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七夜@輕之國度
黃金周假期總算來臨!
五月微風徐徐吹拂的晴朗日子,新木陣坐上東海道新幹線希望號,一路往西前進。
陣的雙親是考古學者,自己也是個考古狂高一學生。有著看似精明幹練的長相,不講話的時候的確長得還挺不賴的,可他偏偏是個沉默寡言到難以相處的家夥。唯一的情人就是楔形文字。
坐在自由座的陣,把在東京車站買來的鐵路便當——蛤蠣蒸飯上鋪著蒲燒海鰻的「深川飯」打開放在桌上,並利落地扳開免洗筷。擱在窗戶旁邊的寶特瓶裏,綠茶正在搖晃著。新幹線的小桌上雖然有個放置飲料瓶罐的小凹槽,不過——
(提到茶飲料,就是要擺在窗戶旁邊,才會有旅遊的氣氛嘛。啊啊,好久沒有這麽悠閑了呢……)
陣的同班同學,同時也是新手魔神的座堂莎拉,幾乎每天都會打電話吵著陣要他「快點召喚我,召喚我」。
有著神燈魔神血統的她為了要維持以往的富裕千金生活,就必須要提升魔神級數,然而她就隻會出一張嘴,根本就幫不上忙,明明笨手笨腳卻又完全不聽他人的意見,破壞力也是魔神等級……所以每次隻要召喚她,陣的房間裏就有東西會遭殃,最近搞得連陣的身心都覺得疲累不已。這時候,總算碰上黃金周假期了。
(座堂這家夥肯定是開開心心地出國玩耍去了,所以才沒有空要我召喚她吧。難得能夠從她手中得到解放,我得好好享受這貴重的時間……)
座堂莎拉是個才貌雙全,個性好家裏又有錢,根本找不出缺點,簡直是個天底下無人可比的千金大小姐。班上沒有男生不喜歡她,就連平常口口聲聲說討厭女性的學生會長近衛右京也都偷偷地暗戀著她。
可是隻有陣知道,眾人喜愛的莎拉她表麵可人溫柔的模樣全都是裝出來的,她根本就是個任性的女孩子。不知道為什麽,莎拉隻有在擁有召喚她能力的陣麵前,才會徹徹底底地露出她的真麵目來。
(一放鬆心情,就覺得肚子餓了起來。)
陣把深川便當都給扒進嘴裏。蛤蠣蒸飯散發著大海的鮮味,跟甜甜辣辣烤得鬆鬆軟軟的海鰻,搭配起來簡直就是絕品。
吃完便當,喝了口茶,他又從放在腳邊的背包中,拿出了「江戶黑稻荷壽司」。花林糖(注:崛起於戰後的點心,當時有間雜貨店不小心將糖水煮過頭變成糖漿,淋在小麵團油炸鹹的餅幹上後,外甜內酥的味道跟口感人受歡迎。)色係的豆皮壽司,是豆皮用加了黑砂糖的醬油燉煮成的,帶點微甜又會令人上癮的濃烈風味。
吃完後,再喝了一口茶,陣接著從背包裏取出幕之內便當「日本橋」。這是飯和小菜分成兩層裝,而且飯還有白飯及蛤蠣飯兩種口味,份量超多的便當。
「好啦,來吃便當吧。」
陣滿心歡喜地,把免洗筷啪地撥開。
「……講這句話的時機,早已經晚了兩個便當的時間吧?」
從陣的身後傳來喃喃低語,是個熟悉的聲音,陣吃驚地迴頭一望。站在後麵的,是戴著白色帽子一身渡假打扮的莎拉。皮膚透亮嫩白,纖瘦的體型,穿上有著優美線條剪裁的白色洋裝,看起來很有氣質。當她眨著眼睛,長睫毛彷佛就會發出沙沙聲,還有那頭柔順及腰的長發,讓車內的乘客都紛紛迴頭注意她。
「好漂亮的女孩子啊……是藝人?」
周遭的人都在議論紛紛,可是沒有入主動開口問。莎拉全身散發出的高雅千金氣息,讓眾人都不敢接近。
「看來,我的心靈創傷比我自己認為地還要更加惡化呀。還出現幻覺了……既然是幻覺,至少讓我看些比較正經點的影像吧。」
原以為難得的黃金周,總算可以脫離莎拉這家夥……這種從天國被踢進地獄的心境,讓陣真有種想要哭出來約感覺。
「這可不是幻覺喔。」
「啊啊,還產生幻聽了。」
「既然視覺跟聽覺你都不相信的話,要不要試試痛覺這個選項啊?」
插圖006
「妳這家夥。沒聽過百○寧有一半都是溫柔做成的這句話嗎?(注:日本知名頭痛藥的廣告詞。)」
陣拚命抓住正準備對著陣的額頭敲下去的莎拉的手腕,想要阻止她。
「要我對你溫柔點啊,如果你還有點紳士態度的話,不是應該讓坐給女士嗎?」
「對正在用餐的人,不要做無理的要求。」
「靠窗的座位不是空著嗎?坐進去點啦!」
莎拉說著就把椅子間的手把拉起來,把陣連同便當盒往窗邊的座位推,就在他的旁邊坐了下來。
她一走動,空氣中就飄浮著一股幽香。跟在學校時不同,莎拉多少有做些打扮,似乎灑上了什麽香水。
把白色的大帽子摘下,她耳邊的大粒鑽石耳環散發著光芒。更加襯托出她那白皙透明的肌膚,讓陣忍不住屏住了唿吸。莎拉隻要一開口就很驕縱,態度又傲慢,還會突然動手彈人的額頭,動作非常具有破壞性,可是光看她的外表,實在是個猶如玻璃娃娃般的美麗少女。
「在幕之內便當之前吃的便當,難道就不叫做便當?」
「那隻是下酒菜跟前菜。話說迴來,為什麽妳會出現在這裏?」
「走錯車廂,我隻是要移動到頭等艙時經過這裏而已。」
「能不能講點有意義、值得期待的迴答啊。」
「我們座堂家在休長假時,為了不要增加下人的工作量,都會出門旅行去住外頭的旅館啊。如此一來,下人們就可以稍微喘口氣。」
「還真是會替下人著想啊。」
「這就是有錢人家的器度啊。」
「不過,妳平常都有女仆在身旁照料所有的事情吧?妳竟然願意自己一個人旅行,實在挺了不起的嘛。」
「哎呀,我可不是自己一個人旅行喔。我們家要去媽媽正待著的巴黎度假呢。爸爸已經先出發,我因為還要上課,所以才晚點啟程。現在必須得把錢花在刀口上,於是不搭乘私人飛機,而隻利用大眾交通工具,雖然頗不方便的……這也都是你要努力地召喚我,早點幫助我讓我提升到擁有能夠獨當一麵的魔神級數之後,就能夠解決的問題。你有帶著神燈吧?」
莎拉很順手地就在陣的背包中翻找起來。從厚重的書,放大鏡及鐵錘等挖掘工具下麵,拿出放在壞掉用品專用的塑料袋中的魔法神燈。
「妳啊,不要隨隨便便翻別人的行李。」
「看來你有好好地把神燈給隨身帶著我就安心啦,總算是有把我說的話聽進去。你也終於能夠理解我的命令啦。」
「大概是年紀大了,我最近的記憶力似乎越來越糟。到底誰是神燈魔神,誰才是主人啊?」
「魔『神』和主『人』的話,當然是有個『神』字的我,地位比較高啊。」
「真新潮的解釋啊。」
如果可以的話,陣本來打從心裏頭一點兒都不想要召喚莎拉的,而能夠召喚魔神莎拉的魔法神燈……為什麽會連旅途中都帶著神燈,其實是有他的理由的。
碰上老是逼著陣要召喚自己的莎拉,總是不停地催促著「你要更常來召喚我啊」的時候,每次一召喚她出來,就有東西被破壞,搞得陣十分困擾,隻好說「就算妳這麽要求,可是妳又不想讓人看見穿女仆裝的模樣,那麽召喚的場所就很有限。既不能在學校召喚,在宿舍裏頭隻要室友夕也在,也不可能召喚」,結果莎拉反而命令他說「那你就把神燈隨身帶著,身旁沒有人的時候就趕緊召喚我吧」。
「哎,不過難得遇上黃金周假期,這期間你就不要召喚我吧。我想要好好地在花都巴
黎,享受一下度假的樂趣。」
「還真是謝謝妳任性的意見啊。不過,從剛才我就有個疑問,妳要怎麽去巴黎啊?」
「看了不就知道嗎?搭乘東海道新幹線去啊。」
「真的能到的話妳就坐坐看啊。」
「哎喔,難道一定得搭乘光號才能到嗎?」
「不是,隻要妳人住在日本,想要經由陸路到外國,難度可是有點高喔!」
「庶民還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呢。夏威夷都可以坐希望號到了,同樣都是外國的巴黎,一定也能夠坐希望號前往。」
「真抱歉喔。妳的腦袋是不是哪裏搞錯了啊,我不是愛吐妳嘈,妳簡直就讓人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口糾正!」
「要去夏威夷,就要先搭希望號到新大阪吧?接著換乘超級白兔號,在倉吉下車。」
「是鳥取縣的倉吉吧。我好像有點頭緒了。」
「然後再換乘往橋津方向的巴士,開約十五分鍾。」
「那裏是羽合(hawai)溫泉吧?」
「就是夏威夷(hawii)啊。」(注:羽合和夏威夷的日語發音相同。)
「根本就是在日本嘛。」
「可是,那邊有個海灘就叫做夏威夷海水浴場啊。」
「那裏號稱是『日本的夏威夷』啊。可是,麵對的是日本海。」
「也有椰林大道啊。」
「那個是鐵樹啦。」
「這有個劇場叫做阿羅哈館耶。也有夏威夷風土紀念館。」
「那不是風土紀念館,是風土記館啦。」
「風土記?」
「因為在橋津有座古墳。」
「是風土記嗎?真、真的在日本?」
「是啊,是前方後圓的墳塚。」
「這麽說,要去巴黎的話必須到廣島才可以囉?」
「又在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了。」
「那,我的黃金周假期該怎麽辦啊?」
莎拉垂頭喪氣地陷入沉思。
陣又開始吃起被莎拉打斷而停下來的幕之內便當。莎拉瞄了一眼默默地扒著飯的陣,又再一次開口問道。
「……我的黃金周假期該怎麽辦啊?」
「不會對我說『在這裏碰到我可就是有緣,庶民你得替我做點事喔。不對,庶民你應該要替我做點什麽事』諸如此類的話,表示妳終於知道體諒別人啦。」
「啊啊。」
莎拉啪地拍了下手。
「那就這樣,拜托你囉!」
「我剛才自掘墳墓了嗎?」
「仔細想想,既然跟庶民在一起,就隨時能夠召喚我替你完成那卑微的小小願望,趁著黃金周假期可以一口氣讓級數提升。這個主意真是太棒啦!」
莎拉開心地說著。陣嚇了一大跳,拚命地搖著頭。
「不要自顧自地打算。聽好了,我接下來打算去伊勢。必須要找到聖櫃才行,這樣妳不是也很困擾嗎。」
說著,陣就伸手探進背包翻出幾本書來給莎拉看。
陣正在找尋古代以色列王所羅門留下來的寶藏。陣的雙親認為寶藏線索就在中近東的某處,出發去尋寶了,暫時沒有辦法聯絡上。而且為了籌措挖掘資金把他家的房子也給賣了,住在宿舍的陣即使遇上黃金周假期,也沒有家可迴。
雖然可以選擇到小時候的玩伴香住愛花的家中叨擾。被陣當成妹妹般疼愛的愛花殷勤地邀請陣,但是陣拒絕了她的邀約,決定來尋找聖櫃。
傳說中記載,跟所羅門的寶藏一起收藏在所羅門神殿的聖櫃也不知去向。聖櫃被破壞時,封印在內的十戒妖魔,聖櫃惡魔們紛紛現身在世上。
他們不會直接出現在人類麵前(想必是害怕被像陣這類「狩獵者」給抓走),但是卻會在人類的世界鼓吹散播壞事。要把他們給再次封印起來,就必須找迴消失的聖櫃。
(我可不想要再一次遭遇到那樣的事情……)
陣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有著健康玫瑰色臉頰的莎拉。她曾經因為聖櫃惡魔而生病。看到她痛苦地臉色泛青的當下,陣那時的確非常地擔心。
(雖說她是個高傲,又愛擺架子,任性,卻又愛逞強的家夥……卻仍然是個弱女子啊。)
但是,莎拉卻完全不知道陣在想什麽,伸手就從陣的背包裏摸出旅遊導覽書,悠閑地讀了起來。
「伊勢這地方,有溫泉嗎?」
「有啊。有含鐵質的茶色濁泉、堿性礦物泉,應該有很多種天然溫泉。」
「是喔。常聽說九州島跟東北地方的溫泉,倒是不常聽人提起近畿地區的溫泉呢。」
「不錯嘛,妳注意到很不錯的重點喔。」
陣有一些些感動地注視著莎拉的臉。
「日本從中國地方到九州島地方,北海道到中部、關東地區,有兩個火山帶。四國和近畿地區卻都沒有火山存在。所以近畿地區少發生地震,這也是自古以來京都圈會繁盛的原因之一。」
莎拉彎著手指數著露出驚訝的表情。陣滿臉不可思議地問道。
「怎麽了?」
「這好像是第一次,庶民跟我講了那麽長的話耶?平常話都超少、既難相處又很沉默,可是話題隻要講到自己有興趣的範圍,就會變得很誠懇認真,講話開始滔滔不絕,這就是沉迷嗜好者的習性呢。」
「請教他人事情,怎麽是這種態度啊。」
「我又沒有請教你啊。而且,我隻是在問溫泉的事,你幹嘛講起火山的話題?不正麵迴答問題,用別的話題帶過,難不成你上輩子是政治家?」
「辛辣的社會諷刺老梗,那是老頭子的專利吧?」
「哎呀,搶了你的專長嘍,真是抱歉啊。」
「火山岩漿將地下水加熱後就成為溫泉,火山鄉的地方溫泉也就多,伊勢所在地三重縣連座活火山也沒有,所以溫泉也就少。這樣懂了嗎?」
「完全就沒有正麵迴答問題嘛。果然你的理論有破綻。連座火山都沒有,怎麽可能會有溫泉呢?」
「妳才剛開始聽我解說吧?要刮別人胡子之前先別自己的刮幹淨。」
「搞什麽嘛,是你沒辦法解釋吧。」
「所以說!雖然沒有活火山,但是有幾萬年前曾經爆發過的休眠火山啊。而且從地麵越挖越深,含在土裏的放射元素崩毀時產生的熱能,會讓溫度越來越高。也就是說在地下數百公尺處挖洞,隻要挖到被地熱加溫的地下水,任何地方都會有溫泉湧出。此外,以這種方式深挖出來的溫泉,還有自然噴出的溫泉,都可以算是天然溫泉。雖然有所謂的人工溫泉,那隻是把一般的水煮沸後放在澡堂裏,加入含有溫泉成分的泡澡包……」
「唿唿……」
「晚安。」
「幹麽,你幹嘛擺出一開始就放棄的態度啊?」
莎拉噘起嘴巴,瞪著陣。
「誰叫妳,根本就不想聽吧。」
「我知道隻要挖得深一點,就會湧出溫泉。還有,伊勢也有天然溫泉。是說,讓我有點想起夏威夷的溫泉來……」
「我已經講過,那是羽合溫泉吧。」
「我想伊勢的溫泉應該也不錯吧。伴手禮是不是要買些珍珠迴去呢?」
「什麽!妳要跟我去啊?」
「真失禮耶。誰會想要跟著像你這樣的庶民啊。」
莎拉哼地鼓起臉頰迴應著。讓陣鬆了口氣,可是心裏頭的某個角落卻一絲絲小小的失望。
「啊,那妳不跟來囉。」
「是『你』跟在『我』後麵!吧。聽懂了嗎?」
莎拉用食指戳向陣的胸口,好像要挖出個洞來似地用力
地轉啊戳啊。陣的心裏對剛才自己興起那一絲絲失望的心情,感到非常強烈的後悔。
在名古屋換上往鳥羽方向的近鐵特急列車,兩個人來到伊勢市車站,坐上出租車,車子卻直接開往「天照溫泉旅館」。
「……喂!到了伊勢市車站,就應該要去伊勢神宮吧!我不是說要去找聖櫃嗎!」
陣喊著。他被帶往的房間,寬敞豪華的程度多少讓他吃了一驚,抓狂的程度也快要瀕臨破表界線。
可是這房間看來是頗有曆史的大旅館的獨立別館。雖然說是別館,但可也是在一萬坪的庭院中,獨立建造出這麽一幢占地麵積超過五十坪左右大小的平房建築。
庭院是標準的和風庭院,綠油油的植物樹木修剪得很漂亮,一尾單價差不多要百萬日幣的錦鯉悠閑愉快地在池中悠遊著。應該不接待初次上門的陌生客人,旅遊雜誌上也沒有刊載過,這是專門用來招待政治家或國賓的住宿地點。
「唉喔唉喔,明天~明天啦。長途旅行弄得我好累,今天想要休閑地泡個溫泉放鬆一下嘛。」
莎拉邊拿起擺在約有五十疊大小的大房間中央,由整根屋久杉木切片製成的圓桌上放著的茶點,優雅地喝起茶來。茶點是伊勢的名產,用麻撂包裹豆沙餡做成的赤福麻撂。
「赤福還是跟粗茶最對味。」
「話說,為什麽我得跟妳住同一間房間啊!」
「你一定不知道黃金周突然決定要來住宿,根本沒辦法訂到兩間房間吧。即使是這間別館,都還得把錢德拉薩卡總統趕出去才訂到的耶。」
「這舉動應該會引發國際問題吧,日本的外交真的沒問題嗎?」
「這有一件事,隻有我自己一個人根本辦不到。有你在的話……」
莎拉突然握住了陣的手。讓陣的心頭噗通用力跳了一下。
喀砰一聲,添水裝置發出聲響(注:日文漢字寫作鹿威,原本走用來威嚇驅散田林地帶烏獸的農具,又名「添水」。常見於日式庭院裏竹筒接住引進來的流水,當積存一定量的水時,竹筒便會因為水的重量而跳迴原位的水流裝置。)。這裏是別館,不打電話給櫃台的話,根本就沒有人會過來。也不會有人看見孤男寡女正獨處一室。
這是間和室,莎拉是光著腳。這或許是陣第一次看見她沒穿鞋子。從裙擺邊露出來的腳,皮膚又白又細嫩,指甲上明明沒有塗指甲油,但卻散發著粉紅色的光澤,就像貼上櫻貝一般。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陣的心髒猛烈地鼓動著就像要衝出身體般。貼近著凝視著陣的莎拉,眼睛又大又清澈,低頭看向她,洋裝的胸口露出的些許內衣邊緣的細致蕾絲,更是讓人不得不在意。一頭長發又長又直,似乎散發著兇氣。
旅館的房內男生女生獨處一室的狀況下,莎拉把玩著陣的手指。
(大白天的,這家夥到底想要幹什麽……不,倒不是說等到晚上要幹什麽都可以。可是,傍晚究竟算是白天還是晚上啊!)
莎拉輕輕地牽起腦門都快要噴火的陣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拉去。陣忍不住想要脫逃。可是,就在這時……「鏘」地發出清脆的金屬聲響,陣才迴過神來。驀地,一陣紫色的煙霧飄出來把莎拉給包圍住。
「……啊!」
陣不禁喊出聲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手指被套上雕刻著所羅門封印印章的戒指,魔法神燈就落在座墊上。莎拉剛才摸索著的舉動,就是幫陣套上戒指摩擦神燈,好讓他召喚自己,陣這才了解到這是怎麽一迴事。
紫色的煙霧散開來,莎拉轉啊轉了好幾圈。莎拉變身成侍奉主人的神燈魔神狀態,身上穿著女仆裝……發飾,白手套,圍裙,還有膝上襪,全都一應俱全。當然,她從來就沒有真正服侍過主人。
「……在旅館穿女仆服,還真是不搭得讓人驚訝哪。」
「嗬嗬嗬,隻要變成魔神狀態,所有事情就全掌握在我手中啦。」
莎拉從圍裙口袋裏掏出文庫本大小的魔法書,高高地舉了起來,稍微彎屈膝蓋做出小魔女的姿態,念起了咒語。
「泥魔法touinn!」
庭院中刷刷刷刷地陸續有泥巴飛進來。泥巴變成了五十公分左右的泥巴人。因為很小巧,就被莎拉命名為小巨人。
『噗嚕——!』
像骰子堆棧成的形狀,看起來就像小學生在勞作課隨隨便便做的東西,總數共有五隻,正精神飽滿地跑了進來。穿著女仆服的莎拉坐在椅子上,腿也架在腳凳上,開口命令小巨人們:
「小巨人一號,我一直在坐車弄得我腳好酸,來幫我按摩。二號幫我按肩膀。三號去幫我買赤福。四號用扇子替我瘺涼。」
「喂!怎麽突然就發號施令啊!」
小巨人們開始認真地伺候著莎拉。莎拉的視線看向五號小巨人,指著陣說。
「五號,你就聽庶民的話做事吧!」
「不要偷懶啊!想要提升感謝指數,就要自己努力啊!」
「就算仆人們不在身邊,隻要有這些孩子在,今年的黃金周假期也過得挺舒服的嘛!嗬嗬嗬」
「想得還真周到啊……不住飯店特意挑選旅館,就是因為旅館有很多能夠製作小巨人的材料泥巴喔。」
『噗嚕——』
小巨人五號歪著頭看向陣,似乎頗為困擾的樣子。莎拉說。
「好啦,你不下命令的話,他可是很困擾喔。」
「就、就算妳這麽說……」
陣開始認真地思考起來。路上吃了那麽多火車便當,可是從車站走到出租車搭乘站時,花費不少體力又開始餓了。
「我想,大概先吃飯吧。」
『噗嚕!』
小巨人五號似乎接下指令般用力揮舞著手腕,畦嚏嚏地跑著。陣正想著他要往哪裏跑時,就看見他拿起擺在榻榻米隔間旁的內線電話,撥了「0」打電話到櫃台。從話筒那一頭傳來櫃台人員的說話聲音。
『啊,您已經要用餐了嗎。馬上替您送過去。』
「主人是什麽樣,小巨人也是一個樣……自己動手做點事情看看如何?」
陣的太陽穴上暴出許多青筋,顫抖著的手放在小巨人的肩上。莎拉邊吃著赤福,哈哈地笑道。
「喔嗬嗬嗬。真是個貼心的乖孩子呢。」
「妳還讚美他這種行為!」
「反正你要小巨人做吃的,他也隻會弄出泥巴團子來啊。」
「因為主人是這樣的態度,小巨人也就不知道該自己努力工作吧?反正妳啊,隻會嘴上說要人感謝感謝而已……」
「什麽嘛!明明就是庶民還這麽多意見?」
「當初可是妳自己拚命勉強我要當妳的主人喔,忘光了嗎?」
「打擾了——替您送上餐點!」
門唰地打開,穿著和服舉止優雅的服務生們,陸陸續續把料理排放在桌上。
幾分鍾過後,陣根本就說不出話來。擺在桌上的數十盤菜肴,全都是豪華的料理。
莎拉語帶挑釁地瞇起眼睛,把手肘撐在桌上,交叉的手指撐住下巴說:
「好啦。看到這些,你還要小巨人替你做菜嗎?」
陣站在桌子旁,整個人僵住說不出話。全身不停地啪搭啪搭滴下冷汗。
伊勢有許多海鮮,首先是有著伊勢之名的整尾大龍蝦,大剌刺地占滿一個盤子。蝦身周圍還圍著如花圃般的生魚片。一整隻鮑魚,用酒蒸得又香又軟。散發出甜味又有彈牙口感的牡丹蝦。炸得酥脆的海鰻天婦羅,搭配上最能夠襯托出伊勢蝦美味的紅味增湯。
主食是伊勢名產伊勢烏龍麵。粗粗的麵條煮過後,趁著還熱騰騰的,澆上又甜又辣的
黑醬油,再灑上大量蔥末。還有浸泡過醬油的鮪魚等紅肉魚配上醋飯所捏製成的壽司。這道料理被譽為是誌摩的漁夫料理。
而且不隻是海鮮料理,在伊勢的附近,是以鬆阪牛出名的鬆阪地區。在伊勢蝦的旁邊放置著熱熱的陶板,上麵有著切成厚塊的鬆阪牛肉,正咻咻不住地煎烤出無色透明的油脂。另外伊勢也靠近渥美半島,當地的名產品哈密瓜,被當成甜點排在桌上。
「俗話說得好,凡事就得要找行家才行,一流旅館的一流廚師用最高級的食材所做出的一流料理,不管怎麽說看起來都很美味吧?你讚同嗎?」
「嗚……」
陣轉過身坐了下來,不停流著冷汗邊煩惱著。莎拉手上握著伊勢大龍蝦,戳啊戳向陣的後腦勺。
「哈囉哈囉。吃我嘛。吃我嘛。我很甜喔~?很有彈性喔~?」
「不要像個惡魔般誘惑人!」
莎拉把鮑魚放進開口大吼著陣口中。陣忍不住咬了下去。一股難以言喻的高雅甜味和微微地潮水的香氣立刻在口中散開。
(嗚……可惡,怎麽這麽好吃……)
陣還是很幹脆的屈服了。原本就很愛吃的陣,是個把吃東西看的比什麽都重要的大胃王。對莎拉的抗拒和矛盾,在食物的麵前就完全都喪失力量。
「可惡……」
陣轉身坐在桌前,克製不住地開始狼吞虎咽起來。莎拉發出了勝利的高笑聲。
「喔嗬嗬嗬!怎麽樣啊,好吃吧?與其堅持一些小原則,還是麵對現實取得利益比較好,這觀念有沒有滲透到你的胃裏啊?」
「妳這家夥,到底是從哪裏學會抓住他人的弱點啊!」
「對食物沒有抵抗力的人,就隻是單純的好吃鬼。根本沒有必要同情他。」
「惡魔、應該說是魔神!」
「輸家就隨便你亂吼亂叫吧。」
莎拉看到陣認輸就很開心,開心地開始動手剝起牡丹蝦的殼,把新鮮的蝦肉拿近閃著光澤的唇邊,張口就咬了下去。
三十分鍾後,桌上的大量菜肴,全都被吃的一幹二淨。現在連飯桶中的白飯都空了,在旅館平常一定會剩下來的。
「啊啊……好久沒有吃的這麽飽了喔。真幸福……」
陣捏起沾在臉頰上的飯粒,翻身就倒在楊榻米上。胃已經撐得又鼓又漲。突然,發現莎拉就在身邊跪坐著。
「庶民,你這麽幸福啊?」
莎拉整個人都爬到陣身上。讓陣嚇了一大跳。莎拉的影子就落在陣身上。長發發出了沙沙摩擦聲,拂過陣的臉頰。大眼睛直直地盯著陣的眼睛,白皙的手,輕輕地……牽起了陣的手。
喀砰一聲,添水裝置發出聲響。這裏是旅館的獨棟別館。而且還是兩人獨處。莎拉的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麽輕輕地開啟著……陣緊張地吞下一口口水。
「妳……妳想要幹什麽。」
「唿唿~你明明很清楚啊。」
莎拉瞇起眼睛像個小惡魔般笑著,趴在陣的身上。她的臉靠近著陣。近距離看到莎拉的臉頰很白很嫩,就像塊肥皂般。陣心裏頭好想要逃開,但是身體卻無法動彈。
「就……就是不知道,我才要開口問啊。」
「你怎麽這麽遲鈍啊?太陽已經下山了……想也知道啊!」
陣的全身拚命冒出汗來,心髒急速跳動得就像早晨敲響的鍾。
(嗚……!為、為什麽我有種被逼得不得不做的感覺啊?會被平常就很隨心所欲的座堂,耍弄在手裏沒辦法反抗這下該怎麽辦?)
忍不住浮現在腦海裏的那些話語,在腦海中不停地盤旋起來。
(隨心所欲地動手?任意地~做到爽?什、什麽任意地隨便動手啊?以前從來都沒有好好地思考過這件事,這個單字竟然這麽不道德!這樣的單字竟然被有被列為限製級,也沒有被隱藏起來,怎麽可以就大刺刺地被列在字典裏!好可怕,「隨心所欲地動手」!)
腦筋已經完全打結的陣,思考過度已經瀕臨爆裂的臨界點時,莎拉輕輕地牽起他的手……然後,就把手放在自己的頭上。
「咦?」
腦中的妄想如光速般奔騰著的陣,這才清醒過來。
「你在幹嘛?快點說啊。」
莎拉噘起嘴,對陣說。陣不知所措又結結巴巴地迴答:
「什,什,什,說什麽?」
「你,真的完完全全、絲毫一點點都搞不清楚怎麽一迴事?」
「我倒是結結實實地被妳給嚇到了。」
「當然是秀秀摸摸頭啊!好好地感謝我,努力生出高分數來嘛!」
「啊啊,原來如此,根本就是自私自利,隻為自己著想嘛。」
雖說違背了原本的期待,可是心裏卻鬆了一口氣……還弄不清楚這到底是好還是壞,但一股微妙的氣氛包圍著陣。
「自私自利的是你自己吧!吃了人家那麽多免錢的飯菜,就應該自己主動要求替莎拉小姐摸摸頭,這才是正常的禮數吧?」
「妳這種態度,是一般的神燈魔神該有的禮儀嗎?」
手放在莎拉的頭上,陣冷冷地吐嘈著。
「反正都是妳說什麽『太陽已經下山』,才會讓別人誤會的吧。」
「什麽事情被誤會啊?」
「不告訴妳。我現在對於剛才的自己竟然產生那樣的誤解,感到非常地後悔。」
座堂莎拉不是小惡魔,而是個魔神。長相雖然是小惡魔,但是內心根本就是魔神。陣對不時會忘記這件事的自己,覺得有些厭惡。
莎拉仍舊趴在陣的身上,豎起食指說明:「太陽已經下山→差不多該洗澡沐浴→但是不解除變身狀態,穿著女仆服就沒有辦法進浴室洗澡→啊,沐浴用品組沒有帶來→怎麽辦,原本打算要去巴黎的飯店,還想說飯店房間裏麵會準備盥洗用品組→旅館裏麵也會備有盥洗用品組嗎?」
「話講到一半就腦袋秀逗,看樣子都隻是你自己在自言自語。難不成,還會跟浴衣擺在同一個地方嗎?」
「啊,找到了。」
莎拉從衣櫃裏取出毛巾和肥皂組。
「我想,像這種等級的高級旅館,一定會有的吧?還有啊,正確的思考路線應該是,但是不解除變身狀態穿著女仆服就沒辦法進浴室洗澡→那差不多該來算算感謝指數了吧→快點說出秀秀摸摸頭,這才對吧。」
當陣有些無奈地喃喃叨念著的當下,從莎拉的發飾發出些許光芒。
「咦……」
「等……等等!不會吧!」
莎拉滿臉愕然地站起身來,手按在發飾上,光芒就像沾上濕氣的仙女棒似的,咻咻咻地~消失了。
「感……感謝指數,隻有這樣?」
「抱歉,今天真的很抱歉。」
摸莎拉的頭念誦出秀秀摸摸頭的咒語……這是在莎拉以魔神身分替陣達成願望後,所做出的評價反應。秀秀摸摸頭原本代表著智、仁、武、勇……等,對王者來說重要的資質。阿拉丁的魔法神燈其實是以中國為舞台的傳說故事,神燈魔神相關的種種傳說也都以漢字為主要根基。
莎拉氣唿唿地抬起頭來對陣吼道:
「你不好好地抱著感謝的心情,就把咒語給我念出來了!」
「所以我才說抱歉啊!我沒想到咒語會發動。」
「怎麽能夠原諒啊,竟然沒有一口氣提升級數!你給我以死謝罪!」
「又說這種牽強的話。」
明明道歉還是被罵,陣也忍不住就吵起嘴來。故意用調侃的語氣加油添醋地迴話。
「妳的感謝指數之所以這麽低,該不會是和妳的幹勁根本不夠有關係
吧?」
「怎麽,想推卸責任?」
「因為妳自己根本什麽都沒有做啊。有工作的是小巨人,做料理的是旅館的人,碰到這種狀況,神燈魔神沒有親自動手工作,以神燈的計算係統來衡量,完全就不會列入感謝指數的計算範圍裏吧?」
被如此指摘,莎拉立刻沉默下來。陣說的話很有道理,可是自己沒有辦法反駁他,讓莎拉反而生氣起來。
「……奇怪了,為什麽黃金周假期我還得要工作呢!假日就是為了休息才成立的吧!啊——討厭——我已經不想動了!」
莎拉的身影化為紫色煙霧,與小巨人們一起被吸進神燈中。下一瞬間,房間裏飄散出閃亮亮的光粉,穿著原本服裝的莎拉現身在眼前。莎拉非常生氣地把拿在手中的盥洗用具,朝著陣敲打。
「魔神狀態結束!哼——假日還要工作真是累人!我要去洗澡了,庶民!」
「1、妳根本就沒有工作。2、妳現在還是像個魔神。3、為什麽要去洗澡,還要喊我的名字?4、對了,我的名字不叫做『庶民』。」
「小巨人不在,就沒有人幫我提行李啊?」
「5、毛巾妳自己可以拿吧。6、話說迴來,為什麽我要幫妳拿毛巾才行呢?」
「千金小姐是不會自己搬運東西的!」
「怎麽覺得我的問題該要有的答案全都偏離正題了啊?」
「不要囉哩八唆,趕快搬東西吧!剛才或許你還算是我的主人,可是現在我就是你的主人!」
「看來,道理都被妳巧妙地轉換過去哪!而且,到剛才為止妳都還在說什麽我是妳的主人是吧?」
「反正,你隻要給我乖乖閉嘴,跟在後麵就好!」
莎拉快步地走向走廊。陣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他的確覺得感謝指數沒有提升,自己多少有點責任……原本覺得莎拉說的話太過分,可是自己白白吃了人家一頓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無計可施之下隻好乖乖地跟著莎拉。
不愧是高級旅館,別館還有獨立的露天溫泉池。
泉質是單純的堿性礦物泉,水的顏色是清澈透明的,看起來很清爽。周遭有綠竹圍成的籬笆,頗有情調的露天溫泉池,約有兒童遊泳池般的大小,白色的霧氣輕輕地飄浮在池上。
籬笆的後麵,陣乖乖地跪坐著。從竹子跟竹子間的縫隙,可以隱隱約約地看見池子……但陣隻是緊緊地握住拳頭放在膝蓋上,緊繃著肩膀彷佛處於備戰狀態的姿勢,動也不敢動。
(不可以看。就算死,也不能看……!)
陣在心裏麵小聲地叮嚀著自己。
(對象是那家夥。如果看了,她絕對會暴怒發火。這是陷阱!為了我沒有讓她的感謝指數提升,這一整個晚上都要找別的事情來拚命地整我,這是她所設下的陷阱。我可不能上當!)
在霧氣的另一端,莎拉正在沐浴。透白的身體,泡在清澈的池水中。長發在水麵上彎曲著數個圓圈圈,纖細鎖骨上的水滴在月光的照射下,就像珍珠般閃耀著。
「哇——……好舒服喔。」
莎拉把兩手手臂擱在岩石上,交叉著雙腿,擺出放鬆享受的姿勢。冒出水麵的膝頭,在溫泉水的浸泡下,變成了粉紅色。莎拉原本就不是個胸部明顯突出的女孩子,即使脫光光也不會有令人意外的驚喜,可是身材仍是很纖細有致。如果不修飾地評論她的身材,她就是個平胸女吧。可是,她那微妙的體型,反而讓人有種無法言喻的悸動。
「欸——庶民。」
泡在溫泉中心情變得愉快的莎拉,臉頰都發熱地就像染上粉紅色,開口喊著棲身在竹籬笆後的陣。陣嚇了一跳,警戒地問:
「怎,怎麽了?」
「可不可以幫我刷背啊?」
框啷咚嚨鏘當。竹籬笆後麵傳來激烈的物品敲壞聲。
莎拉閉上眼睛,用高傲的語氣說:
「我是開玩笑的啦。」
「這我當然知道。」
「裝得一副超冷靜的樣子,說話的語氣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可是剛才卻傳來『框啷咚嚨鏘當』的聲音喔!」
莎拉的視線直直地往竹籬笆的方向看去。正如她所說,陣剛才過度慌張,撞到了岩石,把添水裝置給撞壞,還掉進鯉魚池中,露出一部分來。
「我口渴了。幫我拿果汁來。」
「叫人拿東西?妳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冰箱裏麵有果汁跟杯子,放在托盤上送過來啊。」
「不是賞月酒……是喝賞月果汁?妳是老頭子啊。」
「不要囉唆拿來就是了。啊,我不要ar喔(注:日本不二家飲品公司出的含果粒飲品。),喝了會讓口更渴。」
「還真是有夠任性。」
陣從竹籬笆後麵,小心地背對著莎拉不要看著溫泉,像螃蟹般橫著移動走開。看到這景況,莎拉有點不高興,用手壓住胸部遮著站起身來,撿起掉在溫泉外麵的小石子,朝著陣丟過去。
「好痛!」
小石子準確地命中陣的後腦勺。
「喂,妳幹什麽……」
插圖019
陣被激怒地迴過頭去,一轉過去就看見正在洗澡的莎拉,又連忙用兩手壓著頭製止自己因為動作慣性轉過去的頭,想要背過身。
「啊……沒事。我沒看到,我什麽都沒有看到,我本來就不想看啦!」
不知道究竟是想要跟莎拉解釋,還是隻是講給自己聽,陣就這樣嘟囔著朝房間走去。莎拉就這樣雙手交叉,瞪著陣的背影。
「哼……什麽嘛。」
莎拉有些別扭地喃喃說著,又泡迴熱水中。
(庶民這家夥,到底在搞什麽!根本就不看我一眼,究竟是什麽意思??就算裝個樣子也好啊?風華正盛的年輕女孩在洗澡耶?正常的男生,不是應該會想要偷看一下嗎?而且,在洗澡的可是座堂莎拉大小姐我本人耶!)
莎拉這話雖然是老王賣瓜,但她可是校園中的人氣美少女,而且還是更高一級,眾人所憧憬的女王地位。隻要走在校園內不論男生或女生的眼光都會注視她,理所當然地陶醉著看向她。對莎拉來說,這可是常識。
但是,陣卻跟以往莎拉身邊的人完全不同。即使打破傳統也不該如此誇張。他表現出對莎拉絲毫沒有興趣的態度。莎拉可是個走在路上不可能不受到注目的美麗少女,而且陣明明就跟莎拉在同一個班級,
不管莎拉暗示他多少次,他總是埋首在研究楔形文字的書籍中,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莎拉這個人的存在。
他是個考古狂怪胎,隻對尋找所羅門王的寶藏有興趣,這還是之後才知道的。剛開始莎拉隻是難以相信,居然會有人對自己完全沒有興趣。接著,多少有點煩惱,懷疑著自己居然比楔形文字還沒有吸引力。
後來,發現平常難相處的陣,其實把青梅竹馬的玩伴香住愛花當成妹妹般疼愛,才知道原來陣並不是對任何人都那麽冷淡,可是為什麽就對自己一點都不親切呢?莎拉心裏頭就覺得很不公平。
(難不成,我一點魅力都沒有?讓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等……等等,莎拉的視線看向自己的胸部。
(……或許他根本就不想要看,這裏?)
莎拉好像想要確定自己的想法,又再一次看向胸部。
(……)
莎拉語塞地呆在原地。並不是覺得傷心難過。而是難以壓抑內心的激動,感到十分地氣憤。對超級有自信的莎拉來說,絕對不可能會朝著自己哪裏有缺點這個方向去思考。不好的永遠都是別人。應該說,不對的是對自己沒有興趣的陣。
「嗚
哇啊啊啊啊!庶民是大笨蛋!大笨蛋!」
生氣的莎拉在溫泉池中,像吵著要糖吃的小孩子般,手腳啪搭啪搭揮舞著。讓池水四濺紛飛。
「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大小姐我,對那種家夥,根本就沒有興趣啦!」
兩手的拳頭激烈地快速拍打著水麵,速度太快反而讓水麵激起更多水花,讓泉水更是噴的到處都是。
「哇!哇!」
聽見喊叫聲。是男人的聲音……但不是陣的聲音。
莎拉嚇地停止拍打水麵的手。在莎拉的眼前,就在溫泉的旁邊……有個年輕人,身子濕答答的,用手腕擋住臉,站在哪兒。
是個身材修長的男性,年紀大約二十歲左右。會出現在私人專用露天溫泉池,本來就是件怪異的事,而且他的裝扮也太過於突出。
如鮮血般豔紅的眼睛,像玉米外皮般的米色頭發。膚色簡直有如象牙雕刻似地慘白。長相看來是個外國人。五官端正看似冷酷的模樣。淡淡的嘴唇上絲毫沒有血色,也沒有眉毛。左眼四周,畫著黑色的倒五芒星圖案。本來以為是油彩圖案……但是噴到溫泉熱水,顏色卻一點都沒有褪掉。
身穿黑色亮皮西裝搭配銀鏈及骷髏頭,鉚釘等垂掛了一身的尖銳飾品,都是黑死金屬風的裝扮。手上套著黑手套,除了臉部以外全都包的緊緊地。寬邊的黑帽子帽緣壓很低,男人對莎拉投以不可置信的眼神。
『為什麽……為什麽,妳看得見我。以人類眼睛看不見的速度移動的我,竟然被妳看到……』
莎拉整個人呆在原地。但當發現男人的手中拿著描畫著楔形文字的書籍時,連忙伸手就要奪迴來。
「啊!你幹嘛隨便動手拿別人的東西,那是庶民的書吧!」
當然另一隻沒有出手的手,也不忘記握緊拳頭,朝男人的下巴用力揮過去,這可是身為少女必備的防身術。
『嗚啊!』
男人發出慘叫,仰天朝著地麵倒下。趁著空檔,莎拉扯開嗓子大喊。
「嗚哇啊啊啊啊!有色狼,色——狼!」
『糟糕……!』
男人打了個響指,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咻咻吹來,卷起莎拉的長發。
「哇啊!」
視線被擋住的莎拉,慌忙把頭發撥開。可是,男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莎拉的心髒噗通噗通跳著,激動地喘著氣,把書緊緊地抱在胸前。
「庶民,庶民!你在哪裏,快點過來啊!至少迴個話啊,庶民!」
男人消失後讓莎拉害怕地不停地顫抖著,語帶哭泣聲地大聲喊著。發現她淒厲地喊叫聲,讓陣非常緊張。
(莫非是……聖櫃惡魔?)
十戒妖魔聖櫃惡魔們,攻擊的目標是擁有能夠封印他們的「所羅門戒指」的陣,還有陣的魔神莎拉。
(這次不是我,攻擊的目標是莎拉嗎?)
現在的莎拉已經解除魔神狀態,隻是普通的女孩子。陣不認為她能夠單獨一個人麵對敵人襲擊時,可以出手反擊。陣焦急地加快腳步跑迴去。
「怎麽了,座堂?」
陣拚了命地往莎拉身邊奔跑過去。穿過茂密樹叢,衝過草皮,毫不猶豫地衝破眼前所有的阻礙,以最短的距離跑向莎拉的麵前。
莎拉以為陣會從剛才藏身的竹籬笆那兒過來。溫泉的周圍都被竹籬笆和草坪所包圍,因此她根本搞不清楚溫泉跟房間的地理位置關係……所以當陣出入意料地從自己身後,以預想不到的速度出現的瞬間,她的心裏頭根本就沒有做好準備。
「座堂!」
聽到陣焦急的喊聲出現在意料之外的方向,莎拉嚇了一跳迴過頭去看。
維持著抱著書的姿勢……大腿以上的部位都在水麵上。突然迴頭看的莎拉,一頭長發搖晃著,輕柔地滑過纖細的腰際。
「啊」
陣呆住了。溫泉的白煙不停地往上飄築起的煙霧另一端,胸口緊抱著書的莎拉,就這樣光溜溜地站著……
「哇啊——!」
莎拉本能地就把書往陣身上丟去。
「好痛!」
呆在原地傻傻不動的陣根本就沒有躲開,書就不偏不倚地對臉部造成致命一擊!接著重重掉落下來。陣流著鼻血,用手捂著臉說。
「等等……冷靜下來!妳這衝動的家夥先給我冷靜點!」
但是已經完全陷入混亂狀態的莎拉,反而變本加厲地把手邊能拿到的東西,通通都往陣丟去。
「啊——啊——啊!」
「唉喔!嗚啊!好痛!」
小石頭,小水桶,湯杓,竹子,石燈籠,還有……庭院的石子。
「啊啊啊啊啊!」
「等等等等一下!妳這什麽蠻力啊!還有,這樣會看到胸部,別把手腕舉起來!」
轟隆轟隆,怒火不斷地噴發出來,對著舉起幾乎有條小牛重的庭院石頭的莎拉,陣彎著身子邊喊著。莎拉這才迴神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胸部。
「哇啊!」
兩手緊緊地環抱住自己隱藏住胸部,莎拉當場縮成一團。庭院石頭直直落下,咚地讓地麵震動了一下。
「……攻擊時間結束了?」
陣這才放下心來歎了口氣,把自己的襯衫脫下來蓋在不停顫抖著,眼眶泛滿淚水的莎拉身上。跪坐在草地上的莎拉,拾起頭來露出了安心的表情。陣的眼神從莎拉身上移開,滿臉脹得通紅。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臉被很多東西直接打中……鼻血也仍舊不停地淌下來。
「看樣子妳應該冷靜下來了吧。就算是要去救火使出的蠻力,也沒妳這麽強吧。」
「不、不好意思啦。」
「那……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陣的視線盡量不與陣相對看,語氣粗魯地開口問著莎拉,她的心跳還有些難以平複,陣蓋在身上的衣服比原本所想的還要寬大,有種柔軟的觸感包覆著自己,讓莎拉慢慢地平靜下來。簌簌吸了下鼻子,用食指抹著眼淚,莎拉迴答道。
「有……色狼出現。」
「色狼?」
「打扮就好像那種重金屬樂團的成員?穿著黑色衣服臉上畫著小醜般妝效的男人,突然出現在這裏。看到我沒穿衣服……」
「這樣喔,有色狼啊。肯定會被嚇到的。嗯。」
聽到陣淡淡的語氣,莎拉不高興地抬起頭說。
「怎麽,庶民!一副不關自己事的樣子……」
這時,映入莎拉眼簾中的景象,是把莎拉丟在一旁的庭院石頭舉起來的陣。他的臉上雖然露出了微笑,可是眼神卻沒有一點笑意。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太陽穴上的青筋不斷地起伏著。全身爆發出一觸即發的黑色光芒。
「好,那個家夥在哪裏呢?」
「等等……庶民。難道說,你抓狂了?」
「哈哈哈,別說笑了。我怎麽可能會抓狂起來呢。」
「果然你抓狂起來人格都變得像其它人!」
莎拉不知所措,陣就這樣把庭院石頭舉在頭頂站得直挺挺動也不動。再這樣下去,如果一不小心手鬆了,陣的頭就會被打個正著。
「庶,庶民,很危險!你快點把石頭放下來吧,他已經逃得不知去向啦!」
莎拉緊張害怕地說。陣緊張地左顧右盼觀察了一番。
「啊……已經不見了嗎?」
放下心來的瞬問,突然感覺到石頭的重量。
「哇!」
陣差點被石頭給壓扁,連忙把手中的石頭丟開。石頭咚——地發出驚人巨響。莎拉輕輕撫著胸口。心裏頭突然反應到。
(啊……莫非,庶民剛才,是
為了我的事發怒?)
莎拉臉頰泛紅地看著陣。陣察覺到她的視線,連忙把頭轉到旁邊去。
「既,既然這樣的話,那就報警吧。馬上去幫妳拿換穿的衣服,在這裏等著。」
眼神不敢看莎拉,陣匆匆地丟下這句話。他臉上的表情就跟平常一樣,沒有什麽情緒。可是剛才那一瞬間,因為生氣而忘我的情緒波動,莎拉絕對沒有看錯。莎拉目送著快步跑向房間的陣的背影。
(為了我,生氣了啊……)
莎拉手抓起披在身上的陣的衣服,卷繞在僵硬的身上。就好像被他的體溫所包覆一般,莎拉的心中激動著,感覺唿吸困難,臉上浮起粉紅色的紅暈。全身彷佛火燒般覺得滾燙,就連莎拉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如此地難過。
陣原本打算通報警察有色狼出現的事情,但當莎拉穿上陣拿過來的浴衣,迴到房中冷靜下來時卻阻止了他。
「已經夠了,庶民。」
莎拉雖然是個愛在人前裝模作樣的大小姐,但是還是會自己穿上和服。她把衣帶輕輕咬在唇邊,隻聽到衣物咻咻摩擦的聲音,利落地穿好浴衣的模樣,真的很適合用大和撫子這個名詞來形容。跟穿著製服或女仆裝時展現出完全不同的成熟風韻,讓陣卯足勁兒拚命要自己冷靜下來。
「妳、妳要怎麽做啊。色狼可是犯罪耶,讓犯人在外麵四處遊蕩這樣好嗎?而且他還想要把我的書拿走,算是偷竊犯吧……」
陣手上拿著內線電話的話筒爭辯著。莎拉把陣的書拿在手中說。
「可是他完全沒有碰我的錢包,竟然會去偷這本破爛的書,真是個大笨賊。服裝跟化妝也很怪異。」
「說不定這本書,識貨的人看了就知道,是挺有骨董級的價值啊。」
「庶民真是沒見過世麵呀!書根本就不會有太高的價值。一八九一年發行的『美少年格雷的畫像』,在蘇富比拍賣會上的成交金額,頂多隻有喊到八百萬日幣。而且那還是因為上麵有作者的解說才有這個價喔?雖然老舊但並不是那麽破爛的書……你這書,根本就零價值吧!」
莎拉啪拉啪啦地翻動著書頁。從書頁中飄出一張筆記紙。上麵有滿滿地寫著地圖還有些小字。莎拉把筆記紙撿起來。
「哎啊。這是什麽,藏寶地圖?」
「什麽事情都可以馬上扯到跟錢有關係,妳們家的經濟狀況,要是妳老爸不是神燈魔神,我看家境其實也不會太好吧?這是我的筆記啦!伊勢神宮內藏有聖櫃……」
「字好醜喔。根本就很難看懂吧,你有沒有學寫鋼筆字啊?還有啊,你想想,打電話通報警察就糟了吧!」
莎拉把話筒從陣手中奪迴來放下。
「妳果然有殺人前科吧?」
「你說果然是什麽意思?」
莎拉太陽穴上的血管,氣得浮了起來。
「不是這樣啦,如果警察來了,不是會問住址跟名字嗎。如果被學校的男生知道我跟你投宿在同一間房裏,有八成的人都會絕望地去自殺喔!」
「妳真是有夠謙虛啊。去自殺的,隻有八成嗎?」
「剩下的兩成,會跑去把你給宰了哦,不能夠打破粉絲們的美夢啊。」
莎拉自信滿滿地說著,邊撥弄著長發,拿起扇子來。剛洗完澡相當悶熱,就坐在窗邊的椅子上乘涼。
「妳剛說的話,我可以笑一下嗎?」
「隨你便,要笑就笑啊。如果你想要好好地迴想一下你過往的短暫人生就盡量笑吧。」
「妳喔,肯定曾經殺過人……總之,夕也很有可能會把我給宰了,這事還是算了。」
陣的室友宇多田夕也,是莎拉的超級粉絲。
(沒錯……這種狀況被看到的話,大概會馬上被砍死。)
陣迴頭看了下房內。寬廣的房中,兩床被褥緊貼著鋪在一起。
(這麽說……我,今晚得在這裏睡覺?)
陣吞了一大口口水。他對莎拉,當然一點意思也沒有。
(說實話或許她長得是有一點可愛啦,可是很驕縱又任性傲慢,又粗暴……)
不。可不是隻有一點點的程度。尤其洗過澡後,泛著淡紅色紅暈的臉頰還穿著浴衣,在窗邊的小桌上放著冰鎮過的罐裝果汁,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自己緩緩地用扇子掮涼,看著點著篝火的庭院,以往從沒見過她充滿和式風情的模樣,給人成熟又豔麗的感覺……
(啊啊,這家夥,真的是個魔神……)
不論遇上再怎麽麻煩的事,忍不住就會聽從她吩咐的自己真是窩囊,莎拉這種惡女的行徑雖然讓陣怨恨,可是這怨恨的情緒中多少隱藏著些蠢蠢欲動的心情,這才是最糟糕的。
自己真是被個了不得的家夥給牽扯上,陣莫名地有種吃了敗仗般的心情,整個人趴在地上,嘀咕著說。
「唿——總算不流汗了。」
莎拉站起身來。陣簡直就像被追兵緝捕的逃犯似地嚇了一跳。
「總之,有色狼出沒的住宿地點真讓人不舒服。今天晚上已經太晚了,沒辦法隻好住下來……明天一早就去checkout,今天就趕快睡吧。」
「睡,睡覺?」
陣坐在地上,感覺整個人好像浮在半空中。這種時候,腦海中還迴想起宿舍停電的時候,跟莎拉一起躲在一張床上時的光景。
陣的心髒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像壞掉的引擎般發出聲響。
「那……那那,我睡靠牆那邊好了!」
拚命地壓抑著激動的聲音,陣從窗邊伸向擺放地較遠的被褥。莎拉為了不把發型睡塌,把長發編成辨子邊問道:
「好啊,但為什麽要挑靠牆邊呢?」
穿著浴衣又綁成兩條辮子,莎拉越來越有日本風,頗有大正時期女學生的樣子。楚楚可憐又惹人疼愛,即使她的本性是個魔神。
陣盡量與她保持距離,把被褥不停地往牆壁邊拖拉。
「嗯,因為聽說幽靈會出現在窗戶邊。」
「哎啊。你這麽說,那我也不要睡窗戶邊啊。」
「魔神比幽靈厲害,妳根本不用害伯。」
「而且,萬一那個色狼又來我可是很傷腦筋呢。」
「不要緊啦。以妳剛才那種的火災現場怪力,妳肯定能秒殺他。」
「有可能會失手殺掉他那就麻煩了。身為名媛的我跟監獄可一點都不搭調。」
說著莎拉就拉著被褥緊逼著陣,把自己的被子推了過去。莎拉的被褥越來越接近。陣更是慌張地心髒跳個不停。
「對,對啦。變身後再睡覺吧。把小巨人叫出來讓他們守夜,這樣剛剛好。」
「笨蛋,穿那麽不舒服的衣服怎麽睡得著啊。就由你來代替小巨人負責守夜不就得啦。」
「妳說過明天清早就要起床吧?」
「看來你的記憶力不怎麽好,忘記事情的情況變嚴重了?」
「妳就不會考慮一下我的睡眠時間嗎?」
「犧牲生命和睡眠時間來侍奉主人,不正是身為仆人該做的嗎?」
「等等等等!妳弄反了吧!我才是主人,妳是神燈魔神!」
正當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吵著嘴的時候,陣的被褥已經退到貼著牆壁,莎拉的被褥緊逼了過來,跟陣的被褥貼在一起。眼前,已無路可退。
「好了,晚安!」
莎拉輕鬆地丟下這句話,就鑽進被窩裏,睡了起來。
陣呆呆地坐在棉被上。莎拉因為疲倦很快地就進入夢鄉。聽得見她唿——唿——地可愛輕輕唿吸聲。白皙的臉頰上映照著長睫毛的影子。
(就算妳不命令我守夜……我也睡不著啊!這種
狀況下,怎麽爬進被窩啊!)
如果在這裏鑽進被窩,那會變成跟莎拉並排睡在一起的狀況。雖然說是分成兩組被褥,可是簡直就像是跟莎拉「同床共枕」啊……應該說「一起睡覺」這句話就像高速火車般,在陣的腦袋裏穿梭,擾亂著他的思緒。
(啊——夠了!沒去成伊勢神宮,如果沒有在新幹線上碰到這家夥……)
看著莎拉的臉,就很難平靜下來,
(實在是讓人很煩燥!)
陣幹脆背對莎拉,麵對牆壁縮成一團,彷佛麵對岩壁專心坐禪的達摩大師般坐著。
「唿——唿——」
就算聽得見莎拉睡著的唿吸聲,陣也當作沒有聽見。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陣在心裏麵不停地念著般若心經裏的經文,想要把莎拉的影子從腦海中驅逐出去。這時,
「喀鏘!」
後腦勺被襲擊,一陣彷佛要把頭蓋骨敲裂的衝擊和悶痛,讓陣不禁往前一倒。臉直直地撞上牆壁,鼻血又滴滴答答流了出來。
「搞,搞什麽?」
陣以為這次真的遇上聖櫃惡魔的襲擊,趕忙迴過頭去。可是,眼前隻看到睡姿不整的莎拉。
蓋著的棉被被踢開,浴衣也亂掉,看得見她的胸口和腳。
看來攻擊陣的,是莎拉睡覺翻身,抬起腳跟時踢到陣。睡相如此糟糕,但肇事者本人依然熟睡著,發出唿——唿——的穩定唿吸聲。
(……這家夥!睡相這麽糟,為什麽還要黏著人啊!幸好我還沒有睡覺,如果睡著了大概會被踢到鼻子斷掉,把內髒都從嘴邊給吐出來!)
手按住鼻子,陣瞪著莎拉。莎拉仍是毫無知覺繼續沉醉在夢鄉中。即使被捏住鼻子大概也不會醒過來。她就算做夢也不會認為自己會睡到用腳跟踢人,如果把她叫醒指正她又要求她道歉,她肯定會說:
『什麽?你在講什麽,有證據顯示是我做的嗎?沒有吧,那就表示是你在妄想。現實沒有發生的事情,還敢不當地要求賠罪,精神上,我可是可受到嚴重的傷害。我要申請安慰金跟損害賠償!』
或者是說,
『流鼻血的痕跡就是證據?難道不是看到我的睡姿,才流鼻血的嗎?你這個變態,我要告你猥褻罪!』
自己根本就不是沒有這個意思。但她一定會一口咬定怪罪在我身上,要不就是說,
『庶民講的話,根本不值得名媛人士聽!』
就把陣甩在一旁。既然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道歉,越想就越生氣。
插圖028
自己睡不著覺,看著睡得正香的莎拉,也越來越坐立不安、越來越煩燥了。
(對啦,在她的眼皮上畫眼珠子,畫成即使睡著但好像醒著的圖案吧。照鏡子也不會發現,隻有周遭的人會看見被當成笑柄,唯一不知情的隻有她自己……就這樣來幫她畫個超有個性的難看塗鴉吧。我要給妳好看!)
想到如此幼稚的事,陣便在背包中找起筆來。
正當在摸索的時候,從背後,傳來莎拉的聲音。
「庶民。」
陣嚇得幾乎汗毛倒豎,
「沒,沒什麽,這個是…」
他慌張地邊迴頭邊想要辯解。可是,莎拉仍然沉醉在夢中。一邊發出唿吸聲,看樣子似乎是在作夢。
「……庶民……」
「夢到我了?」
陣觀察著莎拉的臉龐。竟然會如此在意自己,連作夢都會夢到,從她平日的態度上完全看不出來她會這樣……
看到安心地沉浸在夢鄉中的莎拉,心中的怨氣都一消而散,陣邊歎著氣,把背靠著牆壁坐了下來。
遇上色狼還能夠如此安心,想必是覺得有陣在身邊守護著的緣故吧。竟然這麽地信任著陣。一旦被信任就不會背叛對方,可是思想老派的陣的個性。
(看樣子,這下真的不能睡覺,得要守夜啦……)
陣又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好像成了保護著公主的騎士,話說迴來,陣對自己產生如此微妙的念頭感到相當不好意思。更有些擔心著沒有任何防備心的莎拉,
(即使對象是我,也多少要抱點警戒心吧……)
陣就這樣滿懷著複雜的情緒,一整晚都沒有合上眼睛。
隔天早上……
兩人依照原訂計劃天一亮就離開旅館。今天必須得要前往陣這次旅行的目的地伊勢神宮。
可是陣的腳步卻輕飄飄地,一點兒都踩不穩。熬夜沒睡看到的太陽,映入眼簾都是一片黃。比五月的綠意還耀眼,讓他昏眩不已。陣的眼周因為睡眠不足,出現整圈黑眼圈。
「嗚哇!你看,庶民,是珍珠貝的罐頭耶!珍珠貝可以吃嗎?」
伊勢神宮有外宮與內宮,兩座宮之間距離約有五公裏左右。
前往內宮的參拜道路被稱作托福橫丁,幅員遼闊,路上有很多家各式各樣的土產店林立著。打算趁著今天一口氣提升感謝指數的莎拉,一早就摩拳擦掌地變身成女仆姿態,很開心地一家接著一家逛著。對千金小姐莎拉來說,觀光客摩肩擦踵人群雜遝的景象似乎是很新奇的經驗。
發現陣沒有反應,莎拉頗感無趣地迴過頭,輕輕地用手肘撞了撞搖搖晃晃地站著的陣。
「欸欸,庶民。我開口問問題你要迴答啊,這是禮貌吧?」
「整夜沒睡的大腦,哪有辦法響應妳嘰嘰喳喳的話啊。」
「哎啊,你沒有睡覺啊?該不會是會認床的人吧?」
「我連迴嘴的力氣也沒了,妳多少也體恤我一點吧。」
「眼睛周圍黑不溜揪的,這算是麵露死相?你小心點啊。」
「妳體恤人的方式,未免也太有自己的風格了吧。」
「說話的語氣溫和不少嘛。是說啊,我再問一次,珍珠貝可以吃嗎?」
莎拉把罐頭拿在手中間著陣。她這個魔神,到哪兒都無人能敵。不管自己怎麽對應她都絕對沒有勝算……陣隻好乖乖地投降。
「製作珍珠的珠母貝類的幹貝,以其鮮美味道聞名。古早以前就常拿來熏製或是醃漬食用。富含牛璜酸,聽說對滋養強身很有效。」
「熏製或醃漬啊。我正想著要買什麽當做伴手禮給下人們……伴手禮啊,還是食物最棒啦,不太容易出錯吧?庶民,你覺得那個比較好?」
「我說啊,到底什麽時候才到得了內宮啊。」
陣腳步不穩、語調虛弱地快掛掉般問著。在他身後,五隻小巨人正搖搖晃晃地搬運著成山的土產。似乎隻是「特地」要讓他們搬運土產,才把他們給召喚出來。
「你說這什麽話啊。旅行啊,就是要吃東西、買東西才對啊。」
「女人買東西最累人啦。猶豫不停後,還要問『欸——欸——這件衣服跟那件衣服那件比較適合我?什麽,這件?這件真的比較適合?這件耶?嗯——可是你的品味很糟說——你看,前陣子還穿喇叭褲搭配外套吧?實在是不怎麽樣。欸,你真的覺得這件比較適合?嗯——』,根本就是一開始的時候就決定答案了。要不然就是說『我看,今天就算了』。」
「女孩子就是這一點可愛啊,你一定是這樣想的吧?」
「是嗎。我現在打從心裏湧起的那股酸酸甜甜的心情,就是所謂的『殺氣』吧。」
疲倦地渾身散發出陰暗氣息的陣,腰上係著腰包,裏麵放著魔法神燈。昨天遭遇小偷後,就被莎拉命令說:「把神燈放在旁邊,萬一被什麽人給偷走的話,我搞不好會變成不知道是什麽家夥的魔神!從現在開始,你要隨身攜帶!」
(當然,挑選這個腰包的時候,也是座堂她從配色到
色彩治療法,甚至風水都研究了一番,足足煩惱了三十分鍾才選好哩。)
陣已經疲倦地垂頭喪氣。係著腰包去觀光景點,簡直就像鄉下來的土包子一樣,土氣得很。而且,跟這個土包子在一起的,還是個穿著女仆服的美少女。周遭的人根本搞不清楚狀況,紛紛投以狐疑又複雜的視線更讓人難受。陣受不了地對莎拉吐苦水說:
「……還有,妳啊,穿這樣真的好嗎?」
「有什麽關係。旅行又沒有人會注意,看起來就跟那些裝扮差不多啊。」
「的確在觀光景點是有很多人穿著類似角色扮演的服裝啦……」
這裏不愧是祭祀日本的主神天照大神的地方,來到伊勢神宮校外教學旅行的學生也很多。看到莎拉的女仆服,國中女生們都羨慕地竊竊私語:「是哥德風耶!」「真的是哥德風耶!」男生則是對陣投以羨慕和嫉妒的眼神。
「那個女生,實在超級可愛。是不是在拍什麽偶像的寫真啊?」
「沒看到照相機,應該是普通的約會吧?後麵還有男人跟著。」
「那副看起來隻對楔形文字感興趣的家夥,是她男朋友?未免太暴殄天物了吧?」
「……竟然一眼就看穿我的人格特質。」
陣語調僵硬地小聲說著。莎拉拿起用牙簽串著的試吃零食,放入陣的口中。
「在觀光景點鬧什麽別扭嘛,難得來一趟就好好享受一下如何?好啦,試吃!」
看到這光景,國中男生們哇啦哇啦地騷動起來。
「楔形文字男能夠交到那麽可愛的女孩當女友就已經是奇跡,竟然還讓女友穿上女仆服裝去約會,有夠變態的家夥!而且還在眾人麵前模仿女仆表演『喂主人吃飯』的舉動!那個楔形文字男,簡直不可原諒!」
「為什麽被初次見麵,根本就不認識對方的國中死小孩,莫名其妙地取了綽號啊!」
陣露出煩躁的表情,恨恨地瞪著莎拉。
「更何況,那身打扮又不是我叫她穿的!妳啊,快給我解除變身啦。」
「才——不要。這可是邊觀光邊用魔神狀態累積感謝指數的好機會耶。」
「要是怨恨指數的話,倒是累積了不少,要不要我摸摸妳的頭啊?怎麽覺得,惹人不高興的事情我保證一定會發生哪。」
「你剛剛的話,就像那個什麽稻○淳二說的?」
「妳自己也不喜歡被人叫成我的女朋友吧?」
「沒有人會把寵物當成情人吧?」
「五月的太陽真是刺眼啊。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啦。」
陣快要哭出來似地抬頭望著天空,把手腕擋在眼前。五隻小巨人也受到人們的注目。
「asimo(注:本田汽車開發的行走機器人,身高約120公分。),縮小了耶!」
「之前看起來還像個航天員,怎麽現在越來越像埴輪(注:日本古墳時代墳上或墳的周圍常安置的素陶像。)?」
聽到這樣的對話,看來眾人以為他們是兩腳直立行走的機器人。
這時,從莎拉的身後咚地一聲,有人撞了過來。
「哇!」
「唉喔!」
莎拉晃了一下,一屁股就跌坐在地上。陣想也不想地立刻把手伸向莎拉。
「不要緊吧?」
「咦……啊,嗯,嗯」
莎拉露出些許驚訝的表情,臉頰泛紅著,握住陣的手。陣完全沒有發現到自己不知不覺就對莎拉表現出溫柔的態度,還瞪著撞到她的人。
「喂,小心點哪!」
莎拉站起身後,仍舊握著陣的手,傻傻地盯著他瞧。
(庶民剛才,是為了我發脾氣了?我還以為在他眼中根本從來就沒注意到我我……其實他還是滿有男子氣概的嘛?)
撞到莎拉的人,慌忙地迴過頭來。
「啊……真的很對不起。」
纖細的女低音嗓音,讓陣聽來覺得耳朵有些癢癢地。戴著黑色寬邊帽,穿著黑色洋裝戴著黑色太陽眼鏡,一身都是黑色搭配,還有一頭淺米色的長發。身材高挑,臉上有著大紅色的口紅和根根分明的睫毛。雖然妝很濃,但是個成熟的美人。對方完全不是陣所喜歡的類型,可是不知為何看到她的瞬間心頭小鹿亂撞了一下。被她所吸引住。陣連忙低下了頭。
「啊,不,我說話太粗魯了!還請多多見諒。您是外國人嗎?」
莎拉心裏一不高興,就把握著的陣的手,用力往上反轉。陣的手腕關節,發出喀喀關節扭動聲。
「痛痛痛痛!妳莫名其妙幹嘛啦!」
「你把自己的手放在胸部反省看看!」
莎拉雙手交叉著背對陣轉過身,氣唿唿地鼓起雙頰。陣根本就弄不清楚,莎拉是為了什麽事情在生氣?
「……真是個摸不清楚的家夥。」
陣搔了搔頭想著。可是莎拉的心裏,卻忿忿不平地。
(什麽嘛,臭庶民!竟然在那種假仙的老女人麵前害羞成那樣,實在太沒有品味了吧?)
莎拉嫉妒地用力咬起大拇指的指甲。女人稍微看了一下莎拉的表情,豔紅的嘴唇露出微笑來,開口問陣說:
「嗯,我是來觀光的。我對曆史,很有興趣。聽說附近這一帶有所羅門王相關的遺跡。你看起來很聰明的樣子,莫非你知道一些典故?」
「啊,傳說指的是前麵的伊勢神宮。」
說著陣便指向托福橫丁的另一邊。女人把手遮在眼睛上方,朝那方向看去。兩個人聊得頗開心,莎拉卻覺得越來越無趣。
(啊啊,就是這樣啦。狂熱的人,隻要聽到對自己興趣相關的事情,就會忍不住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地說明起來。即使對象不是我,也會親切地說明給對方聽……)
莎拉迴想起昨天在新幹線車廂內聽到陣說明溫泉跟火山帶的事情時,就越來越火大。本來想要丟下陣不管,可是他絕對不會追上來,而且正在迴答漂亮的外國女性提出跟自己興趣相關的問題,沉醉在說明當中,聊得可開心了呢!絕對不會發現到莎拉已經不在身邊。這點實在讓人很生氣,又覺得空虛,莎拉隻能一邊焦躁地,在原地乖乖等著。
「伊勢神宮,聽說有兩座?外宮跟內宮……在那邊的是哪一座?」
「是內宮。排列在參拜道路上的燈籠,其上描繪著所羅門的六芒星圖樣。在日本被稱為籠目紋,籠目也是能把惡靈封印在其中的符咒。」
「形狀和功效都和所羅門之星一樣呢。神社跟所羅門,有很深的關聯吧?」
「隻不過,伊勢神宮整座建築物都被神格化,周遭有建圍牆,從外頭隻能看到屋頂而已。並沒有辦法看到收藏在裏麵的物品……我特地來到伊勢,本來打算拜托神職人員隻要讓我看看就好……神社跟所羅門,除了籠目紋以外還有其它共通點……」
「這話什麽意思?」
「比方伊勢誌摩的海女,為了防禦海中惡靈,會穿著畫著星格紋五芒星圖樣的服裝。一筆畫一氣嗬成畫出的圖樣,會讓惡魔順著路走而迷失方向,文獻裏所能確認的最古老的五芒星圖樣,是在公元前三千年的美索不達米亞。伊勢的五芒星或是六芒星,可能是從中近東或是越過印度洋前來的海民,海人族所帶來的吧。」
補充一下當時的時代背景,所羅門的耶路撒冷神殿被破壞後,被保管在裏麵的聖櫃是在公元前五八六年消失的。
約在六百年後,日本武尊的叔母,賜予他天叢雲劍及守護神地位的齋宮……就是與掌管政治的大王地位相當的巫女王倭姬命,遵從天照大神的神諭,建立了收藏神體。八尺鏡的神殿伊勢神宮。
「我認為伊勢神宮內的八尺
黃金周假期總算來臨!
五月微風徐徐吹拂的晴朗日子,新木陣坐上東海道新幹線希望號,一路往西前進。
陣的雙親是考古學者,自己也是個考古狂高一學生。有著看似精明幹練的長相,不講話的時候的確長得還挺不賴的,可他偏偏是個沉默寡言到難以相處的家夥。唯一的情人就是楔形文字。
坐在自由座的陣,把在東京車站買來的鐵路便當——蛤蠣蒸飯上鋪著蒲燒海鰻的「深川飯」打開放在桌上,並利落地扳開免洗筷。擱在窗戶旁邊的寶特瓶裏,綠茶正在搖晃著。新幹線的小桌上雖然有個放置飲料瓶罐的小凹槽,不過——
(提到茶飲料,就是要擺在窗戶旁邊,才會有旅遊的氣氛嘛。啊啊,好久沒有這麽悠閑了呢……)
陣的同班同學,同時也是新手魔神的座堂莎拉,幾乎每天都會打電話吵著陣要他「快點召喚我,召喚我」。
有著神燈魔神血統的她為了要維持以往的富裕千金生活,就必須要提升魔神級數,然而她就隻會出一張嘴,根本就幫不上忙,明明笨手笨腳卻又完全不聽他人的意見,破壞力也是魔神等級……所以每次隻要召喚她,陣的房間裏就有東西會遭殃,最近搞得連陣的身心都覺得疲累不已。這時候,總算碰上黃金周假期了。
(座堂這家夥肯定是開開心心地出國玩耍去了,所以才沒有空要我召喚她吧。難得能夠從她手中得到解放,我得好好享受這貴重的時間……)
座堂莎拉是個才貌雙全,個性好家裏又有錢,根本找不出缺點,簡直是個天底下無人可比的千金大小姐。班上沒有男生不喜歡她,就連平常口口聲聲說討厭女性的學生會長近衛右京也都偷偷地暗戀著她。
可是隻有陣知道,眾人喜愛的莎拉她表麵可人溫柔的模樣全都是裝出來的,她根本就是個任性的女孩子。不知道為什麽,莎拉隻有在擁有召喚她能力的陣麵前,才會徹徹底底地露出她的真麵目來。
(一放鬆心情,就覺得肚子餓了起來。)
陣把深川便當都給扒進嘴裏。蛤蠣蒸飯散發著大海的鮮味,跟甜甜辣辣烤得鬆鬆軟軟的海鰻,搭配起來簡直就是絕品。
吃完便當,喝了口茶,他又從放在腳邊的背包中,拿出了「江戶黑稻荷壽司」。花林糖(注:崛起於戰後的點心,當時有間雜貨店不小心將糖水煮過頭變成糖漿,淋在小麵團油炸鹹的餅幹上後,外甜內酥的味道跟口感人受歡迎。)色係的豆皮壽司,是豆皮用加了黑砂糖的醬油燉煮成的,帶點微甜又會令人上癮的濃烈風味。
吃完後,再喝了一口茶,陣接著從背包裏取出幕之內便當「日本橋」。這是飯和小菜分成兩層裝,而且飯還有白飯及蛤蠣飯兩種口味,份量超多的便當。
「好啦,來吃便當吧。」
陣滿心歡喜地,把免洗筷啪地撥開。
「……講這句話的時機,早已經晚了兩個便當的時間吧?」
從陣的身後傳來喃喃低語,是個熟悉的聲音,陣吃驚地迴頭一望。站在後麵的,是戴著白色帽子一身渡假打扮的莎拉。皮膚透亮嫩白,纖瘦的體型,穿上有著優美線條剪裁的白色洋裝,看起來很有氣質。當她眨著眼睛,長睫毛彷佛就會發出沙沙聲,還有那頭柔順及腰的長發,讓車內的乘客都紛紛迴頭注意她。
「好漂亮的女孩子啊……是藝人?」
周遭的人都在議論紛紛,可是沒有入主動開口問。莎拉全身散發出的高雅千金氣息,讓眾人都不敢接近。
「看來,我的心靈創傷比我自己認為地還要更加惡化呀。還出現幻覺了……既然是幻覺,至少讓我看些比較正經點的影像吧。」
原以為難得的黃金周,總算可以脫離莎拉這家夥……這種從天國被踢進地獄的心境,讓陣真有種想要哭出來約感覺。
「這可不是幻覺喔。」
「啊啊,還產生幻聽了。」
「既然視覺跟聽覺你都不相信的話,要不要試試痛覺這個選項啊?」
插圖006
「妳這家夥。沒聽過百○寧有一半都是溫柔做成的這句話嗎?(注:日本知名頭痛藥的廣告詞。)」
陣拚命抓住正準備對著陣的額頭敲下去的莎拉的手腕,想要阻止她。
「要我對你溫柔點啊,如果你還有點紳士態度的話,不是應該讓坐給女士嗎?」
「對正在用餐的人,不要做無理的要求。」
「靠窗的座位不是空著嗎?坐進去點啦!」
莎拉說著就把椅子間的手把拉起來,把陣連同便當盒往窗邊的座位推,就在他的旁邊坐了下來。
她一走動,空氣中就飄浮著一股幽香。跟在學校時不同,莎拉多少有做些打扮,似乎灑上了什麽香水。
把白色的大帽子摘下,她耳邊的大粒鑽石耳環散發著光芒。更加襯托出她那白皙透明的肌膚,讓陣忍不住屏住了唿吸。莎拉隻要一開口就很驕縱,態度又傲慢,還會突然動手彈人的額頭,動作非常具有破壞性,可是光看她的外表,實在是個猶如玻璃娃娃般的美麗少女。
「在幕之內便當之前吃的便當,難道就不叫做便當?」
「那隻是下酒菜跟前菜。話說迴來,為什麽妳會出現在這裏?」
「走錯車廂,我隻是要移動到頭等艙時經過這裏而已。」
「能不能講點有意義、值得期待的迴答啊。」
「我們座堂家在休長假時,為了不要增加下人的工作量,都會出門旅行去住外頭的旅館啊。如此一來,下人們就可以稍微喘口氣。」
「還真是會替下人著想啊。」
「這就是有錢人家的器度啊。」
「不過,妳平常都有女仆在身旁照料所有的事情吧?妳竟然願意自己一個人旅行,實在挺了不起的嘛。」
「哎呀,我可不是自己一個人旅行喔。我們家要去媽媽正待著的巴黎度假呢。爸爸已經先出發,我因為還要上課,所以才晚點啟程。現在必須得把錢花在刀口上,於是不搭乘私人飛機,而隻利用大眾交通工具,雖然頗不方便的……這也都是你要努力地召喚我,早點幫助我讓我提升到擁有能夠獨當一麵的魔神級數之後,就能夠解決的問題。你有帶著神燈吧?」
莎拉很順手地就在陣的背包中翻找起來。從厚重的書,放大鏡及鐵錘等挖掘工具下麵,拿出放在壞掉用品專用的塑料袋中的魔法神燈。
「妳啊,不要隨隨便便翻別人的行李。」
「看來你有好好地把神燈給隨身帶著我就安心啦,總算是有把我說的話聽進去。你也終於能夠理解我的命令啦。」
「大概是年紀大了,我最近的記憶力似乎越來越糟。到底誰是神燈魔神,誰才是主人啊?」
「魔『神』和主『人』的話,當然是有個『神』字的我,地位比較高啊。」
「真新潮的解釋啊。」
如果可以的話,陣本來打從心裏頭一點兒都不想要召喚莎拉的,而能夠召喚魔神莎拉的魔法神燈……為什麽會連旅途中都帶著神燈,其實是有他的理由的。
碰上老是逼著陣要召喚自己的莎拉,總是不停地催促著「你要更常來召喚我啊」的時候,每次一召喚她出來,就有東西被破壞,搞得陣十分困擾,隻好說「就算妳這麽要求,可是妳又不想讓人看見穿女仆裝的模樣,那麽召喚的場所就很有限。既不能在學校召喚,在宿舍裏頭隻要室友夕也在,也不可能召喚」,結果莎拉反而命令他說「那你就把神燈隨身帶著,身旁沒有人的時候就趕緊召喚我吧」。
「哎,不過難得遇上黃金周假期,這期間你就不要召喚我吧。我想要好好地在花都巴
黎,享受一下度假的樂趣。」
「還真是謝謝妳任性的意見啊。不過,從剛才我就有個疑問,妳要怎麽去巴黎啊?」
「看了不就知道嗎?搭乘東海道新幹線去啊。」
「真的能到的話妳就坐坐看啊。」
「哎喔,難道一定得搭乘光號才能到嗎?」
「不是,隻要妳人住在日本,想要經由陸路到外國,難度可是有點高喔!」
「庶民還真是什麽都不知道呢。夏威夷都可以坐希望號到了,同樣都是外國的巴黎,一定也能夠坐希望號前往。」
「真抱歉喔。妳的腦袋是不是哪裏搞錯了啊,我不是愛吐妳嘈,妳簡直就讓人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口糾正!」
「要去夏威夷,就要先搭希望號到新大阪吧?接著換乘超級白兔號,在倉吉下車。」
「是鳥取縣的倉吉吧。我好像有點頭緒了。」
「然後再換乘往橋津方向的巴士,開約十五分鍾。」
「那裏是羽合(hawai)溫泉吧?」
「就是夏威夷(hawii)啊。」(注:羽合和夏威夷的日語發音相同。)
「根本就是在日本嘛。」
「可是,那邊有個海灘就叫做夏威夷海水浴場啊。」
「那裏號稱是『日本的夏威夷』啊。可是,麵對的是日本海。」
「也有椰林大道啊。」
「那個是鐵樹啦。」
「這有個劇場叫做阿羅哈館耶。也有夏威夷風土紀念館。」
「那不是風土紀念館,是風土記館啦。」
「風土記?」
「因為在橋津有座古墳。」
「是風土記嗎?真、真的在日本?」
「是啊,是前方後圓的墳塚。」
「這麽說,要去巴黎的話必須到廣島才可以囉?」
「又在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了。」
「那,我的黃金周假期該怎麽辦啊?」
莎拉垂頭喪氣地陷入沉思。
陣又開始吃起被莎拉打斷而停下來的幕之內便當。莎拉瞄了一眼默默地扒著飯的陣,又再一次開口問道。
「……我的黃金周假期該怎麽辦啊?」
「不會對我說『在這裏碰到我可就是有緣,庶民你得替我做點事喔。不對,庶民你應該要替我做點什麽事』諸如此類的話,表示妳終於知道體諒別人啦。」
「啊啊。」
莎拉啪地拍了下手。
「那就這樣,拜托你囉!」
「我剛才自掘墳墓了嗎?」
「仔細想想,既然跟庶民在一起,就隨時能夠召喚我替你完成那卑微的小小願望,趁著黃金周假期可以一口氣讓級數提升。這個主意真是太棒啦!」
莎拉開心地說著。陣嚇了一大跳,拚命地搖著頭。
「不要自顧自地打算。聽好了,我接下來打算去伊勢。必須要找到聖櫃才行,這樣妳不是也很困擾嗎。」
說著,陣就伸手探進背包翻出幾本書來給莎拉看。
陣正在找尋古代以色列王所羅門留下來的寶藏。陣的雙親認為寶藏線索就在中近東的某處,出發去尋寶了,暫時沒有辦法聯絡上。而且為了籌措挖掘資金把他家的房子也給賣了,住在宿舍的陣即使遇上黃金周假期,也沒有家可迴。
雖然可以選擇到小時候的玩伴香住愛花的家中叨擾。被陣當成妹妹般疼愛的愛花殷勤地邀請陣,但是陣拒絕了她的邀約,決定來尋找聖櫃。
傳說中記載,跟所羅門的寶藏一起收藏在所羅門神殿的聖櫃也不知去向。聖櫃被破壞時,封印在內的十戒妖魔,聖櫃惡魔們紛紛現身在世上。
他們不會直接出現在人類麵前(想必是害怕被像陣這類「狩獵者」給抓走),但是卻會在人類的世界鼓吹散播壞事。要把他們給再次封印起來,就必須找迴消失的聖櫃。
(我可不想要再一次遭遇到那樣的事情……)
陣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有著健康玫瑰色臉頰的莎拉。她曾經因為聖櫃惡魔而生病。看到她痛苦地臉色泛青的當下,陣那時的確非常地擔心。
(雖說她是個高傲,又愛擺架子,任性,卻又愛逞強的家夥……卻仍然是個弱女子啊。)
但是,莎拉卻完全不知道陣在想什麽,伸手就從陣的背包裏摸出旅遊導覽書,悠閑地讀了起來。
「伊勢這地方,有溫泉嗎?」
「有啊。有含鐵質的茶色濁泉、堿性礦物泉,應該有很多種天然溫泉。」
「是喔。常聽說九州島跟東北地方的溫泉,倒是不常聽人提起近畿地區的溫泉呢。」
「不錯嘛,妳注意到很不錯的重點喔。」
陣有一些些感動地注視著莎拉的臉。
「日本從中國地方到九州島地方,北海道到中部、關東地區,有兩個火山帶。四國和近畿地區卻都沒有火山存在。所以近畿地區少發生地震,這也是自古以來京都圈會繁盛的原因之一。」
莎拉彎著手指數著露出驚訝的表情。陣滿臉不可思議地問道。
「怎麽了?」
「這好像是第一次,庶民跟我講了那麽長的話耶?平常話都超少、既難相處又很沉默,可是話題隻要講到自己有興趣的範圍,就會變得很誠懇認真,講話開始滔滔不絕,這就是沉迷嗜好者的習性呢。」
「請教他人事情,怎麽是這種態度啊。」
「我又沒有請教你啊。而且,我隻是在問溫泉的事,你幹嘛講起火山的話題?不正麵迴答問題,用別的話題帶過,難不成你上輩子是政治家?」
「辛辣的社會諷刺老梗,那是老頭子的專利吧?」
「哎呀,搶了你的專長嘍,真是抱歉啊。」
「火山岩漿將地下水加熱後就成為溫泉,火山鄉的地方溫泉也就多,伊勢所在地三重縣連座活火山也沒有,所以溫泉也就少。這樣懂了嗎?」
「完全就沒有正麵迴答問題嘛。果然你的理論有破綻。連座火山都沒有,怎麽可能會有溫泉呢?」
「妳才剛開始聽我解說吧?要刮別人胡子之前先別自己的刮幹淨。」
「搞什麽嘛,是你沒辦法解釋吧。」
「所以說!雖然沒有活火山,但是有幾萬年前曾經爆發過的休眠火山啊。而且從地麵越挖越深,含在土裏的放射元素崩毀時產生的熱能,會讓溫度越來越高。也就是說在地下數百公尺處挖洞,隻要挖到被地熱加溫的地下水,任何地方都會有溫泉湧出。此外,以這種方式深挖出來的溫泉,還有自然噴出的溫泉,都可以算是天然溫泉。雖然有所謂的人工溫泉,那隻是把一般的水煮沸後放在澡堂裏,加入含有溫泉成分的泡澡包……」
「唿唿……」
「晚安。」
「幹麽,你幹嘛擺出一開始就放棄的態度啊?」
莎拉噘起嘴巴,瞪著陣。
「誰叫妳,根本就不想聽吧。」
「我知道隻要挖得深一點,就會湧出溫泉。還有,伊勢也有天然溫泉。是說,讓我有點想起夏威夷的溫泉來……」
「我已經講過,那是羽合溫泉吧。」
「我想伊勢的溫泉應該也不錯吧。伴手禮是不是要買些珍珠迴去呢?」
「什麽!妳要跟我去啊?」
「真失禮耶。誰會想要跟著像你這樣的庶民啊。」
莎拉哼地鼓起臉頰迴應著。讓陣鬆了口氣,可是心裏頭的某個角落卻一絲絲小小的失望。
「啊,那妳不跟來囉。」
「是『你』跟在『我』後麵!吧。聽懂了嗎?」
莎拉用食指戳向陣的胸口,好像要挖出個洞來似地用力
地轉啊戳啊。陣的心裏對剛才自己興起那一絲絲失望的心情,感到非常強烈的後悔。
在名古屋換上往鳥羽方向的近鐵特急列車,兩個人來到伊勢市車站,坐上出租車,車子卻直接開往「天照溫泉旅館」。
「……喂!到了伊勢市車站,就應該要去伊勢神宮吧!我不是說要去找聖櫃嗎!」
陣喊著。他被帶往的房間,寬敞豪華的程度多少讓他吃了一驚,抓狂的程度也快要瀕臨破表界線。
可是這房間看來是頗有曆史的大旅館的獨立別館。雖然說是別館,但可也是在一萬坪的庭院中,獨立建造出這麽一幢占地麵積超過五十坪左右大小的平房建築。
庭院是標準的和風庭院,綠油油的植物樹木修剪得很漂亮,一尾單價差不多要百萬日幣的錦鯉悠閑愉快地在池中悠遊著。應該不接待初次上門的陌生客人,旅遊雜誌上也沒有刊載過,這是專門用來招待政治家或國賓的住宿地點。
「唉喔唉喔,明天~明天啦。長途旅行弄得我好累,今天想要休閑地泡個溫泉放鬆一下嘛。」
莎拉邊拿起擺在約有五十疊大小的大房間中央,由整根屋久杉木切片製成的圓桌上放著的茶點,優雅地喝起茶來。茶點是伊勢的名產,用麻撂包裹豆沙餡做成的赤福麻撂。
「赤福還是跟粗茶最對味。」
「話說,為什麽我得跟妳住同一間房間啊!」
「你一定不知道黃金周突然決定要來住宿,根本沒辦法訂到兩間房間吧。即使是這間別館,都還得把錢德拉薩卡總統趕出去才訂到的耶。」
「這舉動應該會引發國際問題吧,日本的外交真的沒問題嗎?」
「這有一件事,隻有我自己一個人根本辦不到。有你在的話……」
莎拉突然握住了陣的手。讓陣的心頭噗通用力跳了一下。
喀砰一聲,添水裝置發出聲響(注:日文漢字寫作鹿威,原本走用來威嚇驅散田林地帶烏獸的農具,又名「添水」。常見於日式庭院裏竹筒接住引進來的流水,當積存一定量的水時,竹筒便會因為水的重量而跳迴原位的水流裝置。)。這裏是別館,不打電話給櫃台的話,根本就沒有人會過來。也不會有人看見孤男寡女正獨處一室。
這是間和室,莎拉是光著腳。這或許是陣第一次看見她沒穿鞋子。從裙擺邊露出來的腳,皮膚又白又細嫩,指甲上明明沒有塗指甲油,但卻散發著粉紅色的光澤,就像貼上櫻貝一般。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陣的心髒猛烈地鼓動著就像要衝出身體般。貼近著凝視著陣的莎拉,眼睛又大又清澈,低頭看向她,洋裝的胸口露出的些許內衣邊緣的細致蕾絲,更是讓人不得不在意。一頭長發又長又直,似乎散發著兇氣。
旅館的房內男生女生獨處一室的狀況下,莎拉把玩著陣的手指。
(大白天的,這家夥到底想要幹什麽……不,倒不是說等到晚上要幹什麽都可以。可是,傍晚究竟算是白天還是晚上啊!)
莎拉輕輕地牽起腦門都快要噴火的陣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拉去。陣忍不住想要脫逃。可是,就在這時……「鏘」地發出清脆的金屬聲響,陣才迴過神來。驀地,一陣紫色的煙霧飄出來把莎拉給包圍住。
「……啊!」
陣不禁喊出聲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手指被套上雕刻著所羅門封印印章的戒指,魔法神燈就落在座墊上。莎拉剛才摸索著的舉動,就是幫陣套上戒指摩擦神燈,好讓他召喚自己,陣這才了解到這是怎麽一迴事。
紫色的煙霧散開來,莎拉轉啊轉了好幾圈。莎拉變身成侍奉主人的神燈魔神狀態,身上穿著女仆裝……發飾,白手套,圍裙,還有膝上襪,全都一應俱全。當然,她從來就沒有真正服侍過主人。
「……在旅館穿女仆服,還真是不搭得讓人驚訝哪。」
「嗬嗬嗬,隻要變成魔神狀態,所有事情就全掌握在我手中啦。」
莎拉從圍裙口袋裏掏出文庫本大小的魔法書,高高地舉了起來,稍微彎屈膝蓋做出小魔女的姿態,念起了咒語。
「泥魔法touinn!」
庭院中刷刷刷刷地陸續有泥巴飛進來。泥巴變成了五十公分左右的泥巴人。因為很小巧,就被莎拉命名為小巨人。
『噗嚕——!』
像骰子堆棧成的形狀,看起來就像小學生在勞作課隨隨便便做的東西,總數共有五隻,正精神飽滿地跑了進來。穿著女仆服的莎拉坐在椅子上,腿也架在腳凳上,開口命令小巨人們:
「小巨人一號,我一直在坐車弄得我腳好酸,來幫我按摩。二號幫我按肩膀。三號去幫我買赤福。四號用扇子替我瘺涼。」
「喂!怎麽突然就發號施令啊!」
小巨人們開始認真地伺候著莎拉。莎拉的視線看向五號小巨人,指著陣說。
「五號,你就聽庶民的話做事吧!」
「不要偷懶啊!想要提升感謝指數,就要自己努力啊!」
「就算仆人們不在身邊,隻要有這些孩子在,今年的黃金周假期也過得挺舒服的嘛!嗬嗬嗬」
「想得還真周到啊……不住飯店特意挑選旅館,就是因為旅館有很多能夠製作小巨人的材料泥巴喔。」
『噗嚕——』
小巨人五號歪著頭看向陣,似乎頗為困擾的樣子。莎拉說。
「好啦,你不下命令的話,他可是很困擾喔。」
「就、就算妳這麽說……」
陣開始認真地思考起來。路上吃了那麽多火車便當,可是從車站走到出租車搭乘站時,花費不少體力又開始餓了。
「我想,大概先吃飯吧。」
『噗嚕!』
小巨人五號似乎接下指令般用力揮舞著手腕,畦嚏嚏地跑著。陣正想著他要往哪裏跑時,就看見他拿起擺在榻榻米隔間旁的內線電話,撥了「0」打電話到櫃台。從話筒那一頭傳來櫃台人員的說話聲音。
『啊,您已經要用餐了嗎。馬上替您送過去。』
「主人是什麽樣,小巨人也是一個樣……自己動手做點事情看看如何?」
陣的太陽穴上暴出許多青筋,顫抖著的手放在小巨人的肩上。莎拉邊吃著赤福,哈哈地笑道。
「喔嗬嗬嗬。真是個貼心的乖孩子呢。」
「妳還讚美他這種行為!」
「反正你要小巨人做吃的,他也隻會弄出泥巴團子來啊。」
「因為主人是這樣的態度,小巨人也就不知道該自己努力工作吧?反正妳啊,隻會嘴上說要人感謝感謝而已……」
「什麽嘛!明明就是庶民還這麽多意見?」
「當初可是妳自己拚命勉強我要當妳的主人喔,忘光了嗎?」
「打擾了——替您送上餐點!」
門唰地打開,穿著和服舉止優雅的服務生們,陸陸續續把料理排放在桌上。
幾分鍾過後,陣根本就說不出話來。擺在桌上的數十盤菜肴,全都是豪華的料理。
莎拉語帶挑釁地瞇起眼睛,把手肘撐在桌上,交叉的手指撐住下巴說:
「好啦。看到這些,你還要小巨人替你做菜嗎?」
陣站在桌子旁,整個人僵住說不出話。全身不停地啪搭啪搭滴下冷汗。
伊勢有許多海鮮,首先是有著伊勢之名的整尾大龍蝦,大剌刺地占滿一個盤子。蝦身周圍還圍著如花圃般的生魚片。一整隻鮑魚,用酒蒸得又香又軟。散發出甜味又有彈牙口感的牡丹蝦。炸得酥脆的海鰻天婦羅,搭配上最能夠襯托出伊勢蝦美味的紅味增湯。
主食是伊勢名產伊勢烏龍麵。粗粗的麵條煮過後,趁著還熱騰騰的,澆上又甜又辣的
黑醬油,再灑上大量蔥末。還有浸泡過醬油的鮪魚等紅肉魚配上醋飯所捏製成的壽司。這道料理被譽為是誌摩的漁夫料理。
而且不隻是海鮮料理,在伊勢的附近,是以鬆阪牛出名的鬆阪地區。在伊勢蝦的旁邊放置著熱熱的陶板,上麵有著切成厚塊的鬆阪牛肉,正咻咻不住地煎烤出無色透明的油脂。另外伊勢也靠近渥美半島,當地的名產品哈密瓜,被當成甜點排在桌上。
「俗話說得好,凡事就得要找行家才行,一流旅館的一流廚師用最高級的食材所做出的一流料理,不管怎麽說看起來都很美味吧?你讚同嗎?」
「嗚……」
陣轉過身坐了下來,不停流著冷汗邊煩惱著。莎拉手上握著伊勢大龍蝦,戳啊戳向陣的後腦勺。
「哈囉哈囉。吃我嘛。吃我嘛。我很甜喔~?很有彈性喔~?」
「不要像個惡魔般誘惑人!」
莎拉把鮑魚放進開口大吼著陣口中。陣忍不住咬了下去。一股難以言喻的高雅甜味和微微地潮水的香氣立刻在口中散開。
(嗚……可惡,怎麽這麽好吃……)
陣還是很幹脆的屈服了。原本就很愛吃的陣,是個把吃東西看的比什麽都重要的大胃王。對莎拉的抗拒和矛盾,在食物的麵前就完全都喪失力量。
「可惡……」
陣轉身坐在桌前,克製不住地開始狼吞虎咽起來。莎拉發出了勝利的高笑聲。
「喔嗬嗬嗬!怎麽樣啊,好吃吧?與其堅持一些小原則,還是麵對現實取得利益比較好,這觀念有沒有滲透到你的胃裏啊?」
「妳這家夥,到底是從哪裏學會抓住他人的弱點啊!」
「對食物沒有抵抗力的人,就隻是單純的好吃鬼。根本沒有必要同情他。」
「惡魔、應該說是魔神!」
「輸家就隨便你亂吼亂叫吧。」
莎拉看到陣認輸就很開心,開心地開始動手剝起牡丹蝦的殼,把新鮮的蝦肉拿近閃著光澤的唇邊,張口就咬了下去。
三十分鍾後,桌上的大量菜肴,全都被吃的一幹二淨。現在連飯桶中的白飯都空了,在旅館平常一定會剩下來的。
「啊啊……好久沒有吃的這麽飽了喔。真幸福……」
陣捏起沾在臉頰上的飯粒,翻身就倒在楊榻米上。胃已經撐得又鼓又漲。突然,發現莎拉就在身邊跪坐著。
「庶民,你這麽幸福啊?」
莎拉整個人都爬到陣身上。讓陣嚇了一大跳。莎拉的影子就落在陣身上。長發發出了沙沙摩擦聲,拂過陣的臉頰。大眼睛直直地盯著陣的眼睛,白皙的手,輕輕地……牽起了陣的手。
喀砰一聲,添水裝置發出聲響。這裏是旅館的獨棟別館。而且還是兩人獨處。莎拉的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麽輕輕地開啟著……陣緊張地吞下一口口水。
「妳……妳想要幹什麽。」
「唿唿~你明明很清楚啊。」
莎拉瞇起眼睛像個小惡魔般笑著,趴在陣的身上。她的臉靠近著陣。近距離看到莎拉的臉頰很白很嫩,就像塊肥皂般。陣心裏頭好想要逃開,但是身體卻無法動彈。
「就……就是不知道,我才要開口問啊。」
「你怎麽這麽遲鈍啊?太陽已經下山了……想也知道啊!」
陣的全身拚命冒出汗來,心髒急速跳動得就像早晨敲響的鍾。
(嗚……!為、為什麽我有種被逼得不得不做的感覺啊?會被平常就很隨心所欲的座堂,耍弄在手裏沒辦法反抗這下該怎麽辦?)
忍不住浮現在腦海裏的那些話語,在腦海中不停地盤旋起來。
(隨心所欲地動手?任意地~做到爽?什、什麽任意地隨便動手啊?以前從來都沒有好好地思考過這件事,這個單字竟然這麽不道德!這樣的單字竟然被有被列為限製級,也沒有被隱藏起來,怎麽可以就大刺刺地被列在字典裏!好可怕,「隨心所欲地動手」!)
腦筋已經完全打結的陣,思考過度已經瀕臨爆裂的臨界點時,莎拉輕輕地牽起他的手……然後,就把手放在自己的頭上。
「咦?」
腦中的妄想如光速般奔騰著的陣,這才清醒過來。
「你在幹嘛?快點說啊。」
莎拉噘起嘴,對陣說。陣不知所措又結結巴巴地迴答:
「什,什,什,說什麽?」
「你,真的完完全全、絲毫一點點都搞不清楚怎麽一迴事?」
「我倒是結結實實地被妳給嚇到了。」
「當然是秀秀摸摸頭啊!好好地感謝我,努力生出高分數來嘛!」
「啊啊,原來如此,根本就是自私自利,隻為自己著想嘛。」
雖說違背了原本的期待,可是心裏卻鬆了一口氣……還弄不清楚這到底是好還是壞,但一股微妙的氣氛包圍著陣。
「自私自利的是你自己吧!吃了人家那麽多免錢的飯菜,就應該自己主動要求替莎拉小姐摸摸頭,這才是正常的禮數吧?」
「妳這種態度,是一般的神燈魔神該有的禮儀嗎?」
手放在莎拉的頭上,陣冷冷地吐嘈著。
「反正都是妳說什麽『太陽已經下山』,才會讓別人誤會的吧。」
「什麽事情被誤會啊?」
「不告訴妳。我現在對於剛才的自己竟然產生那樣的誤解,感到非常地後悔。」
座堂莎拉不是小惡魔,而是個魔神。長相雖然是小惡魔,但是內心根本就是魔神。陣對不時會忘記這件事的自己,覺得有些厭惡。
莎拉仍舊趴在陣的身上,豎起食指說明:「太陽已經下山→差不多該洗澡沐浴→但是不解除變身狀態,穿著女仆服就沒有辦法進浴室洗澡→啊,沐浴用品組沒有帶來→怎麽辦,原本打算要去巴黎的飯店,還想說飯店房間裏麵會準備盥洗用品組→旅館裏麵也會備有盥洗用品組嗎?」
「話講到一半就腦袋秀逗,看樣子都隻是你自己在自言自語。難不成,還會跟浴衣擺在同一個地方嗎?」
「啊,找到了。」
莎拉從衣櫃裏取出毛巾和肥皂組。
「我想,像這種等級的高級旅館,一定會有的吧?還有啊,正確的思考路線應該是,但是不解除變身狀態穿著女仆服就沒辦法進浴室洗澡→那差不多該來算算感謝指數了吧→快點說出秀秀摸摸頭,這才對吧。」
當陣有些無奈地喃喃叨念著的當下,從莎拉的發飾發出些許光芒。
「咦……」
「等……等等!不會吧!」
莎拉滿臉愕然地站起身來,手按在發飾上,光芒就像沾上濕氣的仙女棒似的,咻咻咻地~消失了。
「感……感謝指數,隻有這樣?」
「抱歉,今天真的很抱歉。」
摸莎拉的頭念誦出秀秀摸摸頭的咒語……這是在莎拉以魔神身分替陣達成願望後,所做出的評價反應。秀秀摸摸頭原本代表著智、仁、武、勇……等,對王者來說重要的資質。阿拉丁的魔法神燈其實是以中國為舞台的傳說故事,神燈魔神相關的種種傳說也都以漢字為主要根基。
莎拉氣唿唿地抬起頭來對陣吼道:
「你不好好地抱著感謝的心情,就把咒語給我念出來了!」
「所以我才說抱歉啊!我沒想到咒語會發動。」
「怎麽能夠原諒啊,竟然沒有一口氣提升級數!你給我以死謝罪!」
「又說這種牽強的話。」
明明道歉還是被罵,陣也忍不住就吵起嘴來。故意用調侃的語氣加油添醋地迴話。
「妳的感謝指數之所以這麽低,該不會是和妳的幹勁根本不夠有關係
吧?」
「怎麽,想推卸責任?」
「因為妳自己根本什麽都沒有做啊。有工作的是小巨人,做料理的是旅館的人,碰到這種狀況,神燈魔神沒有親自動手工作,以神燈的計算係統來衡量,完全就不會列入感謝指數的計算範圍裏吧?」
被如此指摘,莎拉立刻沉默下來。陣說的話很有道理,可是自己沒有辦法反駁他,讓莎拉反而生氣起來。
「……奇怪了,為什麽黃金周假期我還得要工作呢!假日就是為了休息才成立的吧!啊——討厭——我已經不想動了!」
莎拉的身影化為紫色煙霧,與小巨人們一起被吸進神燈中。下一瞬間,房間裏飄散出閃亮亮的光粉,穿著原本服裝的莎拉現身在眼前。莎拉非常生氣地把拿在手中的盥洗用具,朝著陣敲打。
「魔神狀態結束!哼——假日還要工作真是累人!我要去洗澡了,庶民!」
「1、妳根本就沒有工作。2、妳現在還是像個魔神。3、為什麽要去洗澡,還要喊我的名字?4、對了,我的名字不叫做『庶民』。」
「小巨人不在,就沒有人幫我提行李啊?」
「5、毛巾妳自己可以拿吧。6、話說迴來,為什麽我要幫妳拿毛巾才行呢?」
「千金小姐是不會自己搬運東西的!」
「怎麽覺得我的問題該要有的答案全都偏離正題了啊?」
「不要囉哩八唆,趕快搬東西吧!剛才或許你還算是我的主人,可是現在我就是你的主人!」
「看來,道理都被妳巧妙地轉換過去哪!而且,到剛才為止妳都還在說什麽我是妳的主人是吧?」
「反正,你隻要給我乖乖閉嘴,跟在後麵就好!」
莎拉快步地走向走廊。陣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他的確覺得感謝指數沒有提升,自己多少有點責任……原本覺得莎拉說的話太過分,可是自己白白吃了人家一頓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無計可施之下隻好乖乖地跟著莎拉。
不愧是高級旅館,別館還有獨立的露天溫泉池。
泉質是單純的堿性礦物泉,水的顏色是清澈透明的,看起來很清爽。周遭有綠竹圍成的籬笆,頗有情調的露天溫泉池,約有兒童遊泳池般的大小,白色的霧氣輕輕地飄浮在池上。
籬笆的後麵,陣乖乖地跪坐著。從竹子跟竹子間的縫隙,可以隱隱約約地看見池子……但陣隻是緊緊地握住拳頭放在膝蓋上,緊繃著肩膀彷佛處於備戰狀態的姿勢,動也不敢動。
(不可以看。就算死,也不能看……!)
陣在心裏麵小聲地叮嚀著自己。
(對象是那家夥。如果看了,她絕對會暴怒發火。這是陷阱!為了我沒有讓她的感謝指數提升,這一整個晚上都要找別的事情來拚命地整我,這是她所設下的陷阱。我可不能上當!)
在霧氣的另一端,莎拉正在沐浴。透白的身體,泡在清澈的池水中。長發在水麵上彎曲著數個圓圈圈,纖細鎖骨上的水滴在月光的照射下,就像珍珠般閃耀著。
「哇——……好舒服喔。」
莎拉把兩手手臂擱在岩石上,交叉著雙腿,擺出放鬆享受的姿勢。冒出水麵的膝頭,在溫泉水的浸泡下,變成了粉紅色。莎拉原本就不是個胸部明顯突出的女孩子,即使脫光光也不會有令人意外的驚喜,可是身材仍是很纖細有致。如果不修飾地評論她的身材,她就是個平胸女吧。可是,她那微妙的體型,反而讓人有種無法言喻的悸動。
「欸——庶民。」
泡在溫泉中心情變得愉快的莎拉,臉頰都發熱地就像染上粉紅色,開口喊著棲身在竹籬笆後的陣。陣嚇了一跳,警戒地問:
「怎,怎麽了?」
「可不可以幫我刷背啊?」
框啷咚嚨鏘當。竹籬笆後麵傳來激烈的物品敲壞聲。
莎拉閉上眼睛,用高傲的語氣說:
「我是開玩笑的啦。」
「這我當然知道。」
「裝得一副超冷靜的樣子,說話的語氣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可是剛才卻傳來『框啷咚嚨鏘當』的聲音喔!」
莎拉的視線直直地往竹籬笆的方向看去。正如她所說,陣剛才過度慌張,撞到了岩石,把添水裝置給撞壞,還掉進鯉魚池中,露出一部分來。
「我口渴了。幫我拿果汁來。」
「叫人拿東西?妳是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冰箱裏麵有果汁跟杯子,放在托盤上送過來啊。」
「不是賞月酒……是喝賞月果汁?妳是老頭子啊。」
「不要囉唆拿來就是了。啊,我不要ar喔(注:日本不二家飲品公司出的含果粒飲品。),喝了會讓口更渴。」
「還真是有夠任性。」
陣從竹籬笆後麵,小心地背對著莎拉不要看著溫泉,像螃蟹般橫著移動走開。看到這景況,莎拉有點不高興,用手壓住胸部遮著站起身來,撿起掉在溫泉外麵的小石子,朝著陣丟過去。
「好痛!」
小石子準確地命中陣的後腦勺。
「喂,妳幹什麽……」
插圖019
陣被激怒地迴過頭去,一轉過去就看見正在洗澡的莎拉,又連忙用兩手壓著頭製止自己因為動作慣性轉過去的頭,想要背過身。
「啊……沒事。我沒看到,我什麽都沒有看到,我本來就不想看啦!」
不知道究竟是想要跟莎拉解釋,還是隻是講給自己聽,陣就這樣嘟囔著朝房間走去。莎拉就這樣雙手交叉,瞪著陣的背影。
「哼……什麽嘛。」
莎拉有些別扭地喃喃說著,又泡迴熱水中。
(庶民這家夥,到底在搞什麽!根本就不看我一眼,究竟是什麽意思??就算裝個樣子也好啊?風華正盛的年輕女孩在洗澡耶?正常的男生,不是應該會想要偷看一下嗎?而且,在洗澡的可是座堂莎拉大小姐我本人耶!)
莎拉這話雖然是老王賣瓜,但她可是校園中的人氣美少女,而且還是更高一級,眾人所憧憬的女王地位。隻要走在校園內不論男生或女生的眼光都會注視她,理所當然地陶醉著看向她。對莎拉來說,這可是常識。
但是,陣卻跟以往莎拉身邊的人完全不同。即使打破傳統也不該如此誇張。他表現出對莎拉絲毫沒有興趣的態度。莎拉可是個走在路上不可能不受到注目的美麗少女,而且陣明明就跟莎拉在同一個班級,
不管莎拉暗示他多少次,他總是埋首在研究楔形文字的書籍中,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莎拉這個人的存在。
他是個考古狂怪胎,隻對尋找所羅門王的寶藏有興趣,這還是之後才知道的。剛開始莎拉隻是難以相信,居然會有人對自己完全沒有興趣。接著,多少有點煩惱,懷疑著自己居然比楔形文字還沒有吸引力。
後來,發現平常難相處的陣,其實把青梅竹馬的玩伴香住愛花當成妹妹般疼愛,才知道原來陣並不是對任何人都那麽冷淡,可是為什麽就對自己一點都不親切呢?莎拉心裏頭就覺得很不公平。
(難不成,我一點魅力都沒有?讓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等……等等,莎拉的視線看向自己的胸部。
(……或許他根本就不想要看,這裏?)
莎拉好像想要確定自己的想法,又再一次看向胸部。
(……)
莎拉語塞地呆在原地。並不是覺得傷心難過。而是難以壓抑內心的激動,感到十分地氣憤。對超級有自信的莎拉來說,絕對不可能會朝著自己哪裏有缺點這個方向去思考。不好的永遠都是別人。應該說,不對的是對自己沒有興趣的陣。
「嗚
哇啊啊啊啊!庶民是大笨蛋!大笨蛋!」
生氣的莎拉在溫泉池中,像吵著要糖吃的小孩子般,手腳啪搭啪搭揮舞著。讓池水四濺紛飛。
「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大小姐我,對那種家夥,根本就沒有興趣啦!」
兩手的拳頭激烈地快速拍打著水麵,速度太快反而讓水麵激起更多水花,讓泉水更是噴的到處都是。
「哇!哇!」
聽見喊叫聲。是男人的聲音……但不是陣的聲音。
莎拉嚇地停止拍打水麵的手。在莎拉的眼前,就在溫泉的旁邊……有個年輕人,身子濕答答的,用手腕擋住臉,站在哪兒。
是個身材修長的男性,年紀大約二十歲左右。會出現在私人專用露天溫泉池,本來就是件怪異的事,而且他的裝扮也太過於突出。
如鮮血般豔紅的眼睛,像玉米外皮般的米色頭發。膚色簡直有如象牙雕刻似地慘白。長相看來是個外國人。五官端正看似冷酷的模樣。淡淡的嘴唇上絲毫沒有血色,也沒有眉毛。左眼四周,畫著黑色的倒五芒星圖案。本來以為是油彩圖案……但是噴到溫泉熱水,顏色卻一點都沒有褪掉。
身穿黑色亮皮西裝搭配銀鏈及骷髏頭,鉚釘等垂掛了一身的尖銳飾品,都是黑死金屬風的裝扮。手上套著黑手套,除了臉部以外全都包的緊緊地。寬邊的黑帽子帽緣壓很低,男人對莎拉投以不可置信的眼神。
『為什麽……為什麽,妳看得見我。以人類眼睛看不見的速度移動的我,竟然被妳看到……』
莎拉整個人呆在原地。但當發現男人的手中拿著描畫著楔形文字的書籍時,連忙伸手就要奪迴來。
「啊!你幹嘛隨便動手拿別人的東西,那是庶民的書吧!」
當然另一隻沒有出手的手,也不忘記握緊拳頭,朝男人的下巴用力揮過去,這可是身為少女必備的防身術。
『嗚啊!』
男人發出慘叫,仰天朝著地麵倒下。趁著空檔,莎拉扯開嗓子大喊。
「嗚哇啊啊啊啊!有色狼,色——狼!」
『糟糕……!』
男人打了個響指,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咻咻吹來,卷起莎拉的長發。
「哇啊!」
視線被擋住的莎拉,慌忙把頭發撥開。可是,男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莎拉的心髒噗通噗通跳著,激動地喘著氣,把書緊緊地抱在胸前。
「庶民,庶民!你在哪裏,快點過來啊!至少迴個話啊,庶民!」
男人消失後讓莎拉害怕地不停地顫抖著,語帶哭泣聲地大聲喊著。發現她淒厲地喊叫聲,讓陣非常緊張。
(莫非是……聖櫃惡魔?)
十戒妖魔聖櫃惡魔們,攻擊的目標是擁有能夠封印他們的「所羅門戒指」的陣,還有陣的魔神莎拉。
(這次不是我,攻擊的目標是莎拉嗎?)
現在的莎拉已經解除魔神狀態,隻是普通的女孩子。陣不認為她能夠單獨一個人麵對敵人襲擊時,可以出手反擊。陣焦急地加快腳步跑迴去。
「怎麽了,座堂?」
陣拚了命地往莎拉身邊奔跑過去。穿過茂密樹叢,衝過草皮,毫不猶豫地衝破眼前所有的阻礙,以最短的距離跑向莎拉的麵前。
莎拉以為陣會從剛才藏身的竹籬笆那兒過來。溫泉的周圍都被竹籬笆和草坪所包圍,因此她根本搞不清楚溫泉跟房間的地理位置關係……所以當陣出入意料地從自己身後,以預想不到的速度出現的瞬間,她的心裏頭根本就沒有做好準備。
「座堂!」
聽到陣焦急的喊聲出現在意料之外的方向,莎拉嚇了一跳迴過頭去看。
維持著抱著書的姿勢……大腿以上的部位都在水麵上。突然迴頭看的莎拉,一頭長發搖晃著,輕柔地滑過纖細的腰際。
「啊」
陣呆住了。溫泉的白煙不停地往上飄築起的煙霧另一端,胸口緊抱著書的莎拉,就這樣光溜溜地站著……
「哇啊——!」
莎拉本能地就把書往陣身上丟去。
「好痛!」
呆在原地傻傻不動的陣根本就沒有躲開,書就不偏不倚地對臉部造成致命一擊!接著重重掉落下來。陣流著鼻血,用手捂著臉說。
「等等……冷靜下來!妳這衝動的家夥先給我冷靜點!」
但是已經完全陷入混亂狀態的莎拉,反而變本加厲地把手邊能拿到的東西,通通都往陣丟去。
「啊——啊——啊!」
「唉喔!嗚啊!好痛!」
小石頭,小水桶,湯杓,竹子,石燈籠,還有……庭院的石子。
「啊啊啊啊啊!」
「等等等等一下!妳這什麽蠻力啊!還有,這樣會看到胸部,別把手腕舉起來!」
轟隆轟隆,怒火不斷地噴發出來,對著舉起幾乎有條小牛重的庭院石頭的莎拉,陣彎著身子邊喊著。莎拉這才迴神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胸部。
「哇啊!」
兩手緊緊地環抱住自己隱藏住胸部,莎拉當場縮成一團。庭院石頭直直落下,咚地讓地麵震動了一下。
「……攻擊時間結束了?」
陣這才放下心來歎了口氣,把自己的襯衫脫下來蓋在不停顫抖著,眼眶泛滿淚水的莎拉身上。跪坐在草地上的莎拉,拾起頭來露出了安心的表情。陣的眼神從莎拉身上移開,滿臉脹得通紅。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臉被很多東西直接打中……鼻血也仍舊不停地淌下來。
「看樣子妳應該冷靜下來了吧。就算是要去救火使出的蠻力,也沒妳這麽強吧。」
「不、不好意思啦。」
「那……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陣的視線盡量不與陣相對看,語氣粗魯地開口問著莎拉,她的心跳還有些難以平複,陣蓋在身上的衣服比原本所想的還要寬大,有種柔軟的觸感包覆著自己,讓莎拉慢慢地平靜下來。簌簌吸了下鼻子,用食指抹著眼淚,莎拉迴答道。
「有……色狼出現。」
「色狼?」
「打扮就好像那種重金屬樂團的成員?穿著黑色衣服臉上畫著小醜般妝效的男人,突然出現在這裏。看到我沒穿衣服……」
「這樣喔,有色狼啊。肯定會被嚇到的。嗯。」
聽到陣淡淡的語氣,莎拉不高興地抬起頭說。
「怎麽,庶民!一副不關自己事的樣子……」
這時,映入莎拉眼簾中的景象,是把莎拉丟在一旁的庭院石頭舉起來的陣。他的臉上雖然露出了微笑,可是眼神卻沒有一點笑意。嘴角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太陽穴上的青筋不斷地起伏著。全身爆發出一觸即發的黑色光芒。
「好,那個家夥在哪裏呢?」
「等等……庶民。難道說,你抓狂了?」
「哈哈哈,別說笑了。我怎麽可能會抓狂起來呢。」
「果然你抓狂起來人格都變得像其它人!」
莎拉不知所措,陣就這樣把庭院石頭舉在頭頂站得直挺挺動也不動。再這樣下去,如果一不小心手鬆了,陣的頭就會被打個正著。
「庶,庶民,很危險!你快點把石頭放下來吧,他已經逃得不知去向啦!」
莎拉緊張害怕地說。陣緊張地左顧右盼觀察了一番。
「啊……已經不見了嗎?」
放下心來的瞬問,突然感覺到石頭的重量。
「哇!」
陣差點被石頭給壓扁,連忙把手中的石頭丟開。石頭咚——地發出驚人巨響。莎拉輕輕撫著胸口。心裏頭突然反應到。
(啊……莫非,庶民剛才,是
為了我的事發怒?)
莎拉臉頰泛紅地看著陣。陣察覺到她的視線,連忙把頭轉到旁邊去。
「既,既然這樣的話,那就報警吧。馬上去幫妳拿換穿的衣服,在這裏等著。」
眼神不敢看莎拉,陣匆匆地丟下這句話。他臉上的表情就跟平常一樣,沒有什麽情緒。可是剛才那一瞬間,因為生氣而忘我的情緒波動,莎拉絕對沒有看錯。莎拉目送著快步跑向房間的陣的背影。
(為了我,生氣了啊……)
莎拉手抓起披在身上的陣的衣服,卷繞在僵硬的身上。就好像被他的體溫所包覆一般,莎拉的心中激動著,感覺唿吸困難,臉上浮起粉紅色的紅暈。全身彷佛火燒般覺得滾燙,就連莎拉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如此地難過。
陣原本打算通報警察有色狼出現的事情,但當莎拉穿上陣拿過來的浴衣,迴到房中冷靜下來時卻阻止了他。
「已經夠了,庶民。」
莎拉雖然是個愛在人前裝模作樣的大小姐,但是還是會自己穿上和服。她把衣帶輕輕咬在唇邊,隻聽到衣物咻咻摩擦的聲音,利落地穿好浴衣的模樣,真的很適合用大和撫子這個名詞來形容。跟穿著製服或女仆裝時展現出完全不同的成熟風韻,讓陣卯足勁兒拚命要自己冷靜下來。
「妳、妳要怎麽做啊。色狼可是犯罪耶,讓犯人在外麵四處遊蕩這樣好嗎?而且他還想要把我的書拿走,算是偷竊犯吧……」
陣手上拿著內線電話的話筒爭辯著。莎拉把陣的書拿在手中說。
「可是他完全沒有碰我的錢包,竟然會去偷這本破爛的書,真是個大笨賊。服裝跟化妝也很怪異。」
「說不定這本書,識貨的人看了就知道,是挺有骨董級的價值啊。」
「庶民真是沒見過世麵呀!書根本就不會有太高的價值。一八九一年發行的『美少年格雷的畫像』,在蘇富比拍賣會上的成交金額,頂多隻有喊到八百萬日幣。而且那還是因為上麵有作者的解說才有這個價喔?雖然老舊但並不是那麽破爛的書……你這書,根本就零價值吧!」
莎拉啪拉啪啦地翻動著書頁。從書頁中飄出一張筆記紙。上麵有滿滿地寫著地圖還有些小字。莎拉把筆記紙撿起來。
「哎啊。這是什麽,藏寶地圖?」
「什麽事情都可以馬上扯到跟錢有關係,妳們家的經濟狀況,要是妳老爸不是神燈魔神,我看家境其實也不會太好吧?這是我的筆記啦!伊勢神宮內藏有聖櫃……」
「字好醜喔。根本就很難看懂吧,你有沒有學寫鋼筆字啊?還有啊,你想想,打電話通報警察就糟了吧!」
莎拉把話筒從陣手中奪迴來放下。
「妳果然有殺人前科吧?」
「你說果然是什麽意思?」
莎拉太陽穴上的血管,氣得浮了起來。
「不是這樣啦,如果警察來了,不是會問住址跟名字嗎。如果被學校的男生知道我跟你投宿在同一間房裏,有八成的人都會絕望地去自殺喔!」
「妳真是有夠謙虛啊。去自殺的,隻有八成嗎?」
「剩下的兩成,會跑去把你給宰了哦,不能夠打破粉絲們的美夢啊。」
莎拉自信滿滿地說著,邊撥弄著長發,拿起扇子來。剛洗完澡相當悶熱,就坐在窗邊的椅子上乘涼。
「妳剛說的話,我可以笑一下嗎?」
「隨你便,要笑就笑啊。如果你想要好好地迴想一下你過往的短暫人生就盡量笑吧。」
「妳喔,肯定曾經殺過人……總之,夕也很有可能會把我給宰了,這事還是算了。」
陣的室友宇多田夕也,是莎拉的超級粉絲。
(沒錯……這種狀況被看到的話,大概會馬上被砍死。)
陣迴頭看了下房內。寬廣的房中,兩床被褥緊貼著鋪在一起。
(這麽說……我,今晚得在這裏睡覺?)
陣吞了一大口口水。他對莎拉,當然一點意思也沒有。
(說實話或許她長得是有一點可愛啦,可是很驕縱又任性傲慢,又粗暴……)
不。可不是隻有一點點的程度。尤其洗過澡後,泛著淡紅色紅暈的臉頰還穿著浴衣,在窗邊的小桌上放著冰鎮過的罐裝果汁,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自己緩緩地用扇子掮涼,看著點著篝火的庭院,以往從沒見過她充滿和式風情的模樣,給人成熟又豔麗的感覺……
(啊啊,這家夥,真的是個魔神……)
不論遇上再怎麽麻煩的事,忍不住就會聽從她吩咐的自己真是窩囊,莎拉這種惡女的行徑雖然讓陣怨恨,可是這怨恨的情緒中多少隱藏著些蠢蠢欲動的心情,這才是最糟糕的。
自己真是被個了不得的家夥給牽扯上,陣莫名地有種吃了敗仗般的心情,整個人趴在地上,嘀咕著說。
「唿——總算不流汗了。」
莎拉站起身來。陣簡直就像被追兵緝捕的逃犯似地嚇了一跳。
「總之,有色狼出沒的住宿地點真讓人不舒服。今天晚上已經太晚了,沒辦法隻好住下來……明天一早就去checkout,今天就趕快睡吧。」
「睡,睡覺?」
陣坐在地上,感覺整個人好像浮在半空中。這種時候,腦海中還迴想起宿舍停電的時候,跟莎拉一起躲在一張床上時的光景。
陣的心髒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像壞掉的引擎般發出聲響。
「那……那那,我睡靠牆那邊好了!」
拚命地壓抑著激動的聲音,陣從窗邊伸向擺放地較遠的被褥。莎拉為了不把發型睡塌,把長發編成辨子邊問道:
「好啊,但為什麽要挑靠牆邊呢?」
穿著浴衣又綁成兩條辮子,莎拉越來越有日本風,頗有大正時期女學生的樣子。楚楚可憐又惹人疼愛,即使她的本性是個魔神。
陣盡量與她保持距離,把被褥不停地往牆壁邊拖拉。
「嗯,因為聽說幽靈會出現在窗戶邊。」
「哎啊。你這麽說,那我也不要睡窗戶邊啊。」
「魔神比幽靈厲害,妳根本不用害伯。」
「而且,萬一那個色狼又來我可是很傷腦筋呢。」
「不要緊啦。以妳剛才那種的火災現場怪力,妳肯定能秒殺他。」
「有可能會失手殺掉他那就麻煩了。身為名媛的我跟監獄可一點都不搭調。」
說著莎拉就拉著被褥緊逼著陣,把自己的被子推了過去。莎拉的被褥越來越接近。陣更是慌張地心髒跳個不停。
「對,對啦。變身後再睡覺吧。把小巨人叫出來讓他們守夜,這樣剛剛好。」
「笨蛋,穿那麽不舒服的衣服怎麽睡得著啊。就由你來代替小巨人負責守夜不就得啦。」
「妳說過明天清早就要起床吧?」
「看來你的記憶力不怎麽好,忘記事情的情況變嚴重了?」
「妳就不會考慮一下我的睡眠時間嗎?」
「犧牲生命和睡眠時間來侍奉主人,不正是身為仆人該做的嗎?」
「等等等等!妳弄反了吧!我才是主人,妳是神燈魔神!」
正當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吵著嘴的時候,陣的被褥已經退到貼著牆壁,莎拉的被褥緊逼了過來,跟陣的被褥貼在一起。眼前,已無路可退。
「好了,晚安!」
莎拉輕鬆地丟下這句話,就鑽進被窩裏,睡了起來。
陣呆呆地坐在棉被上。莎拉因為疲倦很快地就進入夢鄉。聽得見她唿——唿——地可愛輕輕唿吸聲。白皙的臉頰上映照著長睫毛的影子。
(就算妳不命令我守夜……我也睡不著啊!這種
狀況下,怎麽爬進被窩啊!)
如果在這裏鑽進被窩,那會變成跟莎拉並排睡在一起的狀況。雖然說是分成兩組被褥,可是簡直就像是跟莎拉「同床共枕」啊……應該說「一起睡覺」這句話就像高速火車般,在陣的腦袋裏穿梭,擾亂著他的思緒。
(啊——夠了!沒去成伊勢神宮,如果沒有在新幹線上碰到這家夥……)
看著莎拉的臉,就很難平靜下來,
(實在是讓人很煩燥!)
陣幹脆背對莎拉,麵對牆壁縮成一團,彷佛麵對岩壁專心坐禪的達摩大師般坐著。
「唿——唿——」
就算聽得見莎拉睡著的唿吸聲,陣也當作沒有聽見。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陣在心裏麵不停地念著般若心經裏的經文,想要把莎拉的影子從腦海中驅逐出去。這時,
「喀鏘!」
後腦勺被襲擊,一陣彷佛要把頭蓋骨敲裂的衝擊和悶痛,讓陣不禁往前一倒。臉直直地撞上牆壁,鼻血又滴滴答答流了出來。
「搞,搞什麽?」
陣以為這次真的遇上聖櫃惡魔的襲擊,趕忙迴過頭去。可是,眼前隻看到睡姿不整的莎拉。
蓋著的棉被被踢開,浴衣也亂掉,看得見她的胸口和腳。
看來攻擊陣的,是莎拉睡覺翻身,抬起腳跟時踢到陣。睡相如此糟糕,但肇事者本人依然熟睡著,發出唿——唿——的穩定唿吸聲。
(……這家夥!睡相這麽糟,為什麽還要黏著人啊!幸好我還沒有睡覺,如果睡著了大概會被踢到鼻子斷掉,把內髒都從嘴邊給吐出來!)
手按住鼻子,陣瞪著莎拉。莎拉仍是毫無知覺繼續沉醉在夢鄉中。即使被捏住鼻子大概也不會醒過來。她就算做夢也不會認為自己會睡到用腳跟踢人,如果把她叫醒指正她又要求她道歉,她肯定會說:
『什麽?你在講什麽,有證據顯示是我做的嗎?沒有吧,那就表示是你在妄想。現實沒有發生的事情,還敢不當地要求賠罪,精神上,我可是可受到嚴重的傷害。我要申請安慰金跟損害賠償!』
或者是說,
『流鼻血的痕跡就是證據?難道不是看到我的睡姿,才流鼻血的嗎?你這個變態,我要告你猥褻罪!』
自己根本就不是沒有這個意思。但她一定會一口咬定怪罪在我身上,要不就是說,
『庶民講的話,根本不值得名媛人士聽!』
就把陣甩在一旁。既然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道歉,越想就越生氣。
插圖028
自己睡不著覺,看著睡得正香的莎拉,也越來越坐立不安、越來越煩燥了。
(對啦,在她的眼皮上畫眼珠子,畫成即使睡著但好像醒著的圖案吧。照鏡子也不會發現,隻有周遭的人會看見被當成笑柄,唯一不知情的隻有她自己……就這樣來幫她畫個超有個性的難看塗鴉吧。我要給妳好看!)
想到如此幼稚的事,陣便在背包中找起筆來。
正當在摸索的時候,從背後,傳來莎拉的聲音。
「庶民。」
陣嚇得幾乎汗毛倒豎,
「沒,沒什麽,這個是…」
他慌張地邊迴頭邊想要辯解。可是,莎拉仍然沉醉在夢中。一邊發出唿吸聲,看樣子似乎是在作夢。
「……庶民……」
「夢到我了?」
陣觀察著莎拉的臉龐。竟然會如此在意自己,連作夢都會夢到,從她平日的態度上完全看不出來她會這樣……
看到安心地沉浸在夢鄉中的莎拉,心中的怨氣都一消而散,陣邊歎著氣,把背靠著牆壁坐了下來。
遇上色狼還能夠如此安心,想必是覺得有陣在身邊守護著的緣故吧。竟然這麽地信任著陣。一旦被信任就不會背叛對方,可是思想老派的陣的個性。
(看樣子,這下真的不能睡覺,得要守夜啦……)
陣又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好像成了保護著公主的騎士,話說迴來,陣對自己產生如此微妙的念頭感到相當不好意思。更有些擔心著沒有任何防備心的莎拉,
(即使對象是我,也多少要抱點警戒心吧……)
陣就這樣滿懷著複雜的情緒,一整晚都沒有合上眼睛。
隔天早上……
兩人依照原訂計劃天一亮就離開旅館。今天必須得要前往陣這次旅行的目的地伊勢神宮。
可是陣的腳步卻輕飄飄地,一點兒都踩不穩。熬夜沒睡看到的太陽,映入眼簾都是一片黃。比五月的綠意還耀眼,讓他昏眩不已。陣的眼周因為睡眠不足,出現整圈黑眼圈。
「嗚哇!你看,庶民,是珍珠貝的罐頭耶!珍珠貝可以吃嗎?」
伊勢神宮有外宮與內宮,兩座宮之間距離約有五公裏左右。
前往內宮的參拜道路被稱作托福橫丁,幅員遼闊,路上有很多家各式各樣的土產店林立著。打算趁著今天一口氣提升感謝指數的莎拉,一早就摩拳擦掌地變身成女仆姿態,很開心地一家接著一家逛著。對千金小姐莎拉來說,觀光客摩肩擦踵人群雜遝的景象似乎是很新奇的經驗。
發現陣沒有反應,莎拉頗感無趣地迴過頭,輕輕地用手肘撞了撞搖搖晃晃地站著的陣。
「欸欸,庶民。我開口問問題你要迴答啊,這是禮貌吧?」
「整夜沒睡的大腦,哪有辦法響應妳嘰嘰喳喳的話啊。」
「哎啊,你沒有睡覺啊?該不會是會認床的人吧?」
「我連迴嘴的力氣也沒了,妳多少也體恤我一點吧。」
「眼睛周圍黑不溜揪的,這算是麵露死相?你小心點啊。」
「妳體恤人的方式,未免也太有自己的風格了吧。」
「說話的語氣溫和不少嘛。是說啊,我再問一次,珍珠貝可以吃嗎?」
莎拉把罐頭拿在手中間著陣。她這個魔神,到哪兒都無人能敵。不管自己怎麽對應她都絕對沒有勝算……陣隻好乖乖地投降。
「製作珍珠的珠母貝類的幹貝,以其鮮美味道聞名。古早以前就常拿來熏製或是醃漬食用。富含牛璜酸,聽說對滋養強身很有效。」
「熏製或醃漬啊。我正想著要買什麽當做伴手禮給下人們……伴手禮啊,還是食物最棒啦,不太容易出錯吧?庶民,你覺得那個比較好?」
「我說啊,到底什麽時候才到得了內宮啊。」
陣腳步不穩、語調虛弱地快掛掉般問著。在他身後,五隻小巨人正搖搖晃晃地搬運著成山的土產。似乎隻是「特地」要讓他們搬運土產,才把他們給召喚出來。
「你說這什麽話啊。旅行啊,就是要吃東西、買東西才對啊。」
「女人買東西最累人啦。猶豫不停後,還要問『欸——欸——這件衣服跟那件衣服那件比較適合我?什麽,這件?這件真的比較適合?這件耶?嗯——可是你的品味很糟說——你看,前陣子還穿喇叭褲搭配外套吧?實在是不怎麽樣。欸,你真的覺得這件比較適合?嗯——』,根本就是一開始的時候就決定答案了。要不然就是說『我看,今天就算了』。」
「女孩子就是這一點可愛啊,你一定是這樣想的吧?」
「是嗎。我現在打從心裏湧起的那股酸酸甜甜的心情,就是所謂的『殺氣』吧。」
疲倦地渾身散發出陰暗氣息的陣,腰上係著腰包,裏麵放著魔法神燈。昨天遭遇小偷後,就被莎拉命令說:「把神燈放在旁邊,萬一被什麽人給偷走的話,我搞不好會變成不知道是什麽家夥的魔神!從現在開始,你要隨身攜帶!」
(當然,挑選這個腰包的時候,也是座堂她從配色到
色彩治療法,甚至風水都研究了一番,足足煩惱了三十分鍾才選好哩。)
陣已經疲倦地垂頭喪氣。係著腰包去觀光景點,簡直就像鄉下來的土包子一樣,土氣得很。而且,跟這個土包子在一起的,還是個穿著女仆服的美少女。周遭的人根本搞不清楚狀況,紛紛投以狐疑又複雜的視線更讓人難受。陣受不了地對莎拉吐苦水說:
「……還有,妳啊,穿這樣真的好嗎?」
「有什麽關係。旅行又沒有人會注意,看起來就跟那些裝扮差不多啊。」
「的確在觀光景點是有很多人穿著類似角色扮演的服裝啦……」
這裏不愧是祭祀日本的主神天照大神的地方,來到伊勢神宮校外教學旅行的學生也很多。看到莎拉的女仆服,國中女生們都羨慕地竊竊私語:「是哥德風耶!」「真的是哥德風耶!」男生則是對陣投以羨慕和嫉妒的眼神。
「那個女生,實在超級可愛。是不是在拍什麽偶像的寫真啊?」
「沒看到照相機,應該是普通的約會吧?後麵還有男人跟著。」
「那副看起來隻對楔形文字感興趣的家夥,是她男朋友?未免太暴殄天物了吧?」
「……竟然一眼就看穿我的人格特質。」
陣語調僵硬地小聲說著。莎拉拿起用牙簽串著的試吃零食,放入陣的口中。
「在觀光景點鬧什麽別扭嘛,難得來一趟就好好享受一下如何?好啦,試吃!」
看到這光景,國中男生們哇啦哇啦地騷動起來。
「楔形文字男能夠交到那麽可愛的女孩當女友就已經是奇跡,竟然還讓女友穿上女仆服裝去約會,有夠變態的家夥!而且還在眾人麵前模仿女仆表演『喂主人吃飯』的舉動!那個楔形文字男,簡直不可原諒!」
「為什麽被初次見麵,根本就不認識對方的國中死小孩,莫名其妙地取了綽號啊!」
陣露出煩躁的表情,恨恨地瞪著莎拉。
「更何況,那身打扮又不是我叫她穿的!妳啊,快給我解除變身啦。」
「才——不要。這可是邊觀光邊用魔神狀態累積感謝指數的好機會耶。」
「要是怨恨指數的話,倒是累積了不少,要不要我摸摸妳的頭啊?怎麽覺得,惹人不高興的事情我保證一定會發生哪。」
「你剛剛的話,就像那個什麽稻○淳二說的?」
「妳自己也不喜歡被人叫成我的女朋友吧?」
「沒有人會把寵物當成情人吧?」
「五月的太陽真是刺眼啊。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啦。」
陣快要哭出來似地抬頭望著天空,把手腕擋在眼前。五隻小巨人也受到人們的注目。
「asimo(注:本田汽車開發的行走機器人,身高約120公分。),縮小了耶!」
「之前看起來還像個航天員,怎麽現在越來越像埴輪(注:日本古墳時代墳上或墳的周圍常安置的素陶像。)?」
聽到這樣的對話,看來眾人以為他們是兩腳直立行走的機器人。
這時,從莎拉的身後咚地一聲,有人撞了過來。
「哇!」
「唉喔!」
莎拉晃了一下,一屁股就跌坐在地上。陣想也不想地立刻把手伸向莎拉。
「不要緊吧?」
「咦……啊,嗯,嗯」
莎拉露出些許驚訝的表情,臉頰泛紅著,握住陣的手。陣完全沒有發現到自己不知不覺就對莎拉表現出溫柔的態度,還瞪著撞到她的人。
「喂,小心點哪!」
莎拉站起身後,仍舊握著陣的手,傻傻地盯著他瞧。
(庶民剛才,是為了我發脾氣了?我還以為在他眼中根本從來就沒注意到我我……其實他還是滿有男子氣概的嘛?)
撞到莎拉的人,慌忙地迴過頭來。
「啊……真的很對不起。」
纖細的女低音嗓音,讓陣聽來覺得耳朵有些癢癢地。戴著黑色寬邊帽,穿著黑色洋裝戴著黑色太陽眼鏡,一身都是黑色搭配,還有一頭淺米色的長發。身材高挑,臉上有著大紅色的口紅和根根分明的睫毛。雖然妝很濃,但是個成熟的美人。對方完全不是陣所喜歡的類型,可是不知為何看到她的瞬間心頭小鹿亂撞了一下。被她所吸引住。陣連忙低下了頭。
「啊,不,我說話太粗魯了!還請多多見諒。您是外國人嗎?」
莎拉心裏一不高興,就把握著的陣的手,用力往上反轉。陣的手腕關節,發出喀喀關節扭動聲。
「痛痛痛痛!妳莫名其妙幹嘛啦!」
「你把自己的手放在胸部反省看看!」
莎拉雙手交叉著背對陣轉過身,氣唿唿地鼓起雙頰。陣根本就弄不清楚,莎拉是為了什麽事情在生氣?
「……真是個摸不清楚的家夥。」
陣搔了搔頭想著。可是莎拉的心裏,卻忿忿不平地。
(什麽嘛,臭庶民!竟然在那種假仙的老女人麵前害羞成那樣,實在太沒有品味了吧?)
莎拉嫉妒地用力咬起大拇指的指甲。女人稍微看了一下莎拉的表情,豔紅的嘴唇露出微笑來,開口問陣說:
「嗯,我是來觀光的。我對曆史,很有興趣。聽說附近這一帶有所羅門王相關的遺跡。你看起來很聰明的樣子,莫非你知道一些典故?」
「啊,傳說指的是前麵的伊勢神宮。」
說著陣便指向托福橫丁的另一邊。女人把手遮在眼睛上方,朝那方向看去。兩個人聊得頗開心,莎拉卻覺得越來越無趣。
(啊啊,就是這樣啦。狂熱的人,隻要聽到對自己興趣相關的事情,就會忍不住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地說明起來。即使對象不是我,也會親切地說明給對方聽……)
莎拉迴想起昨天在新幹線車廂內聽到陣說明溫泉跟火山帶的事情時,就越來越火大。本來想要丟下陣不管,可是他絕對不會追上來,而且正在迴答漂亮的外國女性提出跟自己興趣相關的問題,沉醉在說明當中,聊得可開心了呢!絕對不會發現到莎拉已經不在身邊。這點實在讓人很生氣,又覺得空虛,莎拉隻能一邊焦躁地,在原地乖乖等著。
「伊勢神宮,聽說有兩座?外宮跟內宮……在那邊的是哪一座?」
「是內宮。排列在參拜道路上的燈籠,其上描繪著所羅門的六芒星圖樣。在日本被稱為籠目紋,籠目也是能把惡靈封印在其中的符咒。」
「形狀和功效都和所羅門之星一樣呢。神社跟所羅門,有很深的關聯吧?」
「隻不過,伊勢神宮整座建築物都被神格化,周遭有建圍牆,從外頭隻能看到屋頂而已。並沒有辦法看到收藏在裏麵的物品……我特地來到伊勢,本來打算拜托神職人員隻要讓我看看就好……神社跟所羅門,除了籠目紋以外還有其它共通點……」
「這話什麽意思?」
「比方伊勢誌摩的海女,為了防禦海中惡靈,會穿著畫著星格紋五芒星圖樣的服裝。一筆畫一氣嗬成畫出的圖樣,會讓惡魔順著路走而迷失方向,文獻裏所能確認的最古老的五芒星圖樣,是在公元前三千年的美索不達米亞。伊勢的五芒星或是六芒星,可能是從中近東或是越過印度洋前來的海民,海人族所帶來的吧。」
補充一下當時的時代背景,所羅門的耶路撒冷神殿被破壞後,被保管在裏麵的聖櫃是在公元前五八六年消失的。
約在六百年後,日本武尊的叔母,賜予他天叢雲劍及守護神地位的齋宮……就是與掌管政治的大王地位相當的巫女王倭姬命,遵從天照大神的神諭,建立了收藏神體。八尺鏡的神殿伊勢神宮。
「我認為伊勢神宮內的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