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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鯉伴高聲笑了起來。在場的妖怪們看到這一幕,也不禁綻放出笑容。看到笑嘻嘻的嬰兒,心裏仿佛就有一股暖流通過。這一點,不管是人類或妖怪都一樣。即使嘴巴上老說要幹壞事,總是氣焰囂張地挺胸威嚇,滿嘴妖怪俠義經,但在笑嗬嗬的小鯉伴麵前,妖怪們的眼睛還是忍不住眯成了一條線。


    這裏是江戶奴良組的大宅。紙門敞開的房間正對著外廊。午後的陽光正暖暖地射入屋內。


    瓔姬將鯉伴抱在懷裏,丈夫滑瓢則盤腿坐在旁邊。望著鯉伴的滑瓢表情十分柔和,臉上寫滿了對小生命的疼惜與憐愛。


    「鯉伴少爺實在太可愛了,簡直是犯規啊。」


    在房裏低空飛動的鴉天狗一邊說道,一邊握著一根逗弄鯉伴的玩具。這玩具是由鴉天狗用自己的羽毛所製成。竹條的前端黏著數根黑色羽毛,像一把雞毛撣子。鴉天狗拿著它在鯉伴麵前揮舞,鯉伴便開心得不得了。將它放到鯉伴的小手上後,鯉伴也甩動玩具玩了起來。


    「五官真漂亮,動作也好可愛。看一整天都不會膩呢。」


    鴉天狗深深地讚歎道。


    「這是當然的了。」


    大頭領笑笑迴應。


    「我這麽帥氣又厲害,瓔姬又這麽美麗動人,這樣的兩個人生出來的孩子當然可愛了。」


    「妖怪先生……」


    瓔姬紅著臉捶了一下自己丈夫的膝蓋。這一對夫妻,一個總是如此大言不慚,另一個則老是羞紅了臉。看到兩位的互動,妖怪們不禁大笑起來。房內忽然湧起一陣歡聲,讓鯉伴感到十分疑惑,眼睛睜得大大的。幸福的時光莫過於此。


    在京都時,大頭領對瓔姬一見傾心,之後瓔姬跟著他來到了江戶。在鴉天狗的統籌下,兩位在大宅舉行了婚禮。約三個月後,瓔姬發現自己已懷有身孕。第一次生產雖然令人感到有些不安,但多虧有鴉天狗的照顧,以及其他組員的幫忙,瓔姬總算平安地生下小孩。


    ﹒


    生下的男嬰取名為鯉伴,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年。


    也許是因為第一次生產和不習慣江戶的環境,鯉伴出生後沒多久,瓔姬就因感冒而臥病在床。不過病情並不嚴重,瓔姬病愈後母子倆便一直相當健康。鯉伴也日益成長茁壯。


    「喔喔,對了。鯉伴昨天會爬了喔!」


    忽然想起這件事的大頭領笑容滿麵地說道。妖怪們紛紛騷動起來。


    「少爺會爬了!」


    「才半年就會爬了?」


    「真是早熟啊!」


    「我要看!我要看!」納豆小僧興奮地跳動著,表示想看嬰兒爬行。於是大頭領喚了一聲「鯉伴」,從瓔姬手中接過嬰兒,將他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鯉伴,還記得昨天那個嗎?嗯?」


    大頭領邊說邊將鯉伴放在榻榻米上,讓他在地上爬行。但鯉伴似乎不知道該做些什麽,隻是左看右看環顧著四周。


    「怎麽了,鯉伴?就像昨天那樣啊,快點。」


    看到大頭領朝鯉伴的屁股拍了兩下,瓔姬忍不住說話了:


    「妖怪先生……別這樣勉強孩子好嗎?」


    「喔喔,抱歉。」


    大頭領抓了抓頭。這個老公對小孩的愛雖然十分深厚,但動作還是一樣粗魯。孩子出世才半年,不知道未來還會出現多少讓瓔姬擔心的狀況。


    「可是,真的好怪哩。昨天他真的會爬了說。」


    大頭領似乎還沒放棄,歪著頭百思不得其解。


    「那麽,試試看這個好了。」


    鴉天狗說完便把羽毛玩具放在離嬰兒稍遠的地方,結果成效非常好。鯉伴看到玩具忽然眼睛一亮,開始朝玩具的方向爬行。小肚子貼著榻榻米,用手肘拚命匍匐前進的模樣實在非常可愛。


    好一段時間後,鯉伴終於抓到羽毛玩具。全場立刻被一陣歡唿聲包圍。


    「哇!好厲害!」


    「鯉伴少爺貞棒!」


    「看這樣子,搞不好明天就會站起來走路了!」


    不知道是誰開的玩笑,讓席間又充滿了笑聲。此時,外廊突然傳來女人的聲音:


    「你們可真閑。跟那種小鬼頭有什麽好玩的,不嫌膩嗎?」


    說話者是雪女雪麗。她低身橫坐在外廊上,兩眼直盯著江戶畫本,似乎不想加入大家的行列。


    「雪麗,是你啊。你也過來跟鯉伴玩一下嘛。」


    大頭領朝她說道。但——


    「不了。我怕我一不小心就把他凍成冰塊。還有,不要直接叫我的名字。」


    大頭領迎麵挨了一盆冷水。其實雪麗這種口氣已經不是第一次,瓔姬早就聽習慣了,現在已經可以笑著麵對。而且雪麗嘴巴上雖然這麽說,但私底下總在大家不在的時候和鯉伴一起玩耍。像昨天鯉伴在外廊上爬行的時候,雪麗就在他麵前用冰雪做了好幾顆類似玻璃珠的玩具。


    鯉伴出生前,雪麗也常陪瓔姬聊天。所謂刀子口豆腐心,指的就是像她那樣的人吧。瓔姬不知有多少次都是靠雪麗的陪伴才能度過令人不安的懷孕期。


    說到嘴硬心軟這一點,奴良組的幹部一目入道也和雪麗很相似。


    比如剛才要出去幹壞事的時候。


    ——唉唉,為了照顧那個小鬼,人手完全不夠用。害我這個幹部也要一起去撐場麵。而且有小鬼在就不能抽煙鬥了,真是麻煩透頂。


    一目一邊穿上草鞋,一邊用故意讓人聽到的音量大聲說道。但事情辦完迴來後,手上卻多了一個給鯉伴的伴手禮。


    奴良組的每個妖怪表現方式都不同,但都有一顆善良的心。


    「來來來,接下來換我了……」


    下一個跪著爬向鯉伴的妖怪是戴麵具的幹部狒狒。口中先喊「我不在這裏」後突然脫掉麵具,同時高喊「我在這裏」的「在不在」遊戲,就是狒狒逗弄小孩的把戲。不過由於狒狒總是讓鯉伴趴在自己的膝蓋上,臉部呈現朝下的狀態,所以沒人知道狒狒究竟擺出什麽表情。


    「狒狒大人的『在不在』遊戲,是鯉伴少爺專屬的特權呢。」


    納豆小僧在一旁低語道。狒狒則如往常般開始逗弄鯉伴。


    「我不在這裏……我不在這裏……我在這裏!」


    鯉伴開心地笑了出來。這一招百發百中。


    「喔,牛鬼。」


    聽見大頭領的聲音,一群妖怪望向外廊的方向。


    幹部牛鬼正站在那裏。今天的幹部特別多,是因為等一下要開會。奴良組規定每個月必須舉行數次會議,所以幹部都會在此時聚集於本家。


    牛鬼向瓔姬行禮後,便轉向大頭領。


    「參見大頭領,屬下剛到江戶。鯉伴少爺還好嗎?」


    「嗯,托你的福,他好得很。牛鬼,你也來抱一下吧。」


    「不……不用了。」


    牛鬼搖搖頭,但大頭領卻站了起來。


    「好啦,來抱一下。也讓鯉伴嚐嚐你從捩眼山帶來的新鮮空氣吧。」


    說完,大頭領便從狒狒手上接過鯉伴,然後放進牛鬼的懷中。牛鬼幾乎沒抱過鯉伴。身高六尺(一八〇公分)以上的巨漢就這麽抱著小小的嬰兒,一邊發出唔唔的聲音。他戒慎恐懼的模樣實在十分滑稽,連瓔姬也不禁噗嗤一聲笑出來。


    在牛鬼懷裏的鯉伴並沒有哭出來,隻是一直仰望著牛鬼的臉。牛鬼也一直盯著望著自己的鯉伴。


    牛鬼就這樣呆站在原處,一句話也沒說。過了一會兒後——


    「喂,你說句話啊!」


    大頭領似乎等


    不及了,不耐煩地說道。


    「看要吐舌頭或什麽都行,跟他說個話吧!」


    話雖如此,但牛鬼畢竟是一介武夫。逗小孩這種事可不是他的專長,皺起的眉頭和銳利的眼神也不可能說變臉就變臉。


    雖然而有難色,但牛鬼似乎也覺得沉默下去不太好,隻好盯著鯉伴的臉開了金口:


    「……鯉伴啊,你要平安長大,成為偉大的第二代當家,好好幫助父母,知道嗎?」


    「喂,太嚴肅了吧!」


    大頭領苦笑道,鯉伴也跟著發出「噠啊」的聲音,似乎相當讚同父親的意見。瓔姬看了又忍不住笑出來。


    二


    這一天,幹部會議結束後,奴良組舉行了宴會。


    鯉伴在宴席上也被眾妖怪逗得不亦樂乎。這裏是妖怪大宅院,自然都是擅長嚇人或逗人開心的高手。會變身的付喪神就在鯉伴麵前不斷變換外型,將鯉伴逗得手腳不停舞動。


    今天的宴會也如往常般十分熱鬧,一直持續到深夜。瓔姬雖抱著在宴會上睡著的鯉伴先行離席,但她實際上床睡覺的時間仍比平時晚了許多。


    第二天,宅院裏來了三組客人。早上有一組;中午到傍晚則有兩組客人來訪。早上的客人是有血緣關係的組員;另外兩組則是第一次見麵的遠方客人。目的都是為了要祝賀鯉伴的誕生。


    鯉伴出生已有半年,但仍陸續有客人帶禮物前來祝賀。應該說,這兩個月反而有增加的趨勢。也許是因為顧慮到小孩剛出生的時候會十分忙碌,所以才會等到嬰兒的脖子變硬了,才輪番前來登門拜訪。離江戶較近的組別大部分都已經來打過招唿,但關東地區十分廣大,妖怪的數量也相當多,要等所有的組員都輪過一迴,勢必還得花上好一段時間。


    而且,這些客人當中有些甚至從未來往過,是來自關東圈以外的妖怪。會有這樣的狀況,跟奴良組在京都·大阪城之戰獲得勝利,成為魑魅魍魎之主有很大的關係。雖然以前從來不知道江戶奴良組的存在,但現在局勢不同了。若再考慮到希望將來能有個照應,來打聲招唿必定有益無害——基於這樣的想法,自然會湧入大批來自遠方的客人。就這一點而言,鯉伴的出生對他們來說是再好不過的藉口。


    客人來訪時,瓔姬就抱著鯉伴站在丈夫旁邊。若是傍晚的客人,直接設宴款待也是常有的事。此時瓔姬雖然會時常在中途離席,不過通常都會一起參加晚宴。


    隨著鯉伴的出生,大宅變成了客人來往留駐的地點。


    這一天,傍晚來訪的第三組客人也留下來接受了款待。會後,客人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早早離去,但瓔姬仍覺得十分疲憊。


    將鯉伴交給先洗好澡的大頭領後,瓔姬也走向浴室。


    洗完身體後,泡在澡盆裏的瓔姬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漸漸鬆弛下來。望著熱氣嫋嫋的天花板,她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有這種煩惱,是不是太奢侈了……?


    瓔姬暗想道。


    最近產生的疑問,此時又浮現在腦海裏。


    那是關於鯉伴的問題。這樣的養育方式真的恰當嗎?這陣子,瓔姬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令人欣慰的是,鯉伴的身體非常健康。奴良組麾下有藥師一派,也是本家的專屬醫師。除此之外,在每次的定期檢查中都顯示鯉伴身體無恙,健康上可以說保證沒問題。


    不過,瓔姬現在在意的是鯉伴的心,也就是感情和情緒的部分。第一次生兒育女,瓔姬不懂其他太艱深的事。但她總覺得,除了健康長大外,心靈的成長也非常重要。


    對於鯉伴,瓔姬希望他能擁有一顆豐富的心靈。


    為此,鯉伴必須接觸各式各樣的人物和景色。這就是瓔姬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想到這一點,瓔姬便忽然覺得鯉伴平時接觸的事物過於單一化,尤其是這兩個月情形特別嚴重。說明白一點,就是太常處於充滿妖怪的環境了。


    被妖怪包圍,客人也都是妖怪。


    住在妖怪大宅裏的人還說這種話,瓔姬自己也覺得好笑。但即使是如此,瓔姬仍希望能有多一點時間去街上,讓鯉伴接觸普通的人群和景色。


    自己的丈夫滑瓢是本事高強又溫柔的妖怪大頭領。瓔姬對這一點沒有任何不滿。她打從心底深愛他,對他抱著一份「敬畏」之情。大宅的妖怪們也十分友善。所有的妖怪都將鯉伴當成寶貝般寵愛。


    會覺得自己奢侈,便是出自這樣的想法。


    在笑聲不絕於耳的家裏,有友善的妖怪們守護著自己,但仍奢望人類世界的空氣。


    然而瓔姬認為這件事不便與丈夫開口,隻好一直壓抑在心中。雖然不到終日悶悶不樂的程度,但最近的瓔姬沉思的次數的確變多了。


    瓔姬將半張臉埋在洗澡水裏,望著水麵上散開的波紋。就在此時——


    「瓔姬小姐。」


    浴室門口的另一側傳來聲音。是女生的聲音。


    「我是苔姬。可以跟你一起泡澡嗎?」


    瓔姬應聲答好。苔姬一會兒脫掉衣服後,便走進浴室。


    走進來的嬌小女孩是住在這棟妖怪大宅的另一名「人類」。她曾與瓔姬一樣在京都被羽衣狐俘虜,在奴良組的幫助下重獲自由,後來隨著瓔姬出嫁一起來到江戶。淚水會變成珍珠是她的特殊能力。不知為何,她和幹部一目總是特別親昵。


    「你有什麽煩惱嗎?」


    苔姬一邊跨進澡盆一邊問道,語氣十分天真無邪。瓔姬不禁露出微笑。


    「煩惱?為什麽這麽覺得?」


    「我在門外聽見歎息聲。」


    可能是下意識發出來的吧?但瓔姬沒能將關於鯉伴的煩惱說出口,隻是輕輕地搖搖頭。


    「謝謝你,苔姬,我沒事。也許是太累了。」


    「真的,最近客人很多,瓔姬小姐還得同時照顧鯉伴少爺。小姐向來十分拚命,讓人很擔心呢。」


    再次說聲「謝謝」後,瓔姬摸了摸苔姬的頭。


    「倒是你狀況如何?還習慣江戶的生活嗎?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要說出來喔。」


    「我很好啊。江戶街道非常大,有京都所沒有的繁華景色。而且一目入道大人對我非常好……」


    說到這裏,苔姬不禁害羞地低下頭來。可愛的模樣令瓔姬又忍不住笑出來。


    兩人天南地北地聊了好一陣子,氣氛十分熱絡。像是大宅裏的妖怪有哪些八卦,或是苔姬最近買了哪些衣服……等等。


    就在苔姬提起發現一間賣著漂亮發簪的店時,瓔姬突然興起一股想在江戶街道散步的強烈欲望。好想抱著鯉伴,在街上悠哉地四處晃晃。


    每天都得應付那些和奴良組相關的客人,持續著無法喘息的日子。就放鬆心情和豐富鯉伴的心靈這兩點而言,能在江戶街頭散步實在是一件非常吸引人的事。


    「對了,瓔姬小姐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買東西?」


    忽然被這麽一問,瓔姬頓時有些不知所措。想出去的念頭是不是被看穿了?


    「明……明天?」


    「是啊。也帶著鯉伴少爺吧。出去走一走,心情會不一樣喔。」


    苔姬的語調似乎沒有其他含意。隻是單純提出邀約而已。


    從浴室迴到寢室時,鯉伴正發出熟睡的聲音,大頭領也在旁邊睡著了。在哄小孩入睡的時候自己也跟著睡著,是很常有的事情。


    和苔姬一起上街的事,明天早上再說吧。


    瓔姬一邊凝視沉睡的兩人,一邊心想。


    ——好像大孩子跟小孩子睡在一起。


    瓔姬想道。嘴角不禁浮出笑意。


    縱使有千頭萬緒,


    但自己的幸福確實來自於眼前的丈夫和兒子。這份想法絕對不會有所動搖。


    望著兩人,瓔姬不禁也打起一個小小的哈欠。


    三


    第二天早上,瓔姬用完早餐後,便向大頭領征求同意。


    「我想帶鯉伴跟苔姬一起去街上走走……」


    「喔,好啊。路上小心。」


    大頭領爽快地答應了瓔姬的請求。


    穿上外出的外套後,瓔姬便抱著鯉伴和苔姬一同出門。這一天天空十分晴朗。陽光不會太刺眼,是非常舒適的天氣。久違的外出,更令瓔姬感到雀躍不已。


    走過一座大橋後,來往的人群變多了。


    逛完幾間苔姬偏好的※吳服店後,也去了昨晚提到的發簪店。發簪店老板為人十分親切,朝鯉伴露出了笑容,似乎非常喜歡小孩。(譯注:以絲綢為麵料的高級和服。)


    「小少爺真可愛。幾歲了?」


    老板問道。


    「才半歲而已。他叫鯉伴。鯉魚伴身旁的鯉伴。」


    苔姬搶先迴答,仿佛身旁多了一個小大人般的女兒,令瓔姬感到臉部表情漸漸鬆弛下來。


    後來兩人又逛了各式各樣的商店。有賣草鞋的店、賣燈籠的店……也曾在路上與背著巨大行囊的行走商人擦身而過。在飾品店的時候,挑選墜飾的苔姬顯得格外起勁。所謂的墜飾是指固定在錢袋等物品的繩子前端,然後掛在腰帶上防止包袱掉落的一種工藝飾品。這家店有非常多的種類供人挑選。


    好不容易選定其中一條墜飾後……


    「瓔姬小姐,我想送這條給一目入道大人。你覺得他會喜歡嗎?」


    苔姬害羞地朝瓔姬問道。昨晚會邀瓔姬一起上街,說不定隻是因為希望瓔姬能幫忙出點主意。


    用珊瑚製成的龍形墜飾看起來很適合一目。看到瓔姬點頭表示讚同,苔姬便開心地買了下來。


    至於瓔姬並沒有特別想買什麽東西。偶爾和鯉伴說說話,或看看街上熱鬧的風景,就能令她感到十分心滿意足。


    江戶的熱鬧景致,令人強烈感受到人民自由的空氣和振興街道的企圖心。沒有妖怪包圍,有別於以往的環境也讓人感到非常新鮮。瓔姬不禁心想——能出來走走真的太好了。


    看到鯉伴開始打起盹來,瓔姬提議找一家茶店稍事休息。沒多久兩人立刻找到一家茶店,在裏麵享用了甜豆沙包。


    吃完後走出茶店,瓔姬的步伐很自然地朝大宅的方向前進。雖然沒說好何時迴家,但畢竟帶著鯉伴,不便在外麵逗留太久。


    「真希望下次能好好逛一逛。」


    苔姬說道,語氣中充滿不舍。瓔姬也有相同的感受。


    ——真的。下次,希望能跟妖怪先生一起漫步在街頭。


    一想到這裏,瓔姬不禁害羞起來,臉頰微微泛紅。


    經過廣場附近時,廣場正聚集著大量圍觀群眾。兩人停下腳步一探究竟,發現廣場上蓋了一間小型雜耍攤販。裏麵有人在表演雜耍和說故事。


    「瓔姬小姐……」


    苔姬抓住了瓔姬的袖口。看她不敢開口的別扭模樣,似乎是想多看一會兒。


    「說得也是。」


    瓔姬點點頭。


    ——看一下的話……應該沒關係吧?


    現在才剛過八刻(下午兩點左右)而已。看一下再趕迴去,應該不會耽擱得太晚吧?


    迴到大宅時,早已過了七刻(下午四點左右)。雜耍這種東西不可能看兩下子就了事。每一項表演都十分有趣,令人忍不住多看一會兒,不知不覺就忘了時間。


    兩人剛在玄關脫下草鞋,走廊便傳來大頭領的聲音。


    「喔喔,迴來啦。怎麽這麽晚?」


    外出這麽久,瓔姬心想也許會被責罵,瞬間做好了覺悟,但大頭領湊過來的那張臉卻堆滿了笑容。


    「鯉伴有沒有乖乖的啊?」


    「嗯嗯,完全不費力。」


    「大頭領,我買了這個喔。」


    苔姬秀出買來的墜飾。


    「不錯喔。是送給一目的嗎?」


    大頭領露出壞壞的笑。苔姬一下子臉紅起來,趕緊跑進屋內。


    「別摔著了!」大頭領從後麵叫道。瓔姬輕笑一聲,大頭領又轉過頭來。


    妖怪先生,街上有雜耍攤販呢——瓔姬正準備如此說道,大頭領卻先開了口:


    「元興寺來了。」


    「咦?元興寺大人嗎?」


    元興寺是幹部之一。負責率領屍鬼妖怪,是元興寺會的組長。


    「事情就是這樣,所以鯉伴先借我一下吧。」


    說完,大頭領便一把抓起鯉伴,拐走了自己的兒子。


    「啊,等一下,妖怪先生!」


    「我要讓元興寺也看看鯉伴爬行的樣子。」


    大頭領邊說邊轉向走廊,再次朝大廳前進。瓔姬連忙追了過去。


    大廳裏,除了頭領元興寺之外,還有其他元興寺麾下的妖怪。


    看見大頭領粗魯地抱著鯉伴進來,元興寺等妖怪發出喔的一聲,掀起一陣歡唿。


    「鯉伴少爺已經這麽大了。喔,瓔姬小姐,您的氣色看起來也非常好呢。」


    元興寺滿臉笑容地朝接著進來的瓔姬說道。


    加入元興寺會的行列後,大頭領立刻把鯉伴放在榻榻米上,讓他趴在上麵。


    「來吧,鯉伴。快爬到元興寺那裏去。」


    大頭領戳了一下鯉伴的屁股,催促著兒子。這情景跟前幾天完全一樣。


    但也許是因為出門十分疲倦,鯉伴隻是蹲在地上,開始鬧起別扭來。


    「喂,鯉伴,怎麽啦?」


    「妖怪先生……」


    瓔姬忍不住開口:


    「鯉伴一定是想睡了。別勉強他……」


    「一下子而已,有什麽關係嘛。是不是啊,鯉伴?」


    說完,大頭領又推了一下兒子的屁股。看到這一幕,瓔姬不禁握緊了拳頭。


    此時,鯉伴終於哭出來了。但大頭領沒把兒子抱起來安撫,仍讓他坐在地上。


    「怎麽樣?我兒子很大了吧?」


    他自顧自地朝元興寺說道。


    「是啊,才一會兒沒見,脖子已經能抬起來了,臉蛋也愈來愈漂亮。看這樣子,我看沒多久鯉伴少爺就能出去幹架了。」


    「絕對沒錯。這麽小的嬰兒要是破口大罵,一定會把對方嚇得屁滾尿流!」


    聽到大頭領的玩笑話,元興寺他們不禁放聲大笑。此時瓔姬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妖怪們肆無忌憚的笑聲壓倒了最後一根稻草,讓原本就已經相當惱火的瓔姬一口氣爆發出來。


    「妖怪先生!」


    瓔姬怒聲一喝,聲音之大似乎連整個江戶都能聽見。


    一直在哭的鯉伴瞬間也停止了哭泣。但沒多久又開始大哭起來。


    「瓔……瓔姬,你怎麽啦?」


    大頭領一臉錯愕,轉過來問道。


    「還問我怎麽了!到底要我說幾次妖怪先生才會懂呢!」


    「什麽?」


    「為什麽老是對鯉伴這麽粗魯?孩子雖然很健康,但畢竟隻是個嬰兒而已啊!」


    「啊……抱歉。一不小心就……」


    「還有,帶鯉伴出去幹架是什麽意思!」


    「隻……隻是開玩笑而已嘛。再說鯉伴還小,應該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麽。你想太多了。」


    「就算聽不懂,也會影響孩子的心靈!今天好不容易……」


    說到這裏,瓔姬一度將內心話吞下去,但最後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好不容易能帶鯉伴出去開


    開心心地散步,讓他感受到江戶的活力……妖怪先生對鯉伴太不用心了。難道你不希望鯉伴能擁有一顆豐富的心靈嗎?」


    「怎麽會。我當然也希望鯉伴能成為氣度宏偉、胸襟寬闊的男人。」


    「既然如此,就對鯉伴用心一點。身心都要注意,尤其是他的心靈。現在應該多讓他接觸街上的人群……」


    「好,我懂了!」


    大頭領拍了一下手心。


    「總之就是讓鯉伴多接觸街上對吧?好,我知道了。喂!你們幾個!」


    大頭領朝元興寺他們吆喝。


    「奴良組總動員,開始百鬼夜行!和鯉伴一起遊江戶大街吧!」


    「喔喔,好主意!」


    「一點都不好!」


    瓔姬山再次噴火。她砰地一聲重踩榻榻米,以充滿淚水的眼睛瞪著自己的丈夫。


    「我不是這個意思!氣死我了!」


    瓔姬抱起仍在哇哇哭泣的鯉伴,走出了大廳。


    「啊,喂!瓔姬!」


    瓔姬無視丈夫在後麵唿喚,來到走廊上。


    走廊上不知何時已聚集了以鴉天狗為首的奴良組幹部及其他組的妖怪。一目入道和苔姬也站在那裏,他們的表情都非常擔心。不尋常的聲音從大廳傳來,似乎出了什麽大事,讓妖怪們部不禁偷偷跑來一探究竟。


    「那個……請問瓔姬小姐……」


    鴉天狗戰戰兢兢地開口問道。瓔姬迴答:


    「在這裏鯉伴隻會哭個不停。我要再出去一下!」


    四


    出了大宅,瓔姬朝與街上相反的方向走去。這裏雖然沒幾間商家,也沒什麽人,但現在的瓔姬並不想待在熱鬧的地方。


    行進途中,瓔姬既難過又想哭,懷中的鯉伴也在放聲大哭。


    然而,當瓔姬偶爾停下來用鴉天狗做的羽毛玩具逗著鯉伴,鯉伴的哭聲漸漸平息下來的時候,瓔姬不禁對剛才的舉動感到十分後悔。


    ——剛才說得太過火了……


    迴頭冷靜想想自己對丈夫說過的話,便後悔得連胸口都鬱悶起來。


    這些事,其實可以有其他更恰當的說法,而且也該看時間地點。


    但自己卻不顧一切,將所有的情緒一股腦兒地丟給丈夫。


    迴去後好好低頭認錯吧。就在瓔姬下定決心的時候,發現天色已經晚了。


    從街上口到大宅時天色還很亮,但現在不知不覺已染上一層暮色。


    旁邊有一條小河。看來已經走了不少路,離大宅有一大段距離。


    瓔姬正要轉身迴去時,不經意聽見一陣微弱的哭聲。


    好像是嬰兒的哭聲。鯉伴已經停止了哭泣,所以應該是別的嬰兒在哭,哭聲正從河川的方向傳來。


    ——發生什麽事了……?


    瓔姬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重新抱穩了鯉伴,朝哭聲的方向走去。


    五


    「唉唉……這下糗大了。」


    一目入道邊歎息邊說道。


    在少了瓔姬的大廳裏,一群幹部正圍著大頭領。


    「請問……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話?」


    元興寺縮著身體,十分沮喪。


    「沒有,不是你的問題,別在意。」


    大頭領迴道。此時一股聲音傳來:


    「是啊,有問題的是你。」


    轉頭一看,雪麗正要進來大廳。


    「雪麗,你也聽到了?」


    「這麽嚴重的火山爆發,在哪裏都聽得見。那女人真可憐,一定壓抑了很久。有個少根筋的老公,當然會辛苦了。」


    「你說我少根筋?」


    「不是嗎?對自己的小孩這麽粗魯,也不懂得看場麵,老是聊妖怪或黑道之類的話題,就算是那個女人也會忍不住發火吧?真是的,我看你根本就是笨蛋。」


    「少羅唆!你還不是——」


    「慢著!」


    雪麗突然阻止大頭領迴罵,冷靜地說道:


    「有空跟我吵架,倒不如趕快把她追迴來。現在這個季節天黑得快。而且小鬼也在一起。要是被拐走就糟了。」


    「……」


    聽到雪麗的忠告,大頭領不禁眉頭深鎖。


    「不會吧?」鴉天狗進來插話。


    「說拐走也太誇張了。瓔姬小姐才剛出門而已……」


    但立刻惹來一目一陣怒罵:


    「混蛋!要是有個萬一該怎麽辦!」


    「一目說的對。」


    大頭領也點點頭。


    「各位,請幫忙分頭找人好嗎?我也會一起去。」


    話一說完,大頭領立刻如子彈般衝出大廳。


    「等一下啊!大頭領!」


    鴉天狗的唿喚聲被拋在腦後。


    「喂喂,讓大頭領獨自去好嗎?」


    一目一臉嚴肅地問道。


    「這家夥,真教人傷腦筋……」


    雪麗輕輕歎口氣,也追在後頭離開了大廳。


    「喂,我們也去找人……」


    「我知道。」


    鴉天狗沒讓一目說完,逕自來到走廊上。看到大頭領的表情,鴉天狗也無法繼續悠哉下去。他立刻叫來走廊上的組員,讓大家傳令下去。


    很快地,大宅內的組員都聚集在大廳裏。


    鴉天狗下令分頭尋找瓔姬小姐和鯉伴少爺,並進行個別分組。


    其實,鴉天狗在下令的時候,內心還期待說不定兩人會在這時候突然迴來,然而傳令結束後卻令人大失所望。這樣的狀況,讓鴉天狗變得愈來愈緊張。


    一目帶著幾名部下衝出人宅後,鴉天狗也隨後出門。他先飛到大宅上空張望一會兒,看到遠處果然有一條大蛇浮在空中。大蛇載著大頭領和雪麗,正飛往遠離街上的方向。看到其他組員朝街頭走去,鴉天狗決定也跟著大蛇,便上前與大蛇會合。


    看見追來的鴉天狗,大頭領隻點了點頭。


    天空逐漸從紅色轉成深藍色,令鴉天狗更加不安。現在視野還很清楚,但接下來就會漸漸變暗。鴉天狗的手上,正握著一把有柄的燈籠妖怪。


    女人的腳程應該走不遠,而且還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兒。但若遭到綁架,那就另當別論了。


    一行妖怪緩緩沿著商店和民宅零零落落的道路飛行。四周一片寂靜。


    「別說那個女人了,連個普通人類都沒有。」


    「這時候要是能聽到鯉伴少爺的哭聲就好了……」


    雪麗和鴉天狗一邊朝地麵睜大了眼睛,一邊說道。但大頭領並沒有迴應。他專注地盯著地麵,留意黑暗中是否有任何風吹草動。


    三個妖怪來到小河邊。微微可以聽見水聲,但不見任何人影。一陣風吹來,河邊野草發出沙沙聲響。


    果然不在這裏,還是應該到街上找人才對。


    就在鴉天狗正要提議迴頭的時候——


    「等一下。」


    說完,大頭領一腳跳下大蛇。由於飛行高度不高,所以直接跳下來也不會受傷。雪麗和鴉天狗也隨後跟上。


    大頭領單膝跪地,拾起某樣東西。指間抓著一根黑色羽毛。


    「大頭領,這是……」


    鴉天狗雙眼圓睜。


    「我看到這東西被風吹動。鴉天狗,這是你的羽毛吧?」


    「是。您的眼睛可真亮。」


    雖然有燈籠妖怪幫忙照明,但連在地上飄動的黑色羽毛都逃不過大頭領的眼睛,實在了得。


    「現在不是佩服的時候。你今天有經過這裏嗎?」


    「不,沒有……」


    「那你的羽毛為什麽會掉在這裏?」


    「這,我也不知道……」


    ﹒


    鴉天狗頓時啞口無言。此時,雪麗突然發出啊的一聲。


    「是那個玩具……!」


    「對喔。」大頭領點點頭,說道:


    「就是鯉伴非常喜歡、用你的羽毛做成的那個玩具。上麵的羽毛掉在這裏了。」


    「大頭領,這麽說來……」


    「嗯嗯,瓔姬來過這裏。」


    大頭領肯定地點點頭。接著忽然又傳來雪麗的聲音:


    「你們看,那邊也有羽毛!」


    仔細一瞧,往前走幾步的地方也有羽毛。


    「燈借我一下。」


    鴉天狗聽了便將燈籠妖怪交給大頭領。撿起第二根羽毛後,很快地又在稍微前麵一點的地方發現第三根羽毛。這些羽毛很明顯是瓔姬掉落的東西,是非常有利的線索。於是一行妖怪便由持著照明的大頭領打頭陣,一邊撿起羽毛一邊默默地向前走著。大蛇則在空中跟在後頭。


    羽毛掉落的間隔,愈來愈遠了。


    撿起第十根羽毛的時候,一行妖怪來到一處簡陋小屋零星散布的村落。有幾間民宅正升起嫋嫋炊煙,但也有不少住戶沒點起燈火。


    前方仍有羽毛掉在地上。順著羽毛繼續往前走,一陣嬰兒哭聲傳進耳裏。


    和其他民宅比起來,眼前這間小屋顯得格外老舊。而且隻有這間小屋與其他住戶隔了一段距離,仿佛被孤立在外。小屋的門縫透出微微光亮,從裏麵傳來陣陣嬰兒鬧脾氣的哭聲。從這間小屋開始,前麵似乎已經沒有羽毛了。


    ——裏麵不知道有多少人?


    鴉天狗心想。


    想到屋裏也許有厲害的妖怪,鴉天狗不禁緊張起來。


    大頭領身邊有自己加上雪麗,應該沒問題才對。不過要是一目等妖怪也在的話,會更令人放心。然而一目已經去街上那邊找人了。


    大頭領轉過來點點頭,示意將進入屋內。鴉天狗和雪麗同時點頭後,大頭領便毫不猶豫地把手放在門上,一口氣打開大門。


    「瓔姬!鯉伴!你們沒事吧!」


    大頭領邊說邊大步走進小屋裏。鴉天狗和雪麗也跟著鑽進屋內。


    小屋裏和外麵一樣簡陋。地上有一塊高起的平台,就寬敞度而言還不算小,但幾乎沒有任何起眼的家具,隻在平台上鋪了一張織線已經斷裂掀起的草席和單薄的棉被。被子上有一名嬰兒躺在上麵,正哇哇哭個不停。但不是鯉伴。


    棉被旁邊坐了抱著鯉伴的瓔姬,以及另一名似乎是嬰兒母親的女人。這就是屋內所有的人。


    「妖怪先生!」


    瓔姬叫道。她的表情十分開朗,似乎沒有被施暴或威脅的跡象。


    「瓔姬,這個女人是……?」


    大頭領將視線移向女人身上。這個女人看樣子差不多二十歲左右。她將雙手放在地上,向大頭領深深地低頭致敬。


    六


    女人和瓔姬說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這名女性的確就是嬰兒的母親。由於兒子哭鬧不停,隻好哄著他一路來到河邊,卻在此時忽然發現兒子哭鬧的樣子有些不對勁。兩、三天前,嬰兒開始出現嘔吐的狀況,也許是生病了。但女人沒錢看醫生,也沒人能依靠幫忙。


    兒子不停地哭鬧,狀況愈來愈嚴重。女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也隻能持續安撫著兒子。就在她窮途末路的時候,抱著鯉伴的瓔姬恰巧經過此處。


    看見嬰兒病得不輕,瓔姬立刻詢問女人的住處。結果發現與其同到奴良組大宅,倒不如直接到她家還快得許多。


    瓔姬擁有治愈的能力。她希望盡早在安靜的地方用這般力量幫助這個女人。然而需要花多少時間才能讓嬰兒的病情好轉,瓔姬自己也拿捏不準。若得在女人這裏花上好一段時間治病,大宅裏的妖怪們一定會非常擔心。


    後來瓔姬靈機一動,想到可以利用鴉天狗黏在玩具上的羽毛,但在漆黑的路上留下烏鴉羽毛作為記號,瓔姬很擔心是否真的能被注意到。可是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實在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


    值得慶幸的是,瓔姬的治愈能力產生了效果,嬰兒很快就恢複健康。病痛消失後,嬰兒已能喝奶。在女人和瓔姬向大頭領說明原委的時候,嬰兒漸漸睡著,發出熟睡的聲音。


    聽完事情經過,大頭領用力點點頭。


    「原來是這樣。幸好不是綁架或失蹤。這樣我就放心了。」


    「那個……妖怪先生……剛才真的很抱歉。」


    瓔姬難為情地道歉著。剛才自己不但大聲斥喝還跑出大宅,但大頭領仍不顧一切追了過來,令她感到既開心又愧疚。


    「隻要你和鯉伴平安無事就好了,不要緊。」


    大頭領笑答道,接著轉向女人。


    「你也是啊,孩子痊愈了,真是太好了。」


    他這麽說道。


    「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感謝兩位。這份恩情,小女子沒齒難忘。」


    女人再三磕頭致謝。接著朝大頭領問道:


    「這位大爺看起來不像出身武士之家……請問您是哪裏人?」


    「我嗎?我是那邊那個瓔姬的老公。大家都叫我滑瓢。是妖怪之王、魑魅魍魎之主。」


    看見大頭領大剌剌地表明妖怪的身分,鴉天狗不禁大吃一驚。


    「哇!等一下啊!大頭領!您怎麽在人類麵前說自己是妖怪!這位太太,他是騙你的,是玩笑話啦!」


    話才說完,大頭領立刻丟來一句冷冷的話:


    「我說鴉天狗,你自己還不是一樣?烏鴉突然會講話,這不是擺明了你就是妖怪嗎?」


    「啊!對……對喔!」


    鴉天狗的身體往後一仰。雪麗忍不住朝他低聲念了一句「真是笨蛋」。


    接著,鴉天狗連忙朝女人解釋:


    「呃,不過你不需要感到害怕。我們的確是黑暗世界的妖怪,但奴良組的妖怪絕對不會因為好玩就任意傷害或捉弄人類。你大可放心。」


    「我不會在意這些的。」


    女人露出微笑,點點頭。


    「各位是我兒子的救命恩人。不管是人類還是妖怪,我依然十分感謝各位。」


    「那就好。」


    鴉天狗鬆了口氣,重新坐好。


    「喂,那你老公呢?」


    雪麗突然冒出一句。


    「……」


    「你說身上沒錢,又沒人能幫忙,那你老公呢?」


    還以為女人會繼續沉默下去,但過一會兒她終於抬起頭來,開始說出自己的身世。


    女人曾被從商的男友拋棄,有一段悲慘的過去。她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也沒有兄弟姐妹,是個在茶店端茶的平凡女子。後來在因緣際會下結識了一名即將繼承家業的商人子弟,於是兩人成為戀人。當女人懷了身孕,將此事告訴對方的時候,男方居然拒絕與她結為夫妻。原 來他早就有了未婚妻,同樣也是商人的女兒。事後這個男人隻給了一點錢當作分手費,接著便按計劃跟未婚妻結婚去了。被遺棄的女人隻好瞞著男方偷偷生下孩子,獨力扶養他到現在。


    「這個臭男人,實在太差勁了!」


    雪麗的聲調因憤怒而高亢起來。


    「有未婚妻還搞上別的女人,見事情不妙就甩掉對方,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始亂終棄的男人!唉唉,男人太不可靠了。最後流淚的總是女人,可憐啊。」


    責難的對象從那個商人子弟變成所有的男人,鴉天狗不禁毫無意義地幹咳兩聲。雖然自認從未做過什麽對不起人家的事,但鴉天狗也算是個男人。而大頭領似乎


    也覺得不便開口,隻將兩隻手抱在胸前,一直盯著天花板。


    現在,她在另一家茶店工作,靠微薄的薪水扶養兒子。女人繼續說道:


    「日子雖然很苦,但隻要兒子在身邊,就能帶給我活下去的力量。這孩子的父親雖然是個沒有用的家夥,但孩子畢竟是無辜的……」


    女人一邊傾訴,一邊撫摸熟睡中的嬰兒的頭發。


    說完,屋裏頓時沉默下來。女人突然驚覺似地說道:


    「不好意思。各位不但救了我,還得聽我說這些無聊的故事……」


    「不不不,沒關係啦。」


    大頭領擺手笑道。


    「你的兒子痊愈了,我也找到了老婆。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就是說呀。以後有什麽事,盡管來大宅找我們!」


    雪麗也說道。


    「從你哄兒子的那條小河一直往街上方向走,就是我們的大宅。」


    「不過妖怪大宅這件事請務必保密。今晚遇見我們的事也請別說出去,可以嗎?」


    為了以防萬一,鴉天狗接著提醒道。女人迴了一聲「好的」,點頭允諾。


    就在大頭領嚷著差不多該迴去,奴良組一行正要起身的時候——


    門口被粗暴地打開來,闖進三個男人。三人的感覺都很不正經,一看就知道是流氓。


    另一個男人緊接在三人身後出現。年齡大約不到三十歲。長相十分俊俏。身上穿著似乎相當昂貴的和服。


    「信吉先生……」


    女人十分震驚,不禁停止了唿吸。


    七


    「阿陸,好久不見。」


    被稱為信吉的帥男人隔著三名流氓說道。


    「信吉先生,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我是來找你的。我怕事情出了什麽差錯,所以調查了一下,沒想到竟然查出這種結果。阿陸,你真是個可怕的女人。居然瞞著我生下孩子,一個人偷偷把他養大!」


    從這兩人的對話來看,女人的名字應該是阿陸。而玩弄阿陸的商人子弟似乎就是這個叫信吉的男子。


    三個流氓並排站在前麵,保護著這名商人子弟。


    反觀屋裏,大頭領和雪麗站在瓔姬麵前。鴉天狗則躲在角落暗處,將身體隱藏起來。


    「阿陸,把那個小鬼交給我。」


    信吉說道。


    「要我把孩子交給你?為什麽……?」


    「反正你這麽窮,不可能扶養這個小鬼。我看你根本就是打定了主意,想在走投無路的時候帶著他來投靠我!要是變成這樣,事情就麻煩了。」


    「怎……怎麽會……我沒有想過要這麽做啊……」


    「這很難說,世上沒有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店裏現在生意正好,家裏也處得十分融洽,要是你跑來鬧事,我可承擔不起。」


    「我們已經毫無關係了。」


    「我也認為我們已經毫無關係。但一想到這小鬼還活著,我就睡不安穩。而且他長大後也有可能會跑來勒索我。事情就是這樣,快把小鬼交出來。我要親手解決他。」


    阿陸抱緊了兒子,身體往後一縮。


    「不!我絕對不會把孩子交給你!」


    「不識相的女人。乖乖交出來,否則這些男人有得你受了。」


    信吉說道,三個流氓也往前走了幾步,想要恐嚇阿陸。


    就在這時候——


    「你們這些該死的大壞蛋,給我差不多一點!」


    大頭領怒罵道,同時朝信吉使出飛踢。被踢得往後飛的信吉一頭撞在牆上,翻滾落地。流氓們嚇得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信吉扶著牆壁,好不容易才爬起來。


    「你……你這家夥!幹麽忽然踢我!」


    信吉張牙舞爪地朝大頭領罵道。但——


    「吵死人了,給我閉嘴。」


    大頭領隻是嚴聲迴了一句。


    「喂,你叫信吉是吧。你還算是個男人嗎?還像個父親嗎?怕兒子以後會來勒索,所以得趁現在把他幹掉?開什麽玩笑!」


    大頭領說道。


    「噠啊!」


    瓔姬懷中的鯉伴也跟著大聲起來。


    「嘿,我兒子也生氣了。聽好了,鯉伴,就算以後走錯路,也絕對不能變成這種無可救藥的男人,知道嗎?」


    「那是你兒子?」


    信吉呸的一聲,吐掉血水後繼續說道:


    「哼,你也有兒子啊。那好,本來隻是想解決阿陸的孩子,不過看來是費不了多少功夫。我看順便連你兒子也一起幹掉好了。」


    「該被幹掉的人是你。」


    大頭領的聲調更加淩厲了。此時,阿陸突然向外跑了出去。


    因為流氓和信吉逐漸將注意力轉移到大頭領身上。阿陸見狀,便想趁機逃走。


    阿陸跑過流氓旁邊,用身體朝堵住門口的信吉用力一撞,然而信吉隻是搖晃了一下,沒讓阿陸得逞。他一把抓住阿陸的手腕,說道:


    「嘿,別想逃。你這女人真危險,絲毫不能鬆懈。」


    信吉的臉上浮現殘酷的笑容。


    「信吉先生,現在就幹掉他吧。」


    其中一名流氓說道,邊從懷裏取出短劍。


    「嗯。喂,你們老實點,可別亂動啊!」


    信吉幫忙在一邊牽製大頭領他們,流氓則從劍鞘中取出了短劍。阿陸驚叫一聲,縮起了身子。嬰兒也跟著放聲大哭起來。


    「……你們這些混帳,別太過分了。」


    大頭領說道。語氣中沒有太大起伏,聲音十分冰冷。可以感覺到大頭領的憤怒已經到達了極點。


    「你們這種混帳行為,實在教人看不下去了。」


    「少在那裏羅哩羅唆的!你也乖乖別動,不然你的寶貝兒子也會沒命!」


    「信吉先生,這樣太麻煩了。先讓那家夥閉嘴吧。」


    手持短劍的流氓說道。信吉點點頭。


    「說得也是。就這麽辦。」


    收到指令後,另外兩名流氓也陸續亮出短劍。房內頓時響起刀劍出鞘的聲音。


    流氓沉下腰來,低身漸漸逼近大頭領。在被三把短劍包圍的狀況下,大頭領的語氣中卻仍帶著笑意:


    「你們幾個,用武器的時候要瞄準一點。可別因為看不到對方就亂砍一通,連個影子都砍不著。」


    大頭領向前跨出一步。室內突然暗了下來。


    「怎麽迴事?」


    流氓們驚慌叫道。


    屋內充滿濃厚的妖氣。掩蓋了室內的光線,這是滑瓢即將發動畏的前兆。


    「來吧,來砍我啊。」


    大頭領挑釁地說道,三個流氓頓時猶豫起來。但其中一名大哥級的流氓似乎是豁出去了。他突然發出怪異的叫聲,朝大頭領衝過去。


    流氓的身體撞上大頭領的身體,然而這一瞬間隻是個錯覺。


    在刀鋒即將砍到大頭領的時候,大頭領的身體突然一滑,消失在黑暗中。


    流氓撲了個空,接著立刻被出現在別處的大頭領送上一腳,整個人被踹飛出去。


    「不是告訴你要好好瞄準了嗎?」


    大頭領跳到地上,得意地笑道。


    剩下的兩個流氓,也被大頭領用同樣的手法收拾掉——吆喝一聲,向前殺敵,然後揮棒落空。接著一記飛踢,倒地躺平——沒兩下子,門口旁的牆壁邊已經堆疊了三名暈倒的流氓。


    突然失去所有的手下,信吉不禁全身發抖,一邊朝門口後退。


    「等……等一下!饒了我吧!我不會再來找孩子的麻煩了!」


    「混帳東西!剩下自己一個才


    懂得要改口,想得太美了吧!」


    說完,大頭領的身體便消失不見。接著,又突然出現在門口前。為了防止信吉逃跑,大頭領搶先一步來到門前。


    信吉咿的一聲,發出慘叫。


    ﹒


    「你做了這麽多壞事,應該已經有所覺悟了吧?」


    「不……不要啊……對了,阿陸!我給你錢!你需要錢養孩子對吧?要多少我都給你,請你叫他們放過我吧!」


    然而阿陸隻是蹲在平台下的角落邊,正眼也不瞧信吉一眼。嬰兒則仍在嚎啕大哭。


    「連老婆和兒子都這麽不屑,沒人希罕你的臭錢啦。」


    「不……不然也給你們吧!我給你們錢!饒我一命吧!」


    「別開玩笑了,混帳!」


    大頭領怒視對方。


    「這家夥簡直爛透了。看來不好好賞你個兩拳,你這死德行永遠改不掉。」


    大頭領提起腳步,向前走去。


    此時,信吉突然一腳跳上平台,朝瓔姬伸出了魔掌。這些動作,都隻發生在一瞬間。


    「瓔姬!」


    在大頭領大叫的同時,信吉的右手已經握著一把剛拔出來的短劍,左手則連著嬰兒包巾將鯉伴一把抓起。接著他朝瓔姬腰部踹了一腳。瓔姬尖叫一聲往旁邊摔倒,被雪麗穩穩接住。


    和大頭領與瓔姬等人拉開一段距離後,信吉高高舉起鯉伴,將刀尖對準了嬰兒,狼狽地說道:


    「喂!想要我把這小鬼還給你們的話,先把阿陸和孩子交出來!」


    雖然遭到粗魯的對待,但驚人的是鯉伴並沒有哭鬧,隻是以十分不可思議的表情注視著刀鋒。在這麽危急的狀況下都能處之泰然,這孩子可真不簡單——雖然隻有一瞬間,但鴉天狗的心裏仍不禁閃過一陣如此弄錯場麵的想法。


    「你這家夥!快放開鯉伴!」


    大頭領往前跨出一步。


    「喂!不準動!」


    信吉揮動著短劍。


    「我是玩真的!隻要我想,就一定下得了手!別以為我是商人就不會動粗,不要小看我!我要讓你們看看我也辦得到!現在就做給你們看!」


    信吉舉起拿著短劍的右手。空中閃過一陣銀色的光芒,刀口眼看著就要刺到包裹鯉伴的棉布。


    就在這一瞬間,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信吉的短劍突然大幅轉向,朝自己的手臂刺了下去。


    信吉發出慘叫,痛得將手上的鯉伴扔出去。


    「鯉伴!」


    大頭領邊叫邊衝向前方。鯉伴千鈞一發正好落在父親身上。


    「鯉伴!妖怪先生!」


    瓔姬遲了一會兒也跑向丈夫和兒子身邊。大頭領抱著鯉伴站起身來,將瓔姬緊緊抱住。


    「好痛!痛死我了!」信吉不停地哀嚎道。但似乎仍沒忘記逃跑道件事,連滾帶爬地逃向門口。


    大門是開著的,但信吉卻撞到了某種東西,無法繼續前進。


    門口暗處,似乎站了一個人。


    「你逃不掉了。」


    站在黑暗中的人說話了。堵住門口的是一名高大的男子。他跨進屋裏,露出臉來。是叼著煙鬥的一目入道。


    「……!」


    信吉嚇得說不出話來,連連後退。來者不隻一目入道,房裏不知不覺間陸續鑽出其他妖怪。連同元興寺和狒狒等幹部在內,各式各樣大小不同的妖怪都聚集過來了。


    ——喔……有人去通風報信了啊。


    望著塞滿妖怪的房間,鴉天狗心想道。


    大蛇和燈籠妖怪一直在外麵等著。迴到大宅通知地點的妖怪,說不定就是這兩隻妖怪。


    「哇啊!哇啊啊……!」


    信吉忘了手臂的疼痛,一下爬向這邊,一下爬到別處去,試圖逃離室內的妖怪。然而這間小屋隻讓母子兩人來住的話雖然還算寬敞,但要容下百鬼還是過於狹窄。家裏很快就被妖怪和妖怪散發出來的強烈妖氣所包圍。無路可逃的信吉最後隻能躲在角落在不到半張榻榻米大小的地上直打哆嗦。


    大頭領身後簇擁著一大群從暗夜中浮現的妖怪,單手抱著鯉伴。


    「喂,混蛋。」


    他威嚇道。


    「看到這些百鬼了嗎?我就是率領這些百鬼的奴良組大頭領滑瓢。你好大的膽子,敢對我老婆和兒子出手,這件事你打算怎麽交代?嗯?」


    大頭領一講完,百鬼的眼睛立刻同時亮起,發出詭異的光芒。


    「……」


    然而信吉沒有說話,連呻吟聲都消失了。鴉天狗察覺到其中的原因,便說道:


    「大頭領,沒用的。這家夥已經暈過去了。」


    八


    不準再接近阿陸和孩子。若不遵守約定,百鬼夜行將會殺了你們——


    大頭領朝信吉和流氓們說完這句話後,便放一行人離開。他本來還想狠狠教訓他們一頓,但阿陸不想看到這種局麵;而且光是在百鬼的怒視下,信吉就已經嚇得尿失禁,連嘴巴都闔不起來,牙齒不停地打顫,更別說揍他們一頓了。


    接著,大頭領向阿陸說會幫他們母子安排新的住處,近期內就能來大宅拜訪。雖然那些混蛋八成不會再來了,但換個地方住,母子倆應該也會比較放心。聽到這句話,阿陸忍不住哽咽起來,朝大頭領再三致謝。


    瓔姬和鯉伴終於迴到大宅,恢複了和平的夜晚。


    「妖怪先生,今天給你添了這麽多麻煩,真的很抱歉。」


    「喔,沒關係啦。」


    大頭領和瓔姬在夫妻倆的寢室內。鯉伴在小小的被窩裏熟睡著。


    露出微笑的大頭領正拿著酒杯小酌一番,瓔姬則提起酒壺為他斟酒,然後大頭領仰頭一飲而盡。兩人之間就像這樣沒有對話,隻是重複著倒酒喝酒的動作。雖然沒有交流,但內心都在想著今天發生的事。


    從早上和苔姬去街上到晚上的這一段時間,發生了好多事情。和丈夫爭吵後奪門而出;接著在阿陸家被流氓纏上,混亂中的男人火大起來,持刀想殺害鯉伴。那一瞬間,雖然令瓔姬嚇得差點去掉了半條命,但最後終於平安解決,迴到了和平的日子。


    想讓鯉伴多接觸普通的人類和風景,但今晚卻讓他看到了人類醜陋的一麵。瓔姬一邊為丈夫斟酒,一邊心想道。


    曾經一度無情地甩掉女朋友的男人,又用卑鄙的手段試圖與過去切割得一幹二淨。這個男人的內心,竟是如此地醜陋。


    但仔細想想,這世上其實也有這種壞心腸的人類,這是很正常的一種現象。


    若被欲望衝昏了頭,難免都會失去理智,漸漸變成壞人。這一點,不管是人類或妖怪都一樣。瓔姬想起了因為欲望而死去的父親,同時這麽認為。而且,這種醜陋的現象不可能完全避開,不是閉上眼睛就能過日子這麽單純而已。


    父母無法隻給孩子自己想要給的東西。鯉伴周遭發生的事物,應該由他自己去感受才對。


    太常接近妖怪,應該讓他多接觸人類——現在想起來,這種想法實在過於狹隘,也非常不符合現實。


    和鯉伴一起走過的江戶街頭,不也是在自然的狀況下變得朝氣蓬勃,充滿自由和平的風氣嗎?


    自然成長是最好的辦法。小孩和父母都一樣,一起自然快樂地成長便已十分足夠。


    想到這裏,瓔姬輕輕地笑了起來。


    「嗯?你在笑什麽?」


    大頭領問道。


    「不,沒什麽。」


    瓔姬答道,但又忍不住輕聲笑起來。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突然豁然開朗起來,充滿了幸福的感覺。


    剛才想的事不需要一


    一向丈夫說明。隻要能像這樣平平安安的,一家人一定會愈來愈幸福。


    「啊,對了,妖怪先生。」


    「嗯?」


    瓔姬無意間想起一件事情。就是那個叫信吉的男人想傷害鯉伴時發生的事。


    失去理智的信吉正要刺殺鯉伴的時候,手上的短劍卻突然改變方向,朝著自己的手臂刺了下去。


    這種不尋常的光景,看起來像是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操縱著短劍。若是手滑失誤不可能造成這種結果。


    「雖然鯉伴因此而得救……但真的好奇妙,真不可思議。」


    「的確。真的很奇妙。」


    大頭領說著也歪起頭來。過一會兒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高聲說道:


    「瓔姬,那個說不定是鯉伴發出來的畏!」


    「畏……?」


    「嗯,看得見卻摸不著,滑瓢的畏。」


    「你是說鯉伴使出了滑瓢的招式?怎麽可能……」


    瓔姬睜大眼睛,朝旁邊的鯉伴望了一眼。鯉伴的胸口緩緩起伏,正安靜地沉睡著。


    ——還不到一歲的嬰兒,就會使用畏了?


    「妖怪先生……這太不可能了吧?」


    「怎麽會,他是我們的孩子。現在就會使用畏,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吧?」


    「可是,鯉伴他才……」


    正要說出這句話,瓔姬的肩膀卻突然被緊緊抱住。


    「啊……妖怪先生……?」


    瓔姬的臉頰頓時染上一層粉紅色。


    「好啦,別管那是不是鯉伴的畏了……瓔姬,我好像醉了。」


    大頭領邊說邊將臉湊了過來。清澈的眼神帶著微微笑意,看起來十分迷人。兩人之間的氣氛漸漸變得曖昧起來。


    「妖怪先生……」


    瓔姬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決定閉上眼睛接受他。大頭領的臉正在緩緩靠近。彼此的鼻尖就要碰在一起了。


    「哇啊!哇啊!」


    此時,鯉伴突然大哭起來。瓔姬和大頭領連忙放開彼此。


    鯉伴揮動四肢,用全身的力氣哭鬧著。剛才還睡得那麽安穩,但沒兩下子就漲紅了臉,五官皺成一團。夫妻間恩愛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卻有另一種幸福的感覺。


    「喂喂,第二代頭領,拜托一下,看看場合吧。」


    看見丈夫抓頭的無奈模樣,瓔姬不禁覺得十分好笑,掩著嘴巴笑了起來。


    哭泣的鯉伴旁,放了一根羽毛已經變少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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