邸報敕令日日傳達天下,稱“騰蛇”侵戕先帝、強擄太子,其舉哀發喪之隆備,索繳賊人之痛切,興師動眾之峻烈,簡直聞所未聞。


    驚天秘辛,欺一二人已屬不易,濟賓王口汙忠臣為國賊,手指義士為奸宄,欺瞞世人,誆騙萬眾,理直氣壯之處,怎一個寡廉鮮恥可以概括!


    可偏偏他深諳人心,知道“瞞天過海”備周則意怠,常見則不疑【1】,眾人不見濟賓王行為鬼祟之處,隻見他大張旗鼓,對賊人絕不姑息,又還怎麽會疑心到他的身上?


    而得知內幕與否,就是申豪和齊策推斷分歧的根本原因。


    齊策雖知自己判斷無誤,但他有口難言,隻能任申豪打壓。


    少將軍申豪坐在堂椅中,背脊挺直,就事論事道,“況且南陽附近多山,據豪所知,就有青要、依軲、鯢、豐十數列高逾百仞的高山,齊主事說一句‘搜山’是上嘴皮打下嘴皮,可這偌大的山到底是要誰來搜,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申豪促狹地抬了抬下巴,食指中指並在一處敲了敲桌案,“我們興師動眾而行,主事就能確定可以找到嗎?”


    心道:還搜山?你這紈絝爬沒爬過山我都懷疑。


    高官、名將、貴子在前,徐斌目眩神迷,自覺卑賤,也不敢站隊,隻能在堂上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公良柳此時睜開睧耗的雙眼,點頭,“申小將軍說的有道理。”


    齊策瞥了公良柳一眼,不動聲色地心道:這個睜眼說瞎話的老不修!


    公良柳神在在地看向申豪,“那依小將軍所言,你以為追查方向應該往何處去呢?”


    申豪朝著老大人一頷首,“豪以為應該率先於南下垚關的一路布防,署內現如今應該做的是調派人手,封鎖重鎮。”他沉吟著,斟酌道,“我看賊人留下的地圖更像軍中製式,懷疑鄒吾此人手眼通天,有糧有錢,甚至已經拿到一整份齊全偽造的文書路引,更懷疑他們精通易容之術,易去了形容……”


    聞言,齊二看向申豪的目光終於正色。


    “申豪未曾參與之前追捕,不知署內是否有關於鄒吾、卓吾身高體態記載呢?若是圖像難索,不如廣傳消息,於去往南境的大路小徑凡有人處,請百姓留意那般體態的三人,一旦發現就近提供消息,私署再予以厚金重賞。”


    這一招實在是太狠,這是要化天下與鄒吾為敵,此後凡是留心者,都會成為他們私署的眼線。


    齊二一改前態,率先予以肯定,“申將軍此計甚好。”


    公良柳沉吟一陣,隻能道,“申小將軍所言,甚善。”


    齊二聞言,心中不禁冷笑。


    他站起身來,換了一副麵孔,朝著申豪施禮,“今日清晨是策急躁了,衝撞了小將軍,還請將軍莫怪。”


    齊策忽地前倨後恭,申豪不明所以,沒有說話。


    齊策卻不以為意,坦然道,“來時見赤炎分列府衙門前,策還以為是將軍玩忽職守,才有言語衝撞。然而方才聽將軍所言才知,將軍殫精竭慮,想此妙計,是毫無懈怠之心的。”


    要說齊策也不愧是齊嵩的兒子,能屈能伸處讓人歎為觀止,一番話說得是有誠懇又動人。


    隻見他急趨幾步,竟到申豪麵前,長揖不起,“國事當前,將軍難免要往南布防。雖說將軍不必策來提醒,也定會勉力救主,責無旁貸,然將軍今日與策一番口角,隻怕將軍之後與私署聯絡難免心有隔膜……今日事,是我之錯。將軍與我生隙事小,剿虺難竟則事大,若真的因小失大,策日後便是邦國之罪人,故而,策還請將軍不要計較策今日失儀之處,將來砥礪捕賊,合作無間。”


    申豪看著齊策這一套路數,有點懵。他靜默了片刻,起身,扶了一把,尷尬道,“主事嚴重了。”


    再之後的定策便順暢了許多,申豪與齊二兩人推讓了一番,之後便是迅速敲定由齊策暫時坐鎮後方,申豪先行一步率先布防,而申豪的關於賊人體態身形的的提議,也被齊策迅速采納,還說不出兩日必會登上邸報。


    少年人任事痛快,兩個人三下五除二定好計策,齊策似笑非笑地迴身,看了公良柳一眼,“不知公良大人以為如何?”


    公良柳不動聲色地看著,還能如何,隻說,“就照你們的辦吧。”


    說著,申豪也不遲疑,披風一揮,領兵去了。


    齊策卻安然地坐迴原來的座位,抬起茶盞,悠哉悠哉地抿了一口,“大人今日來得好生及時啊,濟賓王曾言,老大人年歲大了,若非必要,不要擾您視事。”


    齊策是個能人,說話間另起策略,一招化敵為友使的是眼花繚亂。而此時,是他和公良柳過過招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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