——
工兵萬般眷戀地俯視graybo。
消光灰的機體在燈光下散發出朦朧的光輝。照片上或許看不出來，但機體後方還有兩條銀色的擴充背板。隻要在這裏插入無線區域網路的天線或行動網卡，似乎就能追加無線網路的功能。犬塚先生在電話中也說了，日後還能在背板裝入大容量的ssd卡，當作網路儲存設備使用。
好可惜……該怎麽說，總覺得太令人惋惜了。
或許是表情相當依依不舍的緣故，室見不情不願地開口：
「啊啊……真是的，這麽想測試就盡管去弄吧。反正用的是你私人的時間，我完全管不著。不過我要再次警告，這隻是在浪費時間，最好趕快退迴去。」
「是……是的，我知道了。」
工兵唯唯諾諾地答應，不過心中總算放下一塊大石。
沒錯，就算是出問題，目前也隻發現一個毛病。據犬塚先生表示，使用上有任何不方便之處隻要反映給他，就會幫忙迴報給開發團隊。先不論瀏覽器的限製——若功能和操控性夠好，應該還是有一試的價值才對。
沒錯……總之今天先設定一下介麵，建立一個測試環境，看看機器是否能做簡單的路由。
不知不覺中，工兵已經開始思考下班後該如何驗證機器。室見略顯厭惡地望了工兵一眼：
「我已經警告過羅。」
丟下這句話，她再度迴到自己的工作上。
不錯，還挺不錯的嘛。
晚上十點，工兵獨自一人在研究室裏竊笑道。
不，正確來說並非一個人，室見正躺在桌子旁。她將三張椅子並攏當作補眠的臨時床鋪。可能是睡相太差，她的右手和右腳都跑出了椅子外，迷你裙的底端隱約看得見白皙的大腿內側。
一樣毫無防備的姿勢。換成平時，一定會嚴重幹擾注意力，不得不想盡辦法將她的睡姿調整過來。但今天的工兵卻顯得無動於衷。他的內必如同平靜的湖麵，絲毫未浮現出一絲的雜念。
他所有的思緒，如今都集中在那個灰色的機體上。
連接著數條網路線，led劇烈閃動的金屬立方體——graybo。
工兵透過瀏覽器變更封包過濾設定，並同時在另一個畫麵上監視封包的流動。新的存取控製規則生效，一部分的通訊被阻擋下來。代表流量的線條中斷了。他「嗯嗯」地點點頭，再度變更規則，讓通訊恢複。片刻間，gui上麵的線
條又活過來。
太有趣了……
grayos的介麵很優秀。直覺且圖形化的設定及操作畫麵，更有一敲下按鍵便立刻做出反應的狀態視窗。雖然限製特定瀏覽器的確很不合理，但隻要忍受這點，就是台可用性很高的機器。
工兵瞥向一旁，室見的裙子已經翻到相當危險的位置，隻要目光稍微一偏就能看見位於盡頭的事物……但工兵卻冷冷地搖頭。哼哼，那種東西對於現在的我毫無意義。真要比喻的話，心境就如同在荒野上拒絕惡魔誘惑的耶穌基督那樣。
……這就是——大徹大悟嗎？
他呻吟般地念道。
唔，興奮對象並非活生生的女孩子，而是一台機器，這一點本身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了。但工兵並未被這種小事所困擾，緊接著展開下一波的通訊測試。
確認一邊的終端已經啟動ftp伺服器，他在另一邊的終端輸入mget指令。
——就這樣觀察一陣子吧。
這是為了測試，當龐大的流量通過機器時有無出現介麵錯誤，以及傳輸速度的多寡。自己至今已經盯著這台機器兩個小時之久，是該稍微休息一下了。工兵輕伸懶腰，從座位上起身。
「室見——我去買個飲料。」
他不抱期待地這麽說道。果不其然，對方隻是翻個身，沒有像樣的反應。小可愛的肩帶因翻身的動作而鬆脫，露出那單薄的肩胛骨……啊啊，真拿這個人沒辦法。
工兵搖搖頭，走出研究室，穿過空無一人的辦公室來到走廊上。由於夜已深，周遭顯得鴉雀無聲。
好了，接下來該進行哪一種驗證測試呢？距離末班電車還有兩小時，還有時間再進行一次變更架構並取得測試數據。就在滿懷雀躍的心情轉過走廊轉角時——
「唔？」
「哇。」
工兵差點撞上迎麵而來的人。或許是一直在想事情的緣故，他未能完全避開，肩膀處和對方擦撞了一下。
「啊，對不起……咦？」
認出對方的臉，工兵頓時僵住。紅銅色的皮膚，禿得一幹二淨的頭頂，以及蓋住鼻子下方的小胡子——
「社……社長？」
沒有看錯，那正是駿河係統公司的社長，六本鬆健造。六本鬆見到工兵，眼睛頓時睜大：
「哦，這不是櫻橋嗎？怎麽啦，看你發呆的樣子，身體有那裏不舒服嗎？」
還是老樣子，總把別人的名字搞錯。到現在才提出糾正也有點怪，於是工兵沒說什麽直接選擇低頭道歉：
「……不，對不起，我隻是在想點事情。」
「想事情？不行不行，你這是太閑了。有空想事情不如趕快動手。剛好，這裏有一兩件工作想拜托se部門處理——」
「啊啊，我好忙！突然好想動手！唔，鎮靜下來啊，我的手！現在還不到你出馬的時候！」
工兵玩起邪氣眼的把戲，看得社長為之一愣……行不通嗎……看來這招對他們那年代的人似乎不管用。
無可奈何之下，工兵換上另一種語氣再次開口：
「其實那個……我正在驗證社長的朋友——犬塚先生送來的那台機器。」
「機器？」
「就是graybo隻要購買軟體授權就能逐步增加功能的路由器。」
社長「哦哦」地拍了一下手。
「原來是那個啊。嗯，那東西看起來好像不錯啊。犬塚也信心滿滿地拍胸脯保證……對了，結果如何？好用嗎？」
「目前還不知道好不好用……不過是一台很有趣的機器，操作性也不錯。」
「嗯？」
社長露出沉思的目光。「……是嗎，很有趣嗎？嗯嗯。」他口中這麽嘀咕，同時不停點頭。太好了……總算岔開話題了。工兵心有餘悸地撫著胸膛。
「那麽，我還要繼續處理剩下的作業。您辛苦了。」
哦，你也辛苦啦——社長這麽迴答。工兵隨即加快腳步離開現場。
這一刻，他的鞋帶忽然「劈啪」一聲斷裂。
工兵急忙蹲下按住鞋子，這一次卻換成胸前口袋的手機滑落。伴隨的不妙聲響，嶄新的液晶螢幕出現一道裂痕。
……咦？
這是什麽大禍臨頭的前兆？自己應該已經脫離了險境才對——吧？
他不安地張望四周。
喵嗚——某處仿佛傳來一聲貓叫。
3
「櫻……櫻阪————————！」
早晨的研究室裏，忽然響起驚天動地的怒吼。
工兵「咦？」地轉頭察看，卻立刻挨了記飛踢，臉部撞上地板，手中文件散落一地。接著，背上傳來沉重觸感。他轉過肩向上望丟，見到一對閃閃發光的褐色眼睛，光滑亮麗的栗子色長發，薄薄的櫻桃小嘴，圓潤的臉頰如玫瑰般泛紅，直至耳根處都染成一片紅色——是室見。
她高高地舉起右手的螺絲起子：
「你……你這個人到底怎麽搞的！居然給我做出這種事情來！現在都已經快忙死了，這是在整我嗎？你和我有什麽深仇大恨？」
「怎……怎麽……你這樣說完全聽不懂啊。我到底做了什麽？」
「做了什麽……？」
蒙朧的光芒頓時閃過眼前，螺絲起子來到僅距離眼球數公厘的位置。工兵急忙噤聲。哦哦哦……她生氣了，真的在發飆了。
「社長一大早告訴我，因為graybo的測試結果似乎良好，於是立刻向客戶提案，現在已經接到一份訂單。我問這是怎麽迴事，結果元兇居然是你！你說graybo是一台很棒的路由器。」
「我……我根本沒說過啊！當初隻是表示還在測試當中，不知道好不好用……啊啊，不過後麵還接了一句操作性不錯。」
「……！就·是·那·一·句！聽好了！那個社長，就算產品有上百個問題，隻要找到一處優點就會開始跟人談生意。和那家夥說話，絕對不能使用任何帶正麵意義的字眼。操作性不錯——？那種米其林三星等級的評語，根本是一種自殺行為。除了這些，你就沒再多嘴了吧？」
工兵皺眉沉思。
「啊啊……對了，好像還說過這是一台有趣的機器。」
「你去死————！」
「唔？等……等一下，室見，不要從人家的背後勒脖子啊！氣管，我的氣管！」
工兵拚命掙紮，總算逃脫束縛。他整個人用肩膀喘著氣，一邊退向牆壁邊緣。
「室……室見，我知道你很排斥，不過那台機器並不差哦。隻要能容忍瀏覽器限製的問題，不但設定畫麵相當淺顯易懂，性能也不是那麽壞。」
「就你一個門外漢的驗證結果，能夠相信才怪。反正一定隻有草草測試過一遍。」
「沒這迴事哦。你看我仔細地用ecel做好了驗證項目清單，從昨天開始也一直在進行流量和暖機測試——」
工兵來到長桌旁拿起筆電。解除畫麵鎖定後，他出示正在執行ping指令的命令提示字元。室見卻疑惑地抬起眉尾：
「這不是停下來了？」
「……咦？」
工兵急忙一看，黑底視窗內排列著「request timed out（無迴應）」的字樣。
咦……？奇怪，怎麽會這樣？
他切換瀏覽器分頁，叫出grayos的管理主控台，準備確認機器狀態。但工兵頓時愣住。管理畫麵靜止不動。流量圖表、記憶體顯示和cpu使用率，都停留在數小時前的狀態。
「怎……怎麽會這樣？」
工兵連忙刷新分頁，試圖重新唿叫管
理主控台，但畫麵隻是一片空白，遲遲沒有任何反應。
冷汗滑過背部。
室見的目光，令他的脖子猶如針刺。
工兵立刻拿出手機。
「等……等一下，我問問犬塚先生。」
他從電話簿選擇對方的號碼。響了幾聲後，電話接通了。
「喂，我是grayface的犬塚。」
「啊，犬塚先生嗎？我是駿河係統的櫻阪，您現在有空嗎？」
「——是？請問怎麽了？」
工兵滔滔不絕地敘述問題。犬塚不怎麽熱心的「嗯嗯」地附和，最後「啊啊」了一聲。
「那個是已知的毛病了。」
「啊？」
……什麽？這個人到底在說些什麽啊？
已知的……毛病？
「連續傳輸十個小時以上的話，就會引發記憶體泄漏的問題，導致當機哦。不過隻要在中途停一下就能恢複了。我們打算在下一版的機器改善這點。」
「咦……咦咦咦咦？」
令人不敢置信的迴答。持續傳輸會導致當機？這是什麽鳥路由器？
「哎呀，畢竟在現實環境中，怎麽可能連續十個小時不問斷有流量通過呢？不用那麽擔心……我人剛好在交通工具上，就先失陪了。之後再連絡。」
「啊，等等？犬塚先生，犬塚先生？」
工兵拚命唿喊，但對方已經掛斷電話。
他吞了吞口水——
忐忑地迴頭一看，恰巧對上半眯著眼的室見。她雙手叉腰，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
「可以請您說明一下嗎？」
客氣得令人發毛的口吻。
工兵仰天長歎。
*
「總之把bug全都找出來！徹底篩選出什麽功能可用，什麽功能是垃圾，聽到了沒？」
被足足修理（不是比喻）一個小時後，工兵在室見的命令下重新展開graybo的驗證作業。
他被逼著麵對長桌，逐一清查既有的驗證項目。如今已不再分什麽上下班時間，在所有工作當中以最優先的速度進行graybo的測試。
據室見所言，社長所接下的案子——grayloo導入案的交貨日期就在一周後，在那之前必須找出所有的問題並做好裝設的準備。而且該名客戶偏偏還是製造業這類最挑剔的用戶。一旦發生通訊中斷的情況，可能就有寫不完的報告書了。
「測試案例還不夠！介麵斷線的問題鎖定在ip層和實體層，恢複後的狀況也要確認一遍。位址設定成單點傳播和群體廣播。群體廣播要確定link-local scope和global scope兩種位址是否都能正常傳輸……啊啊，你在做什麽！檢查路徑不能隻用traceroute還要透過ping指令的recordroute參數觀察迴傳的數據。上次不是教過你了嗎？」
每次敲打鍵盤、每次抓起網路線，甚至於每次移動視線，都會招來室見的怒罵。
遇上進入認真狀態的她，工兵自豪的成果立刻顯得千瘡百孔。要找出堪用的功能似乎還比較困難些。
工兵拚命跟上室見的指示，但室見卻首先忍不住了。她喊出一句：「夠了！」並從工兵手中奪走終端機，直接在鍵盤上劇烈地敲打起來。
然而——
「這……這台機器怎麽迴事？ips（注；入侵防禦偵測係統）和遠端存取同時啟用，居然就當機了！」
「……啊啊，說明書上有寫，建議不要同時啟動多個負載吃重的功能。」
「等一下？這次我隻啟用ospf（注：開放性最短路徑優先），怎麽也當掉了！」
「呃……好像必須要從介麵上先進行ospf的設定。從其他設定匯入的話就會當機……」
「……！設定好靜態路由之後就停止傳輸了？」
「路由類的設定好像要重新啟動後才會生效……本身設計就是這樣吧。」
同樣的互動重複了好幾次之後，室見整個人突然站起，且用力抓起graybo並順勢扯掉網路線，頭也不迴地跑了起來。就在工兵目瞪口呆之際，隻見她打開窗戶準備要將灰色的機體給丟出去。
「等等……？室見，你做什麽？」
工兵急忙衝上前架住對方的雙臂。室見拚命掙紮，兩眼變得血紅：
「放……放開我！這台鳥路由器！我要廢了它再賣給收破爛的！居然這麽玩弄人，我宰了它！一定要宰了它！」
「冷……冷靜點！室見，那是借來的機器，不能隨意弄壞啊！快住手！」
總算將人拖離窗戶後，工兵隨即拿走graybo並藏在身後。室見肩膀激烈起伏地喘氣，帶著兇暴至極的目光抬頭望向工兵：
「……那你說，留下這台沒用的機器要幹什麽？雖然不是完全辦不到，但一周之內根本無法做完導入的準備工作。」
「能……能不能請犬塚先生幫忙向社長解釋一下？就說依照目前的狀態，實在沒有辦法提供機器給客戶。」
「沒用的。對那些人來說，bug或任何的不正常隻算是『小小的問題』。在他們的想法裏，無論多麽陽春的機器，隻要搭配工程師就能完美地發揮——能在現場實際運用。」
……真的假的？
工兵開始絞盡腦汁想辦法。
「我……我知道了，不然就這樣吧。下周不是要從dc撤迴一台os部門的監控路由器嗎？好像是yamaha的……rt對吧？這次的案子就暫時用那個頂替，等graybo能正常運作的時候再換迴來。」
室見愁眉一鬆，發出「哦哦」的讚歎聲。
「你真聰明，櫻阪。好，這樣子不但趕得上交貨日期，我們也能將風險壓在最低限度。」
「是吧？rt已經有通過驗證的設定，應付這一次短期交貨的案子也相當足夠了。接下來……啊啊，對了，隻要再開啟流量監控和cpu使用率監控的功能——」
以rt測試實際環境下的負載，順便驗證graybo是否真能應付本案件的需求。這些東西都有數據可查。屆時視測試結果如何，可能會因性能不足的關係而判斷無法導入。
好了，既然rt能承受如此高的負載，那麽graybo又是如何呢？看吧，cpu負載馬上跳到100%了嘛，性能大概完全不足以應付流量吧。結論是不行，所以目前無法在本案件導入grayloo——
哦哦哦，很好。太好了！就這麽辦！下周的第一時間趕快去借rt，然後導入！
帶著興奮的口吻準備述說時，公司的內線忽然響起。
液晶畫麵的來電者id為社長室——六本鬆。
社……長……？
工兵眨了一下眼，戰戰兢兢地拿起話筒。他開啟擴音，以便讓室見也能聽到。
「哦哦，是我！關於那個graybo的導入案，交貨日能不能提早到這個周末？」
兩人頓時麵麵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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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火牆和遠端存取同時開啟後會當機對吧？既然這樣，就隻開放遠端存取，網路安全問題就用路由器本身的封包過濾功能來彌補怎麽樣？」
「……不行，路由器的封包過濾功能並非使用asic（專用晶片），所以和其他功能一樣占用cpu資源，會導致效能不彰。」
「知道丁。那麽就利用nat劃分n和wan兩塊，再透過napt（注：網路位址埠轉譯）規則放行所需要的連線——」
「這也不行呢。能夠定義的nat策略上限是99個，無法滿足這個案子的需求。」
「……不然關閉遠端存取，把加密方式改成ipsec，用路由器的vpn功能來取代。」
「不太清楚……不過用戶端的驗證怎麽辦？我們不能設定任何id和密碼的檢查哦。」
「叫他們在電腦裏安裝憑證。」
「拜托別開玩笑了。」
…………
…………
「辦不到呢——」
室見將驗證資料往桌子一放，神情疲憊不堪地坐在椅子上呢喃。
窗外是一片猶如泥炭的黑暗。時間是晚上十一點。眼看大後天就是交貨日，兩人卻還找不出一絲導入的眉目。
graybo真的——真的是一台很爛的機器。隻有外表帥氣，裏麵的軟體處處充滿bug。至於硬體方麵，處理稍微吃重一些就立刻當機。介麵不時凍結，設定檔在設定途中消失，狀態畫麵的資訊甚至和實際情況完全相反。詢問客服也隻得到「設計上如此」、「已知的毛病」等迴答。最後還被告誡：「現在是非上班時段……之後的詢問麻煩請透過業務轉達。」
室見恨恨地望graybo，仿佛在看著蜈蚣賽跑時唯一跌倒的隊友那樣。
「唯獨這一次，真的想就這麽逃之夭夭了。這已經不是技術可以解決的問題。」
「……這家廠商為什麽不會被告呢？實體規格和型錄上的規格相差這麽多。」
「畢竟每一個功能的確都能正常運作。隻是上麵沒注明，組合起來使用時就會出問題。」
「……不過，名稱不是『整合型』路由器嗎？」
「大概是一種未來的目標吧？」
「簡直是詐欺……」
「難得我們的意見一致呢。櫻阪我真是高興。」
可以的話，希望你在四天前就認清這個事實了。
麵對室見的揶揄，工兵隻是垂頭喪氣。他一邊點選網頁介麵，目光向上飄往室見：
「那個……就到此為止吧？室見，你不用再陪我測試了。畢竟一切都是由於我的一時失言。剩下的事情我自己負責。反正怎麽樣都做不好，我一個人挨罵就行了。」
「這怎麽可以？整件案子是指派我負責處理的。」
啊啊……對啊。
可惡，要是直接交代自己處理的話，也不會給室見添麻煩了。
「那我們分工一下如何？看誰去挨社長的罵，另一個就去承受客戶的怒氣。」
工兵有些自暴自棄地這麽建議。室見聽完後幹笑一聲：
「啊哈哈，這主意不錯。分工處理戰敗後的問題。那麽報告書交給你寫了。我對這種文件類很頭痛。」
「咦……室見你也不適合去登門謝罪吧？要是對方罵得太難聽，你就會當反駁、發飆呢。」
自己反倒希望室見能夠將graybo的問題點詳盡地整理在報告書上。運用技術人員的知識，將問題的原因一一查明。相較之下，自己就專門負責去賠罪吧。無論對方怎麽罵，隻是不斷低頭道歉。對不起，真的非常抱歉，給您添麻煩了——別擔心，我已經很習慣挨罵了。像這樣，隻要負責各自擅長的領域，妥善分工的話——
…………
分……工？
工兵眨眨眼。
「……室見，對了……就是分工！」
「啊？」
室見疑惑地反問，眉頭更是加深了皺紋。
「你在說什麽啊？我怎麽可能讓你一個人去登門謝罪！身為你的上司，我也必須做個形式上的說明才行。」
「不是這個意思。」
工兵搖頭否定，逕自走向白板。他拿起白板筆，開始繪製一幅大號的網路架構圖。
心中納悶的室見最初不發一言，但不久後，褐色的眼眸慢慢放大。她整個人猛吸一口氣，從椅子上站起：
「幹得好，櫻阪。」
室見唿吸急促地拿出手機，搜尋電話簿之後按鈕撥打。聽著撥號的聲音，她一邊望向工兵：
「你趕快打電話給犬塚先生！問問看明天早上前是否可以配合，必要時搭計程車也無所謂。動作快！」
「了解。」
應了一聲後，工兵立刻著手撥打外線。如今就等於在和時間賽跑。工兵按捺住內心的激動，撥向犬塚的手機號碼。
*
「郵件……ok，內部網站ok，外部網站……嗯，很好都擋掉了。vpn……也沒有問題。啊啊，看來似乎不要緊呢。」
客戶負責人滿意地點頭。
室見和工兵僵著嘴角的笑意。他們克製住內心的安心，極力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
（太好了……）
工兵感歎地這麽嘀咕，一邊抬起目光來。位於客戶身旁的是一具灰白色的網路機架。熟悉的catalyst交換器、cisco路由器和f5的負載平衡器當中混入了銀色的機體。網狀的散熱孔、昆蟲複眼般的led及繪有外星人臉部的logo——無疑正是萬惡的根源，graybo。
九月某日，工兵他們出現在琦玉緜的某處，客戶的資料中心裏。
驗證時的手忙腳亂仿佛作夢一般，機器運作得十分良好。包括防火牆和遠端存取功能也持續正常運作中。不過並非一台——而是兩台一起。
同時開啟兩種功能便會當機。麵對這無法解決的bug，工兵的答案很簡單，就是一台機器負責一項功能，導入防火牆用的graybo以及遠端存取用的graybo共計兩台。也就是作業分攤，分工合作。這樣子cpu的負擔不僅減少，無法預期的障礙也大為降低發生率，真是一舉兩得。
關鍵在於多出一台機器要從何處調來。在這個問題上，工兵選擇沿用測試機。畢竟是廠商的機器設計不良，才需要采取如此非正規的架構組合。便以待修正版出爐後再恢複一台的架構為條件，請對方在這之前延長機器的出借期限。
而對於犬塚先生來說，或許也急需一個導入graybo的實際成果，所以很快就接受工兵他們的要求。交換條件則是同意公開本次的案子，作為機器實際導入的案例……這方麵是社長要處理的問題了。就讓他和終端用戶去好好磋商吧。
「是的……是的，那麽就這樣驗收過關了……待命結束，了解。」
戴眼鏡的中年負責人這麽微笑說著，掛斷phs。他用和藹的表情對工兵他們笑道：
「哎呀，能夠順利完成真是太好了。第一次用這種機器，原本還非常擔心，幸好什麽問題都沒發生。不愧是六本鬆先生的公司，技術沒話說。」
「您過獎了。」
工兵擦擦冷汗，急忙行了一禮。一旁的室見則用血紅的雙言盯著graybo。這也難怪，想到昨天為止的慘狀，就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怒氣爆發。
（總而言之……趕快收工吧。）
這兩天幾乎都沒好好睡過，既然沒有問題，當然想趕快迴家睡個好覺。
但或許是完成任務後的解脫感，負責人用輕快的口吻繼續說下去：
「老實說啊，決定導入這台機器的人是我哦。」
「咦？是這樣嗎？」
負責人點點頭。他從外套口袋裏取出一張摺成四褶的紙。攤開一看，猶如科幻電影宣傳單的繽紛版麵便呈現出來。是graybo的小冊子。
「你們不覺得很酷嗎？這種充滿設計感的機體，酷似飛機駕駛艙的網頁介麵。更重要的是，僅僅一台就囊括路由器到防火牆的萬用性！替換組態後還能用於其他的用途，不是很像一台變形合體機器人嗎？老實告訴你們，我最喜歡這種東西了。」
「…………」
啊啊……這裏
也有一名受害者候選人。糟糕，在受害人數繼續增加之前，必須趕快迴收小冊子然後統統燒掉才對。
但負責人未能察覺工兵的苦心，隻見他更是喜孜孜地翻過小冊子的背麵。
「最近啊，每一家公司的機器功能都大同小異，實在沒有新鮮感呢。這或許是業界成熟化的一種象征，不過偶爾也該推出這類的機器才是……啊啊，就是這個！這種功能！」
負責人指著小冊子的時程圖。
「在背板裝入ssd，就可以化身為一台網路儲存設備，你們不覺得很棒嗎！怎麽樣？駿河係統的兩位，下次維護的時候要不要順便導入一下？」
「勸您最好不要！」
工兵迴過神來，和室見不約而同地大叫。
客戶負責人一陣傻眼。
工兵他們急忙開始解釋。在盡量不提及bug和不正常毛病的情況下，逐一說明導入新功能的困難之處。而兩台graybo對於他們拚命的模樣視若無睹，依舊閃動著前方的led燈號。
*
到頭來，在社長那個案子之後，graybo未能再賣出一台。默默無名的新興產品，果然還是致命傷所在吧。盡管有收到多次查詢，但機器還是沒能獲得采用。
其實，工兵他們也或多或少地影響了客戶的意向。例如前去向客戶提案時——
咦？貴公司想使用graybo的防火牆功能？這台機器有這種限製，那種要求，還有像這樣的設計，貴公司真的不介意嗎？遠端存取？哦哦，要開啟這個功能，就必須滿足這個和那個的條件才行呢。貴公司是否能接受呢？啊，不行嗎？原來如此，那就很難羅——
…………
諸加此類。
幸福並不會自己上門，而是要透過不斷的努力和奮戰，最後才終能掌握幸福。
就這樣，在和平將重新造訪的某天，工兵又在櫃台處看到一名白發男性。寬大的兩頰、溫和的眼神及慈祥老爺爺的外表。絕對沒錯，是grayface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業務部長，犬塚光晴。
犬塚認出工兵來，眯起的眼睛頓時睜大。
工兵嚇了一跳。
莫非……自己到處向客戶唱衰graybo的事情被他知道了？所以直接跑來這裏抗議嗎？
唔哦哦，這下糟糕了！
在工兵麵露懼色僵住身子之際，隻見犬塚一步步走來。他將手伸入懷中取出某樣東西。
「……！」
要被幹掉了？
但犬塚卻拿出一個黑色皮套。他打開蓋子，從中抽出一張白色的卡片……咦，是名片？
「之前承蒙照顧了。其實我現在已經換了一家公司服務。」
他恭敬有禮地遞出名片。工兵仔細端詳這張紙。
twoods股份有限公司，銷售總監兼行銷經理，犬塚光晴。
「？……twoods……？」
犬塚向錯愕的工兵點點頭：
「是的，這是在台灣非常有潛力的一家的資通廠商，預計今年要開始拓展全球市場哦。啊，然後，這個是我們所販售商品的小冊子。」
紅色為主調的印刷及華麗的宣傳字句躍動於紙上。logo是一個黑桃a，下方緊接著擺放1u應用設備的照片。
業界最高的性價比、最佳化的設計與無限的擴充性。
應用平台邁向新的次元！新世代整合型應用設備「10feet」係列，隆重登場。
「我們也有提供測試機，有興趣的話請盡管接洽。」
犬塚誠懇地說道，並將手中的小冊子塞過來。
工兵在心中呐喊著。
「那麽室見小姐，就萬事拜托了。有任何問題請隨時聯絡，我會立刻趕來，千萬不用客氣。必要的時候，也會像之前那樣舉辦針對各部門的說明會。」
從廁所歸來的途中，櫻阪工兵在櫃台處見到一名西裝打扮的男性。
滿頭白發，身軀有些駝背，寬大的兩頰帶著些許的皺紋。年紀約在五十歲中間，從那謙虛的態度和溫和的眼神看來，給人一種慈祥老爺爺的印象。他恭敬地低著頭離開了櫃台。
「唉——」
一種仿佛自地底發出的歎息聲。
身材嬌小的少女頓時放鬆雙肩。一頭及腰的亮麗長發，牛奶般白皙光滑的肌膚，直挺的鼻梁和微微上吊的眼睛。其纖瘦的身體包在一件白色蕾絲小可愛及褶裙下方，毫不吝惜地露出修長的雙腿。那炫目的美貌令人有種看到天使的錯覺——就是這麽一名美少女。
……少女？
不，這句話沒錯，的確是個少女。
公司裏怎麽會有個年紀這麽小的女孩子？
嗯，過去一段時間，自己也曾經有過這樣的疑問。但這個世界上無奇不有，倘若每件事情都大驚小怪，那就不用生活了。
順帶一提，她的名字叫室見立華，駿河係統股份有限公司的網路技術人員，同時也是工兵的「上司」。她正輕啟薄薄的嘴唇，露出一副相當不耐煩的表情。
「怎麽了，室見？剛才那位是客戶嗎？」
工兵邊收起手帕邊走過去問道。室見頓時投來陰沉的目光。
「客戶？」
語氣聽來十分厭惡。
她半眯起一隻眼睛，遞出手中的資料夾。
「這是什麽東西？」
工兵傾頭不解地接過資料夾，打開後發現夾著一份色彩繽紛的小冊子。
——次世代整合型路由器，graybo
擁有無與倫比的效能及多功能性。在先進的中介軟體——grayos的幫助之下，可大幅降低工程師的導入成本。
將過去各別負責不同功能的硬體設備統統集中於單一軟體上，一台graybo從防火牆、遠端存取到ips，所有功能一次包辦。
翻過小冊子背麵。
一個繪有外星人臉部特寫的logo上，標示著疑似該公司名稱的字樣。
grayface……股份有限公司？
「還不就是推銷。因為出了新的機器，所以希望我們公司可以采用……真是的，最近本來就很忙，還在這裏嘮叨了將近一個小時。實在煩死人了。」
「不過看起來不錯啊。一台機器就有這麽多功能，價格又便宜。你瞧，是同等級cisco路由器的三分之一價位。」
小冊子背麵是五顏六色的條狀圖。和cisco、juniper及yamaha這些主流產品相比，這台graybo的tco（注：整體擁有成本）似乎為三倍……盡管自己不太清楚tco是什麽。
「哦，隻要購買軟體授權的話，今後就能陸續追加新的功能呢。好像也可以變成負載平衡器或無線ap哦。」
工兵十分興奮，但室見卻一臉受夠了的樣子。
「你啊……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事。這種新興商品大多隻是宣傳材料好看講得天花亂墜，實際上根本不堪使用啦。」
「…………？是這樣嗎？」
「沒錯，大致上資金及開發能力都有限的中小企業，怎麽可能在價格上拚得過那些領先的大企業呢？所以不是省略驗證步驟，就是用了廉價的零件。無論哪一種都沒有好下場。」
哦……是這麽迴事嗎？
工兵微微傾頭，感到百思不解。
「既然這樣，剛才為何還要聽對方推銷？毫無興趣的話題居然能堅持一個小時，真不像室見你的作風。」
「……我也不想啊。誰叫那個人是社長的朋友。」
她麵帶苦色地拿出一張名片。
我瞧瞧……
工兵定睛凝視。
grayface股份有限公司，董事業務部長，亞太地區統籌負責人，產品行銷經理，犬塚光晴？
哇，好可疑的家夥……
又是一大堆頭銜。
社長的朋友……嗎？原來如此，的確很像。
「好像是以前在某個公司共事過。遊走於可疑的新興公司之間，每到一家新的公司就來這裏推銷該公司的產品。社長不也是個很隨興的人嗎？每次都是那兩個人聊得很開心，然後對方再乘機提出請貴公司多幫忙的要求。要是對他太過冷淡也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我才耐著性子把話聽完……真是煩死了。」
室見恨恨地嘖了一聲，看來似乎非常厭惡。她將剩餘的資料統統丟過來。工兵急忙探出身子將它們全數接住免得散落一地。
「喲咻……那……那這台機器就不采用了嗎？我們不用提案給客戶，作為cisco的替代機種嗎？」
「幹嘛？你有興趣啊？」
「興趣……該怎麽說呢。」
工兵望向手中的小冊子。充滿現代感的灰色機體，猶如飛機駕駛艙的網頁介麵。更重要的是，僅僅一台就可以通吃路由器到防火牆的萬用性——
……老實說，看起來還真的有點酷。
替換一下組態就能用於其他用途，隱約有一種變形合體機器人的味道。工兵頓時被勾起孩童時代的好奇心及雀躍感，兩眼閃閃發亮。
……是嗎？不采用嗎？真是可惜，好歹也可以先嚐試一下嘛。
就在工兵惋惜地看著小冊子時，室見冷不防地喃喃開口：
「隻是驗證一下的話沒關係哦。」
「……咦？」
工兵眨眨眼。
「對方說可以免費出借測試機。就借一兩個星期來玩玩看也好啊。看看是不是真的堪用。」
「可……可以嗎？」
工兵對著意料不到的發言錯愕地反問。室見傾頭解釋：
「要是沒有一個不采用的正當理由，犬塚先生也不會輕言放棄的。你就好好驗證，真的不行的話，對方也無話可說不是嗎？」
「原來你已經認定不堪使用了……」
「不過，你得自己一個人去驗證，我不會提供任何支援。也就是你要自行做出結論。還有，作業時間當然是下班以後羅？畢竟是你自找的。」
「好的，這當然沒問題。」
工兵用力點頭，目光重新投向小冊子。不知不覺中，他的鼻孔撐大，嘴角也隨著上揚。
室見傻眼地看著對方。
一副「真是個怪胎」的表情。
*
測試機不到兩天便送來。
老舊的紙箱上貼有「精密儀器」和「請勿倒放」的貼紙。工兵將紙箱搬到研究室的長桌，然後擦拭額頭的汗水。
好了……
他環視周圍。
不見室見的人影。她剛才被藤崎先生找去，大概正在討論些什麽東西吧。真是好機會。雖然還是白天，不過先把包裝拆開看看吧。至於驗證……嗯，當然是等到上班時間結束之後了。
拆箱……隻要拆箱就好。
工兵拚命為自己找理由，同時拿起美工刀刺入包裝用的膠帶內，劈哩啪啦地打開紙箱。裏麵裝有緩衝用的泡泡紙和瓦楞紙、授權憑證、機架固定用材料。就像個拿到聖誕禮物的孩子那樣，工兵迫不及待地打開整個包裹。
…………
不久，穩重的灰色金屬麵首先出現，夾帶一股全新塑膠和機器的味道。工兵舉起機體在燈光底下照耀。
外觀散發著一種不同於照片的沉穩高級
感。網狀的散熱孔及昆蟲複眼般的led燈號。緊湊排列的乙太網路孔就如一根根的火箭筒，在在挑逗著工兵的孩童之心。
筐體背麵有個標示ma的連接埠……似乎可以接上普通的乙太網路線。莫非透過這裏和電腦連線，就能進行設定嗎？
他再次環視周圍。
室見……還沒迴來。
工兵微微傾頭，「嗯——」地掙紮著。
常聽說機器會在運送途中損壞呢。例如掉落地麵或是受到外力撞擊等等。為丁保險起見，現在是不是應該先啟動一下來確認呢？畢竟要是測試器材壞了，之後會挺麻煩的。
他點了個頭，將機體放在桌上。
工兵從筆電牽出一條網路線接上，打開電源，嗡嗡的低沉風扇聲立刻傳出。
呃……接下來該怎麽做？
剛才一時衝動接上網路線，但實際的存取流程卻還不清楚。既然使用乙太網路線，應該是幫電腦設定一個固定ip，然後執行tel連接吧？話是這麽說，該設定哪個ip才好？
工兵四下張望，忽然看到授權憑證下方還有一張紙。標題可見「安裝指南」幾個字樣。他將其拿起閱讀。
……我瞧瞧，graybo的ma連接埠設有dhcp伺服器。用戶隻需要在瀏覽器中輸入graybo的位址（l92.168.0.1）就能進入設定畫麵。
哦……也就是說不用特別準備，僅僅連上電腦就能進行設定嗎？原來如此，真貼心的設計。
工兵從電腦的快速啟動列中開啟瀏覽器，然後在網址列輸入l92.168.0.1，接著按下輸入鍵。
好了，會出現什麽樣的畫麵呢？
滿心期待地等候時，工兵忽然聽見「噗滋」一聲。
graybo的led燈號消失，風扇聲也隨之中斷。機器斷電了。
工兵眨眨眼睛。
……啊？
2
「……是的……是的……啊，是這樣子嗎……嗯嗯，上麵的確是這麽寫……嗯嗯，知道了，我會注意的……好的，打擾您了。」
納悶地扭扭脖子後，工兵掛斷電話。
下午時分的研究室內，窗外的陽光將室內照得明亮。上午忙碌的戰場也獲得喘息，辦公室內充滿短暫的寧靜。在這種令人幾乎昏昏欲睡的氣氛中，唯獨尖銳的風扇聲斷斷續續地刺激工兵的聽覺。工兵直直俯視聲音的來源——桌上的graybo。
「怎麽啦？」
長桌對麵的室見抬起臉。她的兩手在鍵盤上遊走，邊露出疑惑的表情。工兵繃緊單邊嘴角：
「沒什麽，是犬塚先生打來的。關於graybo的事。」
「犬塚先生？」
他點點頭。
「我昨晚發了一封詢問的郵件給他。因為這台graybo一連上電腦後準備開啟設定畫麵時，整台機器就自己斷電，所以我懷疑是不是故障了。」
「……結果呢？」
「對方說，設計上就是這樣。」
「設計？」
室見半張開嘴。她皺起細長的眉毛，換上明顯不悅的表情。
「哪家的機器會『設計』成開啟設定畫麵時斷電啊？是要人送給敵對公司，去妨礙對方業務嗎？」
「不，我指的不是斷電。呃，對方說必須使用支援的瀏覽器連線，否則機器的作業係統就會重新開機或是當機。」
工兵將安裝指南遞給室見。
手指著紙張的背麵，位於右下方的注意事項，室見抬眉仔細端詳：
「嗯……？本機器的管理介麵僅支持l eplorer 以上的版本。使用未經支援的瀏覽器可能導致無法預期的後果……這個無法預期的後果，就是當機或重新開機？」
「好像就是這樣。」
室見看似錯愕地「哦——」了一聲。
「然後呢？你用了什麽奇怪的瀏覽器嗎？mosaietscape 4.0？」
「那是什麽東西……我才沒用什麽奇怪的瀏覽器，隻是用firefo連線罷了。」
這一次，室見的表情變成輕蔑。她把安裝指南一丟，整個人靠在椅背上，纖細的雙腳同時翹起二郎腿。
「這已經不是驗不驗證的問題了，那台機器根本就不能用嘛。在使用者預設的瀏覽器不知為何的情況下，未被支援的存取應該是係統要主動拒絕才對。結果居然不在軟體上下工夫，反而要求使用者要自行注意……真是太離譜了。」
她輕輕打了個嗬欠，「嗯——」地伸展懶腰。
「已經夠了吧，犬塚先生拿來的機器都是這副德行。你快退還迴去，別再浪費時間了。」
「……咦？」
工兵抬起臉來。真是出乎意料的一句話。送迴去？明明就還沒做過測試吧。
「不……不不，請等一下，難道就不能再多測試一段時間嗎？虧我都準備妥當了。」
「啊？你還沒學乖嗎？先警告你，無論功能有多麽出色，那種設計古怪的機器，我們是絕對不能采用的哦。」
「……這個……我當然知道。」
心裏再清楚不過了，然而——
工兵萬般眷戀地俯視graybo。
消光灰的機體在燈光下散發出朦朧的光輝。照片上或許看不出來，但機體後方還有兩條銀色的擴充背板。隻要在這裏插入無線區域網路的天線或行動網卡，似乎就能追加無線網路的功能。犬塚先生在電話中也說了，日後還能在背板裝入大容量的ssd卡，當作網路儲存設備使用。
好可惜……該怎麽說，總覺得太令人惋惜了。
或許是表情相當依依不舍的緣故，室見不情不願地開口：
「啊啊……真是的，這麽想測試就盡管去弄吧。反正用的是你私人的時間，我完全管不著。不過我要再次警告，這隻是在浪費時間，最好趕快退迴去。」
「是……是的，我知道了。」
工兵唯唯諾諾地答應，不過心中總算放下一塊大石。
沒錯，就算是出問題，目前也隻發現一個毛病。據犬塚先生表示，使用上有任何不方便之處隻要反映給他，就會幫忙迴報給開發團隊。先不論瀏覽器的限製——若功能和操控性夠好，應該還是有一試的價值才對。
沒錯……總之今天先設定一下介麵，建立一個測試環境，看看機器是否能做簡單的路由。
不知不覺中，工兵已經開始思考下班後該如何驗證機器。室見略顯厭惡地望了工兵一眼：
「我已經警告過羅。」
丟下這句話，她再度迴到自己的工作上。
不錯，還挺不錯的嘛。
晚上十點，工兵獨自一人在研究室裏竊笑道。
不，正確來說並非一個人，室見正躺在桌子旁。她將三張椅子並攏當作補眠的臨時床鋪。可能是睡相太差，她的右手和右腳都跑出了椅子外，迷你裙的底端隱約看得見白皙的大腿內側。
一樣毫無防備的姿勢。換成平時，一定會嚴重幹擾注意力，不得不想盡辦法將她的睡姿調整過來。但今天的工兵卻顯得無動於衷。他的內必如同平靜的湖麵，絲毫未浮現出一絲的雜念。
他所有的思緒，如今都集中在那個灰色的機體上。
連接著數條網路線，led劇烈閃動的金屬立方體——graybo。
工兵透過瀏覽器變更封包過濾設定，並同時在另一個畫麵上監視封包的流動。新的存取控製規則生效，一部分的通訊被阻擋下來。代表流量的線條中斷了。他「嗯嗯」地點點頭，再度變更規則，讓通訊恢複。片刻間，gui上麵的線
條又活過來。
太有趣了……
grayos的介麵很優秀。直覺且圖形化的設定及操作畫麵，更有一敲下按鍵便立刻做出反應的狀態視窗。雖然限製特定瀏覽器的確很不合理，但隻要忍受這點，就是台可用性很高的機器。
工兵瞥向一旁，室見的裙子已經翻到相當危險的位置，隻要目光稍微一偏就能看見位於盡頭的事物……但工兵卻冷冷地搖頭。哼哼，那種東西對於現在的我毫無意義。真要比喻的話，心境就如同在荒野上拒絕惡魔誘惑的耶穌基督那樣。
……這就是——大徹大悟嗎？
他呻吟般地念道。
唔，興奮對象並非活生生的女孩子，而是一台機器，這一點本身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了。但工兵並未被這種小事所困擾，緊接著展開下一波的通訊測試。
確認一邊的終端已經啟動ftp伺服器，他在另一邊的終端輸入mget指令。
——就這樣觀察一陣子吧。
這是為了測試，當龐大的流量通過機器時有無出現介麵錯誤，以及傳輸速度的多寡。自己至今已經盯著這台機器兩個小時之久，是該稍微休息一下了。工兵輕伸懶腰，從座位上起身。
「室見——我去買個飲料。」
他不抱期待地這麽說道。果不其然，對方隻是翻個身，沒有像樣的反應。小可愛的肩帶因翻身的動作而鬆脫，露出那單薄的肩胛骨……啊啊，真拿這個人沒辦法。
工兵搖搖頭，走出研究室，穿過空無一人的辦公室來到走廊上。由於夜已深，周遭顯得鴉雀無聲。
好了，接下來該進行哪一種驗證測試呢？距離末班電車還有兩小時，還有時間再進行一次變更架構並取得測試數據。就在滿懷雀躍的心情轉過走廊轉角時——
「唔？」
「哇。」
工兵差點撞上迎麵而來的人。或許是一直在想事情的緣故，他未能完全避開，肩膀處和對方擦撞了一下。
「啊，對不起……咦？」
認出對方的臉，工兵頓時僵住。紅銅色的皮膚，禿得一幹二淨的頭頂，以及蓋住鼻子下方的小胡子——
「社……社長？」
沒有看錯，那正是駿河係統公司的社長，六本鬆健造。六本鬆見到工兵，眼睛頓時睜大：
「哦，這不是櫻橋嗎？怎麽啦，看你發呆的樣子，身體有那裏不舒服嗎？」
還是老樣子，總把別人的名字搞錯。到現在才提出糾正也有點怪，於是工兵沒說什麽直接選擇低頭道歉：
「……不，對不起，我隻是在想點事情。」
「想事情？不行不行，你這是太閑了。有空想事情不如趕快動手。剛好，這裏有一兩件工作想拜托se部門處理——」
「啊啊，我好忙！突然好想動手！唔，鎮靜下來啊，我的手！現在還不到你出馬的時候！」
工兵玩起邪氣眼的把戲，看得社長為之一愣……行不通嗎……看來這招對他們那年代的人似乎不管用。
無可奈何之下，工兵換上另一種語氣再次開口：
「其實那個……我正在驗證社長的朋友——犬塚先生送來的那台機器。」
「機器？」
「就是graybo隻要購買軟體授權就能逐步增加功能的路由器。」
社長「哦哦」地拍了一下手。
「原來是那個啊。嗯，那東西看起來好像不錯啊。犬塚也信心滿滿地拍胸脯保證……對了，結果如何？好用嗎？」
「目前還不知道好不好用……不過是一台很有趣的機器，操作性也不錯。」
「嗯？」
社長露出沉思的目光。「……是嗎，很有趣嗎？嗯嗯。」他口中這麽嘀咕，同時不停點頭。太好了……總算岔開話題了。工兵心有餘悸地撫著胸膛。
「那麽，我還要繼續處理剩下的作業。您辛苦了。」
哦，你也辛苦啦——社長這麽迴答。工兵隨即加快腳步離開現場。
這一刻，他的鞋帶忽然「劈啪」一聲斷裂。
工兵急忙蹲下按住鞋子，這一次卻換成胸前口袋的手機滑落。伴隨的不妙聲響，嶄新的液晶螢幕出現一道裂痕。
……咦？
這是什麽大禍臨頭的前兆？自己應該已經脫離了險境才對——吧？
他不安地張望四周。
喵嗚——某處仿佛傳來一聲貓叫。
3
「櫻……櫻阪————————！」
早晨的研究室裏，忽然響起驚天動地的怒吼。
工兵「咦？」地轉頭察看，卻立刻挨了記飛踢，臉部撞上地板，手中文件散落一地。接著，背上傳來沉重觸感。他轉過肩向上望丟，見到一對閃閃發光的褐色眼睛，光滑亮麗的栗子色長發，薄薄的櫻桃小嘴，圓潤的臉頰如玫瑰般泛紅，直至耳根處都染成一片紅色——是室見。
她高高地舉起右手的螺絲起子：
「你……你這個人到底怎麽搞的！居然給我做出這種事情來！現在都已經快忙死了，這是在整我嗎？你和我有什麽深仇大恨？」
「怎……怎麽……你這樣說完全聽不懂啊。我到底做了什麽？」
「做了什麽……？」
蒙朧的光芒頓時閃過眼前，螺絲起子來到僅距離眼球數公厘的位置。工兵急忙噤聲。哦哦哦……她生氣了，真的在發飆了。
「社長一大早告訴我，因為graybo的測試結果似乎良好，於是立刻向客戶提案，現在已經接到一份訂單。我問這是怎麽迴事，結果元兇居然是你！你說graybo是一台很棒的路由器。」
「我……我根本沒說過啊！當初隻是表示還在測試當中，不知道好不好用……啊啊，不過後麵還接了一句操作性不錯。」
「……！就·是·那·一·句！聽好了！那個社長，就算產品有上百個問題，隻要找到一處優點就會開始跟人談生意。和那家夥說話，絕對不能使用任何帶正麵意義的字眼。操作性不錯——？那種米其林三星等級的評語，根本是一種自殺行為。除了這些，你就沒再多嘴了吧？」
工兵皺眉沉思。
「啊啊……對了，好像還說過這是一台有趣的機器。」
「你去死————！」
「唔？等……等一下，室見，不要從人家的背後勒脖子啊！氣管，我的氣管！」
工兵拚命掙紮，總算逃脫束縛。他整個人用肩膀喘著氣，一邊退向牆壁邊緣。
「室……室見，我知道你很排斥，不過那台機器並不差哦。隻要能容忍瀏覽器限製的問題，不但設定畫麵相當淺顯易懂，性能也不是那麽壞。」
「就你一個門外漢的驗證結果，能夠相信才怪。反正一定隻有草草測試過一遍。」
「沒這迴事哦。你看我仔細地用ecel做好了驗證項目清單，從昨天開始也一直在進行流量和暖機測試——」
工兵來到長桌旁拿起筆電。解除畫麵鎖定後，他出示正在執行ping指令的命令提示字元。室見卻疑惑地抬起眉尾：
「這不是停下來了？」
「……咦？」
工兵急忙一看，黑底視窗內排列著「request timed out（無迴應）」的字樣。
咦……？奇怪，怎麽會這樣？
他切換瀏覽器分頁，叫出grayos的管理主控台，準備確認機器狀態。但工兵頓時愣住。管理畫麵靜止不動。流量圖表、記憶體顯示和cpu使用率，都停留在數小時前的狀態。
「怎……怎麽會這樣？」
工兵連忙刷新分頁，試圖重新唿叫管
理主控台，但畫麵隻是一片空白，遲遲沒有任何反應。
冷汗滑過背部。
室見的目光，令他的脖子猶如針刺。
工兵立刻拿出手機。
「等……等一下，我問問犬塚先生。」
他從電話簿選擇對方的號碼。響了幾聲後，電話接通了。
「喂，我是grayface的犬塚。」
「啊，犬塚先生嗎？我是駿河係統的櫻阪，您現在有空嗎？」
「——是？請問怎麽了？」
工兵滔滔不絕地敘述問題。犬塚不怎麽熱心的「嗯嗯」地附和，最後「啊啊」了一聲。
「那個是已知的毛病了。」
「啊？」
……什麽？這個人到底在說些什麽啊？
已知的……毛病？
「連續傳輸十個小時以上的話，就會引發記憶體泄漏的問題，導致當機哦。不過隻要在中途停一下就能恢複了。我們打算在下一版的機器改善這點。」
「咦……咦咦咦咦？」
令人不敢置信的迴答。持續傳輸會導致當機？這是什麽鳥路由器？
「哎呀，畢竟在現實環境中，怎麽可能連續十個小時不問斷有流量通過呢？不用那麽擔心……我人剛好在交通工具上，就先失陪了。之後再連絡。」
「啊，等等？犬塚先生，犬塚先生？」
工兵拚命唿喊，但對方已經掛斷電話。
他吞了吞口水——
忐忑地迴頭一看，恰巧對上半眯著眼的室見。她雙手叉腰，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
「可以請您說明一下嗎？」
客氣得令人發毛的口吻。
工兵仰天長歎。
*
「總之把bug全都找出來！徹底篩選出什麽功能可用，什麽功能是垃圾，聽到了沒？」
被足足修理（不是比喻）一個小時後，工兵在室見的命令下重新展開graybo的驗證作業。
他被逼著麵對長桌，逐一清查既有的驗證項目。如今已不再分什麽上下班時間，在所有工作當中以最優先的速度進行graybo的測試。
據室見所言，社長所接下的案子——grayloo導入案的交貨日期就在一周後，在那之前必須找出所有的問題並做好裝設的準備。而且該名客戶偏偏還是製造業這類最挑剔的用戶。一旦發生通訊中斷的情況，可能就有寫不完的報告書了。
「測試案例還不夠！介麵斷線的問題鎖定在ip層和實體層，恢複後的狀況也要確認一遍。位址設定成單點傳播和群體廣播。群體廣播要確定link-local scope和global scope兩種位址是否都能正常傳輸……啊啊，你在做什麽！檢查路徑不能隻用traceroute還要透過ping指令的recordroute參數觀察迴傳的數據。上次不是教過你了嗎？」
每次敲打鍵盤、每次抓起網路線，甚至於每次移動視線，都會招來室見的怒罵。
遇上進入認真狀態的她，工兵自豪的成果立刻顯得千瘡百孔。要找出堪用的功能似乎還比較困難些。
工兵拚命跟上室見的指示，但室見卻首先忍不住了。她喊出一句：「夠了！」並從工兵手中奪走終端機，直接在鍵盤上劇烈地敲打起來。
然而——
「這……這台機器怎麽迴事？ips（注；入侵防禦偵測係統）和遠端存取同時啟用，居然就當機了！」
「……啊啊，說明書上有寫，建議不要同時啟動多個負載吃重的功能。」
「等一下？這次我隻啟用ospf（注：開放性最短路徑優先），怎麽也當掉了！」
「呃……好像必須要從介麵上先進行ospf的設定。從其他設定匯入的話就會當機……」
「……！設定好靜態路由之後就停止傳輸了？」
「路由類的設定好像要重新啟動後才會生效……本身設計就是這樣吧。」
同樣的互動重複了好幾次之後，室見整個人突然站起，且用力抓起graybo並順勢扯掉網路線，頭也不迴地跑了起來。就在工兵目瞪口呆之際，隻見她打開窗戶準備要將灰色的機體給丟出去。
「等等……？室見，你做什麽？」
工兵急忙衝上前架住對方的雙臂。室見拚命掙紮，兩眼變得血紅：
「放……放開我！這台鳥路由器！我要廢了它再賣給收破爛的！居然這麽玩弄人，我宰了它！一定要宰了它！」
「冷……冷靜點！室見，那是借來的機器，不能隨意弄壞啊！快住手！」
總算將人拖離窗戶後，工兵隨即拿走graybo並藏在身後。室見肩膀激烈起伏地喘氣，帶著兇暴至極的目光抬頭望向工兵：
「……那你說，留下這台沒用的機器要幹什麽？雖然不是完全辦不到，但一周之內根本無法做完導入的準備工作。」
「能……能不能請犬塚先生幫忙向社長解釋一下？就說依照目前的狀態，實在沒有辦法提供機器給客戶。」
「沒用的。對那些人來說，bug或任何的不正常隻算是『小小的問題』。在他們的想法裏，無論多麽陽春的機器，隻要搭配工程師就能完美地發揮——能在現場實際運用。」
……真的假的？
工兵開始絞盡腦汁想辦法。
「我……我知道了，不然就這樣吧。下周不是要從dc撤迴一台os部門的監控路由器嗎？好像是yamaha的……rt對吧？這次的案子就暫時用那個頂替，等graybo能正常運作的時候再換迴來。」
室見愁眉一鬆，發出「哦哦」的讚歎聲。
「你真聰明，櫻阪。好，這樣子不但趕得上交貨日期，我們也能將風險壓在最低限度。」
「是吧？rt已經有通過驗證的設定，應付這一次短期交貨的案子也相當足夠了。接下來……啊啊，對了，隻要再開啟流量監控和cpu使用率監控的功能——」
以rt測試實際環境下的負載，順便驗證graybo是否真能應付本案件的需求。這些東西都有數據可查。屆時視測試結果如何，可能會因性能不足的關係而判斷無法導入。
好了，既然rt能承受如此高的負載，那麽graybo又是如何呢？看吧，cpu負載馬上跳到100%了嘛，性能大概完全不足以應付流量吧。結論是不行，所以目前無法在本案件導入grayloo——
哦哦哦，很好。太好了！就這麽辦！下周的第一時間趕快去借rt，然後導入！
帶著興奮的口吻準備述說時，公司的內線忽然響起。
液晶畫麵的來電者id為社長室——六本鬆。
社……長……？
工兵眨了一下眼，戰戰兢兢地拿起話筒。他開啟擴音，以便讓室見也能聽到。
「哦哦，是我！關於那個graybo的導入案，交貨日能不能提早到這個周末？」
兩人頓時麵麵相覷。
4
「防火牆和遠端存取同時開啟後會當機對吧？既然這樣，就隻開放遠端存取，網路安全問題就用路由器本身的封包過濾功能來彌補怎麽樣？」
「……不行，路由器的封包過濾功能並非使用asic（專用晶片），所以和其他功能一樣占用cpu資源，會導致效能不彰。」
「知道丁。那麽就利用nat劃分n和wan兩塊，再透過napt（注：網路位址埠轉譯）規則放行所需要的連線——」
「這也不行呢。能夠定義的nat策略上限是99個，無法滿足這個案子的需求。」
「……不然關閉遠端存取，把加密方式改成ipsec，用路由器的vpn功能來取代。」
「不太清楚……不過用戶端的驗證怎麽辦？我們不能設定任何id和密碼的檢查哦。」
「叫他們在電腦裏安裝憑證。」
「拜托別開玩笑了。」
…………
…………
「辦不到呢——」
室見將驗證資料往桌子一放，神情疲憊不堪地坐在椅子上呢喃。
窗外是一片猶如泥炭的黑暗。時間是晚上十一點。眼看大後天就是交貨日，兩人卻還找不出一絲導入的眉目。
graybo真的——真的是一台很爛的機器。隻有外表帥氣，裏麵的軟體處處充滿bug。至於硬體方麵，處理稍微吃重一些就立刻當機。介麵不時凍結，設定檔在設定途中消失，狀態畫麵的資訊甚至和實際情況完全相反。詢問客服也隻得到「設計上如此」、「已知的毛病」等迴答。最後還被告誡：「現在是非上班時段……之後的詢問麻煩請透過業務轉達。」
室見恨恨地望graybo，仿佛在看著蜈蚣賽跑時唯一跌倒的隊友那樣。
「唯獨這一次，真的想就這麽逃之夭夭了。這已經不是技術可以解決的問題。」
「……這家廠商為什麽不會被告呢？實體規格和型錄上的規格相差這麽多。」
「畢竟每一個功能的確都能正常運作。隻是上麵沒注明，組合起來使用時就會出問題。」
「……不過，名稱不是『整合型』路由器嗎？」
「大概是一種未來的目標吧？」
「簡直是詐欺……」
「難得我們的意見一致呢。櫻阪我真是高興。」
可以的話，希望你在四天前就認清這個事實了。
麵對室見的揶揄，工兵隻是垂頭喪氣。他一邊點選網頁介麵，目光向上飄往室見：
「那個……就到此為止吧？室見，你不用再陪我測試了。畢竟一切都是由於我的一時失言。剩下的事情我自己負責。反正怎麽樣都做不好，我一個人挨罵就行了。」
「這怎麽可以？整件案子是指派我負責處理的。」
啊啊……對啊。
可惡，要是直接交代自己處理的話，也不會給室見添麻煩了。
「那我們分工一下如何？看誰去挨社長的罵，另一個就去承受客戶的怒氣。」
工兵有些自暴自棄地這麽建議。室見聽完後幹笑一聲：
「啊哈哈，這主意不錯。分工處理戰敗後的問題。那麽報告書交給你寫了。我對這種文件類很頭痛。」
「咦……室見你也不適合去登門謝罪吧？要是對方罵得太難聽，你就會當反駁、發飆呢。」
自己反倒希望室見能夠將graybo的問題點詳盡地整理在報告書上。運用技術人員的知識，將問題的原因一一查明。相較之下，自己就專門負責去賠罪吧。無論對方怎麽罵，隻是不斷低頭道歉。對不起，真的非常抱歉，給您添麻煩了——別擔心，我已經很習慣挨罵了。像這樣，隻要負責各自擅長的領域，妥善分工的話——
…………
分……工？
工兵眨眨眼。
「……室見，對了……就是分工！」
「啊？」
室見疑惑地反問，眉頭更是加深了皺紋。
「你在說什麽啊？我怎麽可能讓你一個人去登門謝罪！身為你的上司，我也必須做個形式上的說明才行。」
「不是這個意思。」
工兵搖頭否定，逕自走向白板。他拿起白板筆，開始繪製一幅大號的網路架構圖。
心中納悶的室見最初不發一言，但不久後，褐色的眼眸慢慢放大。她整個人猛吸一口氣，從椅子上站起：
「幹得好，櫻阪。」
室見唿吸急促地拿出手機，搜尋電話簿之後按鈕撥打。聽著撥號的聲音，她一邊望向工兵：
「你趕快打電話給犬塚先生！問問看明天早上前是否可以配合，必要時搭計程車也無所謂。動作快！」
「了解。」
應了一聲後，工兵立刻著手撥打外線。如今就等於在和時間賽跑。工兵按捺住內心的激動，撥向犬塚的手機號碼。
*
「郵件……ok，內部網站ok，外部網站……嗯，很好都擋掉了。vpn……也沒有問題。啊啊，看來似乎不要緊呢。」
客戶負責人滿意地點頭。
室見和工兵僵著嘴角的笑意。他們克製住內心的安心，極力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
（太好了……）
工兵感歎地這麽嘀咕，一邊抬起目光來。位於客戶身旁的是一具灰白色的網路機架。熟悉的catalyst交換器、cisco路由器和f5的負載平衡器當中混入了銀色的機體。網狀的散熱孔、昆蟲複眼般的led及繪有外星人臉部的logo——無疑正是萬惡的根源，graybo。
九月某日，工兵他們出現在琦玉緜的某處，客戶的資料中心裏。
驗證時的手忙腳亂仿佛作夢一般，機器運作得十分良好。包括防火牆和遠端存取功能也持續正常運作中。不過並非一台——而是兩台一起。
同時開啟兩種功能便會當機。麵對這無法解決的bug，工兵的答案很簡單，就是一台機器負責一項功能，導入防火牆用的graybo以及遠端存取用的graybo共計兩台。也就是作業分攤，分工合作。這樣子cpu的負擔不僅減少，無法預期的障礙也大為降低發生率，真是一舉兩得。
關鍵在於多出一台機器要從何處調來。在這個問題上，工兵選擇沿用測試機。畢竟是廠商的機器設計不良，才需要采取如此非正規的架構組合。便以待修正版出爐後再恢複一台的架構為條件，請對方在這之前延長機器的出借期限。
而對於犬塚先生來說，或許也急需一個導入graybo的實際成果，所以很快就接受工兵他們的要求。交換條件則是同意公開本次的案子，作為機器實際導入的案例……這方麵是社長要處理的問題了。就讓他和終端用戶去好好磋商吧。
「是的……是的，那麽就這樣驗收過關了……待命結束，了解。」
戴眼鏡的中年負責人這麽微笑說著，掛斷phs。他用和藹的表情對工兵他們笑道：
「哎呀，能夠順利完成真是太好了。第一次用這種機器，原本還非常擔心，幸好什麽問題都沒發生。不愧是六本鬆先生的公司，技術沒話說。」
「您過獎了。」
工兵擦擦冷汗，急忙行了一禮。一旁的室見則用血紅的雙言盯著graybo。這也難怪，想到昨天為止的慘狀，就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怒氣爆發。
（總而言之……趕快收工吧。）
這兩天幾乎都沒好好睡過，既然沒有問題，當然想趕快迴家睡個好覺。
但或許是完成任務後的解脫感，負責人用輕快的口吻繼續說下去：
「老實說啊，決定導入這台機器的人是我哦。」
「咦？是這樣嗎？」
負責人點點頭。他從外套口袋裏取出一張摺成四褶的紙。攤開一看，猶如科幻電影宣傳單的繽紛版麵便呈現出來。是graybo的小冊子。
「你們不覺得很酷嗎？這種充滿設計感的機體，酷似飛機駕駛艙的網頁介麵。更重要的是，僅僅一台就囊括路由器到防火牆的萬用性！替換組態後還能用於其他的用途，不是很像一台變形合體機器人嗎？老實告訴你們，我最喜歡這種東西了。」
「…………」
啊啊……這裏
也有一名受害者候選人。糟糕，在受害人數繼續增加之前，必須趕快迴收小冊子然後統統燒掉才對。
但負責人未能察覺工兵的苦心，隻見他更是喜孜孜地翻過小冊子的背麵。
「最近啊，每一家公司的機器功能都大同小異，實在沒有新鮮感呢。這或許是業界成熟化的一種象征，不過偶爾也該推出這類的機器才是……啊啊，就是這個！這種功能！」
負責人指著小冊子的時程圖。
「在背板裝入ssd，就可以化身為一台網路儲存設備，你們不覺得很棒嗎！怎麽樣？駿河係統的兩位，下次維護的時候要不要順便導入一下？」
「勸您最好不要！」
工兵迴過神來，和室見不約而同地大叫。
客戶負責人一陣傻眼。
工兵他們急忙開始解釋。在盡量不提及bug和不正常毛病的情況下，逐一說明導入新功能的困難之處。而兩台graybo對於他們拚命的模樣視若無睹，依舊閃動著前方的led燈號。
*
到頭來，在社長那個案子之後，graybo未能再賣出一台。默默無名的新興產品，果然還是致命傷所在吧。盡管有收到多次查詢，但機器還是沒能獲得采用。
其實，工兵他們也或多或少地影響了客戶的意向。例如前去向客戶提案時——
咦？貴公司想使用graybo的防火牆功能？這台機器有這種限製，那種要求，還有像這樣的設計，貴公司真的不介意嗎？遠端存取？哦哦，要開啟這個功能，就必須滿足這個和那個的條件才行呢。貴公司是否能接受呢？啊，不行嗎？原來如此，那就很難羅——
…………
諸加此類。
幸福並不會自己上門，而是要透過不斷的努力和奮戰，最後才終能掌握幸福。
就這樣，在和平將重新造訪的某天，工兵又在櫃台處看到一名白發男性。寬大的兩頰、溫和的眼神及慈祥老爺爺的外表。絕對沒錯，是grayface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業務部長，犬塚光晴。
犬塚認出工兵來，眯起的眼睛頓時睜大。
工兵嚇了一跳。
莫非……自己到處向客戶唱衰graybo的事情被他知道了？所以直接跑來這裏抗議嗎？
唔哦哦，這下糟糕了！
在工兵麵露懼色僵住身子之際，隻見犬塚一步步走來。他將手伸入懷中取出某樣東西。
「……！」
要被幹掉了？
但犬塚卻拿出一個黑色皮套。他打開蓋子，從中抽出一張白色的卡片……咦，是名片？
「之前承蒙照顧了。其實我現在已經換了一家公司服務。」
他恭敬有禮地遞出名片。工兵仔細端詳這張紙。
twoods股份有限公司，銷售總監兼行銷經理，犬塚光晴。
「？……twoods……？」
犬塚向錯愕的工兵點點頭：
「是的，這是在台灣非常有潛力的一家的資通廠商，預計今年要開始拓展全球市場哦。啊，然後，這個是我們所販售商品的小冊子。」
紅色為主調的印刷及華麗的宣傳字句躍動於紙上。logo是一個黑桃a，下方緊接著擺放1u應用設備的照片。
業界最高的性價比、最佳化的設計與無限的擴充性。
應用平台邁向新的次元！新世代整合型應用設備「10feet」係列，隆重登場。
「我們也有提供測試機，有興趣的話請盡管接洽。」
犬塚誠懇地說道，並將手中的小冊子塞過來。
工兵在心中呐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