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鄒吾這樣的高手一驚一嚇,誰人都要先怯上三分,更反常的是,被通緝之人還在他一籌莫展時地給他指了一條明路出來,這簡直正當瞌睡有人送枕頭啊。


    “可他信嗎?”辛鸞懷疑。


    “信啊。我留了一顆你編發的珠子,王庭敕造,他如何不信?”


    鄒吾淡淡道:“況且我也沒動粗,好好坐下跟他談的。火已燒身,他能怎麽辦?忍一時之屈,用我的辦法搏上一搏,大好前程可就在眼前,他為何不試?”


    辛鸞聯想一下一官一匪相對而談的場麵,還是想象不出,拉拉他的袖子,輕聲道:“你們具體到底是怎麽談的?……說一說罷,複述一下也好啊。”


    鄒吾忍不住笑,耐心道,“沒有怎麽談啊,就是聊了聊。他問我:‘我圍了千尋的府邸,你拒捕,我撤了兵,你倒是來了,怎麽?是威脅本官嗎?’”


    辛鸞莫名覺得徐斌這人可愛,睜大了眼睛笑了一下,問:“徐斌認識你?”


    鄒吾點頭,“隻是一麵之緣,很多年前見過,好在他還記得我。我就迴答:‘大人說笑了,我是來投案的’,他當然不信,讓我‘少來’,還說:‘你捅了天大的簍子我管不了你,但是你堂而皇之來我的地方,分分明明沒有顧忌我,外有敕令,內有百姓,城中還有柳營的人虎視眈眈,你被人舉報一通,豈不是讓我這個做官的好看?’我便隻能致歉,說:‘給大人添麻煩是我的不是。大人想化解危機,端看大人想要什麽了。’”


    辛鸞發現了,鄒吾這人簡直是過目不忘,過耳不忘。當時他的狀態要多鬆弛隨意,才能將兩人對話一字一句都記得。他急急問,“然後呢?”


    “我就說:‘我手裏有人,也有線索。要線索,我把路線給您,您上報,我們今日兩清,但如果是要人……’”


    “要人怎樣?”


    鄒吾朝著溫和地笑:“還能怎樣?又不能把你送出去,‘那我隻能得罪他了唄。’”


    辛鸞偏著頭笑了起來。


    這一笑眼神生動,顧盼有靈,簡直是渾身上下都在說你怎麽這麽厲害,鄒吾被灼灼的那眼神看著,想用力地斂住笑意,可是卻斂不起來,隻好掩飾地咳嗽了一聲,給兔子又翻了一個個兒。


    “徐斌也知道抓不住我,我想取他性命卻是瞬息易事,昨日鬧得那麽大,他今日總是要走一次千尋府的,我把線索引開,他今日剛好也不必和老師起衝突了,以後精誠合作,兩全其美,他樂得同意。”


    辛鸞點點頭。


    他明白的,其實這才是鄒吾的目的。


    他不想牽連到老師身上,所以特意折了一圈,孤身涉險賣徐斌這麽大的人情,而這人也神奇,那麽複雜的局麵居然就讓他這樣心平氣和地理出了條理。


    辛鸞提問:“那神京來的柳營衛的人呢?昨天他們都在,不會亂說嗎?”


    鄒吾沉默了一下,把兔子從火堆上撤下,在一旁的油紙上一刀剖開。


    “有來無迴了。”


    他垂著眼,淡淡道,“他們在,徐斌也掣肘,到時候功勞被人分走,司丞心裏也不會痛快。現在整個天衍都在說我喪心病狂,我不殺幾個追兵,反而會很奇怪吧?”


    ·


    南陽。公府衙門正堂上。


    擺在少將軍申豪麵前的是五具著柳營軍服製式的屍體,都是咽喉一處貫穿致命傷,死得毫無痛苦。


    齊二將神京的柳營、鷹揚、雀山調用到各城池時下過命令,一旦發現可疑情況,除了飛鴿上報迴私署以外,還需要就近傳信給赤炎的軍陣一封,以求援引。赤炎軍戰馬的腳力何等充沛,申豪昨夜接到消息,今日破曉十分邊進南陽城,此時不過剛兩個時辰,且已經安排手下人疾風暴雨一般,將南陽城中的非住宅坊中上上下下排查了一遍。


    不一會兒,驍騎迴報,稱諸坊內查過並無異樣。


    “申小將、將軍……”


    南陽地界的一把手徐斌是個白胖和氣的男人,他看著眉頭緊鎖的申豪,哪怕麵前隻是二十歲剛出頭的小將,仍然禮數不盡周到,“卑職從接到海捕文書當天就封鎖南陽全境了,且畫下影像,嚴格排查城中,想來現在賊人已經是逃之夭夭,不太可能再重新潛迴城中的。”


    申豪不置可否,也不糾纏排查結果,隻挑眉指著地上的五個人,道,“徐司丞,他們是昨夜向我傳報的線人,在你的地界,朝廷欽派的軍侯一夜間喪命,您是不是要給我個交代。”


    徐斌白胖的臉沁出汗來,他有口難言,卻隻能道,“這……這’騰蛇’賊人兇悍,既然王庭都來往如無物,卑職這小小府台怎麽能和其對抗啊,申小將軍,還請體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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