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命簡潔而明了。


    徐斌坐在馬上,這個老於世故的官員聞言,卻不由瞠大了眼睛:心道向繇竟提出了如此大膽的起用!


    古來間者地位超然,有‘是謂神紀,人君之寶’之稱——這不是說它的官職有多顯赫,所轄人數有多龐大,而是說它所在的位置注定了一舉一動都會直接牽涉大局:權位不高,權柄極大,權能嚴格,權限直接開到頂級——而向繇任命如此重要的工作,居然直接拋了過來,說給就給,當真是不拘一格,也當是有魄力。


    而徐斌不知道的是,向繇給鄒吾這樣的職位,其實出於很多層麵的考量。首先鄒吾現在是辛鸞的人,他許他高位,是在給辛鸞示誠,表示願意在將來親密合作全然無間。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他是在向鄒吾示好。


    時間短促,他從知道鄒吾至今也沒有太久,偏偏這些日子所有的風雲變化都由這個波瀾不驚的男人攪弄,他雖然還沒有完全調查處鄒吾的背景,但是從辛澗口中的“悲門”和他之前祗應宮禁的履曆來看,此人應該是從未嚴嚴正正地受到過重用,他給他這樣的禮遇,一方麵是在說他信任他的能力,另一方麵,也是真的希望以鄒吾的性情不要辜負他這份知遇之恩,將來可以報償於他。


    而這所有,非重權,不足以顯誠意。


    便是親衛軍將領古柏真的聽到向繇這樣的任命,他心頭都升起了一股難言的感覺,難為他一個武夫還能迅速擺正心態,對鄒吾嚴肅道,“國尉之任務非同小可,非心腹人才不能戡領,向副這是一片惜才之心,鄒吾你要領情啊。”


    看來看去,反而是鄒吾麵對這個任命最為鎮定,他看著古柏,得體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望向向繇,誠懇道,“我與向副打了這許多天的交道,也了解您仗義的為人。如此盛情,卻之不恭——”


    向繇麵色一喜。


    但他還沒有喜完,鄒吾又緊接著斯文道:“但鄒吾執鞭喝道,不過一武夫,您說的任務幹係實在重大,鄒吾慚愧,恐難勝任,是要辜負向副厚愛了。”


    向繇眼角的肌肉狠狠一眺。


    隻能道,“你也不必急得迴絕我……”


    鄒吾卻沒有讓他說完,耐著性子溫言打斷,語氣卻加重了,“向副,什麽時候,我的迴答都是一樣的,我不會答應的。”


    向繇橫行南境十數年,估計許久不曾被人這樣拒絕過了!他的臉瞬息間繃緊了,心道自己從不輕許諾言,隻要許諾,從來都讓人無法拒絕,可是這鄒吾竟然如此不識好歹,拂他這般好心!


    向繇克製著惱怒,直盯著鄒吾,隻見他麵不改色,怒氣不由更甚了。他威嚴了神色,沉聲:“給我個理由,給我一個你不肯為國效力,不肯為太子殿下效力的理由。”


    鄒吾眼皮輕輕一抬,目光嚴肅:他拒絕向繇的原因太多了。


    有些事情不上稱沒有三兩,上了稱三千斤都擋不住,為今後慮,今日這個任命他不能接,但向繇今日如此強硬,就是想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態,所以他如何拒絕才是問題。


    而就在他急劇思考時,向繇卻沒有給他辯解的時間,一刀補上,道:“鄒吾兄弟,你看我這樣猜對不對?你如此顧惜己身,嚴詞拒絕,是因為曾經的悲門背景、林氏國國人,才內外有別,不肯出力,對嗎?”


    殺人誅心也不過如此了!


    此話一出,立於渡口之人盡皆悚然!


    古柏在刹那中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便是徐斌嚇得整個坐在馬上的上半身都麻木了,卓吾眉頭擰成了繩結,萬萬不裂解這怎麽就轉到了悲門上!而辛鸞的眉頭在向繇提到他的時候已經結住,此時臉色更是倏地冷了下來,扭轉過頭,目光箭一樣射在向繇的臉上,也射在鄒吾的臉上!


    “鄒吾,還不快答應向副?”


    徐斌一身冷汗,感覺自己脆弱的小心髒就要受不了,心道這本來就是個好事兒了啊!幹嘛拒絕啊!而此時,他更怕的是向繇這樣的引導,會把局麵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鄒吾十分的鎮定,他像是聽不出向繇口中的要挾之意,沉默了少頃,點了點頭,“拒絕隻是因為我自認才能不足。向副若是非要說我是悲門,想調查我,我隻能全力配合,若真查實出什麽,我也配合處置。”


    向繇的表情瞬息就變了。


    從一張冷臉霎時變作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仿佛此時若立於土地,便要以腳跺地:“鄒兄瞧你說的!先帝解禁令五年前就頒布了,人又不怕犯錯,改了就好!我隻是不能理解這國尉職務又不是洪水猛獸,於國於家於殿下都是有大大的益處,你是救殿下的功臣,誰若說你才不配位,我第一個不能饒過他!你隻需明白與我說,你為何不願為殿下分憂?是不是有什麽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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