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吾信筆畫來,一筆一捺,精準卻自如,氣勢之瀟灑,有如列山河之上斬草為馬,撒豆為兵。他驚疑不定地看著這個男人,不知他所做為何,隻能安靜閉嘴等他揮灑完,再順時針轉手把小幾掉了個個兒,將正麵對準自己,“向副請看——”他溫和地做了“請”的手勢,緊接著不知在哪裏又拈來一片片鵝黃色的嫩葉,按照渝都周邊小島島鏈的位置擺放好——那都是駐兵的地方。


    他食指中指並攏,指著地圖輕聲而迅速道,“渝都地理位置險要,屯兵積糧,控扼三江,以一山之地,遙控南境一萬六千三百八十裏山河沃土。”這是起興。


    “然如今南海戰場已屆決戰之時,南君親征,全線牽製,渝都大軍全數開拔前線,隻剩武道衙門這城內唯一城防兵力。若是平時,向副自然不把這群人看在眼裏,可是現如今——”


    鄒吾手指幾個島鏈,斷言:“兵力空虛。”


    “巨靈宮外。”


    鄒吾指著渝都權利中心,“無所依憑。”


    當時向繇眼珠急轉,和鄒吾不約而同:“申不亥。”


    鄒吾聞言隻是笑笑,點了點居於最北部高亢之地的巨靈宮——“此處順應地形,居於山勢平層的最高處,三麵環山,挺拔壯觀——這裏才是南境的心髒,山上於此一唿,山下千軍響應。南君前線就算稍有失利,也還有萬裏縱深扭轉,可這裏,少有差池,南境不存焉。”


    最後,他說,“向副深謀遠慮,擔憂東朝情勢的確不錯,但也要防燈下之黑,禍起蕭牆啊。”


    盯著那水痕逐漸幹涸不見的小幾,向繇無聲地點了點頭,所以才會有他答應將鄒吾掛職申不亥的武道衙門中,暫做閑棋,以備不時之需。


    “聽說……”向繇低啞地開口,“申不亥征召了新丁?”


    “是,說是給太子貴屬鄒吾招的,三百人,但主管訓練的什長還是他的老兵。”


    向繇嘖了一聲,“隻有三百人啊……”他也不知道,上下掣肘中,鄒吾會把這三百人帶出個什麽樣子。


    話音剛落,他聽得一使女赤腳跑來,心中算算時間,隨口問,“是他們今日的談完了?那小老虎迴鈞台宮了?”


    “不是!”那女使興奮地應,“向副,是主公迴來了!”


    第97章 鈞台(2)


    (注:上一章劇情已經替換)


    雖然下著帷帳,辛襄進入含涼殿後立刻察覺了那一絲情不同尋常的氣息,他敏銳地朝著榻上看了一眼,燈影搖曳中,榻上一坐一臥,坐的那人氣勢立馬橫刀,臥的那人蒙頭裹在被中。辛襄眉頭不著痕跡地一皺:他知道父親這些年來於女色上並不上心,猜想那榻上的定是宮中哪個不檢點的使女,想到此不由胸中窒悶,露出厭惡神色來。


    “什麽事,說罷。”


    金粉色的帷幕之中,榻上的男人這一問,問得好生冷漠。


    辛襄臉色一木,就事論事地撩衣跪下,以一種不近人情的聲音:“是軍情急報,請陛下過目。”


    天煬帝的手掌不由就抬了寸許,聲音穩著,卻依然端嚴:“念。”


    辛襄吐息轉重,強忍著拆開那封,一字一句道,“南境大批調兵,由原環豐海一帶之石碣、潮陽、浯嶼,調兵五十萬,南下逼近陽江、石城呈兩麵作戰之局勢,預測申睦三月之內將與三苗人發起總決戰,畢其功於一役。”


    辛襄念完,帳中的男人沉默許久。


    半晌,天衍帝反問:“就這?”


    辛襄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他心口一團氣在翻湧,一時間竟沒想出對答的話來。


    天煬帝:“軍情分析一枚翎羽有一枚翎羽的道理,你自做什麽聰明?你瞧瞧這是什麽時辰了?就因為這你夜闖你父王的寢宮?還一口一個’陛下’,孤到底是你的誰?禮數呢?人倫呢?越大越不成樣子!難道還需要像小時候一樣再教你一遍麽?”


    訓斥來得毫無預兆,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辛襄原本也是好心,此時心中當真是翻江倒海。


    殿外的內監一直留意著殿內的動靜,此時也知道是父子間又生了齟齬,他本不想此時觸黴頭,但沒有辦法,隻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般低聲傳話:“陛下,齊策求見,說有急奏。”


    天煬帝抬眼:“讓他進來。”


    聽話聽音,辛襄這還有什麽不明白,冷冷道,“既然父王這個時辰有要事,那不孝子告退,迴宮好好學一學禮數人倫。”說著攥著那一紙軍情霍地起身就走。


    辛澗低聲暗罵一句“兔崽子!”,齊二進來時不明就裏,被公子襄撞得是好大一個踉蹌,但因急報迫人,也來不及行禮,直接跌跌撞撞地衝進來雙膝跪倒,一時聲音都有些發顫,他道,“陛下,大事不好,赤炎三番將軍巢瑞,十五番何歸率親兵等叛逃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誰與渡山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麥庫姆斯先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麥庫姆斯先生並收藏誰與渡山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