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桜羽(makeinu.weclub.info)
地點在荒野，時間是深夜。
這裏是與凰都畢雷尼斯相隔甚遠的北方。來到這裏就看不到住家，而且也沒什麽人影。梅尼斯帝國疆土廣闊，人口集中於都市與都市周邊，如果是穀倉地帶，就依然看得到農民開墾的光景，然而這附近維持著原始的自然景色，而且荒蕪至極。
這裏會成為荒地是有原因的。因為這個區域，曾經是梅尼斯帝國與哈匹利卡爭奪國境的舞台。
爆發戰爭的契機隻是一件小事，那就是位於國境的某座山丘歸哪一國所有。將山丘納入國立公園境內，就可以成為市民出遊的好去處，而且因為處於國境上，可以用來觀察鄰國動靜。名為國家的這種組織，雖然喜歡監視他國，卻非常不願意受到他國監視，因此兩國彼此主張山丘的所有權，有時候還會派部隊移防作為威嚇。
進入這種局麵之後，演變成紛爭就是必然的結果。兩國為了誰先開火的問題起口角，吵不出結果就動用真槍實彈，最後基於麵子問題派出大規模的軍隊、爆發衝突。
在演變成兩國大戰之前，另一個國家介入仲裁，使兩國的政治家因而收手。結果山丘所有權的問題暫時擱置，兩國相互支付死者的賠償金以平息風波（不過雙方不願使用賠償這種說法，所以改稱為慰問金），這場紛爭就這樣在短短一周內落幕。之所以沒有演變成戰車與裝甲車也出動的全麵戰爭，都是多虧於第三國的努力，畢竟比起戰局，該國更關心自己是否會受到波及。
山丘與山丘附近的區域，實質上是梅尼斯帝國的領土，但鄰國禁止帝國派駐軍隊，因此隻有國境警備隊常駐。也因此，哈匹利卡政府內部的反梅尼斯帝國派係，至今依然擁有根深蒂固的權力。
在國境尚未劃清的這個區域，比較接近梅尼斯帝國的某處。
深夜的荒野裏，有一對頻頻顫抖的男女。
一男一女蹲坐在毀損報廢的裝甲車後方。兩人都很年輕，女性看起來與其說是年輕，更給人一種稚嫩的感覺；至於男性則擁有黑發與一雙嘲諷般的眼神，而且全身營造出一股怠惰的氣息。
「……可惡，好冷，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所以我不是說會冷嗎……」
女性迴應著男性的這句抱怨。兩人都縮著身體不斷顫抖。
「是誰說這邊比較溫暖的？給我出來麵對！」
「就是庫魯納先生……」
被女性點名的這個人——希瓦爾，庫魯納露出苦悶的表情。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露琺，那你應該阻止我吧？」
「我不是說了，無論在什麽季節，夜晚的荒野都會冷嗎……」
「要講得更果斷一點！早知道會這麽冷，我就穿暖一點再來了！」
「可是又沒有錢買衣服……」
聽到露琺的指謫，庫魯納握拳按在她的太陽穴轉動作為迴應。
［插圖］
在人煙罕至的荒野，隻有露琺「嗚咪咪咪～！」的慘叫聲響遞四周。
這把年紀還在做這種孩子氣行徑的庫魯納，是什麽工作都做的萬事通。不過隻有他自己如此宣稱，正式來說他是無業遊民，周圍的人們都叫他家裏蹲。隻要還有錢就絕對不工作，即使沒錢也盡可能不工作，這就是他的人生主義。
女性的名字是露琺·瓦圖姆希卡·特洛伊斯。正如名字與姓氏中間的柱名所示，她是精靈。明明是精靈卻戴著眼鏡而且個性怯懦，這是她的最大特征。
庫魯納身旁放著一個頗大的箱子，內行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裝在箱子裏的是單人樂團。換句話說，庫魯納可以演奏神曲。
然而如果有人對他這麽說，他就會斷然否認。這名男性不會演奏神曲。
以一般的慣例來說，人類與精靈的搭檔，建立在神曲樂士與契約精靈的關係，周圍的人們也是如此認為。然而這兩個人不一樣，人類隻把精靈當成傭人使喚，精靈則是含淚乖乖聽話；處理國內精靈問題的帝國精靈局職員，要是看到這樣的他們肯定會昏倒。
在梅尼斯帝國，精靈也有自己的人權，而且受到法律保護。法律也從來沒有注明「可以隨意責罵與虐待精靈」。在旁人眼中，庫魯納與露琺的相處方式，已經是足以向當局申訴的等級了。
然而以目前來說，兩人這樣的關係在成立之後維持至今，露琺即使為自己的際遇歎息，也依然乖乖聽命於庫魯納。
庫魯納到現在還在抱怨。
「好冷，早知道這樣就不該來的。」
「和平常一樣，在家裏睡覺不就好了……」
「這關係到非常非常重要的金錢問題，我絕對不能放棄。」
「明明值不了幾個錢……」
「嘲笑一塊錢的人，遲早會為了一塊錢而哭泣。這句俗語講得真有道理。」
「我覺得庫魯納還是哭一下比較好……」
她暗自嘀咕。
事件的起因是這樣的。
一如往常窮困潦倒的庫魯納，開始修理附近人家的鍋碗瓢盆收費餬口。雖然有好一陣子沒營業了，但因為錢真的已經用光，所以隻好再度開張。
之前歇業好一陣子，所以完全沒人上門委托修理，庫魯納隻好走訪附近的民家招攬生意。
露琺也陪同庫魯納走訪。因為如果隻有他一個人，會被居民誤認是惡質的推銷員而報警。身為精靈的露琺比較年長，但外表看起來是少女，庫魯納想藉此降低居民的警戒心。露琺抱怨說「就像是叫孩子去撞車勒索醫療費」，結果被庫魯納狠狠捏臉頰修理。
然而在挨家挨戶造訪的時候，辦公室被闖空門了。
這裏所說的辦公室是「庫魯納萬事通辦公室」，不過實際上當然不是什麽氣派的地方，隻是老舊公寓裏一個兩坪多的髒亂住所。但這樣的地方還是受到小偷青睞，庫魯納名為「年輕人妻係列之洗衣店情事」的珍藏錄影帶，就這樣被偷走了。
庫魯納當然火冒三丈。雖然家裏沒有錄放影機，但他以想像力來彌補。這種錄影帶拿到任何地方都值不了什麽錢，不過對於窮光蛋來說，這是珍貴的娛樂兼財產。所以庫魯納發誓絕對要收複錄影帶，依循蛛絲馬跡來到了這個地方。
「隻要在這裏等，那個小偷絕對會來……因為這裏是國境附近。」
庫魯納還在講話。每講一句話，嘴裏就飄出白色的氣息。
「因為罪犯總是會盡可能逃得遠遠的。」
「可是，會偷那種色色錄影帶的人，真的會想逃亡到國外嗎……」
露琺如此說著。庫魯納狠狠瞪了她一眼。
「少羅唆，你想否定我出神入化的推理？」
「因為，到現在我們連一個人都沒看到……」
「一般人哪可能來這種充滿煙硝味的地方？」
「那麽，小偷先生也可能不會來吧……」
露琺的每句意見都很中肯，這種正確的論點也是激怒他人的最佳利器。
「要是沒來就麻煩了吧？那我們來到這種偏僻的地方，究竟是為了什麽？」
「我當時有說過不想來，可是庫魯納先生硬拉著我……」
「早知道會這樣，出門時應該要好好鎖門才對。」
「可是門鎖不是壞掉了嗎……」
一點都沒錯，庫魯納家的門鎖壞了。這種事情一般而言，隻要知會房東就可以換新，但因為庫魯納積欠房租不想見到房東，所以就這麽置之不理。
反正小偷不會想光顧這種地方。這是很有說服力的理由，就旁人看來也確實如
此，這棟公寓的住戶有五成是窮光蛋，有三成會發出詭異的叫聲嚇唬別人，另外兩成則是下落不明。以常識來說，不會有人來這樣的公寓偷東西。然而即使如此還是被偷了，這個世界真是無奇不有。
「居然偷我這種窮人家的東西……等著瞧吧，我會讓你後悔生為人類……哈啾！」
庫魯納豪邁地打了一個噴嚏。即使躲在裝甲車殘骸後麵，風一吹還是會冷到骨子裏。
他戳了戳同樣在發抖的露琺。
「喂，有什麽能燒的東西嗎？」
「沒有……而且得有火柴。」
「你是精靈吧？隨便找個玩意攻擊，用爆炸的衝擊點火吧。」
「就算能點火，也沒有東西能燒吧……」
即使是瓦斯爐，也因為有「瓦斯」當燃料才能持續燃燒，隻是點火的話很快就會熄滅。
庫魯納咬牙切齒地發出嘖的一聲。
「可惡，為什麽這個世界總是不肯配合我的要求……」
「我覺得這是因為，世界上住著許多不同於庫魯納先生的人……」
「等我取得天下，我要把這些家夥全部當作奴隸使喚。」
如此抱怨的庫魯納，從上到下打量著露琺的身體。眼鏡精靈嚇得顫抖。
「有、有什麽事嗎……」
「你穿著衣服吧？」
「這是當然的。」
「那隻是物質化的玩意吧？可以脫嗎？」
「可以是可以……」
精靈像這樣化為人類外型的過程名為「物質化」，而且也可以反過來，變得宛如灰塵般飛散在大氣之中。而且在進行物質化的時候，不隻是身體，連衣服也會一起成形。
庫魯納緩緩逼近露琺，露琺心驚膽戰地向後退。
「有什麽……事嗎……」
「給我脫。」
庫魯納忽然如此下令，露琺大吃一驚。
「咦、咦咦～？」
她的牙齒不斷打顫。並不隻是因為寒冷的關係。
這個男的想做什麽？即使是精靈，但露琺的外型是女性，脫掉衣服之後能做的事情極為有限。
露琺當然有想到那種可能性。想像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使她怕得發抖。
「我……我，那個……」
「快給我脫。」
「庫、庫魯納先生，我還沒有……心理準備……我還是希望可以按照程序……」
「這種事哪有什麽程序，已經刻不容緩了！」
「刻不容緩……可是，我不希望在這種荒郊野外，比較想在可以靜下心來的地方……」
露琺淚眼汪汪地如此懇求，但庫魯納反而露出野狼看到獵物的眼神。
他朝著眼鏡精靈的衣服伸出手，露琺感到絕望，像是認命般向後倒。
「你不脫的話，我幫你脫。」
「請、請不要太粗魯……如果您真的想要，那個，我不會抵抗的，所以請溫柔一點……」
「什麽溫柔一點？」
「因、因為像這種事情，隻要男生溫柔一點，女生就會願意接受……」
庫魯納露出「這家夥腦袋有問題嗎？」的表情。
「我說啊，這樣下去我會冷死吧？所以我想燒你的衣服取暖，所以給我脫。」
「……」
露琺啞口無言，在下一秒鍾猛烈抵抗。
「我、我不要！這樣我不就沒衣服穿了嗎！」
「你是精靈，這種程度可以忍吧？」
「我不想忍！」
她從庫魯納的身體下方鑽出來，然後爬著逃走。
「太過分了，庫魯納先生不是人！」
「先禦寒才是重點。」
「這是我的衣服！」
露琺起身了，並且讓背上展開翅膀。雖然她很少飛，不過精靈都擁有飛行能力。
她的身體輕盈地上浮。
「我不想理庫魯納先生了！」
「來這招？」
庫魯納沒有追，而是拿起身旁的箱子。
他解開扣環開啟箱子，裏頭是精巧收納的單人樂團。庫魯納把背帶背在肩上，操作數個按鈕與拉柄。
裝置發出喀喳喀喳的聲響完成展開。是三味線類型的單人樂團。
他拿起銀杏形的彈片，輕輕撥動琴弦一次、兩次。
露琺臉色蒼白，逐漸露出不安的神色。
「庫……庫魯納先生……」
「你居然連主人的命令都不聽。」
「請、請不要……」
「久違地來一段吧，『釘子摩擦鐵皮屋屋頂的聲音』。」
嘰嘰嘰～。尖銳剃耳的聲音響遍荒野。
「嗚咪啊～！」
浮在空中的露琺就這麽筆直墜落，以雙手搗住耳朵在地麵滾動。
「來來來，怎麽樣啊？」
「嗚咪啊咪啊咪啊咪啊～！」
藍發精靈隨著聲音滾動掙紮。
這是庫魯納的特技。雖然他自稱不是神曲樂士，不過他唯一擅長的，就是彈奏令精靈難受的聲音。如果是這種惡整精靈的樂曲，他能演奏的曲目多不可數，而且會依序使用在露琺身上。
「再來是『兩塊玻璃相互摩擦的聲音』。」
「請不要再彈了～！」
「來，感覺怎麽樣？」
「嗚咪咪咪咪咪～！」
「怎樣，肯聽話嗎？我要燒你的衣服。」
「我我我我不要！」
「真是不聽話的家夥，稍微彈大聲一點吧。」
「嗚喵喵～！」
露琺身體不斷抽搐，宛如鐵板上的香腸。
庫魯納則是麵不改色。雖然這種聲音也會令人類不悅，但他的體質比較特殊，聽到這種聲音也不會怎麽樣。
露琺淚眼汪汪地拚命想逃走，庫魯納一邊演奏一邊追上去。
「你快點聽話吧。」
「我不要～！有人嗎～！」
露琺放聲慘叫。不過這種地方當然沒有人影。
「救命……唔喵？」
「你這個家夥真固執，再來換『貓用爪子抓玻璃門的聲音』吧。」
「庫庫庫庫庫魯納先生！」
「快點脫衣服給我燒，不然我要彈得更大聲了。」
「不不不不是那樣，那個那個……」
「什麽事？」
「這裏，有一個人……」
「啊？」
他暫停演奏，看往露琺所指的方向。
兩人原本所在的地方有裝甲車的殘骸，那個方向則是什麽都沒有。不過地表比周圍稍微凹陷下去，而且有人倒在裏麵。
是女性，就這麽趴著動也不動。
庫魯納與露琺接近過去。
「橫死在荒野？」
「可是她的衣服很整齊……」
「或許是白天倒在這裏的。」
庫魯納蹲在女性旁邊，輕輕將她翻過來。
乍看之下沒有外傷，可能是走太久累昏了，或者是被陽光曬昏。這附近日夜溫差很大。
這名女性長相稚嫩，可以說尚未成年，身高與露琺差不多。
「已經死了嗎？」
「看她的樣子……應該還活著吧？」
露琺指著這名女性的胸口。雖然不顯眼，不過微微起伏著。
「看來有在唿吸。」
「現在是如此。」
「這個家夥的家人有在附近嗎？有沒有人來找她？」
露琺飛到空中，在周圍繞兩圈之後就下來了。
「附近沒人，隻有我們而已。」
「有腳印嗎？」
「現在是晚上，沒辦法看得這麽詳細……」
「算了，反正要做的事情都一樣。喂，翻她的口袋。」
「啊？」
「我要搜她的隨身物品，有錢包的話就賺到了。」
換句話說，就是要接收她身上的東西。
眼鏡精靈大吃一驚。
「這這這這、這樣是趁火打劫吧？」
「你用的說法真老套。隻是她湊巧倒在這裏，我們湊巧把手伸進她的口袋，然後湊巧找到她的錢包。」
「這是打劫！」
「當作是從屍體身上接收就行了。她昏迷不醒，就跟死掉差不多。」
「一樣是打劫！警察先生～！」
「在這種地方，哪可能叫得到警察？」
國境警備隊的駐地位於更遠的地方，放眼望去隻看得到星光。
「這裏有小偷～！」
「如果被警察發現，那你也是小偷之一。」
「我會把庫魯納先生交給警察要求減刑。」
「居然耍這種小聰明……」
兩人拌嘴了好一陣子，隨即就像是對他們的聲音有所反應，昏迷女性的眼皮開始顫動。
庫魯納表情一沉。
「看吧，她好像要醒了，你要怎麽負責？」
「錢包原本就是她的。」
「其實還不曉得她身上有沒有錢包吧？」
少女微微張開眼睛。視線沒有對焦，意識依然朦朧。
「啊……」
她發出細微的聲音。
庫魯納與露琺蹲了下來。
「喂，還好吧？」
「身體狀況怎麽樣？」
「大概沒救了。既然這樣，那還得幫她挖墳墓才行，真麻煩。」
「庫魯納先生，請不要這樣。」
庫魯納把手放在少女頭部下方微微扶起她，少女的身體扭動了幾下。
「唔……」
「看得到我嗎？」
「是……」
她的聲音很冰冷。與其說是原本的聲音，應該是意識朦朧下發出的聲音。
「這裏……是……」
「荒野的正中央。」
庫魯納迴以一個誇張的答案。不過並沒有錯。
少女的意識依然朦朧，庫魯納就這麽讓她維持現在的姿勢。露琺問道：
「庫魯納先生……不扶她起來嗎？」
「她有可能頭部受傷，或者是頸椎出現障礙，暫時讓她躺著比較好。」
「您好溫柔。」
「要是她死在這裏，我就變得像是殺她的兇手了。我希望她可以死在遠一點的地方。」
「……我要收迴剛才那句話。」
眼鏡精靈這麽說著，但庫魯納不予理會。
少女再度開口。
「啊……」
「喂，看得到有幾根手指嗎？」
庫魯納豎起兩根手指。
「可以……是兩根。」
「這樣呢？」
這次他豎起三根手指，少女迴答「三根」。
語氣聽起來也逐漸變得明亮有力。庫魯納認為應該沒有大礙，將她的上半身稍微扶起來。
接著他觸碰少女的腳。
「感覺得到我在摸你嗎？」
「可以……」
「看來頸椎也沒事。」
接著他讓少女坐起上半身。
「說得出名字嗎？」
「咦……？」
「你自己的名字。」
「啊……我是，珂瑪……」
「好，珂瑪，麻煩聽我說。」
「……？」
「我們是可憐的無產階級，因為寶貴的財產被偷才來到這裏，但我們沒有抓到犯人，相對的則是發現你。」
「是……」
「情非得已，我打算把你賣掉。舞女和打雜夥計，你要選哪一種？」
庫魯納是認真的。珂瑪的意識尚不清晰，隻是心不在焉地聆聽著。
露琺則是驚慌失措。
「庫、庫魯納先生，您居然對陌生人做這種事……」
「她已經不是陌生人了，我知道她叫做珂瑪，所以她等於是我的手下。」
「沒有這種事！」
「珂瑪，如果你兩種都不要，就把錢包留下來。隻留下錢包裏的錢也可以，我一定會還，大概一百年之後會還。」
「您根本不打算還吧！」
露琺甚至忘了寒冷，拚命阻止著庫魯納。她相信「這樣下去，這個人會任憑庫魯納先生宰割」，而且這是正確的想法。
對於精靈所說的這些話，庫魯納當然是充耳不聞。
「或者你可以和家裏聯絡嗎？就說你被親切的路人拯救，叫他們送禮金給我。」
旁邊的露琺努力插嘴，希望庫魯納迴心轉意。
「這樣是敲詐！」
「要說你被綁架也行，叫他們支付贖金。如果能夠賺大錢，即使冠上罪名也無妨。」
「居然這樣！」
「反正被冠罪的會是露琺。」
「是、是我？」
「要是被判有罪，你就去幫我蹲苦窯，我會在你出獄之前快活一下。」
「庫魯納先生是惡魔～！」
「精靈叫我惡魔有什麽用……」
庫魯納無視於哭喊的精靈，繼續對珂瑪說話。
「怎麽樣，聽懂我說什麽了嗎？」
「是……」
眼神逐漸恢複明亮，意識似乎變得清晰了。
「很好很好，所以你家在哪裏？」
「……」
「怎麽了？」
「不知道……」
珂瑪的眼神左右飄移，看起來像是不知所措。
「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我真的……不知道……」
「沒辦法了，好歹應該有個有錢的伯父或阿姨吧？他們住哪裏？」
「……我……不知道……」
「喂……」
庫魯納皺起眉頭。
「怎麽可能不知道？既然會倒在這種地方，你肯定來自某處，是成為我希望之星的富家千金。我救了倒在荒野的你，肯定會得到滿滿的禮金。說吧，你家在哪裏？」
「不知道……我不知道……」
珂瑪低下頭按住腦袋。
「那個……我完全……什麽都不記得了……頭……好痛……唔……」
她大口喘氣，進行數次宛如哽咽的唿吸之後，就這麽動也不動。
「唔哇，這下不妙了。」
「庫魯納先生，您終於殺人了……」
「笨蛋，不是我的錯，是她自己死掉的。到時也得這樣向警方作證，否則我就要你扛下罪名。」
「我不要。這應該是庫魯納先生知錯悔改重新做人的好機會，請乖乖自首吧。」
「我怎麽可能主動去找警察……」
兩人不斷推托責任，庫魯納的歪理尤其誇張，甚至喊出「既然你會飛，就算被關也肯定逃得掉」這種誇張的意見。
兩人爭論好一陣子之後，旁邊響起「唔……唔……」這樣的聲音。
庫魯納停止嫁禍給露琺的舉動，看向聲音源頭。
「……原來還活著？」
「似乎是如此。」
仔細一看，珂瑪的胸口緩緩上下起伏著。雖然比剛才還不明顯，不過確實有氣息。
「太好了……」
露琺輕撫胸口，相對的，庫魯納則是板著臉。
「這下麻煩了。明明如果
死掉，隻要埋起來當作沒事就好……」
「人渣這個詞很適合用來形容庫魯納先生。」
「臭丫頭……不過，你有看到她剛才的態度吧？這個女的喪失記憶了。」
「咦？」
「講話不清不楚，而且眼神從一開始就沒有對焦……」
庫魯納伸出手指，觸摸珂瑪的後腦勺。
「……嗯，這裏有傷痕。不知道是被打還是跌倒造成的。」
「咦、那、那麽……」
「應該是受到重擊失去記憶了。」
庫魯納重新看向珂瑪的臉。
雖然留著稚氣，看起來卻不像露琺那樣不經世事。輕閉雙眼的模樣很可愛，不過令人感覺似乎有一些年紀。
「唔～……看不出年齡，究竟是年輕還是年長……」
「啊……我覺得她年紀應該不算小。」
「為什麽？」
「因為她是精靈，和我一樣。」
戴眼鏡的藍發精靈如此斷言。
○
庫魯納與露琺把珂瑪抬迴家裏了。
抬迴來的過程曆經波折。首先庫魯納主張「要先抓到闖我家空門的小偷」，但是被露琺「小偷絕對不可能會來這裏」的說法駁斥。後來庫魯納說「無論是女性還是精靈，我拒絕抬別人迴家，你自己抬」，露琺頂嘴說「庫魯納先生是人渣中的人渣」，所以庫魯納使用單人樂團演奏噪音。結果發出慘叫的露琺答應負責抬珂瑪，但還是堅持「中途請一定要和我換手」。
就這樣，倒在荒野的這名精靈，被抬進庫魯納位於破舊公寓的住家兼辦公室。
搬運的過程中，珂瑪完全沒有醒來，偶爾甚至會令露琺過度擔心，必須主動確認她是否還活著。
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遠方傳來麻雀的叫聲。
珂瑪躺在兩坪多空間的正中央，這裏原本應該有一張圓形的小矮桌。
庫魯納與露琺隔著她相對而坐。
「那麽，現在要怎麽處置這個家夥？」
庫魯納雙手抱胸如此說著。
「雖然把她帶迴來了，不過仔細想想，我們沒有道義做這種事，何況她又不是富家千金。」
「因為她是精靈……」
「就算是精靈，也應該要是家裏很有錢，爸媽經常對人們散財的那種精靈才對。」
「沒有這種精靈……」
露琺如此說著。
精靈沒有親子概念。雖然精靈一樣擁有情感，不過大多與人類所謂的親情不一樣，何況精靈之間沒有血緣這樣的東西。如果是柱名相同的精靈，就相當近似人類的血緣關係，但一般來說不會互稱姐妹。即使有精靈會使用這種稱唿，這樣的精靈也算是怪胎了。
庫魯納看著動也不動躺在地上的精靈。
「珂瑪真的是精靈？」
「這一點肯定沒錯。」
人類與精靈乍看之下很難區分，如果是人型精靈就更不用說了。兩者最明顯的差異就是翅膀，人類終究不會擁有這種東西。
相對的，要是收起翅膀，就幾乎無法辨別人類與精靈。不過精靈可以一眼認出精靈。
「是某人的契約精靈嗎？」
「如果是這樣，對方應該已經申請協尋了……」
與神曲樂士簽約的契約精靈，會通知管理單位登錄資料。登錄完成的精靈，在各方麵的權利會受到保障，失蹤時也可以用登錄資料作為警方搜索的根據。而如果是自由之身的精靈，就不會有人申請協尋。
露琺有些不安。
「怎麽辦……」
「如果是契約精靈就有點棘手，是自由精靈的話就輕鬆多了。」
「是嗎……？」
「你想想，簽約的精靈，在法律上與人類平等吧？一個不小心，我們可能會成為綁架犯。」
「咦咦……庫、庫魯納先生會變成綁架犯……」
「是我們！如果她恢複記憶，就要在事情鬧大之前，盡快把她趕出去……」
兩人看向珂瑪，但她依然沒有變化。
「不過仔細看才發現，她全身都是傷……」
「確實如此……」
剛才因為天色太暗沒有察覺，不過珂瑪全身上下都有擦傷，衣服也到處都裂了開來，不像是她自己撕破的。
露琺輕聲說道：
「為什麽會傷成這樣……？」
「我不可能知道這麽多，不過事情肯定沒那麽簡單。」
「這是什麽意思……？」
「首先，她後腦勺的傷不可能是自己造成的，不是被打就是跌倒撞到，而且她身上的傷都是外傷。」
「那個，所以這個人是……」
「應該是和某人交戰的結果，失去記憶也是這個原因。」
庫魯納以沉重的語氣如此說著。露琺輕輕發出「咿」的慘叫聲。
一般來說，精靈的身體比人類強韌，但是隻要戰鬥也難免會受傷，並不是完全不會死。不過會演變成戰鬥肯定有原因，如果隻是普通的街頭鬥毆，不可能會傷得這麽重。
「可、可是……居然會打到失去記憶，這是怎麽迴事？」
「誰知道。」
庫魯納一臉納悶。珂瑪倒在荒野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那裏真的是人煙罕至的地方。
「不過，那裏距離國境沒有很遠吧？」
「是的。」
庫魯納搔了搔腦袋。
「她是從另一邊過來的，還是正要去另一邊？」
「這是……什麽意思……？」
「很簡單，就是……」
「唔……唔……」
響起一個細微的聲音，使得兩人中斷交談。
珂瑪的雙眼再度張開。
「這裏是……」
「我家。」
庫魯納如此迴答。
「我是庫魯納，這家夥是露琺，被我們拯救的你是珂瑪。我們發現你倒在荒野中央，就把你帶迴來了。」
原本以為她或許連這件事也不記得了，但似乎不是如此，珂瑪輕聲說著「剛才有提過……」這句話。
「看來你還記得我們。」
「是的……當時有提到錢包還有錢的事情……」
露琺連忙插嘴說道：
「請你忘了這件事。」
「啊……？」
「起得來嗎？」
「可以……」
珂瑪坐起上半身。她是靠自己的力量起身，所以似乎沒有傷得很嚴重。
露琺連忙拿寶特瓶倒了一杯水。瓶子裏的水是從附近公園裝來的，由於附近的窮人們把公園水龍頭當成自己家一樣地取水，看不下去的管理局不隻拆掉轉盤，還以鐵絲固定。然而鐵絲不知何時被剪斷，而且有人不知道從哪裏拿了一個新的轉盤過來，所以公園的水龍頭至今依然是協助當地居民解渴的好朋友。順帶一提，打水是露琺的工作。
由於冰箱故障，所以沒辦法貼心地準備冰塊。但即使如此，珂瑪還是毫不在意地開始喝水。
她雙手捧著茶杯，加上長得一副娃娃臉，看起來就像嬰兒一樣。
「……」
她繼續默默喝著水。由於幾乎沒有聲音，還以為她隻是傾斜水杯沒有真的喝，不過杯裏的水確實在減少。
「能講話嗎？」
庫魯納如此詢問，珂瑪點了點頭。
「好，珂瑪，你有迴想起自己的全名嗎？」
「珂瑪……珂瑪·特利琵努·亞茲路卡……」
庫魯納與露琺轉頭互視。這麽一來她肯定是精靈，全名中間的「特利琵努」，是精靈
才會擁有的柱名。
她看起來意識還有些朦朧，不過確實記得兩人的事情，證據就是她並沒有慌張害怕。
庫魯納雙手抱胸。
「我說珂瑪，你真的記不得了？」
「記不得什麽……？」
「你自己的事情。」
「名字……我記得……」
少女含糊說著。
「記得原本住哪裏嗎？」
她搖搖頭。
「有簽訂契約嗎？」
「不知道……」
「有其他精靈朋友嗎？」
「這也……」
少女依然搖頭否定。不是「沒有」而是「不知道」，所以更加麻煩。她進行好幾次深唿吸。
「名字……很快就想起來了……不過，其他事情就……」
少女低下頭，她似乎也很努力試著迴想，有時候選會痛苦地眯細眼睛。
「啊、不用勉強沒關係。」
露琺連忙如此說著。她端水過來之後，就坐到庫魯納身旁。
「你的頭部腫得很嚴重而且還受傷了，請不要思考太困難的事情，不然會痛。」
「好的……」
雖然少女如此迴應，但表情再度扭曲。
「庫魯納先生，家裏有藥嗎？」
「沒有。假藥的話就有，我曾經把黏土揉成顆粒當作胃藥來賣，賣兩包就露出馬腳了。」
「我不是問庫魯納先生的騙錢法，家裏有藥局賣的那種藥嗎……」
「沒有那種閑錢買藥，窮人連生病的資格都沒有。」
之後庫魯納看向珂瑪問道：
「更何況，治頭痛的藥對精靈有效嗎？」
「……沒聽說。」
「對吧？就隻能扔著不管了，等她的傷勢自然痊愈吧。」
到頭來，受傷的精靈很難維持形體，大部分在受傷之後，都會解除物質化好好休養，如果傷勢過重，連維持物質化都是一件難事。
以珂瑪的狀況來說，因為她還能維持人型，傷勢可以說不算嚴重。不過這就隻有當事人自己才會明白了。雖然前往大醫院的精靈專科就能進行詳細檢查，不過庫魯納沒那個錢。
一陣子之後，珂瑪抬起頭來。
「好一點了嗎？」
「是的……目前……不要緊……」
雖說如此，但她看起來不像可以自由行動的樣子。
「不舒服的話，你可以再躺一下。」
「那個……」
「嗯？」
「那個……謝謝您救了我……」
少女低頭致意。
露琺對庫魯納輕聲說話。
（她好有禮貌。）
（是啊，這麽一來，就算拿走她身上所有財產，她應該也不會抱怨。）
（為什麽您會有這種旁門左道的念頭……）
（旁門左道也是一種生存之道。）
庫魯納說著這種荒唐的感想，露琺的臉上浮現絕望的神色。
（我……我原本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大驚小怪了，沒想到庫魯納先生真的……）
（不用這麽誇獎我。不提這個，這下該怎麽辦……）
（隻能暫時讓她在這裏休息吧……）
（或許會演變成不太妙的結果。）
（……為什麽？）
露琺輕聲說著歪過腦袋。
（我剛才不就說了嗎？她是從另一邊過來的，還是正要去另一邊，這個問題還挺大的。）
（為什麽會有問題？）
（仔細想想吧。她可能來自哈匹利卡，也可能正要去哈匹利卡，而且還受傷了，所以應該是有人正在追捕她吧？）
（啊……）
露琺總算理解了。
那片荒野位於國境地帶，亦曾爆發紛爭。未經過正規程序卻想越過國境，肯定有某些難言之隱，而且應該不是什麽正當的理由。無論是哪個國家，對於精靈的出入境問題都很頭痛。精靈不隻會飛，而且隻要解除物質化，就不會被人類看見，這麽一來護照與簽證都沒有意義了。如果是勃來這樣的下級精靈，甚至可以像鳥兒一樣自由穿越國境。
即使是中級以上的精靈，隻要在高空飛行，就能躲過警戒網穿越國境。以精靈的立場來說，國境是後來才擁有智慧的生物（意指人類）擅自訂立的東西，所以沒有義務要遵守；人類這邊也會有人抱怨「我們必須在檢查哨乖乖排隊，為什麽精靈就可以違規」，並且成為人類至上主義的論點之一。
大部分的精靈當然還是會遵守所處國家的法律以及出入境規定，但事實上也有精靈沒有這麽做。尤其是那些從事走私之類非法活動的自由精靈，完全不會把規定放在眼中。
此外，也有精靈為了得到自由而越過國境。尤其哈匹利卡很明顯晚了好幾步才開始重視精靈權，因此精靈逃亡到梅尼斯帝國的案例屢見不鮮。由於這種狀況明顯導致國內精靈減少，因此哈匹利卡好幾次向梅尼斯帝國提出抗議。
（懂了嗎？）
（懂了……不過她是被追捕嗎？還是正在追捕其他精靈……）
（不清楚，她記憶沒恢複的話一切免談。）
（說得也是……）
（何況，也可能與錢的問題有關。比方說在某處發現寶藏，卻在途中被野盜追捕。不對，應該說必須是這種狀況。如果除了找到寶藏還發現美女就更好了。）
（……）
露琺垂頭喪氣。庫魯納果然到哪裏都是庫魯納。
珂瑪依然心不在焉。雖然兩人就在她麵前講悄悄話，但她似乎毫不在意。
（庫魯納先生，我們要怎麽做？）
（哪能怎麽做？我個人很想把她轟出去就是了。）
（要是做出這麽殘忍的事情，我一輩子都會輕蔑您。）
（你現在就有尊敬我嗎？）
（並沒有。）
（那還不是一樣……不過我家一貧如洗，連吃的都沒有，哪可能再收容一個人？）
（話是這麽說，可是……）
（總之，得把該拿的東西拿一拿才行。）
庫魯納重新麵向珂瑪。
「珂瑪，很遺憾，你失去記憶了。」
「是的……」
「不過這對我們來說很困擾。就算想送你迴去，我們也沒有線索。」
「是……」
珂瑪麵色凝重地聆聽著。其實應該要趕快報警，但庫魯納不想這麽做。雖然是理所當然，但警方肯定會問「在哪裏找到的？為什麽當時會在那裏？」這樣的問題，他不想被問這種無關痛癢（其實會痛）的問題。
「所以，要請你幹活。」
「幹……活？」
珂瑪歪過腦袋，露琺也做出相同的動作。
「你不懂勞動的概念嗎？」
「這……我懂……」
「庫魯納先生，她為什麽要工作……？」
露琺如此詢問。
「她要住我家，怎麽可能讓她免費住？包括房租和水電費都是開銷。」
「您好幾個月沒付房租了，而且水電費也積欠很久，所以被斷水斷電了吧？」
「少羅唆，總之我們需要錢。珂瑪，你手頭上有嗎？」
珂瑪愣了好一陣子，察覺到庫魯納是在問她身上有沒有錢，她緩緩搖了搖頭。
「果然嗎？窮光蛋就隻會遇到窮光蛋。」
「庫魯納先生，我覺得講話要稍微客氣一點。」
「別管這麽多。總之我們必須賺錢，明天起你也要幹活。」
雖然露琺非常不願意，但珂瑪點了點頭，似
乎接受了這樣的安排。
「好的……我明白了。」
「看吧，露琺，她其實挺老實的，和某個眼鏡精靈不一樣。」
「那那那、那個……」
露琺探出上半身。
「珂瑪小姐，你當真嗎？」
「咦……？是的……」
「庫魯納先生殘忍又無情，是奴隸商人投胎轉世，你不可以聽他的話，不然會像我一樣做牛做馬！」
「喂，露琺！」
「像我上次，差點被當作仙人跳的工具！後來是因為警察來了才落荒而逃，除此之外還做過哭求乞討或是推銷之類的事情……」
「給我閉嘴！」
庫魯納強行搗住露琺的嘴。即使如此，露琺依然拚命想說話，但庫魯納不予理會。
「換句話說，珂瑪也要幹活。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的工作表現會左右我們的將來，你隻有幹活和餓死兩種選擇。」
「……」
「關於工作，我會幫你安排。我不會讓你做壞事。」
「騙人！絕對是壞事……」
「我不是要你住嘴嗎？知道了吧，珂瑪，明天開始工作。」
「好的……」
娃娃臉精靈頻頻點頭，庫魯納露出滿意的笑容。
至於被搗著嘴的露琺，則是放鬆力氣宛如放棄了一切。
○
正當庫魯納他們在家裏討論事情的這個時候。
國境附近的荒野，好幾個人采取著某種行動。
男女各有數名，各自以搭來的車輛為中心，按照圓形軌跡往外走。這是在搜索某種東西的行動。
眾人在四周走了一陣子，最後迴到車子旁邊。
「……找不到。」
高跳女性如此說著。
「明明應該就在這附近……」
「該不會是找漏了吧？」
身材宛如山豬般魁梧的男性如此迴應，他的長相也頗具野性。
女性緩緩搖了搖頭。
「不可能。我們已經找遍她可能會去的地方，最後隻剩下這裏。何況她受傷了，應該無處可逃。」
「那她為什麽會不見？解除物質化？」
「是的話就棘手了。」
這個時候，不遠處響起一個聲音。
「這邊！」
聲音來自橫躺的裝甲車後方。一名身高不高，像是少年的男性舉手示意。
「這裏有痕跡。」
所有人走向那裏。
正如男性所說，該處有一個明顯不是風吹雨打造成的痕跡，是人工留下的痕跡。
女性蹲下去以手指按著地表。
「……一人……兩人嗎？從腳印大小來看，其中一人是成人，而且是男性，另一人是身材嬌小的女性。」
接著她近距離觀察地麵。
「兩人似乎在這裏起過爭執，有扭打的痕跡。當時男性壓在女性身上……女性用爬的逃走。」
魁梧男性皺起眉頭。
「真是令人痛心的事件。」
「對女性而言，這可不能置身事外。」
「希望那個男的有被繩之以法。」
女性繼續追蹤痕跡，抵達距離裝甲車不遠的某處。
「……在這裏又多了一個人。」
「這樣啊……」
「似乎是有人倒在這裏，剛才那兩人的腳印過來會合了。」
「是珂瑪？」
「大小和珂瑪相同。」
「看得出後續狀況嗎？」
「兩人在倒地某人的身旁察看狀況……然後似乎把這個人帶走了。」
「那就可以確定了。」
男性說道：
「珂瑪被這兩個家夥帶走了，應該是男的帶走的。」
「也對。原本想對女性施暴的男性，決定就這麽綁架珂瑪，這樣就說得通了。」
「這男的真有活力，有成為恐怖殺人魔的天分。」
「珂瑪平安嗎？」
「要是她沒命就麻煩了，如果隻是受點傷……無所謂。」
與其說是態度冷漠，比較像講得理所當然。目前不在場的這名精靈，被他們當成物品對待，而且並沒有很珍惜。
參與對話的女性也一樣，雖然剛才說過「對女性而言不能置身事外」，如今卻講得宛如置身事外。
「這樣下去的話，就得修改原本計劃的某個部分了。」
「一開始的爆炸得按照預定，已經不容變更。」
「這是沒辦法的，不過得思考一下後續的做法。」
「而且得盡快決定。」
男性以眼神向眾人示意。兩人點了點頭，轉身要把車子開過來。
「必須追蹤才行，有夠麻煩的。」
「還不是因為讓她逃了。」
「我承認有疏失。如果最後要讓計劃成功，珂瑪是不可或缺的要素。」
車子開過來了，是一輛四輪驅動的大型車輛。因為考量到會在荒地行駛，所以底盤很高，車上空間也很寬敞。
「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嗎？」
女性再度凝視地麵。
「大致知道。從腳印的方向來看……是那裏。」
她指向某個方向。
「那裏嗎？既然這樣，記得就是……」
「畢雷尼斯。」
女性說完後，搶先男性一步逕自上車。
地點在荒野，時間是深夜。
這裏是與凰都畢雷尼斯相隔甚遠的北方。來到這裏就看不到住家，而且也沒什麽人影。梅尼斯帝國疆土廣闊，人口集中於都市與都市周邊，如果是穀倉地帶，就依然看得到農民開墾的光景，然而這附近維持著原始的自然景色，而且荒蕪至極。
這裏會成為荒地是有原因的。因為這個區域，曾經是梅尼斯帝國與哈匹利卡爭奪國境的舞台。
爆發戰爭的契機隻是一件小事，那就是位於國境的某座山丘歸哪一國所有。將山丘納入國立公園境內，就可以成為市民出遊的好去處，而且因為處於國境上，可以用來觀察鄰國動靜。名為國家的這種組織，雖然喜歡監視他國，卻非常不願意受到他國監視，因此兩國彼此主張山丘的所有權，有時候還會派部隊移防作為威嚇。
進入這種局麵之後，演變成紛爭就是必然的結果。兩國為了誰先開火的問題起口角，吵不出結果就動用真槍實彈，最後基於麵子問題派出大規模的軍隊、爆發衝突。
在演變成兩國大戰之前，另一個國家介入仲裁，使兩國的政治家因而收手。結果山丘所有權的問題暫時擱置，兩國相互支付死者的賠償金以平息風波（不過雙方不願使用賠償這種說法，所以改稱為慰問金），這場紛爭就這樣在短短一周內落幕。之所以沒有演變成戰車與裝甲車也出動的全麵戰爭，都是多虧於第三國的努力，畢竟比起戰局，該國更關心自己是否會受到波及。
山丘與山丘附近的區域，實質上是梅尼斯帝國的領土，但鄰國禁止帝國派駐軍隊，因此隻有國境警備隊常駐。也因此，哈匹利卡政府內部的反梅尼斯帝國派係，至今依然擁有根深蒂固的權力。
在國境尚未劃清的這個區域，比較接近梅尼斯帝國的某處。
深夜的荒野裏，有一對頻頻顫抖的男女。
一男一女蹲坐在毀損報廢的裝甲車後方。兩人都很年輕，女性看起來與其說是年輕，更給人一種稚嫩的感覺；至於男性則擁有黑發與一雙嘲諷般的眼神，而且全身營造出一股怠惰的氣息。
「……可惡，好冷，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所以我不是說會冷嗎……」
女性迴應著男性的這句抱怨。兩人都縮著身體不斷顫抖。
「是誰說這邊比較溫暖的？給我出來麵對！」
「就是庫魯納先生……」
被女性點名的這個人——希瓦爾，庫魯納露出苦悶的表情。
「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露琺，那你應該阻止我吧？」
「我不是說了，無論在什麽季節，夜晚的荒野都會冷嗎……」
「要講得更果斷一點！早知道會這麽冷，我就穿暖一點再來了！」
「可是又沒有錢買衣服……」
聽到露琺的指謫，庫魯納握拳按在她的太陽穴轉動作為迴應。
［插圖］
在人煙罕至的荒野，隻有露琺「嗚咪咪咪～！」的慘叫聲響遞四周。
這把年紀還在做這種孩子氣行徑的庫魯納，是什麽工作都做的萬事通。不過隻有他自己如此宣稱，正式來說他是無業遊民，周圍的人們都叫他家裏蹲。隻要還有錢就絕對不工作，即使沒錢也盡可能不工作，這就是他的人生主義。
女性的名字是露琺·瓦圖姆希卡·特洛伊斯。正如名字與姓氏中間的柱名所示，她是精靈。明明是精靈卻戴著眼鏡而且個性怯懦，這是她的最大特征。
庫魯納身旁放著一個頗大的箱子，內行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裝在箱子裏的是單人樂團。換句話說，庫魯納可以演奏神曲。
然而如果有人對他這麽說，他就會斷然否認。這名男性不會演奏神曲。
以一般的慣例來說，人類與精靈的搭檔，建立在神曲樂士與契約精靈的關係，周圍的人們也是如此認為。然而這兩個人不一樣，人類隻把精靈當成傭人使喚，精靈則是含淚乖乖聽話；處理國內精靈問題的帝國精靈局職員，要是看到這樣的他們肯定會昏倒。
在梅尼斯帝國，精靈也有自己的人權，而且受到法律保護。法律也從來沒有注明「可以隨意責罵與虐待精靈」。在旁人眼中，庫魯納與露琺的相處方式，已經是足以向當局申訴的等級了。
然而以目前來說，兩人這樣的關係在成立之後維持至今，露琺即使為自己的際遇歎息，也依然乖乖聽命於庫魯納。
庫魯納到現在還在抱怨。
「好冷，早知道這樣就不該來的。」
「和平常一樣，在家裏睡覺不就好了……」
「這關係到非常非常重要的金錢問題，我絕對不能放棄。」
「明明值不了幾個錢……」
「嘲笑一塊錢的人，遲早會為了一塊錢而哭泣。這句俗語講得真有道理。」
「我覺得庫魯納還是哭一下比較好……」
她暗自嘀咕。
事件的起因是這樣的。
一如往常窮困潦倒的庫魯納，開始修理附近人家的鍋碗瓢盆收費餬口。雖然有好一陣子沒營業了，但因為錢真的已經用光，所以隻好再度開張。
之前歇業好一陣子，所以完全沒人上門委托修理，庫魯納隻好走訪附近的民家招攬生意。
露琺也陪同庫魯納走訪。因為如果隻有他一個人，會被居民誤認是惡質的推銷員而報警。身為精靈的露琺比較年長，但外表看起來是少女，庫魯納想藉此降低居民的警戒心。露琺抱怨說「就像是叫孩子去撞車勒索醫療費」，結果被庫魯納狠狠捏臉頰修理。
然而在挨家挨戶造訪的時候，辦公室被闖空門了。
這裏所說的辦公室是「庫魯納萬事通辦公室」，不過實際上當然不是什麽氣派的地方，隻是老舊公寓裏一個兩坪多的髒亂住所。但這樣的地方還是受到小偷青睞，庫魯納名為「年輕人妻係列之洗衣店情事」的珍藏錄影帶，就這樣被偷走了。
庫魯納當然火冒三丈。雖然家裏沒有錄放影機，但他以想像力來彌補。這種錄影帶拿到任何地方都值不了什麽錢，不過對於窮光蛋來說，這是珍貴的娛樂兼財產。所以庫魯納發誓絕對要收複錄影帶，依循蛛絲馬跡來到了這個地方。
「隻要在這裏等，那個小偷絕對會來……因為這裏是國境附近。」
庫魯納還在講話。每講一句話，嘴裏就飄出白色的氣息。
「因為罪犯總是會盡可能逃得遠遠的。」
「可是，會偷那種色色錄影帶的人，真的會想逃亡到國外嗎……」
露琺如此說著。庫魯納狠狠瞪了她一眼。
「少羅唆，你想否定我出神入化的推理？」
「因為，到現在我們連一個人都沒看到……」
「一般人哪可能來這種充滿煙硝味的地方？」
「那麽，小偷先生也可能不會來吧……」
露琺的每句意見都很中肯，這種正確的論點也是激怒他人的最佳利器。
「要是沒來就麻煩了吧？那我們來到這種偏僻的地方，究竟是為了什麽？」
「我當時有說過不想來，可是庫魯納先生硬拉著我……」
「早知道會這樣，出門時應該要好好鎖門才對。」
「可是門鎖不是壞掉了嗎……」
一點都沒錯，庫魯納家的門鎖壞了。這種事情一般而言，隻要知會房東就可以換新，但因為庫魯納積欠房租不想見到房東，所以就這麽置之不理。
反正小偷不會想光顧這種地方。這是很有說服力的理由，就旁人看來也確實如
此，這棟公寓的住戶有五成是窮光蛋，有三成會發出詭異的叫聲嚇唬別人，另外兩成則是下落不明。以常識來說，不會有人來這樣的公寓偷東西。然而即使如此還是被偷了，這個世界真是無奇不有。
「居然偷我這種窮人家的東西……等著瞧吧，我會讓你後悔生為人類……哈啾！」
庫魯納豪邁地打了一個噴嚏。即使躲在裝甲車殘骸後麵，風一吹還是會冷到骨子裏。
他戳了戳同樣在發抖的露琺。
「喂，有什麽能燒的東西嗎？」
「沒有……而且得有火柴。」
「你是精靈吧？隨便找個玩意攻擊，用爆炸的衝擊點火吧。」
「就算能點火，也沒有東西能燒吧……」
即使是瓦斯爐，也因為有「瓦斯」當燃料才能持續燃燒，隻是點火的話很快就會熄滅。
庫魯納咬牙切齒地發出嘖的一聲。
「可惡，為什麽這個世界總是不肯配合我的要求……」
「我覺得這是因為，世界上住著許多不同於庫魯納先生的人……」
「等我取得天下，我要把這些家夥全部當作奴隸使喚。」
如此抱怨的庫魯納，從上到下打量著露琺的身體。眼鏡精靈嚇得顫抖。
「有、有什麽事嗎……」
「你穿著衣服吧？」
「這是當然的。」
「那隻是物質化的玩意吧？可以脫嗎？」
「可以是可以……」
精靈像這樣化為人類外型的過程名為「物質化」，而且也可以反過來，變得宛如灰塵般飛散在大氣之中。而且在進行物質化的時候，不隻是身體，連衣服也會一起成形。
庫魯納緩緩逼近露琺，露琺心驚膽戰地向後退。
「有什麽……事嗎……」
「給我脫。」
庫魯納忽然如此下令，露琺大吃一驚。
「咦、咦咦～？」
她的牙齒不斷打顫。並不隻是因為寒冷的關係。
這個男的想做什麽？即使是精靈，但露琺的外型是女性，脫掉衣服之後能做的事情極為有限。
露琺當然有想到那種可能性。想像自己接下來的命運，使她怕得發抖。
「我……我，那個……」
「快給我脫。」
「庫、庫魯納先生，我還沒有……心理準備……我還是希望可以按照程序……」
「這種事哪有什麽程序，已經刻不容緩了！」
「刻不容緩……可是，我不希望在這種荒郊野外，比較想在可以靜下心來的地方……」
露琺淚眼汪汪地如此懇求，但庫魯納反而露出野狼看到獵物的眼神。
他朝著眼鏡精靈的衣服伸出手，露琺感到絕望，像是認命般向後倒。
「你不脫的話，我幫你脫。」
「請、請不要太粗魯……如果您真的想要，那個，我不會抵抗的，所以請溫柔一點……」
「什麽溫柔一點？」
「因、因為像這種事情，隻要男生溫柔一點，女生就會願意接受……」
庫魯納露出「這家夥腦袋有問題嗎？」的表情。
「我說啊，這樣下去我會冷死吧？所以我想燒你的衣服取暖，所以給我脫。」
「……」
露琺啞口無言，在下一秒鍾猛烈抵抗。
「我、我不要！這樣我不就沒衣服穿了嗎！」
「你是精靈，這種程度可以忍吧？」
「我不想忍！」
她從庫魯納的身體下方鑽出來，然後爬著逃走。
「太過分了，庫魯納先生不是人！」
「先禦寒才是重點。」
「這是我的衣服！」
露琺起身了，並且讓背上展開翅膀。雖然她很少飛，不過精靈都擁有飛行能力。
她的身體輕盈地上浮。
「我不想理庫魯納先生了！」
「來這招？」
庫魯納沒有追，而是拿起身旁的箱子。
他解開扣環開啟箱子，裏頭是精巧收納的單人樂團。庫魯納把背帶背在肩上，操作數個按鈕與拉柄。
裝置發出喀喳喀喳的聲響完成展開。是三味線類型的單人樂團。
他拿起銀杏形的彈片，輕輕撥動琴弦一次、兩次。
露琺臉色蒼白，逐漸露出不安的神色。
「庫……庫魯納先生……」
「你居然連主人的命令都不聽。」
「請、請不要……」
「久違地來一段吧，『釘子摩擦鐵皮屋屋頂的聲音』。」
嘰嘰嘰～。尖銳剃耳的聲音響遍荒野。
「嗚咪啊～！」
浮在空中的露琺就這麽筆直墜落，以雙手搗住耳朵在地麵滾動。
「來來來，怎麽樣啊？」
「嗚咪啊咪啊咪啊咪啊～！」
藍發精靈隨著聲音滾動掙紮。
這是庫魯納的特技。雖然他自稱不是神曲樂士，不過他唯一擅長的，就是彈奏令精靈難受的聲音。如果是這種惡整精靈的樂曲，他能演奏的曲目多不可數，而且會依序使用在露琺身上。
「再來是『兩塊玻璃相互摩擦的聲音』。」
「請不要再彈了～！」
「來，感覺怎麽樣？」
「嗚咪咪咪咪咪～！」
「怎樣，肯聽話嗎？我要燒你的衣服。」
「我我我我不要！」
「真是不聽話的家夥，稍微彈大聲一點吧。」
「嗚喵喵～！」
露琺身體不斷抽搐，宛如鐵板上的香腸。
庫魯納則是麵不改色。雖然這種聲音也會令人類不悅，但他的體質比較特殊，聽到這種聲音也不會怎麽樣。
露琺淚眼汪汪地拚命想逃走，庫魯納一邊演奏一邊追上去。
「你快點聽話吧。」
「我不要～！有人嗎～！」
露琺放聲慘叫。不過這種地方當然沒有人影。
「救命……唔喵？」
「你這個家夥真固執，再來換『貓用爪子抓玻璃門的聲音』吧。」
「庫庫庫庫庫魯納先生！」
「快點脫衣服給我燒，不然我要彈得更大聲了。」
「不不不不是那樣，那個那個……」
「什麽事？」
「這裏，有一個人……」
「啊？」
他暫停演奏，看往露琺所指的方向。
兩人原本所在的地方有裝甲車的殘骸，那個方向則是什麽都沒有。不過地表比周圍稍微凹陷下去，而且有人倒在裏麵。
是女性，就這麽趴著動也不動。
庫魯納與露琺接近過去。
「橫死在荒野？」
「可是她的衣服很整齊……」
「或許是白天倒在這裏的。」
庫魯納蹲在女性旁邊，輕輕將她翻過來。
乍看之下沒有外傷，可能是走太久累昏了，或者是被陽光曬昏。這附近日夜溫差很大。
這名女性長相稚嫩，可以說尚未成年，身高與露琺差不多。
「已經死了嗎？」
「看她的樣子……應該還活著吧？」
露琺指著這名女性的胸口。雖然不顯眼，不過微微起伏著。
「看來有在唿吸。」
「現在是如此。」
「這個家夥的家人有在附近嗎？有沒有人來找她？」
露琺飛到空中，在周圍繞兩圈之後就下來了。
「附近沒人，隻有我們而已。」
「有腳印嗎？」
「現在是晚上，沒辦法看得這麽詳細……」
「算了，反正要做的事情都一樣。喂，翻她的口袋。」
「啊？」
「我要搜她的隨身物品，有錢包的話就賺到了。」
換句話說，就是要接收她身上的東西。
眼鏡精靈大吃一驚。
「這這這這、這樣是趁火打劫吧？」
「你用的說法真老套。隻是她湊巧倒在這裏，我們湊巧把手伸進她的口袋，然後湊巧找到她的錢包。」
「這是打劫！」
「當作是從屍體身上接收就行了。她昏迷不醒，就跟死掉差不多。」
「一樣是打劫！警察先生～！」
「在這種地方，哪可能叫得到警察？」
國境警備隊的駐地位於更遠的地方，放眼望去隻看得到星光。
「這裏有小偷～！」
「如果被警察發現，那你也是小偷之一。」
「我會把庫魯納先生交給警察要求減刑。」
「居然耍這種小聰明……」
兩人拌嘴了好一陣子，隨即就像是對他們的聲音有所反應，昏迷女性的眼皮開始顫動。
庫魯納表情一沉。
「看吧，她好像要醒了，你要怎麽負責？」
「錢包原本就是她的。」
「其實還不曉得她身上有沒有錢包吧？」
少女微微張開眼睛。視線沒有對焦，意識依然朦朧。
「啊……」
她發出細微的聲音。
庫魯納與露琺蹲了下來。
「喂，還好吧？」
「身體狀況怎麽樣？」
「大概沒救了。既然這樣，那還得幫她挖墳墓才行，真麻煩。」
「庫魯納先生，請不要這樣。」
庫魯納把手放在少女頭部下方微微扶起她，少女的身體扭動了幾下。
「唔……」
「看得到我嗎？」
「是……」
她的聲音很冰冷。與其說是原本的聲音，應該是意識朦朧下發出的聲音。
「這裏……是……」
「荒野的正中央。」
庫魯納迴以一個誇張的答案。不過並沒有錯。
少女的意識依然朦朧，庫魯納就這麽讓她維持現在的姿勢。露琺問道：
「庫魯納先生……不扶她起來嗎？」
「她有可能頭部受傷，或者是頸椎出現障礙，暫時讓她躺著比較好。」
「您好溫柔。」
「要是她死在這裏，我就變得像是殺她的兇手了。我希望她可以死在遠一點的地方。」
「……我要收迴剛才那句話。」
眼鏡精靈這麽說著，但庫魯納不予理會。
少女再度開口。
「啊……」
「喂，看得到有幾根手指嗎？」
庫魯納豎起兩根手指。
「可以……是兩根。」
「這樣呢？」
這次他豎起三根手指，少女迴答「三根」。
語氣聽起來也逐漸變得明亮有力。庫魯納認為應該沒有大礙，將她的上半身稍微扶起來。
接著他觸碰少女的腳。
「感覺得到我在摸你嗎？」
「可以……」
「看來頸椎也沒事。」
接著他讓少女坐起上半身。
「說得出名字嗎？」
「咦……？」
「你自己的名字。」
「啊……我是，珂瑪……」
「好，珂瑪，麻煩聽我說。」
「……？」
「我們是可憐的無產階級，因為寶貴的財產被偷才來到這裏，但我們沒有抓到犯人，相對的則是發現你。」
「是……」
「情非得已，我打算把你賣掉。舞女和打雜夥計，你要選哪一種？」
庫魯納是認真的。珂瑪的意識尚不清晰，隻是心不在焉地聆聽著。
露琺則是驚慌失措。
「庫、庫魯納先生，您居然對陌生人做這種事……」
「她已經不是陌生人了，我知道她叫做珂瑪，所以她等於是我的手下。」
「沒有這種事！」
「珂瑪，如果你兩種都不要，就把錢包留下來。隻留下錢包裏的錢也可以，我一定會還，大概一百年之後會還。」
「您根本不打算還吧！」
露琺甚至忘了寒冷，拚命阻止著庫魯納。她相信「這樣下去，這個人會任憑庫魯納先生宰割」，而且這是正確的想法。
對於精靈所說的這些話，庫魯納當然是充耳不聞。
「或者你可以和家裏聯絡嗎？就說你被親切的路人拯救，叫他們送禮金給我。」
旁邊的露琺努力插嘴，希望庫魯納迴心轉意。
「這樣是敲詐！」
「要說你被綁架也行，叫他們支付贖金。如果能夠賺大錢，即使冠上罪名也無妨。」
「居然這樣！」
「反正被冠罪的會是露琺。」
「是、是我？」
「要是被判有罪，你就去幫我蹲苦窯，我會在你出獄之前快活一下。」
「庫魯納先生是惡魔～！」
「精靈叫我惡魔有什麽用……」
庫魯納無視於哭喊的精靈，繼續對珂瑪說話。
「怎麽樣，聽懂我說什麽了嗎？」
「是……」
眼神逐漸恢複明亮，意識似乎變得清晰了。
「很好很好，所以你家在哪裏？」
「……」
「怎麽了？」
「不知道……」
珂瑪的眼神左右飄移，看起來像是不知所措。
「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我真的……不知道……」
「沒辦法了，好歹應該有個有錢的伯父或阿姨吧？他們住哪裏？」
「……我……不知道……」
「喂……」
庫魯納皺起眉頭。
「怎麽可能不知道？既然會倒在這種地方，你肯定來自某處，是成為我希望之星的富家千金。我救了倒在荒野的你，肯定會得到滿滿的禮金。說吧，你家在哪裏？」
「不知道……我不知道……」
珂瑪低下頭按住腦袋。
「那個……我完全……什麽都不記得了……頭……好痛……唔……」
她大口喘氣，進行數次宛如哽咽的唿吸之後，就這麽動也不動。
「唔哇，這下不妙了。」
「庫魯納先生，您終於殺人了……」
「笨蛋，不是我的錯，是她自己死掉的。到時也得這樣向警方作證，否則我就要你扛下罪名。」
「我不要。這應該是庫魯納先生知錯悔改重新做人的好機會，請乖乖自首吧。」
「我怎麽可能主動去找警察……」
兩人不斷推托責任，庫魯納的歪理尤其誇張，甚至喊出「既然你會飛，就算被關也肯定逃得掉」這種誇張的意見。
兩人爭論好一陣子之後，旁邊響起「唔……唔……」這樣的聲音。
庫魯納停止嫁禍給露琺的舉動，看向聲音源頭。
「……原來還活著？」
「似乎是如此。」
仔細一看，珂瑪的胸口緩緩上下起伏著。雖然比剛才還不明顯，不過確實有氣息。
「太好了……」
露琺輕撫胸口，相對的，庫魯納則是板著臉。
「這下麻煩了。明明如果
死掉，隻要埋起來當作沒事就好……」
「人渣這個詞很適合用來形容庫魯納先生。」
「臭丫頭……不過，你有看到她剛才的態度吧？這個女的喪失記憶了。」
「咦？」
「講話不清不楚，而且眼神從一開始就沒有對焦……」
庫魯納伸出手指，觸摸珂瑪的後腦勺。
「……嗯，這裏有傷痕。不知道是被打還是跌倒造成的。」
「咦、那、那麽……」
「應該是受到重擊失去記憶了。」
庫魯納重新看向珂瑪的臉。
雖然留著稚氣，看起來卻不像露琺那樣不經世事。輕閉雙眼的模樣很可愛，不過令人感覺似乎有一些年紀。
「唔～……看不出年齡，究竟是年輕還是年長……」
「啊……我覺得她年紀應該不算小。」
「為什麽？」
「因為她是精靈，和我一樣。」
戴眼鏡的藍發精靈如此斷言。
○
庫魯納與露琺把珂瑪抬迴家裏了。
抬迴來的過程曆經波折。首先庫魯納主張「要先抓到闖我家空門的小偷」，但是被露琺「小偷絕對不可能會來這裏」的說法駁斥。後來庫魯納說「無論是女性還是精靈，我拒絕抬別人迴家，你自己抬」，露琺頂嘴說「庫魯納先生是人渣中的人渣」，所以庫魯納使用單人樂團演奏噪音。結果發出慘叫的露琺答應負責抬珂瑪，但還是堅持「中途請一定要和我換手」。
就這樣，倒在荒野的這名精靈，被抬進庫魯納位於破舊公寓的住家兼辦公室。
搬運的過程中，珂瑪完全沒有醒來，偶爾甚至會令露琺過度擔心，必須主動確認她是否還活著。
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遠方傳來麻雀的叫聲。
珂瑪躺在兩坪多空間的正中央，這裏原本應該有一張圓形的小矮桌。
庫魯納與露琺隔著她相對而坐。
「那麽，現在要怎麽處置這個家夥？」
庫魯納雙手抱胸如此說著。
「雖然把她帶迴來了，不過仔細想想，我們沒有道義做這種事，何況她又不是富家千金。」
「因為她是精靈……」
「就算是精靈，也應該要是家裏很有錢，爸媽經常對人們散財的那種精靈才對。」
「沒有這種精靈……」
露琺如此說著。
精靈沒有親子概念。雖然精靈一樣擁有情感，不過大多與人類所謂的親情不一樣，何況精靈之間沒有血緣這樣的東西。如果是柱名相同的精靈，就相當近似人類的血緣關係，但一般來說不會互稱姐妹。即使有精靈會使用這種稱唿，這樣的精靈也算是怪胎了。
庫魯納看著動也不動躺在地上的精靈。
「珂瑪真的是精靈？」
「這一點肯定沒錯。」
人類與精靈乍看之下很難區分，如果是人型精靈就更不用說了。兩者最明顯的差異就是翅膀，人類終究不會擁有這種東西。
相對的，要是收起翅膀，就幾乎無法辨別人類與精靈。不過精靈可以一眼認出精靈。
「是某人的契約精靈嗎？」
「如果是這樣，對方應該已經申請協尋了……」
與神曲樂士簽約的契約精靈，會通知管理單位登錄資料。登錄完成的精靈，在各方麵的權利會受到保障，失蹤時也可以用登錄資料作為警方搜索的根據。而如果是自由之身的精靈，就不會有人申請協尋。
露琺有些不安。
「怎麽辦……」
「如果是契約精靈就有點棘手，是自由精靈的話就輕鬆多了。」
「是嗎……？」
「你想想，簽約的精靈，在法律上與人類平等吧？一個不小心，我們可能會成為綁架犯。」
「咦咦……庫、庫魯納先生會變成綁架犯……」
「是我們！如果她恢複記憶，就要在事情鬧大之前，盡快把她趕出去……」
兩人看向珂瑪，但她依然沒有變化。
「不過仔細看才發現，她全身都是傷……」
「確實如此……」
剛才因為天色太暗沒有察覺，不過珂瑪全身上下都有擦傷，衣服也到處都裂了開來，不像是她自己撕破的。
露琺輕聲說道：
「為什麽會傷成這樣……？」
「我不可能知道這麽多，不過事情肯定沒那麽簡單。」
「這是什麽意思……？」
「首先，她後腦勺的傷不可能是自己造成的，不是被打就是跌倒撞到，而且她身上的傷都是外傷。」
「那個，所以這個人是……」
「應該是和某人交戰的結果，失去記憶也是這個原因。」
庫魯納以沉重的語氣如此說著。露琺輕輕發出「咿」的慘叫聲。
一般來說，精靈的身體比人類強韌，但是隻要戰鬥也難免會受傷，並不是完全不會死。不過會演變成戰鬥肯定有原因，如果隻是普通的街頭鬥毆，不可能會傷得這麽重。
「可、可是……居然會打到失去記憶，這是怎麽迴事？」
「誰知道。」
庫魯納一臉納悶。珂瑪倒在荒野也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那裏真的是人煙罕至的地方。
「不過，那裏距離國境沒有很遠吧？」
「是的。」
庫魯納搔了搔腦袋。
「她是從另一邊過來的，還是正要去另一邊？」
「這是……什麽意思……？」
「很簡單，就是……」
「唔……唔……」
響起一個細微的聲音，使得兩人中斷交談。
珂瑪的雙眼再度張開。
「這裏是……」
「我家。」
庫魯納如此迴答。
「我是庫魯納，這家夥是露琺，被我們拯救的你是珂瑪。我們發現你倒在荒野中央，就把你帶迴來了。」
原本以為她或許連這件事也不記得了，但似乎不是如此，珂瑪輕聲說著「剛才有提過……」這句話。
「看來你還記得我們。」
「是的……當時有提到錢包還有錢的事情……」
露琺連忙插嘴說道：
「請你忘了這件事。」
「啊……？」
「起得來嗎？」
「可以……」
珂瑪坐起上半身。她是靠自己的力量起身，所以似乎沒有傷得很嚴重。
露琺連忙拿寶特瓶倒了一杯水。瓶子裏的水是從附近公園裝來的，由於附近的窮人們把公園水龍頭當成自己家一樣地取水，看不下去的管理局不隻拆掉轉盤，還以鐵絲固定。然而鐵絲不知何時被剪斷，而且有人不知道從哪裏拿了一個新的轉盤過來，所以公園的水龍頭至今依然是協助當地居民解渴的好朋友。順帶一提，打水是露琺的工作。
由於冰箱故障，所以沒辦法貼心地準備冰塊。但即使如此，珂瑪還是毫不在意地開始喝水。
她雙手捧著茶杯，加上長得一副娃娃臉，看起來就像嬰兒一樣。
「……」
她繼續默默喝著水。由於幾乎沒有聲音，還以為她隻是傾斜水杯沒有真的喝，不過杯裏的水確實在減少。
「能講話嗎？」
庫魯納如此詢問，珂瑪點了點頭。
「好，珂瑪，你有迴想起自己的全名嗎？」
「珂瑪……珂瑪·特利琵努·亞茲路卡……」
庫魯納與露琺轉頭互視。這麽一來她肯定是精靈，全名中間的「特利琵努」，是精靈
才會擁有的柱名。
她看起來意識還有些朦朧，不過確實記得兩人的事情，證據就是她並沒有慌張害怕。
庫魯納雙手抱胸。
「我說珂瑪，你真的記不得了？」
「記不得什麽……？」
「你自己的事情。」
「名字……我記得……」
少女含糊說著。
「記得原本住哪裏嗎？」
她搖搖頭。
「有簽訂契約嗎？」
「不知道……」
「有其他精靈朋友嗎？」
「這也……」
少女依然搖頭否定。不是「沒有」而是「不知道」，所以更加麻煩。她進行好幾次深唿吸。
「名字……很快就想起來了……不過，其他事情就……」
少女低下頭，她似乎也很努力試著迴想，有時候選會痛苦地眯細眼睛。
「啊、不用勉強沒關係。」
露琺連忙如此說著。她端水過來之後，就坐到庫魯納身旁。
「你的頭部腫得很嚴重而且還受傷了，請不要思考太困難的事情，不然會痛。」
「好的……」
雖然少女如此迴應，但表情再度扭曲。
「庫魯納先生，家裏有藥嗎？」
「沒有。假藥的話就有，我曾經把黏土揉成顆粒當作胃藥來賣，賣兩包就露出馬腳了。」
「我不是問庫魯納先生的騙錢法，家裏有藥局賣的那種藥嗎……」
「沒有那種閑錢買藥，窮人連生病的資格都沒有。」
之後庫魯納看向珂瑪問道：
「更何況，治頭痛的藥對精靈有效嗎？」
「……沒聽說。」
「對吧？就隻能扔著不管了，等她的傷勢自然痊愈吧。」
到頭來，受傷的精靈很難維持形體，大部分在受傷之後，都會解除物質化好好休養，如果傷勢過重，連維持物質化都是一件難事。
以珂瑪的狀況來說，因為她還能維持人型，傷勢可以說不算嚴重。不過這就隻有當事人自己才會明白了。雖然前往大醫院的精靈專科就能進行詳細檢查，不過庫魯納沒那個錢。
一陣子之後，珂瑪抬起頭來。
「好一點了嗎？」
「是的……目前……不要緊……」
雖說如此，但她看起來不像可以自由行動的樣子。
「不舒服的話，你可以再躺一下。」
「那個……」
「嗯？」
「那個……謝謝您救了我……」
少女低頭致意。
露琺對庫魯納輕聲說話。
（她好有禮貌。）
（是啊，這麽一來，就算拿走她身上所有財產，她應該也不會抱怨。）
（為什麽您會有這種旁門左道的念頭……）
（旁門左道也是一種生存之道。）
庫魯納說著這種荒唐的感想，露琺的臉上浮現絕望的神色。
（我……我原本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大驚小怪了，沒想到庫魯納先生真的……）
（不用這麽誇獎我。不提這個，這下該怎麽辦……）
（隻能暫時讓她在這裏休息吧……）
（或許會演變成不太妙的結果。）
（……為什麽？）
露琺輕聲說著歪過腦袋。
（我剛才不就說了嗎？她是從另一邊過來的，還是正要去另一邊，這個問題還挺大的。）
（為什麽會有問題？）
（仔細想想吧。她可能來自哈匹利卡，也可能正要去哈匹利卡，而且還受傷了，所以應該是有人正在追捕她吧？）
（啊……）
露琺總算理解了。
那片荒野位於國境地帶，亦曾爆發紛爭。未經過正規程序卻想越過國境，肯定有某些難言之隱，而且應該不是什麽正當的理由。無論是哪個國家，對於精靈的出入境問題都很頭痛。精靈不隻會飛，而且隻要解除物質化，就不會被人類看見，這麽一來護照與簽證都沒有意義了。如果是勃來這樣的下級精靈，甚至可以像鳥兒一樣自由穿越國境。
即使是中級以上的精靈，隻要在高空飛行，就能躲過警戒網穿越國境。以精靈的立場來說，國境是後來才擁有智慧的生物（意指人類）擅自訂立的東西，所以沒有義務要遵守；人類這邊也會有人抱怨「我們必須在檢查哨乖乖排隊，為什麽精靈就可以違規」，並且成為人類至上主義的論點之一。
大部分的精靈當然還是會遵守所處國家的法律以及出入境規定，但事實上也有精靈沒有這麽做。尤其是那些從事走私之類非法活動的自由精靈，完全不會把規定放在眼中。
此外，也有精靈為了得到自由而越過國境。尤其哈匹利卡很明顯晚了好幾步才開始重視精靈權，因此精靈逃亡到梅尼斯帝國的案例屢見不鮮。由於這種狀況明顯導致國內精靈減少，因此哈匹利卡好幾次向梅尼斯帝國提出抗議。
（懂了嗎？）
（懂了……不過她是被追捕嗎？還是正在追捕其他精靈……）
（不清楚，她記憶沒恢複的話一切免談。）
（說得也是……）
（何況，也可能與錢的問題有關。比方說在某處發現寶藏，卻在途中被野盜追捕。不對，應該說必須是這種狀況。如果除了找到寶藏還發現美女就更好了。）
（……）
露琺垂頭喪氣。庫魯納果然到哪裏都是庫魯納。
珂瑪依然心不在焉。雖然兩人就在她麵前講悄悄話，但她似乎毫不在意。
（庫魯納先生，我們要怎麽做？）
（哪能怎麽做？我個人很想把她轟出去就是了。）
（要是做出這麽殘忍的事情，我一輩子都會輕蔑您。）
（你現在就有尊敬我嗎？）
（並沒有。）
（那還不是一樣……不過我家一貧如洗，連吃的都沒有，哪可能再收容一個人？）
（話是這麽說，可是……）
（總之，得把該拿的東西拿一拿才行。）
庫魯納重新麵向珂瑪。
「珂瑪，很遺憾，你失去記憶了。」
「是的……」
「不過這對我們來說很困擾。就算想送你迴去，我們也沒有線索。」
「是……」
珂瑪麵色凝重地聆聽著。其實應該要趕快報警，但庫魯納不想這麽做。雖然是理所當然，但警方肯定會問「在哪裏找到的？為什麽當時會在那裏？」這樣的問題，他不想被問這種無關痛癢（其實會痛）的問題。
「所以，要請你幹活。」
「幹……活？」
珂瑪歪過腦袋，露琺也做出相同的動作。
「你不懂勞動的概念嗎？」
「這……我懂……」
「庫魯納先生，她為什麽要工作……？」
露琺如此詢問。
「她要住我家，怎麽可能讓她免費住？包括房租和水電費都是開銷。」
「您好幾個月沒付房租了，而且水電費也積欠很久，所以被斷水斷電了吧？」
「少羅唆，總之我們需要錢。珂瑪，你手頭上有嗎？」
珂瑪愣了好一陣子，察覺到庫魯納是在問她身上有沒有錢，她緩緩搖了搖頭。
「果然嗎？窮光蛋就隻會遇到窮光蛋。」
「庫魯納先生，我覺得講話要稍微客氣一點。」
「別管這麽多。總之我們必須賺錢，明天起你也要幹活。」
雖然露琺非常不願意，但珂瑪點了點頭，似
乎接受了這樣的安排。
「好的……我明白了。」
「看吧，露琺，她其實挺老實的，和某個眼鏡精靈不一樣。」
「那那那、那個……」
露琺探出上半身。
「珂瑪小姐，你當真嗎？」
「咦……？是的……」
「庫魯納先生殘忍又無情，是奴隸商人投胎轉世，你不可以聽他的話，不然會像我一樣做牛做馬！」
「喂，露琺！」
「像我上次，差點被當作仙人跳的工具！後來是因為警察來了才落荒而逃，除此之外還做過哭求乞討或是推銷之類的事情……」
「給我閉嘴！」
庫魯納強行搗住露琺的嘴。即使如此，露琺依然拚命想說話，但庫魯納不予理會。
「換句話說，珂瑪也要幹活。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你的工作表現會左右我們的將來，你隻有幹活和餓死兩種選擇。」
「……」
「關於工作，我會幫你安排。我不會讓你做壞事。」
「騙人！絕對是壞事……」
「我不是要你住嘴嗎？知道了吧，珂瑪，明天開始工作。」
「好的……」
娃娃臉精靈頻頻點頭，庫魯納露出滿意的笑容。
至於被搗著嘴的露琺，則是放鬆力氣宛如放棄了一切。
○
正當庫魯納他們在家裏討論事情的這個時候。
國境附近的荒野，好幾個人采取著某種行動。
男女各有數名，各自以搭來的車輛為中心，按照圓形軌跡往外走。這是在搜索某種東西的行動。
眾人在四周走了一陣子，最後迴到車子旁邊。
「……找不到。」
高跳女性如此說著。
「明明應該就在這附近……」
「該不會是找漏了吧？」
身材宛如山豬般魁梧的男性如此迴應，他的長相也頗具野性。
女性緩緩搖了搖頭。
「不可能。我們已經找遍她可能會去的地方，最後隻剩下這裏。何況她受傷了，應該無處可逃。」
「那她為什麽會不見？解除物質化？」
「是的話就棘手了。」
這個時候，不遠處響起一個聲音。
「這邊！」
聲音來自橫躺的裝甲車後方。一名身高不高，像是少年的男性舉手示意。
「這裏有痕跡。」
所有人走向那裏。
正如男性所說，該處有一個明顯不是風吹雨打造成的痕跡，是人工留下的痕跡。
女性蹲下去以手指按著地表。
「……一人……兩人嗎？從腳印大小來看，其中一人是成人，而且是男性，另一人是身材嬌小的女性。」
接著她近距離觀察地麵。
「兩人似乎在這裏起過爭執，有扭打的痕跡。當時男性壓在女性身上……女性用爬的逃走。」
魁梧男性皺起眉頭。
「真是令人痛心的事件。」
「對女性而言，這可不能置身事外。」
「希望那個男的有被繩之以法。」
女性繼續追蹤痕跡，抵達距離裝甲車不遠的某處。
「……在這裏又多了一個人。」
「這樣啊……」
「似乎是有人倒在這裏，剛才那兩人的腳印過來會合了。」
「是珂瑪？」
「大小和珂瑪相同。」
「看得出後續狀況嗎？」
「兩人在倒地某人的身旁察看狀況……然後似乎把這個人帶走了。」
「那就可以確定了。」
男性說道：
「珂瑪被這兩個家夥帶走了，應該是男的帶走的。」
「也對。原本想對女性施暴的男性，決定就這麽綁架珂瑪，這樣就說得通了。」
「這男的真有活力，有成為恐怖殺人魔的天分。」
「珂瑪平安嗎？」
「要是她沒命就麻煩了，如果隻是受點傷……無所謂。」
與其說是態度冷漠，比較像講得理所當然。目前不在場的這名精靈，被他們當成物品對待，而且並沒有很珍惜。
參與對話的女性也一樣，雖然剛才說過「對女性而言不能置身事外」，如今卻講得宛如置身事外。
「這樣下去的話，就得修改原本計劃的某個部分了。」
「一開始的爆炸得按照預定，已經不容變更。」
「這是沒辦法的，不過得思考一下後續的做法。」
「而且得盡快決定。」
男性以眼神向眾人示意。兩人點了點頭，轉身要把車子開過來。
「必須追蹤才行，有夠麻煩的。」
「還不是因為讓她逃了。」
「我承認有疏失。如果最後要讓計劃成功，珂瑪是不可或缺的要素。」
車子開過來了，是一輛四輪驅動的大型車輛。因為考量到會在荒地行駛，所以底盤很高，車上空間也很寬敞。
「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嗎？」
女性再度凝視地麵。
「大致知道。從腳印的方向來看……是那裏。」
她指向某個方向。
「那裏嗎？既然這樣，記得就是……」
「畢雷尼斯。」
女性說完後，搶先男性一步逕自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