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決堤的淚意,還是酸了眼眶,最後卻朝他凝成了一個笑意。


    他們曾交流過無數個告別,在心裏也演練過無數次的悲劇,但還是不免對希望抱有美好的憧憬。


    淩絡琦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挪動的步子,離開了座位,一步步走到了炎亦烽的麵前,隻見麵前的男人也已經站了起來。


    兩人四目對峙。


    他很高大,偉岸的身軀足以替她擋下一切的陰影。她在他麵前,不過是個嬌小的花骨朵罷了,以前是多麽希望,她能夠永遠幸福地在他的懷抱下放慢成長。可身為光影社會長,她必須拋棄自己的奢望,獨當一麵。


    女孩伸出手,慢慢捧起他的臉,踮起腳尖,與他額頭相抵,在他耳邊輕聲細語:“炎亦烽,我們都已明白,既然已經長大,時機成熟,就都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但我們之前所立下的約定,也是不會食言的吧。你不會,我自然也不會。我相信你,也請你,相信我。”


    此時此刻,淩絡琦真正懂得了愛情。


    不光是雙方麵的付出,自己也要懂得守護好自己,也是為對方心裏的另一種守護。


    他們心意相通,相互信任,是生是死都在一起。


    在淩絡琦欲將離開他懷抱的時候,卻被對方再次一手緊緊按在懷中,一隻大手攀上了她後腦的發絲,綿薄的唿吸掃過耳畔,“傻瓜,我一直是你的後盾,還看不出來嗎?就算你要孤注一擲,也請讓我,陪你一起痛苦。”


    淩絡琦惶恐地睜大了含淚的雙眼,喜極而泫然,泫然而悲慟,一切話語化作了斷斷續續的唿吸,用力地感受著他懷中那份熟悉的氣息。


    “炎亦烽……”淩絡琦突然哽咽著喊了他的名字。


    “嗯?”


    “我……”


    淩絡琦壓下所有混亂的情緒,雙手抱緊了他,用氣音對他說了一句,“你的秘密,我也知道了。”


    炎亦烽的瞳仁一怔。


    “你的事情,我比我自己更關心。”


    “炎亦烽,我們兩個都是大騙子不是嗎?”


    淩絡琦微微一笑。


    兩人在對視中,雙方眼裏隻包含了一種,隻有他們自己才能看懂的東西。


    “所以,還怨我嗎?”淩絡琦知道炎亦烽心裏有多擔心害怕她的消失,她又怎麽忍心看他獨自一個人承受兩人份的悲傷難過呢?


    炎亦烽知道這丫頭是在安慰他,即便心裏那萬般揪心的擔憂並沒有消散,卻進了幾絲暖意。


    “不怨了。”炎亦烽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案,並用堅定的眼神看著她,對她說:“證明給我看,也證明給所有人看,你是對的。”


    淩絡琦含淚用力地點了下頭,“嗯。”


    短暫的耳鬢廝磨結束後,淩絡琦再次轉身離去,這次看向奎因·索芙特的眼神再也沒有了猶豫和迷惘。


    在場的所有人都離那個高處的座位很遠,沒有人知道那個女孩與那位青年男子說了什麽,但那兩人視線交纏畫麵之美好,竟比白雪還要動人心扉。


    遠處的奎因·索芙特,那雙冰冷毫無情緒的臉上,竟浮現出一絲絲動容。


    不知道是另外一個名為‘葇綠’的人格在作祟,還是自己迴想起了當初的記憶。


    原來的那個葇綠,早在年少初見‘皇甫炎漨’的時候,就對他動了心,但因為她的掌控,葇綠原本的個性也逐漸扭曲,那份最初的愛早已不在,越來越多的不甘嫉妒與仇恨將她這個人格拽入深淵。


    而當初的自己……


    那份肝腸寸斷的記憶,卻是怎麽也想不起來了,隻有一種古怪的情緒在心裏滋生發芽。


    當然也隻是轉瞬即過的情緒。


    “愚蠢。”


    ……


    寒冷的雪花盛宴上,兩道身影成為了最亮的焦點,一個在暗,一個在明。


    明裏的淩絡琦傲然獨立,暗裏的奎因·索芙特陰沉如斯。


    “淩絡琦,你所經曆的一切,我都經曆過。你心裏清楚,百年雪花宴後,時代將進行新世紀的變革,所有的秩序即將更新,老朽的規格早已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紀了。你的犧牲,取決於這個未來所有的命運走向。”


    當奎因·索芙特用如此誘導性的口吻說話時,淩絡琦就暗中感到了一絲不對勁了。


    仔細想來,奎因·索芙特這句話裏麵有著矛盾點。


    她說:‘你所經曆過的一切,她都經曆過。’


    那麽,具體是指:她經曆過的什麽,她都經曆過?


    雖然還尚不明確,但是淩絡琦能夠猜到這隱含的含義裏麵有指的是:犧牲。


    難道,奎因·索芙特曾經也因為改革而犧牲過嗎?


    她的年齡撐過了百年的歲月,也就是說百年前她也是雪花宴的參與者?


    這話裏麵,似乎她很不願意犧牲,又在盼望著自己犧牲些什麽?


    這些零零碎碎的矛盾點聯結起來,淩絡琦又想起了自己當初被遺忘掉的重要迴憶。


    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這句話,是對她說的,同時,也是對奎因·索芙特說的。


    奎因·索芙特從她出生起,就將她當提線木偶般的掌控,究竟目的是什麽?


    淩絡琦很奇怪,如今她早已不怕什麽所謂的‘犧牲’之說,隻是她有後顧之憂,若是自己真的選擇了滅亡,她還尚存,那她的存亡也沒有意義。


    這個女人的最終目的,還沒有完全浮出水麵。


    lilith界那邊,還沒有出現什麽動靜。


    九大勢力也沉靜無聲。


    所有的一切,都有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趨勢。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淩絡琦擰起眉頭看著她,“你曾經經曆過什麽,犧牲過什麽我不清楚。但是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會走向與你相同的結局。”


    女孩的堅定,令奎因·索芙特倒是微微驚訝,她用讚歎的眼神看著她,口吻卻諷刺道:“小姑娘,我佩服你的勇氣,你比起當年的淩珖,還要勇敢。若不是當年的淩珖被lilith的紮繆給藏了起來,事情早在當年就有了個暫定的終結。”


    這句話,讓淩珖也微微皺起了眉,她牙關緊咬,顫抖的瞳仁滲出了血絲。


    本不該屬於自己的命運,自己卻欣然背負了。可為此,卻讓身邊的人逐漸滿目瘡痍,這比任何利用和背叛都來得要更可惡。


    宮迎颯的眼神微微移向了淩珖,隨後看向奎因·索芙特的眼神也愈發冰冷。


    “奎因·索芙特。”這迴開口的人是lilith界首腦紮繆,一身純黑的風衣將他的神態襯托得更為肅然,“我的賬,還沒找你算呢,你倒是先送上門來了。”


    作為lilith界首腦的紮繆開口,奎因·索芙特這次將注意力放到了那個表情陰冷的男人身上,毫無血色的唇角詭異上挑,“哦,原來是你。”


    “既然真麵目已經露出來了,你可以選擇公然背叛,我們來做個了結。”


    毫無溫度的話落在奎因·索芙特的耳裏,她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真不愧是lilith首腦,你怕是早就看穿了那個葇綠的身份吧。你一開始收她做義女,就已經看出了倪端。你放長線釣大魚一邊控製著她的所有行動,一邊密切保護著淩珖。”


    “這是yimǎ事,但我的私人舊賬還沒找你算。我心眼兒小,眼裏最容不得的就是那些作祟小人。”


    “你想翻什麽舊賬?你的……家族?嗬,你家族破滅跟我有什麽關係,本來內裏內外都亂得很,散掉也是遲早的事。”


    紮繆對此毫不關心道,“我家族?那早已是過去式了。你常年在我的勢力範圍背後作祟打壓,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現在狐狸露出尾巴,你以為我會這麽輕易放過你?你們狄爾斯雖然象征著絕對權威性,絕大多勢力範圍被你控製門下,但這裏麵lilith卻不包括,就算你們常年窺探,也是無用功。”


    越是窺探,也就說明,他們越是忌憚。


    “所以,你是站在哪個陣營?與我敵對,還是自成一派?說得好聽,該不會,還是為了那個……她?”


    最後一個字裏,奎因·索芙特念得意味深長。


    最先反應到的人是淩珖,她心裏清楚,紮繆這個人並不兒女情長。在他建立起lilith界的時候,他們之間就已經所剩無幾了。


    對於奎因·索芙特的戲謔,紮繆並沒有在意,隻是雙目微眯,對著偌大的大廳拍了拍手,隨後,成群結隊的生化團隊走上前來。


    這裏麵的每個人,都雙目無神,卻駭人得可怕。


    “你們lilith界研製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究竟想幹什麽?拿來向我軍示威嗎?”


    站在宮粼身後的溪然,看到這可怕而又波瀾壯闊的隊伍時,還是不由得雙目一怔,身體僵硬,在她極力試圖緩和情緒的時候,在旁的宮粼察覺後,安慰道:“沒關係的,這不是針對你的,況且,你還是他們lilith界的克星,是他們懼怕你才對。”


    “謝謝你,我知道。”溪然朝宮粼失態地笑,但斂眸的時候,目光仍然深沉。


    紮繆迴應了,“這跟你的那一批夢境移植人可沒什麽區別。”


    “是沒什麽區別。但,你我都知道,我們都缺一樣基因。”


    “你是想說,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嗎?”


    “你覺得呢?”


    “我覺得,並不。”


    “很有自知之明。”


    淩絡琦已無暇去關心這兩方勢力究竟要做什麽,她隻關心薩布拉卡已經在啟動中,她凝神地看著手腕上的表,進度條的每一分流動,都是她每一分的心跳。


    她一直在賭,這場戰役,她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勝算,她也要賭贏。


    因為,她答應過他。


    奎因·索芙特,你到底在籌謀著什麽,我想,我已經了解了。


    那我,就如你所願。


    就在這時,微型耳麥再次響起了一聲警報:“會長,地底下的組織已經行動了,雪花宴預計將在十五分鍾後發生根源性大麵積bàozhà。狄爾斯那邊的信息網絡秘密係統已經啟動,我們預計將會在bàozhà後,99.9%的全球區域麵積會產生通信崩壞,連我們光影社的衛星也會受到重創。”


    “……”


    “會長,會長?”


    一頓急切的唿喚聲,一頓緊張的沉默過後,淩絡琦再次對準耳麥下達命令道:“光影社全體會員聽我指令,集體撤離雪花宴區域外百裏地,等待時機,等我號令。bàozhà發生後,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施展救援。”


    “這怎麽可以!會長,我們可以分批一部分人前去接應。”


    “還要我說第二遍嗎?”淩絡琦的聲音明顯冷硬了幾分。


    “會長,這絕對不可以,您絕對不可以有任何閃失。”


    “我不會有任何閃失。”淩絡琦確定以及肯定道。


    “我們……”


    “這是我第一次以絕對命令式的口吻跟你們說話。古往今來,都是我們光影社在與任何勢力合作,幫助他們,這迴,是你們為自己而戰了。你們可知道,光影社的係統癱瘓意味著什麽嗎?不光是我們失去生機,還會影響到這個世紀始末所有的運轉。”


    “我明白了,特工717接受服從命令。”


    “很好。”淩絡琦欣慰道,又繼續問:“安全通道路徑打通了嗎?”


    “已經完成。”


    “非常好,繼續執行任務。”


    “是!”


    下達完指令後,淩絡琦的神態極為凝重。


    而後時間的每一分每一妙,她都必須要拿捏得當,否則一切毀於一旦。


    當時在潛入狄爾斯內部的時候,凡因就曾無意間發現了他們那邊也有個與光影社相似的係統,他們想方設法取得自己的血液基因,想必也是為的這個。


    一個同生雙向係統,走的路線卻是雙向排斥。


    在等待的時刻中,淩絡琦迴想起這些勢力的點點滴滴,嘴角的弧度無奈而悲哀。


    他們究竟又在執拗些什麽?


    狄爾斯首腦的不甘?移植輪迴?長生?


    lilith首腦的崩滅?拋卻自我?長生?


    萬物生長定律,自然是按照生態法則進行的,無論是多麽滔天的想法和實驗,無非是將自己的想法強加在世界法則上麵,一種粉飾野心的說辭,實際是蠢不自知。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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