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丹口孔雀來找西旻談判,帶來許多珍寶,賀她新婚之喜。西旻心情一舒暢,似乎也沒有多想,大手一揮便同意了,這搞得孔南心反而不安,囑咐一句:「他們年紀還小,請殿下不要讓他們當兵,讓他們好好讀書。」西旻很是爽快,點頭迴答:「可以。」孔南心動容,迴以感激目光。


    樊邯思緒紛亂,垂頭看著那些惶惶不安的遷徙逃難之人,押後的都是富戶了,許多逃難到通城,家在弋陽或者弋陽以西,有些還帶著幾車家當,有些隻剩孑然的一身,他眼見著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攜家帶口,腳下沾滿泥濘,抓緊時間還扯著麵口袋要裝一袋子的米,樊邯一眼就判定這是有經驗的逃難者,五十多歲,很可能天衍建國之前就遭遇過離亂顛簸,十九年後他們當年效忠之人的親生骨肉又挑動內戰,他們原本也曾曆經繁華,如今成了衣食不周的難民。


    「這夏天過完就是秋天,秋天之後就是冬天,你在這兒陪著仇英打幾輪遊擊便迴罷,冬天之前北都城還要圍獵捕狼呢。」


    樊邯:「不管中境戰場了嚒?」


    西旻:「給辛澗做做樣子就行了,這本來就不是我們的戰場,南方中境雖然富庶,但不是我們的生存之源——既然無心南下,何必給他人做嫁衣裳?」樊邯看了西旻一眼:她出兵毫不猶豫,退兵毫不猶豫,好像隻是為了來摻和一腳,拿到自己想要的,然後便大搖大擺地迴去。


    樊邯:「殿下既然如此統籌,是有其他方略?」


    西旻朝他笑:「你猜?」


    樊邯看了一眼遷徙的人群:「難道跟這些商旅有關?」


    西旻笑了下,沒有正麵迴答,隻是問:「你以為中境對西南,他們這次誰會贏?誰會輸?」


    「不好說。」


    樊邯性格實在,三言兩語立刻跟她說起兩方戰場上的偵查、踩點、選場、選時、組織、調度、號令等一係列作戰風格。


    西旻抬手打斷他:「你說的這些都是戰場上的東西。」


    樊邯:「殿下問的難道不是戰場上的?」


    西旻:「輸贏有時在戰場,有時不在戰場,譬如糧草,譬如廟堂。我估計現在辛鸞要急癲了,咱們打仗可以以戰養戰,出征帶幾日的畜肉乳製,不行多帶空馬,騎完了殺,談不上後麵的轉運之費,但是他家底薄,供這麽大的軍隊,運線遼遠……想想就替他頭疼,對,他還換將了,鄒吾不在,換成了陶灤罷?」


    樊邯:「對,現在西南軍整個防線收緊,仇英也撤退迴大營,隻留偵查策應了。」


    西旻:「行,那咱們更沒有理由在這裏虛耗著了,再過一個月,你挑個日子便撤罷。」說罷她一夾馬腹,就要衝下山坡。


    「誒!殿下!」樊邯出聲。


    獵犬箭一樣地從遠方射過來,跟上主人,西旻迴頭:「怎麽了?」


    「東境……」


    獵狗狂吠,似乎也嫌他囉嗦,樊邯有些難以啟齒:「東境那邊沒有什麽消息迴來嚒?」


    「他朝我要阿隆。」


    樊邯:「那……」


    「這我能給他嚒?」天地遼闊,她縱馬狡黠一笑:「阿隆現在是你的兒子啊。」


    ·


    「撲通——」


    碩大無朋的白虎撲進水池中,濺起四散的水花,辛鸞羽翎輕動,迴頭用喙梳了梳自己被沾濕的羽毛,緊接著抻著脖子又啄了一串冰鎮的葡萄,把頭攤在地上吧唧吧唧地吃起來。


    天衍方圓遼闊、地大物博,最大的問題就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中境沒日沒夜的下雨,西境沒日沒夜地大太陽,辛鸞和鄒吾到西境這些日子,晌午十分根本就是熱得動也動不得。


    清透的水淹沒鄒吾雪白的皮毛,蟬鳴燥熱,他一個猛子紮進去,沉在冰冰涼涼的水,遊盡了興才竄出水麵,扒住木板。


    此處是辛鸞母親生前的寢宮慶雲,因先王後也怕熱,所以有個殿內有一汪好大的水池,供她與女伴夏日嬉戲。從鄒吾的視角看,辛鸞就癱在那棵玉山圓柏之下,眨巴著那一雙小眼睛,一邊吃東西一邊著看他。


    時風月說,辛鸞的眼睛就算好了,也迴不去以前可以夜視數裏的目力了,他不能大悲大喜,不能傷心流淚,不然眼睛遲早有熬壞的一天。


    而從辛鸞的視角,隻能看到一隻濕漉漉的大貓扒著木板直勾勾地看著他,木板被他壓得微微發沉,發出咯吱的聲響,辛鸞心想:我的老天啊,他壓在我身上的時候是有多沉啊?!


    辛鸞伸出赤裸的手臂,拍了拍木板:「上來。」


    大貓前爪用力,整個身軀一氣躍出水池,濕淋淋地撲上岸,欲將辛鸞裹在身下,辛鸞一個巧勁兒,化身鳳凰反而把他翻倒,然後他開始笑,咯咯咯地笑個沒完,白毛和紅羽被水打濕成一坨一坨的亂飛,兩個人不斷地纏繞翻滾,時而獸形,時而人形,人形時發絲潮濕淩亂,伴著辛鸞的笑聲,一勁兒地在玉山圓柏下折騰。


    等一迴合的雲雨過去,濺在木板上的水跡都幹透了,鄒吾嫌熱嫌累地趴在木板上睡覺,辛鸞卻還精神,坐在他屁股後麵,不斷地擼他雪白雪白的大尾巴,一邊擼一邊嘆,一邊擼一邊嘆:「這可真軟啊,這可真軟啊……為什麽你能這麽軟啊……」


    鄒吾半夢半醒中皺眉,簡直是被他嘟囔得煩了,轉了個身,叼住他的腰讓他好好躺下,午睡,辛鸞陷在他的半幹的皮毛裏,翻了個身,把臉埋進去,閑不下來地伸著手臂拂亂他的白毛,一個人折騰出各種姿勢,等到終於累了,意識一斷,昏沉沉地躺在鄒吾身上,睡了過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誰與渡山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麥庫姆斯先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麥庫姆斯先生並收藏誰與渡山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