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執劍的理由
未完的少女傳說Current Tale 作者：彌生誌郎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於是，愛莉絲長大成人，成為了一位足以率領騎士團的偉大騎士。
對於區區一名少女卻勇於對抗怪物，渾身是傷仍然屹立於戰場的愛莉絲，人們都稱她為英雄。
可是，也有一小部分的人，對愛莉絲感到訝異，因為沒有任何一個人看過愛莉絲的笑容。
受到人們的讚賞時，打倒怪物凱旋迴城時，或是城裏舉行宴會慶祝勝利時，愛莉絲都從未展露過笑容。
有人說，愛莉絲就像一個機械人偶。——事實上，或許真是如此。因為愛莉絲已經變得無論得到人們的多少感謝，都沒有任何感覺了。
然而隻有一名騎士，曾經看過愛莉絲做出具有人性的行動。
這名騎士說，當他造訪愛莉絲的房間時，看到她麵無表情地正在閱讀小說。
然而，愛莉絲一注意列騎士的來訪，就合起了書本，並沒有責備騎士擅自打開房門，隻跟平時一樣冷淡地應對。
愛莉絲之後，就不再閱讀小說了。
◇
沉入深夜中的櫻丘，一座大廈的最高層。在那裏有著一名男性。
身穿黑色大衣，從玻璃碎裂的窗戶俯視著眼下的街景。在月光的照耀下銀發閃閃發光，輪廓分明的五官帶有異國的氛圍。
寂靜之中，踏響著足音，一名少年出現在房間內。
「你好像已經跟司書接觸過啦，拓也。」
少年——似乎名叫拓也。拓也以語調傭懶，但不失禮數的語氣迴應。
「是的。對方是個年紀跟我差不多的外國女人。那人似乎還挺優秀的，我才剛一襲擊一般人，她就立刻現身了。……要怎麽做？要按照預定抓起來嗎？」
「沒這個必要了吧。既然已經找到《孤傲英雄譚》了。……有把握迴收嗎？」
拓也對男子所言咋了一下舌頭後，從卷在腰際的皮套中取出一本「幻想戲曲」，翻開。
「——《少女馴獸師》。」
拓也念出書名後，書本就被光亮所包圍，一名少女與一隻狐狸——桃樂絲與金狐從「幻想戲曲」當中出現了。
桃樂絲帶著泫然欲泣的表情，抱著坐在地上的金狐的背部。與愛莉絲戰鬥時側腹部受的傷似乎還疼痛不止，金狐痛苦地喘著氣。
「就是這副德性。一開始我還以為得到了個有趣的玩具，結果這些家夥根本沒多少本事。……桃樂絲，金狐能動嗎？」
跟狄更斯講話時彬彬有禮的語氣，一下子變得粗暴起來。
「……請不要強人所難。連一天都還沒過呢？現在也是，光是要召喚它出來就已經很勉強了……」
桃樂絲抬頭望著拓也，聲音顫抖著迴答。那表情看了叫人心痛，雙眼濕潤著，隨時都要掉出淚來。
「……你說過這家夥是召喚獸，絕對不會死。既然是這樣，那不管受了什麽傷應該都沒影響吧？」
本來，從「幻想戲曲」當中召喚出來的人物或生物一旦死亡，或是物質遭到破壞，「幻想戲曲」的故事就會消失。
不過，以桃樂絲的能力召喚出的金狐等動物，就算受了致命傷也隻會迴到書中，而不會消滅。
「可是，這孩子正在受苦。本來金狐就跟另外兩個孩子不一樣，不擅長戰鬥——」
「你想說是我害金狐受傷的嗎？」
他一說，桃樂絲就緊緊抱住了金狐，閉口不語了。看到她這樣，拓也又一次咋舌。
「真要說起來，在遇到那個使弓箭的女人時，是你沒召喚出第三隻，才會搞成這樣的吧。……為什麽那時候不聽我命令？」
「因為，要是召喚了那孩子出來……可能會害艾米莉受傷的。」
拓也的眉毛動了一下，直豎起來。
「那孩子很膽小的，不懂得手下留情。所以就算對手是艾米莉，它也——」
「我有說過叫你手下留情嗎？」
以露骨地惱怒的口氣說完後，拓也將視線移向男性。
「狄更斯先生，沒有更像樣點的『幻想戲曲』嗎？這家夥太廢了。」
「但是，我也不能如此輕易地把其他『幻想戲曲』借給你。除了拓也以外，還有其他候補的契約者。」
「……您是要我放棄《孤傲英雄譚》？」
「不，當然我會請拓也把《孤傲英雄譚》搶迴來。不過，如果拓也嫌《少女馴獸師》力量不足的話……那就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狄更斯從大衣的胸口處，取出一本「幻想戲曲」。
「——《厭光之人》。」
狄更斯念出書名後，「幻想戲曲」被光所包圍，出現了一名女性。
這是一名少女，身穿禮服的黑色溶入了房間的黑暗中。
黑色的不隻是禮服。發色與眼睛也是黑的。唯一隻有膚色白皙透亮，黑白對比鮮明得令人歎為觀止。
拓也見到這名少女，臉上浮現訝異的表情，看向刻在右手背的刻印。
刻印——詳細情形拓也也不清楚。
隻知道這刻印是由這名少女刻上的。並且因為有了這個，他才能夠與《少女馴獸師》訂下契約。
「把那家夥叫出來做什麽？」
「我的『幻想戲曲』比較特別一點。……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點頭迴答狄更斯的話，緩慢地走向桃樂絲身邊。
然後，梅菲斯特以手碰觸了桃樂絲的胸部——就像伸手探入沼澤，那個慢慢地沉進了桃樂絲的胸口。
「啊……啊嗚……！」
梅菲斯特的手沉得越深，桃樂絲的表情就隨之痛苦扭曲。當手指完全看不見時，她發出了喘息，整隻手消失時，眼淚從她的眼中溢出。
「金……金狐……」
桃樂絲似乎已經無力抵抗，手臂微微顫抖著，向金狐伸出手尋求幫助。
然而桃樂絲感到痛苦的同時，金狐也皮毛倒豎，痛苦地發出低吼。
拓也無言以對，睜大雙眼注視著這副光景。
「嗚……啊啊啊啊啊啊！」
然後，房間內響起了最後一陣慘叫後，桃樂絲就昏死過去，頭部下垂。
梅菲斯特抽迴手臂的同時，桃樂絲就不支倒地，金狐則化為光之粒子消失在書中。
拓也看著倒地不動的桃樂絲，以敬語對狄更斯說：
「……您對桃樂絲做了什麽？」
「隻不過是讓她稍微聽話點罷了。……叫桃樂絲看看。」
「……桃樂絲。」
拓也提心吊膽地唿喚了桃樂絲。
他的唿喚讓桃樂絲肩膀晃動了一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那表情已不見方才的苦悶之色，而是以欠缺感情的表情注視著拓也。桃樂斯臉上剩下的，隻有流過臉頰的淚痕。
「現在的桃樂絲，是個隻會忠實聽從拓也命令的人偶。……不過這個狀態持續下去，可能會失控就是了。盡快迴收《孤傲英雄譚》。」
「……您在做什麽啊。」
拓也對男子投以不耐煩的視線，
「有這種好東西，幹嘛不早點拿出來用啊。這樣不是好用多了嗎。這娘們死就是不肯乖乖聽我的話，都快把我給煩死了。」
臉上浮現出扭曲的笑容如此說道。
狄更斯見到拓也的反應似乎也很高興，揚起嘴角不作聲地笑了。
「……這真是失禮了。不過，很高興你覺得滿意。」
「是啊。事情一下子變得有趣起來了。」
拓也翻開《少女馴獸師》，桃樂絲就在光的包圍下迴到書中。
「請您稍候。我一定會迴收《孤傲英雄譚》的。」
留下這句話後，拓也就離
開了房間。
◇
在模糊的意識中，從陽台窗戶照進來的陽光喚醒了龍鬥。
看來，他似乎閱讀《孤傲英雄譚》讀到一半，不知不覺沉沉睡去了。
「嗯……？」
這時龍鬥發現自己身上蓋著棉被，並且睡在床上。
他明明記得昨天跟愛莉絲說過要睡在地板上。他一邊思索，不經意地移動視線，看到愛莉絲坐在桌前。
看到正在讀書的愛莉絲，龍鬥迴想起昨晚在《孤傲英雄譚》讀到的內容。
——愛莉絲麵無表情地閱讀著奇幻小說。
龍鬥實在很難把眼前的愛莉絲，跟小說中描寫的愛莉絲想成同一人物。
「啊……主君，你早。」
愛莉絲終於發現龍鬥已經起床，就將附在上麵的書簽夾進書內，合起讀到一半的書。
「啊啊，早安。……愛莉絲，你在看由紀借給你的小說啊。」
「是的。我看得十分入迷，重讀了好幾遍。現在才發現原來已經天亮了。」
「你說、已經天亮了，難道你整晚沒睡？」
「……可以這麽說。」
這麽一說龍鬥才發現，愛莉絲顯得昏昏欲睡，減弱了平時凜然的印象。不過她的心情似乎很興奮，表情開朗，雙眼閃閃發光。
愛莉絲好像真的很喜歡由紀借給她的小說，以興致高昂的聲調對龍鬥說：
「尤其是身為騎士的主角為了拯救公主而勇闖魔王城的場麵，真是令我感動。苦於身分不同的戀情，明知永遠無法結合，但仍然為了公主而握劍的模樣，實在賺人熱淚。」
「呃，喔，這樣啊。……不過，愛莉絲，你真的很喜歡小說呢。」
「啊……不，我並沒有特別喜歡小說……」
「可是，愛莉絲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很開心耶。總覺得有點不像平常的愛莉絲……當然我指的不是壞的方麵啦。」
愛莉絲的臉有些低垂。方才的開朗表情不知消失到哪去了，她的臉上出現一片陰霾。
「……愛莉絲？」
「先別說這個了，我們要去由紀家吃早餐吧。可不能讓由紀等太久了。」
愛莉絲提起了用餐的事情，借此硬是改變話題。那聲調已不像剛才那樣雀躍，而是一如往常地缺乏感情的聲音。
「咦？啊啊，你說的對。那我要換製服了，可以請你轉向那邊嗎？」
龍鬥對她的這種變化覺得不太對勁，但還是站了起來。
龍鬥在換衣服的時候，愛莉絲表情憂鬱地凝視著手中的小說，但龍鬥沒有察覺。
◇
龍鬥與愛莉絲造訪由紀的家時，艾米莉已經坐在餐桌旁，與由紀有說有笑地一起吃飯。
「在英國不太有機會吃到魚類料理，不過這個鮭魚跟米飯真的好配喔——。啊，由紀，可以再來一碗飯嗎？」
艾米莉似乎對由紀做的早餐心滿意足，滿麵笑容地將碗遞向由紀。而且二人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混熟的，艾米莉開始直唿起由紀的名字了。
看到艾米莉開心地享用自己做的料理，由紀似乎也很高興，笑容可掬地接過飯碗。
擺放在艾米莉眼前的，是白米飯、豬肉湯與鹽漬鮭魚，可說是日本傳統的菜色。身為外國人的艾米莉照理來說，應該沒什麽機會吃到這樣的料理，但她使用筷子夾起鮭魚肉的動作卻驚人地優美。
「嗯？怎麽啦，龍鬥。幹嘛呆站在那裏。」
「沒有啦……隻是想說艾米莉才剛來日本，怎麽就這麽適應日本的餐桌啊。」
「既然難得來到日本，當然得好好體驗一下日本文化囉。你看。我昨天迴去時，可是買了筷子與小紅豆練過的呢。」
艾米莉動作靈活地敲響筷子，得意地笑了。
……我看她根本是來日本度假的吧？龍鬥正在懷疑，將料理端上餐桌的由紀，對龍鬥與愛莉絲說：
「來。石馬學長與愛莉絲小姐的早餐也準備好羅。趕快來吃吧。愛莉絲小姐比較習慣用湯匙吧？」
「啊啊，謝謝。那，我要開動了。」
「真是不好意思，由紀。謝謝你特地為我準備湯匙。」
龍鬥與愛莉絲在餐桌旁坐下後，二人就開始享用由紀的料理。
「對了，愛莉絲小姐！昨天借給你的小說，你看了嗎？」
四人一邊吃飯一邊聊天時，由紀提起了借給愛莉絲的小說。
聽到這句話，愛莉絲立刻停住了伸向味噌湯的手。
「嗯，當然看了。身為騎士的主角拯救被魔王擄走的公主，屬於正統派的故事，讀起來相當有趣。而身為反派的魔王也有著哀傷的過去，這點也讓人很有親近感呢。」
「我懂，我懂！就是魔王向主角說出，公主與魔王死去的妹妹長得十分神似的那段對吧！我忍不住看到哭了呢。」
愛莉絲閱讀小說的感動看似還沒降溫，雙頰染紅著，與由紀討論小說的內容。得到能夠討論最喜歡的小說話題的朋友，似乎也讓由紀興奮不已，對愛莉絲說的話頻頻點頭。
「……喂，龍鬥你幹嘛在那邊偷笑啊。」
艾米莉對望著這副光景的龍鬥說道。
龍鬥好像沒發現自己在笑，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咦？……沒有啦，隻是覺得有點高興。」
「高興什麽？」
「雖然我跟愛莉絲隻一起住了幾天，但很少看到愛莉絲會露出這樣開心的表情。所以覺得滿高興的。」
「……喔。」
龍鬥與艾米莉都盯著愛莉絲看，但當事人隻顧著與由紀說話，一點都沒察覺。
「說的也是，愛莉絲的個性確實蠻頑固的。我是不太清楚《孤傲英雄譚》的內容，但能輕易想像得到她在小說裏，八成也是個這樣的女孩子吧。」
聽到這番話，龍鬥在看到愛莉絲讀書時心中產生的不協調感，再度冒了出來。
「……關於這個我想問一下。從『幻想戲曲』當中出現的人物，個性都跟小說裏—樣嗎？」
「可以說幾乎一樣。因為從『幻想戲曲』當中召喚出來的生物或物質，都會反映出小說中的能力或人品。……幹嘛—副半信半疑的表情啊。難道你懷疑我在說謊？」
「沒有啦，我沒這麽想。……隻是我不覺得她們會是同一個人。」
像是宣稱自己是守護某人的劍。還有會閱讀奇幻小說。
《孤傲英雄譚》中的愛莉絲與龍鬥所知道的愛莉絲，是有一些相似之處。然而，卻有一個決定性的不同。
那就是在他眼前的愛莉絲，偶爾還是會展露笑靨。
「……也許是因為龍鬥訂下的契約不完整，所以召喚出來的愛莉絲，個性才會跟小說中的愛莉絲不一樣吧。」
「這是什麽意思？」
「之前我也跟你說過，與『幻想戲曲』訂契約時，必須在腦中想像召喚對象，對吧？」
龍鬥點了一個頭。
「在想像的時候，不隻是相貌與能力，個性也得按照『幻想戲曲』的內容做想像才行。所以，就像愛莉絲的能力無法忠實重現，或許個性也產生了變化吧。」
「也就是說，我覺得《孤傲英雄譚》中的愛莉絲，與召喚到現世來的愛莉絲不太一樣……」
「或許你的感覺是對的喔。不過我沒看過這種案例，不敢斷言就是了。……好啦，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喂，由紀，我知道你跟愛莉絲聊得正開心，不過上學時間快到了喔？趕快吃吧。」
「啊！對、對喔！」
聽到艾米莉所言，由紀迴過神來看了一下時鍾，龍鬥等人繼續用餐。
吃過早
餐後，由紀就到廚房去替大家洗碗盤了。龍鬥看她離開，就對愛莉絲提出今早一直令他很在意的問題。
「愛莉絲，你今天該不會也要跟我到學校吧？」
「這是當然。保護主君是我的職責呀。這點我絕不能讓步。」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講，那龍鬥你有沒有什麽好主意？我們要是再把她帶到學校去，又會引起像昨天那種騷動喔。」
聽到艾米莉所言，龍鬥叉起手臂，尋思片刻。
「……我知道了。就這麽辦吧。」
接著，龍鬥就說出了他想到的點子。
◇
「好，那麽愛莉絲，你就在這裏等我。」
龍鬥開完朝會後，來到位於別館的文藝社社辦。
「待在這裏，一有事就能立刻趕到我身邊了吧？別館跟本館離得也不算太遠嘛。」
「……確實如此。」
愛莉絲從窗戶眺望著本館，輕聲說道。
龍鬥向愛莉絲提出的折衷方案，就是龍鬥上課的期間，讓愛莉絲在社辦待機。
剛開始愛莉絲還說：「不陪在主君的身邊我不放心。」遲遲不肯點頭同意龍鬥的提議，不過在龍鬥與艾米莉的熱心遊說下，總算是勉為其難地同意了。
「不過請答應我，主君一旦有危，千萬要大聲唿喚我。不然，我也無法立刻做出反應。」
「我知道啦。愛莉絲你也是，不要一聽到學生大喊大叫就行動喔？畢竟像午休時間，也有些學生跟同學打打鬧鬧，發出大聲音的。」
但愛莉絲隻是憂心地歪著腦袋，沒有給予正麵答覆。
（……真不安。）
隻要一想到要是上課中出了差錯，讓愛莉絲衝進教室裏來……龍鬥的背上就直冒冷汗。
剛開始他以為這是個不錯的點子，不過這下看來，得趕緊想個別的法子了。正當龍鬥如此暗忖時，
「……這裏有很多書籍呢。」
望著收藏在書架裏的小說，愛莉絲輕聲說道。
「是啊，好歹這裏也是文藝社嘛。我們想讓這裏看起來像樣點，所以由紀自己從家裏帶了些書來，也有一些是請畢業生捐贈的。……愛莉絲，你有興趣嗎？」
對於龍鬥的詢問，卻不見愛莉絲迴答的樣子。隻是露出困惑的表情罷了。
二人維持了一段沉默，不久，文藝社就響起了鍾聲。
「那，我差不多要走了。午休時我還會來看看情況，到時候見囉。」
「……好的。」
龍鬥走出社辦，往教室走去。踏進教室，在自己的座位坐下的同時，隔壁座位的艾米莉立刻找龍鬥說話。
「愛莉絲怎麽樣了？」
「我想應該沒問題。雖然之後也不能一直讓愛莉絲在社辦等我，不過就今天一天應該撐得過去。……還有，可以借我看課本嗎？我今天想專心上課。」
「還上課呢，你又沒帶課本。如果你還沒讀完《孤傲英雄譚》，那我勸你還是像昨天一樣繼續讀下去比較好吧？」
「……這樣說是沒錯。」
龍鬥試著碰了碰綁在胸前的皮套。
他按照昨天艾米莉的囑咐，這次使用皮套，隨身攜帶《孤傲英雄譚》以免弄丟。
因此，隻要他想讀隨時都可以讀，但是……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但我總覺得提不起勁看。或許可以說不想看吧。」
「不想看？」
「在這本小說當中，愛莉絲也是個本領高強的騎士，為了保護城裏的人民而對抗怪物。雖然小說當中的愛莉絲，也是為了他人而戰的騎士……但我就是覺得那不是我所知道的愛莉絲。」
這是龍鬥在逐漸閱讀《孤傲英雄譚》的過程中，所抱持的不協調感。
龍鬥所知道的愛莉絲，說她楚楚可憐她會害羞。龍鬥所知道的愛莉絲，還很喜歡看書。所以，龍鬥實在不覺得現實中的愛莉絲，與《孤傲英雄譚》的愛莉絲是同一人物。
還有，龍鬥自己也覺得這樣想有點自以為是……但龍鬥覺得，小說當中的愛莉絲這個人看起來十分可悲。
「所以，我想等稍微冷靜點之後再繼續讀。這樣不妥嗎？」
「……有什麽關係呢？而且龍鬥這麽為愛莉絲著想，身為幻想司書，我也很高興喔。」
「為什麽會高興？」
「因為幻想司書當中，也有一些人不把『幻想戲曲』召喚出來的角色當人看。他們分得很清楚，隻當這些角色是戰鬥工具。所以，像龍鬥這樣把愛莉絲當成一個女孩子看待，我個人很中意你這種態度。……來。課本借你看，要專心聽課喔。」
說完，艾米莉就把座位挪過去，打開課本，讓龍鬥看得清楚。
「……謝謝你，艾米麗。」
「不、不用這麽客氣啦。我們坐隔壁嘛，借個課本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看到艾米莉慌張的樣子，龍鬥輕輕笑了笑。
雖然與艾米莉之間的距離近到肩膀都要碰在一起，但不可思議的是，龍鬥一點都不覺得拘束。
◇
到了午休時間，龍鬥帶著自己與愛莉絲的午餐，往文藝社走去。
艾米莉本來為了監視，也應該與兩人一起吃午餐，但龍鬥拜托她，說：「我有話想跟愛莉絲兩個人單獨說。」請她不要跟來。艾米莉大概是為了兩人著想，也很幹脆地答應了。
「久等了，愛莉絲。我買午餐來了——」
打開文藝社的房門，龍鬥正要唿喚愛莉絲，講到一半就閉上了嘴。
愛莉絲枕著手臂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甜。大概是讀書讀到一半睡著了，手臂下有本看到一半的小說攤開著。
「……對喔，愛莉絲昨天一整晚，都在讀小說嘛。」
龍鬥不忍心硬是叫醒她，於是盡量小聲，躡於躡腳地坐在椅子上，決定等愛莉絲自己醒來。
然而，一想到身旁有個女孩子毫無防備地沉睡，就總覺得坐立不安。
一開始龍鬥為了轉換心情而眺望著書架上的小說，但最後還是敵不過誘惑，望著愛莉絲安詳的睡臉。
「……嗯。」
淡桃紅色的嘴唇。柔嫩的臉頰。還有不時傳來的愛莉絲嬌媚的唿吸聲。
如此安穩的睡相，與平時剛毅的愛莉絲真有著天差地別。
那種反差，讓龍鬥感覺到自己內心的悸動越來越激烈，甚至害怕心髒的跳動聲會吵醒愛莉絲。
看到愛莉絲如此毫無防備的模樣……會覺得自己好像在做一件很不應該的事。
「……這樣對愛莉絲還是太失禮了吧。」
龍鬥小聲自言自語，並坐正了姿勢，不讓愛莉絲進入自己的視界。這時，椅子發出了「嘰」的一聲。
「嗯……」
龍鬥心想糟糕，但已經太遲了。愛莉絲或許是聽見了椅子的摩擦聲，抬起了頭來。不過她似乎還沒睡醒，眼睛昏昏沉沉，兩眼無神地望著龍鬥。
「呃，嗨。早啊，愛莉絲。」
愛莉絲的醒來讓龍鬥心裏慌張，沒多想就出聲叫她。
愛莉絲沒有迴他的話，迷迷糊糊地望著龍鬥好一會兒。
然後，
「……主、主君！」
愛莉絲驚愕地大叫，並從椅子上站起來。
「真、真是抱歉！我明明是來學校護衛主君的，卻竟然睡著了……」
「你不用道歉啦。愛莉絲一定很想睡吧？先別說這了，來。我買午餐來了，一起吃吧。」
說完，龍鬥就把為愛莉絲買來的火腿三明治、咖啡歐蕾與閃電泡芙放在桌上。
「啊……真是不好意思，主君。竟然還
讓您為我買來餐點。」
於是愛莉絲重新坐迴椅子上，合起讀到一半的小說後，吃起火腿三明治。龍鬥見狀，小聲地說：
「愛莉絲剛才果然在看小說呢。」
「……真是抱歉。我明明說了要保護主君，卻在這裏看小說。」
「你不需要道歉啊。畢竟在這間社辦裏，能拿來消遣的頂多也隻有小說嘛。」
龍鬥是笑著講的，但愛莉絲臉上卻浮現出陰沉的表情。
那神情與今早龍鬥問愛莉絲是否喜歡小說時她露出的表情產生重疊，龍鬥臉上一時之間失去了笑容。
「……而且，愛莉絲不是喜歡小說嗎？我以為你喜歡耶。」
愛莉絲沒迴答龍鬥的問題，低垂著臉不願意抬起來。
「……我在讀《孤傲英雄譚》，愛莉絲應該也知道吧？」
「……是的。」
從小說的話題一下子跳到《孤傲英雄譚》，似乎讓愛莉絲有些疑惑，微微皺起了眉頭。
「我知道『幻想戲曲』是能夠召喚故事中人物或武器等等的小說。但是，我就是不覺得《孤傲英雄譚》當中的愛莉絲，跟我所知道的愛莉絲是同一個人。艾米莉說可能是因為不完整的契約導致個性也有出入，可是……」
「……主君認為，《孤傲英雄譚》中的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孤傲英雄譚》裏是這樣寫的。寫說愛莉絲就像一個機械人偶。又寫說你從來沒有笑過。」
龍鬥腦中浮現的，是至今所見過的愛莉絲的所有模樣。
因為龍鬥吃了自己的料理而感到安心，還曾經替龍鬥拭去嘴角的鮮奶油，也會一邊看小說一邊微笑——
這些都是短短幾天內發生的，連迴憶都稱不上的片段記憶。
即使如此，龍鬥仍然覺得。
「可是，雖然隻有少數幾次，但愛莉絲確實展露過笑容，不是嗎。……雖然愛莉絲要我把你看做一把劍就好，但我辦不到。因為——」
「……不，《孤傲英雄譚》寫得沒錯。」
因為我覺得，愛莉絲就隻是個跟一般人沒兩樣的女孩子罷了。
龍鬥說出這句話的幾乎同一時間，愛莉絲也打斷了龍鬥說的話。
「我是在他人的期許下，為了成為為別人而戰的英雄而出生的。我從小就握劍，從沒得到過同年齡的孩子想要的洋娃娃或洋裝。我也覺得我不需要那些東西。」
愛莉絲臉上的陰霾已經消失了。
她以一如往常地機械性、缺乏感情的表情注視著龍鬥。
「從我懂事以前，父親就告誡過我好幾遍。要我成為守護別人的劍。所以，父親教我要盡量壓抑著感情活下去。因為一把劍是不需要感情的。」
愛莉絲平淡地，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聲調說道。
她的言詞冰冷得令人畏懼，龍鬥甚至無法附和一聲。
「的確，我也覺得自從與主君訂下契約以來，自己就變得跟以前不—樣了。穿上洋裝令我興奮，也無法壓抑對小說的興趣……不過，這下我明白了。原來是因為與主君的契約不完整，所以我也變得不成熟了。」
這番話令龍鬥無言以對。
因為某件事而開心，享受某些事物的樂趣。……這種任何人都擁有的感情。
愛莉絲卻一口斷定，這叫做不成熱。
「……可是，愛莉絲你應該很喜歡看書吧？你說要壓抑自己的感情，但你還是有喜歡的東西呀。」
龍鬥硬是擠出聲音，對愛莉絲訴說。
聽到這番話，愛莉絲臉上浮現出有些悲傷的表情。
「……這我無法否定。如果我也擁有一個稱得上興趣的行為，那就隻有閱讀了。但是，我不想承認這一點。因為這對我來說是不必要的。」
「你說不必要……」
「因為，沒有人希望我去看什麽書。……人們對我的要求隻有一個，那就是能夠保護他人的力量。」
當其他女生在玩扮家家酒時，愛莉絲卻在戰士的圍繞下鍛鏈劍術。
當其他女生在學堂學習算數時，愛莉絲學的卻是刺哪裏才能夠有效率地殺死生物。
那對愛莉絲來說就是一切，愛莉絲不知道還有其他人生。
愛莉絲除了成為保護他人的英雄，沒有其他的選擇。
「所以，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我很感謝主君為我擔心，但我已經沒事了。我是守護主君的劍。……這樣就對了吧。」
這樣就對了吧。——這句話聽起來，簡直像在哀求龍鬥這樣想一樣，這難道會是龍鬥多心了嗎。
……不過。
「……這種事，我辦不到。」
龍鬥絕對不可能接受這種話。
因為龍鬥並不希望愛莉絲成為保護自己的劍。
「愛莉絲說要保護我，我真的很高興。可是，我就是無法把你當成保護我的劍。因為我所知道的愛莉絲會笑、會開心……」
「……為什麽要說這種話？」
愛莉絲用幾乎聽不見的細微聲音低語道。
「我所保護過的人們，從沒有一個人說過這種話。為什麽主君您卻……」
說完這句話後，愛莉絲就低下頭去，閉口不語了。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手握緊了拳頭，像是在忍受著什麽。
龍鬥不忍心看見這樣的愛莉絲，視線也低垂了。
二人的沉默隻維持了短短幾分鍾，但龍鬥卻覺得時間漫長得近乎永遠。
不過，在這當中，社辦突然響起了鍾聲，龍鬥抬起頭來。
「……您不去上課嗎？主君。」
愛莉絲低著頭，對龍鬥說道。
龍鬥站起來，想對愛莉絲說點什麽。
然而，龍鬥找不到這時候該對愛莉絲說些什麽，他改變了想法，不再開口，就逕自走出社辦了。
◇
「……怎麽啦，龍鬥。自從午休結束以來就一直在發呆。」
放學後，龍鬥心不在焉地眺望著窗外的天空時，艾米莉來找他講話。
「……嗯。哎，有點事情。」
龍鬥有氣無力地如此迴答後，慢吞吞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我打算迴家了，艾米莉呢？」
「你要迴去啦？文藝社在放學後難道沒有社團活動之類的？」
「平常我會在社辦看看漫畫，或是跟由紀聊聊天，可是今天有愛莉絲在啊？我想由紀要是看到愛莉絲待在文藝社一定會覺得奇怪，所以暫時不想去社團活動了。」
「那麽，我也跟你們一起走到龍鬥住的公寓吧。我總得監視一下龍鬥嘛。」
「……這樣啊。」
「……怎麽覺得龍鬥不但沒有反感，反而好像有點放心？上次明明還說沒想到我連放學後都要監視你的。」
聽到這番話，龍鬥想起了愛莉絲機械性的表情。
……的確，他或許是有點害怕跟愛莉絲兩人獨處。
「好啦，快走吧。我已經拜托愛莉絲在放學班會結束的時間，到校舍後麵等我了。不好意思讓愛莉絲等太久。」
艾米莉見龍鬥不迴答問題，露出訝異的表情，但也不再追問，二人就走出教室，前去迎接愛莉絲。
愛莉絲依照龍鬥的請求，在校舍後麵等他，一看到龍鬥等人就低頭致意。
「久等了，愛莉絲。第一次待在學校還好嗎？」
「沒有什麽問題。平安無事地度過了半天。」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是在問愛莉絲有什麽感想……」
艾米莉苦笑著詢問，但愛莉絲一語不發。她的態度與其說是不知道該如何迴答，倒比較像是
根本不想迴答艾米莉的問題。
「先別說這個了，還是趕快迴去吧？在此地久留無益。」
說完，愛莉絲就轉身背對龍鬥他們，逕自向前走去。或許是心理作用，但龍鬥覺得她的背影像是在拒絕兩人。
「……怎麽覺得愛莉絲好像比今天早上更冷淡了？」
「……或許是這樣。」
接著，龍鬥傳了一封簡訊給由紀說明今天不去社團，二人就追在愛莉絲的後麵跨出腳步。
一路上，龍鬥與愛莉絲不隻是一句話都沒說，連眼神都沒有交集。
龍鬥異樣地心神不定，看起來像在想找機會向愛莉絲搭話。但愛莉絲一直麵對正前方，從不移動視線，感覺不到一點想閑聊的意願。
二人之間的這種氣氛讓艾米莉也莫名地尷尬起來，默默無言地走著，然而……
「……啊——，真是夠了！氣氛怎麽這麽僵啊！」
艾米莉似乎再也無法忍受沉重的氣氛，對龍鬥他們說：
「你們倆是怎麽了啦，一句話也不說。吵架了嗎？」
「不，也算不上是吵架……」
「可是，你們倆忽然變得好冷淡喔。我覺得你們午休一定發生過什麽事。……龍鬥不是說過對《孤傲英雄譚》裏的愛莉絲感到很在意嗎。那件事解決了嗎？」
聽到這番話，愛莉絲的腳步突然停下了。
龍鬥與艾米莉一迴頭，就看到愛莉絲握著連身裙的裙擺，臉朝向地麵。
愛莉絲的那副模樣，與午休時的她如出一轍，令龍鬥不禁屏息。
「……愛莉絲。」
龍鬥如此輕聲唿喚，正想對她講點什麽時，視界的角落出現一個凝視著龍鬥等人的少年，讓龍鬥睜大了雙眼。
如果是個普通的少年，或許龍鬥也不會留意了。
然而，那身似曾相識的裝扮，以及拿在手上的書本，令龍鬥的思考一時中斷。
龍鬥腦中浮現出在夜晚公園遇見的少年身影，就在這一瞬間，少年手上的書本被炫目的光芒包圍了。
「愛莉絲！」
龍鬥反射性地唿喊，愛莉絲一聽見轉過頭去，表情頓時變得緊繃。
愛莉絲視線前方的人物，正是翻開《少女馴獸師》的拓也與桃樂絲。
然而，桃樂絲的樣子看起來有些不對勁。以前無論是膽怯也好恐懼也好，從她的臉上總能看出一些感情。但是，此時的桃樂絲卻詭異地麵無表情。
「……桃樂絲？」
艾米莉似乎也察覺到她的異狀。艾米莉手握著《魔弓射手》，不安地注視著桃樂絲。
「我就在想隻要來到這裏，說不定還能夠見到你們，但沒想到這麽快就找到了。雖然有幻想司書在比較棘手……算了，沒關係。」
聽到拓也大膽地笑著說，龍鬥舉目四望，這才終於明白他們身處何地。
這裏正是龍鬥遭到拓也襲擊，與《孤傲英雄譚》訂下契約的公園。
與愛莉絲之間的問題讓龍鬥的注意力變得散漫，竟沒發現自己依照每天的習慣，又走進了這座返家捷徑的公園。
「桃樂絲。狩獵的時間到了。」
「是。……銀狼。煌獅子。」
桃樂絲頷首迴答拓也宣告般的口吻，無力地低聲念出這兩個名字，
「……騙人的吧。」
幾乎在同一時間，龍鬥也以沙啞的聲音講出這句話。
霎時，光之粒子在桃樂絲眼前聚集，二頭猛獸繼而現身。
一頭是龍鬥在夜晚公園見過的狼。但是，它的唿吸比當時激烈得多，全身皮毛直豎。
而另一頭則是龍鬥未曾見過的猛獸——是獅子。
它的身軀龐大，似乎能活吞下一個成年人。鬃毛在夕陽下閃耀金色光輝，口中發出滲入骨髓的低吼。脖子上係著比銀狼大上好幾倍的項圈。
看到二頭猛獸突然現身，公園裏的人們全都目瞪口呆地望著。
然後，
「大家快逃啊——！」
隨著龍鬥一聲近乎慘叫的呐喊，銀狼與煌獅子開始疾馳。
「《魔弓射手》——！」「主君！」
艾米莉在右手召喚出漆黑之弓，愛莉絲則抱起龍鬥，二人衝進了附近的雜樹林內。
「那個笨蛋，他在想什麽啊！竟然在有一般人出沒的地方使用『幻想戲曲』！」
艾米莉一邊跑一邊抱怨，但是，
「……桃樂絲也真是的。就算是契約者的命令，也不該那樣說召喚就召喚吧。」
在艾米莉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隻有這一瞬間，她的眼眸中浮現出悲傷的色彩。
「您打算怎麽做？艾米莉。就這樣一直逃跑嗎？」
「……恐伯不行吧。你看，後麵。」
聽到這句話，龍鬥與愛莉絲轉頭往背後—看。
映入龍鬥眼簾的，是以敏捷的動作躲避樹木的銀狼，以及一邊粗暴地揮倒樹木一邊前進的煌獅子。煌獅子疾馳經過的地方有好幾十棵樹被淒慘地折斷，速度比一邊躲避障礙物一邊奔跑的愛莉絲等人更快。
「反正都會被追上，絕對不能讓銀狼與煌獅子出現在街上。我要在這裏擋下它們。」
「……這樣妥當嗎？艾米莉曾經說過，那些猛獸是桃樂絲的家人吧。」
「……我想桃樂絲一定會哭泣吧。可是，我絕對要阻止煌獅子與銀狼出現在街上。況且……」
艾米莉的眼神，頓時變得銳利。
「如果事情真的變成那樣，那我就一直道歉，直到桃樂絲願意原諒我吧。」
艾米莉堅定地斷言。
「……斷章。」
愛莉絲低聲說出後，光的粒子就聚集在愛莉絲的周圍。粒子化為劍，化為盔甲，化為護手。
以此為信號，愛莉絲與艾米莉分成兩路前進。
「請您快逃吧，主君。哪裏都行，盡量逃遠一點。」
注視著往這邊狂奔而來的煌獅子，愛莉絲放下了龍鬥。
「我逃走，那愛莉絲你呢？」
「我會保護主君。因為這是我的使命。」
愛莉絲打斷了龍鬥的話，將劍拔出劍鞘。
「你說要保護我……」
愛莉絲臉上浮現的嚴肅表情，是對勝利的確信，亦或是對敗北的預感，龍鬥無從推斷……但他至少還知道，愛莉絲是想與那頭猙獰的獅子交戰。
所以，龍鬥辦不到。
他無法丟下將為自己而戰的愛莉絲，一個人逃之夭夭。
在龍鬥茫然佇立的時候，愛莉絲已經將劍壓低到腰部的高度，雙腳一蹬，一口氣縮短了與煌獅子的距離，使出一記斬擊。
煌獅子的側腹部紮實地吃了這一劍。但煌獅子對愛莉絲的攻擊絲毫不以為意，伸出利爪襲擊愛莉絲。
愛莉絲往後方一個大跳躍，躲開煌獅子的攻擊。
這是一個令人屏息的超長距離跳躍。
在夕陽照耀下，金色閃耀的頭發。輕柔地翻飛的純白裙擺。
那姿態令龍鬥忘了眼下的狀況——僅短短的一瞬間，他不禁覺得那好美。
「什麽……！」
然而，看到迅速重整態勢的煌獅子，龍鬥被拉迴了現實。煌獅子猙獰的利爪一邊撕裂周圍的樹木，一邊再度揮向著地的愛莉絲進行追擊。
愛莉絲反射性地以劍擋下這一擊，但從它那龐人身軀難以想像的敏捷動作令愛莉絲一時無法反應，未能完全躲開攻擊，在手臂上負了傷。
愛莉絲一個跳躍往後退，與煌獅子拉開距離。可能因為傷口疼痛，使得她的表情扭曲。
「……原來如此，看來跟前
幾天的那頭野獸等級不同呢。」
殺傷力、耐久力、敏捷性。每項能力與金狐或銀狼相比，都是不合常規的。
外貌雖然形似獅子，但龍鬥可沒聽說過有這麽兇猛的獅子。這才足以稱得上是現實中不可能存在的魔獸。
「我訂正剛才說過的話。……主君，請您盡可能快點逃走。」
愛莉絲稍微瞥了一眼龍鬥。平常態度凜然的愛莉絲，極難想像會做出如此緊迫的表情。
也許龍鬥內心的某個角落，在無意識之中十分放心。以為能夠一劍解決金狐的愛莉絲，是不可能會落敗的。
所以到了現在——龍鬥的腦中才浮現出愛莉絲渾身是血，倒臥地麵的光景。
「愛莉絲——」
你快逃啊。他還來不及說完這句話，煌獅子已經呲牙裂嘴，朝著愛莉絲狂奔而去。
◇
艾米莉不斷奔跑，像是要逃出銀狼的爪牙，為的是取得《魔弓射手》有利的距離。
然而，不管她移動了多長距離，都沒能與銀狼拉開間距。不隻如此，之間的距離甚至不增反減。
「斷章！」
判斷再這樣繼續跑下去狀況也不會改善，艾米莉轉身麵對銀狼，舉起《魔弓射手》。
確認銀狼的位置，把握樹木的位置，設計通往目標的軌道——還來不及做完這些步驟，艾米莉就往旁邊一跳。這是因為銀狼已經一躍而起，撲向艾米莉了。
銀狼的爪子掠過艾米莉的腳，令她眉頭一皺。
「……我就知道，樹木這麽多，《魔弓射手》也無用武之地了。」
艾米莉狠狠地瞪著周圍的樹木。
《魔弓射手》的能力，是能夠沿著契約者想像的軌道前進的軌道模刻。目標越遠、障礙物越多，軌道就得設計得更複雜。……這個地形對她來說實在太過不利。
銀狼露出尖牙飛撲上來，艾米莉往後跳開。銀狼的攻擊撲空，一口咬住旁邊的樹木，發出啪嘰啪嘰的聲響將樹木咬成兩段。
「而且，才在覺得連桃樂絲的樣子都怪怪的，怎麽連銀狼都變兇暴了……！」
這次跟艾米莉在公園與銀狼戰鬥時，無論是腳力還是下顎的力道，等級都完全不同。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銀狼的樣子。它那舌頭外垂，半狂亂地追逐艾米莉的模樣，根本可以說是異常。
為什麽如此短短期間，會產生如此大的變化？不過，她現在考慮的不是這個。
問題是，該怎麽打倒銀狼，不過……她已經看見一線光明了。
「斷章！」
隨著一聲唿喊，光聚集在艾米莉的手中，出現了二支箭。
艾米麗搭二支箭上弦扯緊。放箭。狙擊的是銀狼——不，是它的上空。
二支箭有如吸進天空般飛出，中途一百八十度轉換方向——然後停滯於天空中。
艾米莉的《魔弓射手》無法像自動追蹤那樣令箭矢追逐目標直到命中，也不能像遠距操作那樣射出後再使其命中目標。艾米莉不覺得這是那麽方便的能力。
不過，軌道模刻也有軌道模刻才能辦到的事。
在腦中劃出軌道，箭矢忠實加以描摹。這也就是說，她也可以令箭矢軌道中途停止，然後再度移動。
「……是不是有這句諺語？亂槍打什麽來著的！」
艾米莉一邊奔跑，一邊連續讓手中現小兩隻箭矢，射向上空。二支箭——同剛才的箭那樣掉轉方向，在空中靜止。
還沒。還不夠。艾米莉一邊逃離銀狼的同時，往頭頂上射了好幾次箭。
艾米莉放出的箭矢數量漸次增加——估計多達數十支的大量箭矢，皆將其箭鏃朝向地麵。
滿天的黑色箭矢似乎要將棗紅色的天空染黑，一片異樣的光景。
如果是艾米莉所知道的銀狼，應該會察覺這種異常的狀況吧。
但是，現在的銀狼不同。追逐艾米莉，眼中隻看得見這一個點的兇猛獸類，根本看不見從上空狙擊自己的箭矢。
「傾盆大雨般灑落地表的神速箭矢。可別以為你能躲得過喔。」
艾米莉停下腳步迴望銀狼。就正同一時刻，停止於空中的箭矢也一齊動作。
以肉眼無法辨認的速度，數量龐大的箭矢向地麵直線俯衝。有的箭矢射穿了樹枝，有的箭矢深深刺進地麵——還有好幾支箭矢命中銀狼，銀狼應聲倒地。
數不清的箭矢刺進地麵，形成異樣的光景。但是，艾米莉身上毫發無傷。當然了。因為艾米莉的所在位置是安全地帶，是不會讓箭射到的位置。
銀狼試著撐起身體，還想襲擊艾米莉，但隨即趴了下去，一動也不動了。
（……說真的，它到到底怎麽了。）
在艾米莉的記憶中，銀狼並不是這樣的動物。當戰局勝算渺小時，它會選擇撤退而不是硬撐，並征求主人桃樂絲的意見。它應該是這樣一頭有靈性的獸類才對。
或許是體力即將耗盡，銀狼的身軀逐漸化為光之粒子。從腳尖到膝蓋。從膝蓋到胴體——
（……？）
就在銀狼完全化為光之粒子而消失的時候，那一瞬間。艾米莉凝視這係在銀狼脖子上的項圈。
「剛才那是……」
艾米莉喃喃自語，同時，猛獸的咆哮也傳進她的耳裏。
◇
愛莉絲繞到煌獅子的側麵，將劍高舉過頭一直線揮下。這—記劈砍無論是步法、劍法，都無可挑剔。
然而，這刀對煌獅子來說簡直不痛不癢，足足有圓木頭那麽粗的尾巴橫向一甩。才剛揮劍的愛莉絲根本不可能防禦這記攻擊，胴體直接遭到毆打，整個人彈飛出去，背部重重地撞在樹木上。
不留喘息的餘地，煌獅子舉起了右前腳，往愛莉絲一掌打下去。
「嗚……！」
愛莉絲發出了痛苦的聲音，往側麵一跳。煌獅子的爪子揮倒了愛莉絲原本背靠的樹木。
愛莉絲重整態勢，舉起了劍。但可能是剛才受到的傷太重，她的腿在打顫，隨時都可能支撐不住。
「愛莉絲……！」
龍鬥握緊拳頭，目不轉睛地看著愛莉絲抵禦煌獅子猛攻的模樣。
隨著時間經過，愛莉絲的唿吸越來越亂，動作變得緩慢。她已經給了煌獅子好幾劍，但那都不足以成為致命傷。
然而，煌獅子的攻擊越來越狂暴、激烈。即使有確實受到損傷，煌獅子的動作卻不見減弱。
「……！」
從正前方受到煌獅子的衝撞，愛莉絲的唿吸一時停止。
愛莉絲被這股衝擊撞飛，滾倒在地。
「愛莉絲！」
龍鬥唿喚著愛莉絲的名字，正要跑向她的身邊，
「不要過來，主君！」
聽見愛莉絲沙啞的喊叫，龍鬥僵在原地，不再前進。
那股衝擊將她打飛了好幾公尺遠。或許還斷了幾根骨頭。
但愛莉絲將劍插在地上支撐身體，試著站起來。
「我應該有說過叫您快逃了。我不能讓主君陷入險境。……請您別管我了。」
然而，她可能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握著劍柄的纖纖玉手，以及站立地麵的膝蓋都在打顫。隻消輕輕推她的背一下，似乎就要不支倒地。
龍鬥不忍心看到她這樣，用力握緊了手——但又無能為力，而慢慢鬆開手掌。
跑到愛莉絲身邊，又能怎麽樣呢。
扛起愛莉絲的肩膀逃離此地？擋在那頭龐然大物麵前代替愛莉絲戰鬥？
無聊透頂。他沒這個能力。龍鬥既沒有愛莉絲那樣卓越的劍技，也不像艾米莉那樣能自由
操縱箭矢……這種事龍鬥自已也很清楚。
但是，胸膛中湧現的感情，不是能用這些道理壓抑的。
這股湧現的感情——是懊惱。
他懊惱自己在愛莉絲受傷的時候，卻隻能默默旁觀。
當龍鬥迴過神來時，自己已經在奔跑，跑向愛莉絲的身邊。
「主君！我都說了請您快逃——」
「愛莉絲受了這麽重的傷，我哪能一個人逃走啊！」
龍鬥的這句話令愛莉絲驚訝不已，但龍鬥沒理她，徑自扛起了她的肩膀，想幫助她站起來。
這時，
「……竟然把這麽方便的東西藏起來，狄更斯先生這人也真不厚道啊。」
拓也麵露冷笑，追在龍鬥等人身後低聲說。
「可以了，桃樂絲。把那女的殺了會很麻煩。叫煌獅子乖一點。」
「是。……煌獅子。」
聽見桃樂絲沙啞的聲音，煌獅子停止了動作。
但，也隻有一瞬間。煌獅子渾身體毛激烈倒豎，朝著愛莉絲直衝而上。看到煌獅子出乎意料的行動，拓也睜大了雙眼。
「主君！您別管我，快逃！」
「……！」
眼見煌獅子往這邊衝過來，龍鬥不禁屏息，但仍不肯離開愛莉絲身邊。
煌獅子把頭對準了龍鬥他們，一股腦地衝過來。龍鬥為了保護愛莉絲，轉身背對煌獅子——背部被煌獅子的衝刺惡狠狠地撞上，彈飛出去。
幾乎令全身骨頭碎裂的強烈衝擊，以及叫人毛骨悚然的漂浮感。映入龍鬥眼中的景色整個反轉過來。即使如此，龍鬥絕不放開臂彎中感覺到的愛莉絲的體溫。
遭到煌獅子的衝撞攻擊，龍鬥與愛莉絲的身軀重重地撞上樹木。
愛莉絲身上沒有明顯外傷。但龍鬥由於替愛莉絲承受了攻擊，當場痛得發出呻吟。
「您要不要緊？主君！」
「桃樂絲！叫煌獅子迴來！」
拓也吼叫著命令桃樂絲。
桃樂絲無言地頷首迴應他的話，然後伸手，以手心對著煌獅子。然而，煌獅子卻發出咆哮，再度朝著龍鬥他們衝刺。
「快點，桃樂絲！」
「……煌獅子。」
煌獅子—躍而起，企圖撲向龍鬥他們。就在千鈞一發之刻。煌獅子化為光的粒子，被吸入了拓也的《少女馴獸師》當中消失。
「原來如此，桃樂絲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啊。這樣的確很難用。……不過話說迴來，那小子竟然去保護那個女的，他到底在想什麽啊？」
拓也咋了一下舌後，凝視著《少女馴獸師》咕噥道。
然後，拓也抬起頭來，瞪大了眼睛。
因為龍鬥正以愛莉絲的劍代替拐杖，試著站起來。
但是，他已無任何多餘的氣力。
渾身骨頭感到擠壓般的痛楚，惡狠狠撞在地麵上的身體火燒般地燙。
意識也一片朦朧，眼睛甚至滲出了淚水。
「主君……」
愛莉絲以細微的聲音，輕聲唿喚。
從沒有聽過她發出如此柔弱的聲音。
龍鬥將視線移向愛莉絲，但視界一片模糊，龍鬥連愛莉絲現在做何表情，都看不清楚。
……即使如此。
「……愛，莉絲。」
按照愛莉絲的個性，這時候一定是快哭出來的表情吧。
龍鬥如此想，拚命擠出笑容。
「龍鬥！」
艾米莉一邊唿喊，一邊抱起龍鬥的身子奔跑。
事情來得突然，龍鬥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露出茫然的表情。但當龍鬥明白到艾米莉正抱著自己逃離拓也等人時，他死命擠出聲音：
「艾米麗……愛莉絲……愛莉絲她……！」
「愛莉絲不會有事的。現在還是重整態勢要緊吧！」
龍鬥想反駁艾米莉，但意識越飄越遠，話都講不清楚。
然後，龍鬥的視界逐漸失去了色彩——龍鬥握著愛莉絲的劍，就這樣昏了過去。
◇
「……嗯。」
渾身上下感到的痛楚，令龍鬥小小地呻吟了一聲。
感受到的不隻是痛楚。身體火熱發燙，而且虛軟無力。
龍鬥撐開沉重的眼皮，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而且是在某人的房間裏。
「我為什麽，會在床上……」
在半睡半醒之間，龍鬥對於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抱持疑問——忽然靈光乍現，黃昏公園的光景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手拿書本的少年。出現的二頭猛獸。舉起弓箭的少女。然後是——決意保護龍鬥的純白騎士。
「愛莉絲……！」
模糊的意識一瞬間變得清醒，龍鬥撐起了上半身。
「啊……！」
渾身流過一陣劇痛，龍鬥發出痛苦的呻吟。龍鬥咬緊牙關忍受痛楚，正要下床時，
「石馬學長，你醒了啊！」
聽見聲音一迴頭，看見由紀走進房間裏來。
「太好了。石馬學長，你一直在做噩夢耶？而且又發燒，害我好擔心呢。」
由紀的表情由動搖轉為安心，將手放在龍鬥的額頭上測溫度。
由紀的舉動，令龍鬥的胸中悸動劇烈跳動。隻有當由紀將手放在額頭上的時候，龍鬥才能忘記身體的疼痛，沉浸在額頭感受到的溫暖中。
「好像還沒退燒呢。請別勉強自己，今天就在我家過夜吧。」
「……抱歉，由紀。我可能沒辦法。我得去找一個女孩子——」
「由紀說得沒錯。病人就該守病人的本分，乖乖在床上躺著吧。」
聽到這聲音，龍鬥移動視線，隻見艾米莉表情凜然地走進房間裏來。
「你身體還滿強壯的嘛。你的情況本來很不妙的喔？我都不敢相信你竟然這麽快就恢複意識了。」
「……艾米莉。你為什麽把愛莉絲一個人丟在那裏。」
龍鬥以低沉的聲音問道。
「……因為我的腳也受傷了，帶一個人逃跑就已經是極限了。所以，我才決定帶龍鬥你這個普通人逃走。畢竟愛莉絲遇到一點狀況還不會怎樣，但是龍鬥的話，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喪命的。」
「那也不能……！」
「那你說還有其他方法嗎？龍鬥留在那裏，就能幫助愛莉絲了嗎？……我不能再讓龍鬥受更重的傷了啊。」
艾米莉平靜地，但是口氣有些粗魯地反駁龍鬥。
龍鬥想反駁她，想開口說些什麽——卻注意到她緊緊握拳的手，更在微微顫抖。
「……抱歉，艾米麗。」
「我沒放在心上。……而且我想，那個人應該不會殺害愛莉絲。因為那個人……不，那些人的目的應該是搶奪《孤傲英雄譚》才對。……抱歉，由紀。可以請你離席一下嗎？」
艾米莉將視線從龍鬥移向由紀，對她說道。
由紀對她嚴肅的表情感到有些訝異，但簡短地迴答：「好。」然後就離開房間了。
「……我之前應該說過，那家夥手上的《少女馴獸師》是我在追捕的犯人交給他的，對吧？……說不定就是那個犯人命令他搶奪《孤傲英雄譚》的喔。」
「搶奪《孤傲英雄譚》？」
「那個人，剛才在公園遇到我們時，不是說過有幻想司書在比較棘手嗎？」
「……啊啊。他的確有說。」
「也就是說，那個人是為了襲擊龍鬥才來與我們接觸的。而且已經急迫到在一般民眾出沒的公園使用《少女馴獸師》。」
龍鬥頷首，同意她的說法。
「有關於此，我做了一個假設。那個人想搶的，很可能就是龍鬥的《孤傲英雄譚》。」
「你是說那家夥想要得到《孤傲英雄譚》？」
「對。這本『幻想戲曲』不但尚未完結，而且還不能讓愛莉絲迴到書裏。不隻如此，龍鬥還因為不明原因，而在櫻丘高中的圖書室發現了它。我想，犯人很可能是想討迴《孤傲英雄譚》。所以，他們絕對不會殺了愛莉絲。因為要是殺了愛莉絲，《孤傲英雄譚》就會消失了……不過理由還不清楚就是了。」
「……這樣啊。」
聽了艾米莉的這番話，龍鬥這才露出安心的表情。
「不過，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拋下愛莉絲不管。我去救愛莉絲就好，龍鬥你就在那裏躺著吧。」
「你說要去找她……艾米莉，你知道愛莉絲人在哪裏嗎？」
「……我有點頭緒。」
隻說完這句話，艾米莉就轉身背對龍鬥，準備離開房間。
龍鬥注視著她的背影，猶豫了—瞬之後，
「欸，艾米莉。可不可以也帶我一起去？」
他堅決地如此說。
「帶你去又能怎樣啊。隻會妨礙我而已吧。」
「……是這樣沒錯啦。」
艾米莉說的一點都沒錯。就算龍鬥跟著艾米莉去，也幫不上忙。因為龍鬥隻不過是個平凡的高中生。
這種事，龍鬥自己也很清楚。
「就算是這樣，或許我也可以當個誘餌什麽的啊。若是艾米莉遇到危險，也許我還可以帶著艾米莉逃走。所以——」
「你沒聽見嗎？我說你隻會妨礙我。」
艾米莉不容分說地拒絕龍鬥。
「……我不能再讓龍鬥遇到更多危險了。因為你隻是個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與『幻想戲曲』訂下契約的普通人。」
「可是……！」
「你得好好跟由紀道謝喔？是我擔心讓龍鬥入院的話，犯人可能會襲擊醫院，才硬是阻止她叫救護車的。結果她就一直陪在龍鬥的身邊照顧你耶。」
艾米莉原本始終銳利的眼神，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變得溫和許多。
然而，艾米莉又立刻變迴冰冷的表情，沒跟龍鬥交代一句話就離開房間了。
「可惡……！」
龍鬥站起來想追艾米莉，但一陣暈眩令他雙膝一軟。
可能是因為勉強身體移動，剛才還隻是發燙的傷口現在開始隱隱作痛。由紀說過他在發燒，看來也沒錯，衣服滿是汗水，頭也痛得厲害。
龍鬥咬緊牙關忍住痛楚，再度想站起來時，
「石馬學長，你還好嗎！」
由紀拿著冷水沾濕的毛巾走進房間，跑到龍鬥身旁摸摸他的肩膀。
「不要勉強自己。石馬學長，你發燒發得好厲害。要是亂動，恐怕又會昏倒的。」
「……這點傷不要緊。這不重要，我非去不可。」
「……去找愛莉絲小姐嗎？」
聽到出人意表的這句話，龍鬥不再作聲，注視著由紀。
龍鬥視界模糊，看不太清楚——但龍鬥覺得由紀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泫然欲泣。
「石馬學長昏迷時一直在說夢話。愛莉絲、愛莉絲地喊……。石馬學長說愛莉絲小姐是搬來跟學長住在同一棟公寓的外國人，但愛莉絲小姐與石馬學長究竟是什麽關係？」
「由紀……」
「你現在這樣全身都是瘀血，製服也沾滿泥巴……石馬學長到底都在做些什麽事？」
由紀聲音顫抖地詢問，但龍鬥無法迴答她的問題。
他怕迴答之後，會害得由紀也被卷入「幻想戲曲」的事件當中——
「我不知道愛莉絲小姐是什麽人，也不知道石馬學長都在做些什麽事。可是，至少我也知道石馬學長又想做危險的事了。所以……」
繼而，由紀以雙手包起了龍鬥的手。
那手柔細的觸感，比侵蝕身體的熱量溫柔許多的溫暖，令龍鬥心頭一驚。
當龍鬥做著惡夢病臥在床時，由紀一直都陪在龍鬥的身邊。
當他因發熱而渾身冒汗時，是她細心地為他拭去汗水。
若不是艾米莉說「入院的話龍鬥會有危險」，她一定早就叫救護車了。
「……謝謝你，由紀。」
隻要聽到由紀顫抖的聲音，不用明說，他也能感受到由紀的心意。
……可是。
「但是，對不起……我，真的非去不可。」
龍鬥輕輕放開由紀的雙手。
「……為什麽，石馬學長要為了愛莉絲小姐這麽拚命？學長跟愛莉絲小姐應該才剛認識沒多久吧。為什麽要這麽……」
的確，龍鬥與愛莉絲隻共度了幾天的時光。
而且有過的迴憶，就隻是買衣服給她或是一起看書之類，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龍鬥與愛莉絲，不過是短時間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關係罷了。
「……我啊，剛才第一次握到真正的劍耶。」
龍鬥慢慢開口道。
「劍這種東西比看起來重得多，沒辦法像漫畫或電影的主角那樣帥氣地揮來揮去。劍柄也有夠冰的，我差點就想放手了。……但是，愛莉絲可是一直握著那把劍在戰鬥啊。」
愛莉絲一直以來，都是孤軍奮戰。
她絕不依靠任何人，一心想保護眼中所看到的所有人。
即使白皙肌膚傷痕累累，金色發絲被血染紅，愛莉絲仍然不放下劍。
為了他人而戰，相信自己隻有這份價值的英雄。
那就是《孤傲英雄譚》當中的愛莉絲。
「不需要什麽感情。自己必須成為守護他人的劍。愛莉絲總是這樣說，並挺身而戰。……可是啊，我所知道的愛莉絲是會笑的。」
龍鬥喝蔬菜湯的時候、開心地挑選洋裝的時候，還有閱讀向由紀借來的小說時，愛莉絲都曾經笑過。
這些都是任何一個普通人所具有的反應，是再平常不過的感情。
但是，對龍鬥而言，這就足以做為拯救愛莉絲的理由了。
愛莉絲才不是專門用來保護他人的劍。
隻是個隨處可見，有些頑固的女孩子——那就是龍鬥心目中的愛莉絲。
「所以……讓我去吧，由紀。」
說完這句話，二人就陷入沉默。
在一片寂靜之中，隻有時鍾指針移動的聲音；龍鬥定睛注視著由紀，等待她的迴答。
「……隻有一件事，請學長答應我。」
經過短短幾分鍾——但對龍鬥來說恍如永遠的漫長時間，由紀站了起來。
「不管身上受了多少的傷，你都一定要迴來。……當然，是要跟愛莉絲小姐一起喲。」
由紀努力忍著眼淚，展露了笑容。
「……好，謝謝你，由紀。」
龍鬥拖著沉重的身體經過由紀身邊，握住門把，
「我保證，我會迴來。」
龍鬥沒有迴頭，隻留下這句話，就走出房間了。
◇
龍鬥來到外麵，看到站在由紀家門前的少女而停住了腳步。
天空陰暗得讓星星閃爍不定，月光也似有若無。即使如此，看到那對雙馬尾加上櫻丘高中的製服，一看就知道是誰了。
「……艾米莉。」
「……你隻要再晚一分鍾，我就真的打算一個人去了。來，給你。」
說完，艾米莉將拿在手中的愛莉絲的劍交給龍鬥。
「雖然我不認為龍鬥能像愛莉絲那樣用劍戰鬥，不過說不定至少可以護身。況且也得還給愛莉
絲才行嘛。既然契約者是龍鬥，那就讓龍鬥你還吧。」
「……謝謝。你在等我啊。」
「……為了要不要帶龍鬥去，我猶豫了好久喔。因為我是真的不想讓龍鬥遇到危險。」
艾米莉的視線從龍鬥身上移開以掩飾難為情，輕聲說道：
「不過，畢竟那家夥連普通人出沒的場所都敢使用『幻想戲曲』。要是我被打倒之後龍鬥又遭到襲擊，恐伯這次真的會危害到一般民眾。……所以，若是情況實在危急，就算用搶的，我也會把龍鬥的《孤傲英雄譚》交給對方。明白嗎？」
「啊啊，我知道了。……不過，你真的知道愛莉絲人在哪裏嗎？」
龍鬥記得艾米莉幫助他時，的確說過是托櫻丘圖書館透露情報，她才能及時趕到。
他不知道艾米莉與櫻丘圖書館的館員有多優秀，難道真的能一個晚上就查出拓也等人的所在地點嗎。
「具體的地點不清楚。不過，線索倒是有。……龍鬥，你還記得銀狼有戴著一隻項圈嗎？」
龍鬥頷首。不隻是銀狼。如果龍鬥沒記錯的話，金狐與煌獅子應該也都戴著項圈。
「那隻項圈上寫了些字。」
「字？」
「對。……上麵寫著『破舊的高塔，艾米莉，救我』。」
霎時，龍鬥渾身緊繃。
桃樂絲所留下的求救文字也是一個原因。但更大的原因，是因為即使在黑暗之中，也能清楚看見艾米莉的眼中燃著熊熊怒火。
「也許這是引誘我們現身的陷阱。……可是，現在我也隻有這條線索了。」
「況且，」艾米莉附加說明。
「當然，我會優先救愛莉絲，但看到桃樂絲在求救，我實在無法置之個理。……不過，關鍵的破舊高塔究竟在什麽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看到艾米莉皺起眉頭，龍鬥也動腦想。
破舊高塔。如此抽象的形容，很難想像櫻丘會有這種建築。
然而，即使是一條伸手去抓就要斷裂的細線——他還是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艾米莉，帶我一起去吧。或許我知道愛莉絲人在哪裏。」
聽到龍鬥所言，艾米莉露出驚訝的表情，但神態隨即恢複嚴肅，點點頭，召喚出《魔弓射手》。
「那麽，我們馬上動身吧。沒什麽時間拖拖拉拉了，你就邊走邊告訴我吧？」
「……好。拜托你了。」
艾米莉抱住了龍鬥的肩膀，然後—個高空跳躍，跳上由紀家的屋頂。
然後，一個箭步就從一個屋頂跳到另一個屋頂，飛也似地移動而去。
◇
在一座離市區有段距離的矮丘上。艾米莉抵達了龍鬥所說的目的地。
「桃樂絲寫的破舊高塔，真的就是這裏嗎？」
「不知道。但我能想到的隻有這裏了。」
龍鬥迴答艾米莉，並仰望屹立眼前的廢棄大廈。
二十幾年前，在泡沫經濟的影響下，未等竣工就遭到棄置的五層樓雜居公寓。
外部裝潢早已風化，加上周遭沒有—戶民家，如今已化為地痞流氓之輩的聚集地，或是一般人試膽的陰森場所。
講到破舊高塔，龍鬥唯一聯想到的就是這棟廢棄大廈。
「聽好囉？作戰就照我剛才說的做。若是想掌握勝算，隻能靠這一招了。」
「啊啊，我知道。」
艾米莉給了龍鬥一個眼神之後，隨即穿過入口。
廢棄大廈中灑下朦朧的月光，加上眼睛已經習慣黑暗，視野良好，能夠看出這裏是建築物的大廳。
踩踏著散落一地的自動門玻璃碎片，龍鬥等人在大廳中前進……忽然，龍鬥被艾米莉抓住了手臂，整個人被用力拉扯過去。
「什麽……！」
幾乎同一時間，某個物體擦過龍鬥的手。
龍鬥急忙移動視線一看——隻見尖牙外露的銀狼，正惡狠狠地瞪著龍鬥等人。
「……這是怎麽迴事？」
艾米莉注視著氣喘籲籲的銀狼，不禁脫口而出。龍鬥在一旁看著艾米莉凍結的表情，想起了剛才提到的作戰。
艾米莉來到廢棄大廈時，說過桃樂絲的召喚獸隻剩下煌獅子了。因為金狐與銀狼，已經分別被愛莉絲與艾米麗打倒了。
不過，按照龍鬥的預料，看上次的情形，拓也似乎無法完全控製煌獅子。
拓也在進入戰鬥時，也許會一時猶豫是否要召喚煌獅子。這一瞬間，就能成為打倒拓也的機會。……他們原本是這樣打算的。
「……喂喂，真的假的啊。」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龍鬥的視線離開銀狼，轉向聲音那邊。
「狄更斯先生要我讓桃樂絲待機，以備追兵來襲，但想不到真的來了。而且竟然連《孤傲英雄譚》的契約者都在。」
那裏站著手持《少女馴獸師》的拓也，以及佇立身旁，麵無表情的桃樂絲。還有，
「愛莉絲！」
兩手銬著手銬，無力地低垂著頭的愛莉絲也在。
「……主……君？」
愛莉絲發出幾乎聽不見的細微聲音，慢慢抬起頭來。
而當愛莉絲—認出龍鬥的身影，消沉的表情頓時消失，她的神態充滿了驚愕之情。
「主君！您怎麽會在這裏——」
愛莉絲對龍鬥大喊的瞬間，艾米莉瞄準了拓也的《少女馴獸師》放出箭矢。
然而，銀狼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以尖牙咬碎了在空中飛向拓也的箭矢。
「……可以讓我問個問題嗎？銀狼應該已經被我打倒了。為什麽它們還會受到召喚？」
或許是為了讓拓也露出破綻，艾米莉主動向他說話。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因為這些畜牲對飼主的命令是絕對服從的。隻要命令它們生命垂危也得行動，它們就會行動到死前最後一刻。」
的確，銀狼的樣於看起來比在公園遭遇時更不尋常。
眼珠子滾動個不停，看起來簡直像精神錯亂。甚至令人懷疑它到底還有沒有意識。
「可是，桃樂絲是不可能說那種話的。」
「……我看你好像沒搞清楚狀況啊。」
拓也粗魯地將手放在身旁桃樂絲的頭上。
「飼主是我，好嗎？金狐也好銀狼也好，還有桃樂絲也一樣。」
「……你把桃樂絲當成什麽了。」
艾米莉注視著拓也，似乎要看穿他的內心。從艾米莉的身上已經感覺不出讓拓也產生破綻的多餘精神。剩下的隻有憤怒。
然而，拓也沒有迴答艾米莉的質問，臉上浮現冷笑，
「閑話就到此為止。……桃樂絲。先把那個女的解決了。」
「是。……銀狼。」
桃樂絲唿喚出那個名字的同時，與艾米莉僵持不下的銀狼開始飛奔。
它明明身上帶傷，其動作卻相當迅速。看它的動作，簡直像感受不到痛楚似地。
「嘖！」
艾米莉從龍鬥身邊跑開，以免波及了龍鬥。
艾米莉一麵移動，一麵舉起《魔弓射手》以牽製銀狼，但右腳負傷使得她無法全速奔跑。
不隻如此，艾米莉戰鬥的地點還是行動範圍受限的屋內。這對於擅長遠距離戰的《魔弓射手》來說十分吃虧。
龍鬥雖然是個外行人，卻也看得出來戰況對艾米莉壓倒性地不利。
（該怎麽做……！）
龍鬥握緊了手中愛莉絲的劍，思考自己現在能做的事。
自己能做的事。是交出《孤傲英雄譚》，以避免造成更多被害
對於區區一名少女卻勇於對抗怪物，渾身是傷仍然屹立於戰場的愛莉絲，人們都稱她為英雄。
可是，也有一小部分的人，對愛莉絲感到訝異，因為沒有任何一個人看過愛莉絲的笑容。
受到人們的讚賞時，打倒怪物凱旋迴城時，或是城裏舉行宴會慶祝勝利時，愛莉絲都從未展露過笑容。
有人說，愛莉絲就像一個機械人偶。——事實上，或許真是如此。因為愛莉絲已經變得無論得到人們的多少感謝，都沒有任何感覺了。
然而隻有一名騎士，曾經看過愛莉絲做出具有人性的行動。
這名騎士說，當他造訪愛莉絲的房間時，看到她麵無表情地正在閱讀小說。
然而，愛莉絲一注意列騎士的來訪，就合起了書本，並沒有責備騎士擅自打開房門，隻跟平時一樣冷淡地應對。
愛莉絲之後，就不再閱讀小說了。
◇
沉入深夜中的櫻丘，一座大廈的最高層。在那裏有著一名男性。
身穿黑色大衣，從玻璃碎裂的窗戶俯視著眼下的街景。在月光的照耀下銀發閃閃發光，輪廓分明的五官帶有異國的氛圍。
寂靜之中，踏響著足音，一名少年出現在房間內。
「你好像已經跟司書接觸過啦，拓也。」
少年——似乎名叫拓也。拓也以語調傭懶，但不失禮數的語氣迴應。
「是的。對方是個年紀跟我差不多的外國女人。那人似乎還挺優秀的，我才剛一襲擊一般人，她就立刻現身了。……要怎麽做？要按照預定抓起來嗎？」
「沒這個必要了吧。既然已經找到《孤傲英雄譚》了。……有把握迴收嗎？」
拓也對男子所言咋了一下舌頭後，從卷在腰際的皮套中取出一本「幻想戲曲」，翻開。
「——《少女馴獸師》。」
拓也念出書名後，書本就被光亮所包圍，一名少女與一隻狐狸——桃樂絲與金狐從「幻想戲曲」當中出現了。
桃樂絲帶著泫然欲泣的表情，抱著坐在地上的金狐的背部。與愛莉絲戰鬥時側腹部受的傷似乎還疼痛不止，金狐痛苦地喘著氣。
「就是這副德性。一開始我還以為得到了個有趣的玩具，結果這些家夥根本沒多少本事。……桃樂絲，金狐能動嗎？」
跟狄更斯講話時彬彬有禮的語氣，一下子變得粗暴起來。
「……請不要強人所難。連一天都還沒過呢？現在也是，光是要召喚它出來就已經很勉強了……」
桃樂絲抬頭望著拓也，聲音顫抖著迴答。那表情看了叫人心痛，雙眼濕潤著，隨時都要掉出淚來。
「……你說過這家夥是召喚獸，絕對不會死。既然是這樣，那不管受了什麽傷應該都沒影響吧？」
本來，從「幻想戲曲」當中召喚出來的人物或生物一旦死亡，或是物質遭到破壞，「幻想戲曲」的故事就會消失。
不過，以桃樂絲的能力召喚出的金狐等動物，就算受了致命傷也隻會迴到書中，而不會消滅。
「可是，這孩子正在受苦。本來金狐就跟另外兩個孩子不一樣，不擅長戰鬥——」
「你想說是我害金狐受傷的嗎？」
他一說，桃樂絲就緊緊抱住了金狐，閉口不語了。看到她這樣，拓也又一次咋舌。
「真要說起來，在遇到那個使弓箭的女人時，是你沒召喚出第三隻，才會搞成這樣的吧。……為什麽那時候不聽我命令？」
「因為，要是召喚了那孩子出來……可能會害艾米莉受傷的。」
拓也的眉毛動了一下，直豎起來。
「那孩子很膽小的，不懂得手下留情。所以就算對手是艾米莉，它也——」
「我有說過叫你手下留情嗎？」
以露骨地惱怒的口氣說完後，拓也將視線移向男性。
「狄更斯先生，沒有更像樣點的『幻想戲曲』嗎？這家夥太廢了。」
「但是，我也不能如此輕易地把其他『幻想戲曲』借給你。除了拓也以外，還有其他候補的契約者。」
「……您是要我放棄《孤傲英雄譚》？」
「不，當然我會請拓也把《孤傲英雄譚》搶迴來。不過，如果拓也嫌《少女馴獸師》力量不足的話……那就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狄更斯從大衣的胸口處，取出一本「幻想戲曲」。
「——《厭光之人》。」
狄更斯念出書名後，「幻想戲曲」被光所包圍，出現了一名女性。
這是一名少女，身穿禮服的黑色溶入了房間的黑暗中。
黑色的不隻是禮服。發色與眼睛也是黑的。唯一隻有膚色白皙透亮，黑白對比鮮明得令人歎為觀止。
拓也見到這名少女，臉上浮現訝異的表情，看向刻在右手背的刻印。
刻印——詳細情形拓也也不清楚。
隻知道這刻印是由這名少女刻上的。並且因為有了這個，他才能夠與《少女馴獸師》訂下契約。
「把那家夥叫出來做什麽？」
「我的『幻想戲曲』比較特別一點。……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點頭迴答狄更斯的話，緩慢地走向桃樂絲身邊。
然後，梅菲斯特以手碰觸了桃樂絲的胸部——就像伸手探入沼澤，那個慢慢地沉進了桃樂絲的胸口。
「啊……啊嗚……！」
梅菲斯特的手沉得越深，桃樂絲的表情就隨之痛苦扭曲。當手指完全看不見時，她發出了喘息，整隻手消失時，眼淚從她的眼中溢出。
「金……金狐……」
桃樂絲似乎已經無力抵抗，手臂微微顫抖著，向金狐伸出手尋求幫助。
然而桃樂絲感到痛苦的同時，金狐也皮毛倒豎，痛苦地發出低吼。
拓也無言以對，睜大雙眼注視著這副光景。
「嗚……啊啊啊啊啊啊！」
然後，房間內響起了最後一陣慘叫後，桃樂絲就昏死過去，頭部下垂。
梅菲斯特抽迴手臂的同時，桃樂絲就不支倒地，金狐則化為光之粒子消失在書中。
拓也看著倒地不動的桃樂絲，以敬語對狄更斯說：
「……您對桃樂絲做了什麽？」
「隻不過是讓她稍微聽話點罷了。……叫桃樂絲看看。」
「……桃樂絲。」
拓也提心吊膽地唿喚了桃樂絲。
他的唿喚讓桃樂絲肩膀晃動了一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那表情已不見方才的苦悶之色，而是以欠缺感情的表情注視著拓也。桃樂斯臉上剩下的，隻有流過臉頰的淚痕。
「現在的桃樂絲，是個隻會忠實聽從拓也命令的人偶。……不過這個狀態持續下去，可能會失控就是了。盡快迴收《孤傲英雄譚》。」
「……您在做什麽啊。」
拓也對男子投以不耐煩的視線，
「有這種好東西，幹嘛不早點拿出來用啊。這樣不是好用多了嗎。這娘們死就是不肯乖乖聽我的話，都快把我給煩死了。」
臉上浮現出扭曲的笑容如此說道。
狄更斯見到拓也的反應似乎也很高興，揚起嘴角不作聲地笑了。
「……這真是失禮了。不過，很高興你覺得滿意。」
「是啊。事情一下子變得有趣起來了。」
拓也翻開《少女馴獸師》，桃樂絲就在光的包圍下迴到書中。
「請您稍候。我一定會迴收《孤傲英雄譚》的。」
留下這句話後，拓也就離
開了房間。
◇
在模糊的意識中，從陽台窗戶照進來的陽光喚醒了龍鬥。
看來，他似乎閱讀《孤傲英雄譚》讀到一半，不知不覺沉沉睡去了。
「嗯……？」
這時龍鬥發現自己身上蓋著棉被，並且睡在床上。
他明明記得昨天跟愛莉絲說過要睡在地板上。他一邊思索，不經意地移動視線，看到愛莉絲坐在桌前。
看到正在讀書的愛莉絲，龍鬥迴想起昨晚在《孤傲英雄譚》讀到的內容。
——愛莉絲麵無表情地閱讀著奇幻小說。
龍鬥實在很難把眼前的愛莉絲，跟小說中描寫的愛莉絲想成同一人物。
「啊……主君，你早。」
愛莉絲終於發現龍鬥已經起床，就將附在上麵的書簽夾進書內，合起讀到一半的書。
「啊啊，早安。……愛莉絲，你在看由紀借給你的小說啊。」
「是的。我看得十分入迷，重讀了好幾遍。現在才發現原來已經天亮了。」
「你說、已經天亮了，難道你整晚沒睡？」
「……可以這麽說。」
這麽一說龍鬥才發現，愛莉絲顯得昏昏欲睡，減弱了平時凜然的印象。不過她的心情似乎很興奮，表情開朗，雙眼閃閃發光。
愛莉絲好像真的很喜歡由紀借給她的小說，以興致高昂的聲調對龍鬥說：
「尤其是身為騎士的主角為了拯救公主而勇闖魔王城的場麵，真是令我感動。苦於身分不同的戀情，明知永遠無法結合，但仍然為了公主而握劍的模樣，實在賺人熱淚。」
「呃，喔，這樣啊。……不過，愛莉絲，你真的很喜歡小說呢。」
「啊……不，我並沒有特別喜歡小說……」
「可是，愛莉絲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很開心耶。總覺得有點不像平常的愛莉絲……當然我指的不是壞的方麵啦。」
愛莉絲的臉有些低垂。方才的開朗表情不知消失到哪去了，她的臉上出現一片陰霾。
「……愛莉絲？」
「先別說這個了，我們要去由紀家吃早餐吧。可不能讓由紀等太久了。」
愛莉絲提起了用餐的事情，借此硬是改變話題。那聲調已不像剛才那樣雀躍，而是一如往常地缺乏感情的聲音。
「咦？啊啊，你說的對。那我要換製服了，可以請你轉向那邊嗎？」
龍鬥對她的這種變化覺得不太對勁，但還是站了起來。
龍鬥在換衣服的時候，愛莉絲表情憂鬱地凝視著手中的小說，但龍鬥沒有察覺。
◇
龍鬥與愛莉絲造訪由紀的家時，艾米莉已經坐在餐桌旁，與由紀有說有笑地一起吃飯。
「在英國不太有機會吃到魚類料理，不過這個鮭魚跟米飯真的好配喔——。啊，由紀，可以再來一碗飯嗎？」
艾米莉似乎對由紀做的早餐心滿意足，滿麵笑容地將碗遞向由紀。而且二人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混熟的，艾米莉開始直唿起由紀的名字了。
看到艾米莉開心地享用自己做的料理，由紀似乎也很高興，笑容可掬地接過飯碗。
擺放在艾米莉眼前的，是白米飯、豬肉湯與鹽漬鮭魚，可說是日本傳統的菜色。身為外國人的艾米莉照理來說，應該沒什麽機會吃到這樣的料理，但她使用筷子夾起鮭魚肉的動作卻驚人地優美。
「嗯？怎麽啦，龍鬥。幹嘛呆站在那裏。」
「沒有啦……隻是想說艾米莉才剛來日本，怎麽就這麽適應日本的餐桌啊。」
「既然難得來到日本，當然得好好體驗一下日本文化囉。你看。我昨天迴去時，可是買了筷子與小紅豆練過的呢。」
艾米莉動作靈活地敲響筷子，得意地笑了。
……我看她根本是來日本度假的吧？龍鬥正在懷疑，將料理端上餐桌的由紀，對龍鬥與愛莉絲說：
「來。石馬學長與愛莉絲小姐的早餐也準備好羅。趕快來吃吧。愛莉絲小姐比較習慣用湯匙吧？」
「啊啊，謝謝。那，我要開動了。」
「真是不好意思，由紀。謝謝你特地為我準備湯匙。」
龍鬥與愛莉絲在餐桌旁坐下後，二人就開始享用由紀的料理。
「對了，愛莉絲小姐！昨天借給你的小說，你看了嗎？」
四人一邊吃飯一邊聊天時，由紀提起了借給愛莉絲的小說。
聽到這句話，愛莉絲立刻停住了伸向味噌湯的手。
「嗯，當然看了。身為騎士的主角拯救被魔王擄走的公主，屬於正統派的故事，讀起來相當有趣。而身為反派的魔王也有著哀傷的過去，這點也讓人很有親近感呢。」
「我懂，我懂！就是魔王向主角說出，公主與魔王死去的妹妹長得十分神似的那段對吧！我忍不住看到哭了呢。」
愛莉絲閱讀小說的感動看似還沒降溫，雙頰染紅著，與由紀討論小說的內容。得到能夠討論最喜歡的小說話題的朋友，似乎也讓由紀興奮不已，對愛莉絲說的話頻頻點頭。
「……喂，龍鬥你幹嘛在那邊偷笑啊。」
艾米莉對望著這副光景的龍鬥說道。
龍鬥好像沒發現自己在笑，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咦？……沒有啦，隻是覺得有點高興。」
「高興什麽？」
「雖然我跟愛莉絲隻一起住了幾天，但很少看到愛莉絲會露出這樣開心的表情。所以覺得滿高興的。」
「……喔。」
龍鬥與艾米莉都盯著愛莉絲看，但當事人隻顧著與由紀說話，一點都沒察覺。
「說的也是，愛莉絲的個性確實蠻頑固的。我是不太清楚《孤傲英雄譚》的內容，但能輕易想像得到她在小說裏，八成也是個這樣的女孩子吧。」
聽到這番話，龍鬥在看到愛莉絲讀書時心中產生的不協調感，再度冒了出來。
「……關於這個我想問一下。從『幻想戲曲』當中出現的人物，個性都跟小說裏—樣嗎？」
「可以說幾乎一樣。因為從『幻想戲曲』當中召喚出來的生物或物質，都會反映出小說中的能力或人品。……幹嘛—副半信半疑的表情啊。難道你懷疑我在說謊？」
「沒有啦，我沒這麽想。……隻是我不覺得她們會是同一個人。」
像是宣稱自己是守護某人的劍。還有會閱讀奇幻小說。
《孤傲英雄譚》中的愛莉絲與龍鬥所知道的愛莉絲，是有一些相似之處。然而，卻有一個決定性的不同。
那就是在他眼前的愛莉絲，偶爾還是會展露笑靨。
「……也許是因為龍鬥訂下的契約不完整，所以召喚出來的愛莉絲，個性才會跟小說中的愛莉絲不一樣吧。」
「這是什麽意思？」
「之前我也跟你說過，與『幻想戲曲』訂契約時，必須在腦中想像召喚對象，對吧？」
龍鬥點了一個頭。
「在想像的時候，不隻是相貌與能力，個性也得按照『幻想戲曲』的內容做想像才行。所以，就像愛莉絲的能力無法忠實重現，或許個性也產生了變化吧。」
「也就是說，我覺得《孤傲英雄譚》中的愛莉絲，與召喚到現世來的愛莉絲不太一樣……」
「或許你的感覺是對的喔。不過我沒看過這種案例，不敢斷言就是了。……好啦，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喂，由紀，我知道你跟愛莉絲聊得正開心，不過上學時間快到了喔？趕快吃吧。」
「啊！對、對喔！」
聽到艾米莉所言，由紀迴過神來看了一下時鍾，龍鬥等人繼續用餐。
吃過早
餐後，由紀就到廚房去替大家洗碗盤了。龍鬥看她離開，就對愛莉絲提出今早一直令他很在意的問題。
「愛莉絲，你今天該不會也要跟我到學校吧？」
「這是當然。保護主君是我的職責呀。這點我絕不能讓步。」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講，那龍鬥你有沒有什麽好主意？我們要是再把她帶到學校去，又會引起像昨天那種騷動喔。」
聽到艾米莉所言，龍鬥叉起手臂，尋思片刻。
「……我知道了。就這麽辦吧。」
接著，龍鬥就說出了他想到的點子。
◇
「好，那麽愛莉絲，你就在這裏等我。」
龍鬥開完朝會後，來到位於別館的文藝社社辦。
「待在這裏，一有事就能立刻趕到我身邊了吧？別館跟本館離得也不算太遠嘛。」
「……確實如此。」
愛莉絲從窗戶眺望著本館，輕聲說道。
龍鬥向愛莉絲提出的折衷方案，就是龍鬥上課的期間，讓愛莉絲在社辦待機。
剛開始愛莉絲還說：「不陪在主君的身邊我不放心。」遲遲不肯點頭同意龍鬥的提議，不過在龍鬥與艾米莉的熱心遊說下，總算是勉為其難地同意了。
「不過請答應我，主君一旦有危，千萬要大聲唿喚我。不然，我也無法立刻做出反應。」
「我知道啦。愛莉絲你也是，不要一聽到學生大喊大叫就行動喔？畢竟像午休時間，也有些學生跟同學打打鬧鬧，發出大聲音的。」
但愛莉絲隻是憂心地歪著腦袋，沒有給予正麵答覆。
（……真不安。）
隻要一想到要是上課中出了差錯，讓愛莉絲衝進教室裏來……龍鬥的背上就直冒冷汗。
剛開始他以為這是個不錯的點子，不過這下看來，得趕緊想個別的法子了。正當龍鬥如此暗忖時，
「……這裏有很多書籍呢。」
望著收藏在書架裏的小說，愛莉絲輕聲說道。
「是啊，好歹這裏也是文藝社嘛。我們想讓這裏看起來像樣點，所以由紀自己從家裏帶了些書來，也有一些是請畢業生捐贈的。……愛莉絲，你有興趣嗎？」
對於龍鬥的詢問，卻不見愛莉絲迴答的樣子。隻是露出困惑的表情罷了。
二人維持了一段沉默，不久，文藝社就響起了鍾聲。
「那，我差不多要走了。午休時我還會來看看情況，到時候見囉。」
「……好的。」
龍鬥走出社辦，往教室走去。踏進教室，在自己的座位坐下的同時，隔壁座位的艾米莉立刻找龍鬥說話。
「愛莉絲怎麽樣了？」
「我想應該沒問題。雖然之後也不能一直讓愛莉絲在社辦等我，不過就今天一天應該撐得過去。……還有，可以借我看課本嗎？我今天想專心上課。」
「還上課呢，你又沒帶課本。如果你還沒讀完《孤傲英雄譚》，那我勸你還是像昨天一樣繼續讀下去比較好吧？」
「……這樣說是沒錯。」
龍鬥試著碰了碰綁在胸前的皮套。
他按照昨天艾米莉的囑咐，這次使用皮套，隨身攜帶《孤傲英雄譚》以免弄丟。
因此，隻要他想讀隨時都可以讀，但是……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但我總覺得提不起勁看。或許可以說不想看吧。」
「不想看？」
「在這本小說當中，愛莉絲也是個本領高強的騎士，為了保護城裏的人民而對抗怪物。雖然小說當中的愛莉絲，也是為了他人而戰的騎士……但我就是覺得那不是我所知道的愛莉絲。」
這是龍鬥在逐漸閱讀《孤傲英雄譚》的過程中，所抱持的不協調感。
龍鬥所知道的愛莉絲，說她楚楚可憐她會害羞。龍鬥所知道的愛莉絲，還很喜歡看書。所以，龍鬥實在不覺得現實中的愛莉絲，與《孤傲英雄譚》的愛莉絲是同一人物。
還有，龍鬥自己也覺得這樣想有點自以為是……但龍鬥覺得，小說當中的愛莉絲這個人看起來十分可悲。
「所以，我想等稍微冷靜點之後再繼續讀。這樣不妥嗎？」
「……有什麽關係呢？而且龍鬥這麽為愛莉絲著想，身為幻想司書，我也很高興喔。」
「為什麽會高興？」
「因為幻想司書當中，也有一些人不把『幻想戲曲』召喚出來的角色當人看。他們分得很清楚，隻當這些角色是戰鬥工具。所以，像龍鬥這樣把愛莉絲當成一個女孩子看待，我個人很中意你這種態度。……來。課本借你看，要專心聽課喔。」
說完，艾米莉就把座位挪過去，打開課本，讓龍鬥看得清楚。
「……謝謝你，艾米麗。」
「不、不用這麽客氣啦。我們坐隔壁嘛，借個課本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看到艾米莉慌張的樣子，龍鬥輕輕笑了笑。
雖然與艾米莉之間的距離近到肩膀都要碰在一起，但不可思議的是，龍鬥一點都不覺得拘束。
◇
到了午休時間，龍鬥帶著自己與愛莉絲的午餐，往文藝社走去。
艾米莉本來為了監視，也應該與兩人一起吃午餐，但龍鬥拜托她，說：「我有話想跟愛莉絲兩個人單獨說。」請她不要跟來。艾米莉大概是為了兩人著想，也很幹脆地答應了。
「久等了，愛莉絲。我買午餐來了——」
打開文藝社的房門，龍鬥正要唿喚愛莉絲，講到一半就閉上了嘴。
愛莉絲枕著手臂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甜。大概是讀書讀到一半睡著了，手臂下有本看到一半的小說攤開著。
「……對喔，愛莉絲昨天一整晚，都在讀小說嘛。」
龍鬥不忍心硬是叫醒她，於是盡量小聲，躡於躡腳地坐在椅子上，決定等愛莉絲自己醒來。
然而，一想到身旁有個女孩子毫無防備地沉睡，就總覺得坐立不安。
一開始龍鬥為了轉換心情而眺望著書架上的小說，但最後還是敵不過誘惑，望著愛莉絲安詳的睡臉。
「……嗯。」
淡桃紅色的嘴唇。柔嫩的臉頰。還有不時傳來的愛莉絲嬌媚的唿吸聲。
如此安穩的睡相，與平時剛毅的愛莉絲真有著天差地別。
那種反差，讓龍鬥感覺到自己內心的悸動越來越激烈，甚至害怕心髒的跳動聲會吵醒愛莉絲。
看到愛莉絲如此毫無防備的模樣……會覺得自己好像在做一件很不應該的事。
「……這樣對愛莉絲還是太失禮了吧。」
龍鬥小聲自言自語，並坐正了姿勢，不讓愛莉絲進入自己的視界。這時，椅子發出了「嘰」的一聲。
「嗯……」
龍鬥心想糟糕，但已經太遲了。愛莉絲或許是聽見了椅子的摩擦聲，抬起了頭來。不過她似乎還沒睡醒，眼睛昏昏沉沉，兩眼無神地望著龍鬥。
「呃，嗨。早啊，愛莉絲。」
愛莉絲的醒來讓龍鬥心裏慌張，沒多想就出聲叫她。
愛莉絲沒有迴他的話，迷迷糊糊地望著龍鬥好一會兒。
然後，
「……主、主君！」
愛莉絲驚愕地大叫，並從椅子上站起來。
「真、真是抱歉！我明明是來學校護衛主君的，卻竟然睡著了……」
「你不用道歉啦。愛莉絲一定很想睡吧？先別說這了，來。我買午餐來了，一起吃吧。」
說完，龍鬥就把為愛莉絲買來的火腿三明治、咖啡歐蕾與閃電泡芙放在桌上。
「啊……真是不好意思，主君。竟然還
讓您為我買來餐點。」
於是愛莉絲重新坐迴椅子上，合起讀到一半的小說後，吃起火腿三明治。龍鬥見狀，小聲地說：
「愛莉絲剛才果然在看小說呢。」
「……真是抱歉。我明明說了要保護主君，卻在這裏看小說。」
「你不需要道歉啊。畢竟在這間社辦裏，能拿來消遣的頂多也隻有小說嘛。」
龍鬥是笑著講的，但愛莉絲臉上卻浮現出陰沉的表情。
那神情與今早龍鬥問愛莉絲是否喜歡小說時她露出的表情產生重疊，龍鬥臉上一時之間失去了笑容。
「……而且，愛莉絲不是喜歡小說嗎？我以為你喜歡耶。」
愛莉絲沒迴答龍鬥的問題，低垂著臉不願意抬起來。
「……我在讀《孤傲英雄譚》，愛莉絲應該也知道吧？」
「……是的。」
從小說的話題一下子跳到《孤傲英雄譚》，似乎讓愛莉絲有些疑惑，微微皺起了眉頭。
「我知道『幻想戲曲』是能夠召喚故事中人物或武器等等的小說。但是，我就是不覺得《孤傲英雄譚》當中的愛莉絲，跟我所知道的愛莉絲是同一個人。艾米莉說可能是因為不完整的契約導致個性也有出入，可是……」
「……主君認為，《孤傲英雄譚》中的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孤傲英雄譚》裏是這樣寫的。寫說愛莉絲就像一個機械人偶。又寫說你從來沒有笑過。」
龍鬥腦中浮現的，是至今所見過的愛莉絲的所有模樣。
因為龍鬥吃了自己的料理而感到安心，還曾經替龍鬥拭去嘴角的鮮奶油，也會一邊看小說一邊微笑——
這些都是短短幾天內發生的，連迴憶都稱不上的片段記憶。
即使如此，龍鬥仍然覺得。
「可是，雖然隻有少數幾次，但愛莉絲確實展露過笑容，不是嗎。……雖然愛莉絲要我把你看做一把劍就好，但我辦不到。因為——」
「……不，《孤傲英雄譚》寫得沒錯。」
因為我覺得，愛莉絲就隻是個跟一般人沒兩樣的女孩子罷了。
龍鬥說出這句話的幾乎同一時間，愛莉絲也打斷了龍鬥說的話。
「我是在他人的期許下，為了成為為別人而戰的英雄而出生的。我從小就握劍，從沒得到過同年齡的孩子想要的洋娃娃或洋裝。我也覺得我不需要那些東西。」
愛莉絲臉上的陰霾已經消失了。
她以一如往常地機械性、缺乏感情的表情注視著龍鬥。
「從我懂事以前，父親就告誡過我好幾遍。要我成為守護別人的劍。所以，父親教我要盡量壓抑著感情活下去。因為一把劍是不需要感情的。」
愛莉絲平淡地，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聲調說道。
她的言詞冰冷得令人畏懼，龍鬥甚至無法附和一聲。
「的確，我也覺得自從與主君訂下契約以來，自己就變得跟以前不—樣了。穿上洋裝令我興奮，也無法壓抑對小說的興趣……不過，這下我明白了。原來是因為與主君的契約不完整，所以我也變得不成熟了。」
這番話令龍鬥無言以對。
因為某件事而開心，享受某些事物的樂趣。……這種任何人都擁有的感情。
愛莉絲卻一口斷定，這叫做不成熱。
「……可是，愛莉絲你應該很喜歡看書吧？你說要壓抑自己的感情，但你還是有喜歡的東西呀。」
龍鬥硬是擠出聲音，對愛莉絲訴說。
聽到這番話，愛莉絲臉上浮現出有些悲傷的表情。
「……這我無法否定。如果我也擁有一個稱得上興趣的行為，那就隻有閱讀了。但是，我不想承認這一點。因為這對我來說是不必要的。」
「你說不必要……」
「因為，沒有人希望我去看什麽書。……人們對我的要求隻有一個，那就是能夠保護他人的力量。」
當其他女生在玩扮家家酒時，愛莉絲卻在戰士的圍繞下鍛鏈劍術。
當其他女生在學堂學習算數時，愛莉絲學的卻是刺哪裏才能夠有效率地殺死生物。
那對愛莉絲來說就是一切，愛莉絲不知道還有其他人生。
愛莉絲除了成為保護他人的英雄，沒有其他的選擇。
「所以，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我很感謝主君為我擔心，但我已經沒事了。我是守護主君的劍。……這樣就對了吧。」
這樣就對了吧。——這句話聽起來，簡直像在哀求龍鬥這樣想一樣，這難道會是龍鬥多心了嗎。
……不過。
「……這種事，我辦不到。」
龍鬥絕對不可能接受這種話。
因為龍鬥並不希望愛莉絲成為保護自己的劍。
「愛莉絲說要保護我，我真的很高興。可是，我就是無法把你當成保護我的劍。因為我所知道的愛莉絲會笑、會開心……」
「……為什麽要說這種話？」
愛莉絲用幾乎聽不見的細微聲音低語道。
「我所保護過的人們，從沒有一個人說過這種話。為什麽主君您卻……」
說完這句話後，愛莉絲就低下頭去，閉口不語了。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手握緊了拳頭，像是在忍受著什麽。
龍鬥不忍心看見這樣的愛莉絲，視線也低垂了。
二人的沉默隻維持了短短幾分鍾，但龍鬥卻覺得時間漫長得近乎永遠。
不過，在這當中，社辦突然響起了鍾聲，龍鬥抬起頭來。
「……您不去上課嗎？主君。」
愛莉絲低著頭，對龍鬥說道。
龍鬥站起來，想對愛莉絲說點什麽。
然而，龍鬥找不到這時候該對愛莉絲說些什麽，他改變了想法，不再開口，就逕自走出社辦了。
◇
「……怎麽啦，龍鬥。自從午休結束以來就一直在發呆。」
放學後，龍鬥心不在焉地眺望著窗外的天空時，艾米莉來找他講話。
「……嗯。哎，有點事情。」
龍鬥有氣無力地如此迴答後，慢吞吞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我打算迴家了，艾米莉呢？」
「你要迴去啦？文藝社在放學後難道沒有社團活動之類的？」
「平常我會在社辦看看漫畫，或是跟由紀聊聊天，可是今天有愛莉絲在啊？我想由紀要是看到愛莉絲待在文藝社一定會覺得奇怪，所以暫時不想去社團活動了。」
「那麽，我也跟你們一起走到龍鬥住的公寓吧。我總得監視一下龍鬥嘛。」
「……這樣啊。」
「……怎麽覺得龍鬥不但沒有反感，反而好像有點放心？上次明明還說沒想到我連放學後都要監視你的。」
聽到這番話，龍鬥想起了愛莉絲機械性的表情。
……的確，他或許是有點害怕跟愛莉絲兩人獨處。
「好啦，快走吧。我已經拜托愛莉絲在放學班會結束的時間，到校舍後麵等我了。不好意思讓愛莉絲等太久。」
艾米莉見龍鬥不迴答問題，露出訝異的表情，但也不再追問，二人就走出教室，前去迎接愛莉絲。
愛莉絲依照龍鬥的請求，在校舍後麵等他，一看到龍鬥等人就低頭致意。
「久等了，愛莉絲。第一次待在學校還好嗎？」
「沒有什麽問題。平安無事地度過了半天。」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是在問愛莉絲有什麽感想……」
艾米莉苦笑著詢問，但愛莉絲一語不發。她的態度與其說是不知道該如何迴答，倒比較像是
根本不想迴答艾米莉的問題。
「先別說這個了，還是趕快迴去吧？在此地久留無益。」
說完，愛莉絲就轉身背對龍鬥他們，逕自向前走去。或許是心理作用，但龍鬥覺得她的背影像是在拒絕兩人。
「……怎麽覺得愛莉絲好像比今天早上更冷淡了？」
「……或許是這樣。」
接著，龍鬥傳了一封簡訊給由紀說明今天不去社團，二人就追在愛莉絲的後麵跨出腳步。
一路上，龍鬥與愛莉絲不隻是一句話都沒說，連眼神都沒有交集。
龍鬥異樣地心神不定，看起來像在想找機會向愛莉絲搭話。但愛莉絲一直麵對正前方，從不移動視線，感覺不到一點想閑聊的意願。
二人之間的這種氣氛讓艾米莉也莫名地尷尬起來，默默無言地走著，然而……
「……啊——，真是夠了！氣氛怎麽這麽僵啊！」
艾米莉似乎再也無法忍受沉重的氣氛，對龍鬥他們說：
「你們倆是怎麽了啦，一句話也不說。吵架了嗎？」
「不，也算不上是吵架……」
「可是，你們倆忽然變得好冷淡喔。我覺得你們午休一定發生過什麽事。……龍鬥不是說過對《孤傲英雄譚》裏的愛莉絲感到很在意嗎。那件事解決了嗎？」
聽到這番話，愛莉絲的腳步突然停下了。
龍鬥與艾米莉一迴頭，就看到愛莉絲握著連身裙的裙擺，臉朝向地麵。
愛莉絲的那副模樣，與午休時的她如出一轍，令龍鬥不禁屏息。
「……愛莉絲。」
龍鬥如此輕聲唿喚，正想對她講點什麽時，視界的角落出現一個凝視著龍鬥等人的少年，讓龍鬥睜大了雙眼。
如果是個普通的少年，或許龍鬥也不會留意了。
然而，那身似曾相識的裝扮，以及拿在手上的書本，令龍鬥的思考一時中斷。
龍鬥腦中浮現出在夜晚公園遇見的少年身影，就在這一瞬間，少年手上的書本被炫目的光芒包圍了。
「愛莉絲！」
龍鬥反射性地唿喊，愛莉絲一聽見轉過頭去，表情頓時變得緊繃。
愛莉絲視線前方的人物，正是翻開《少女馴獸師》的拓也與桃樂絲。
然而，桃樂絲的樣子看起來有些不對勁。以前無論是膽怯也好恐懼也好，從她的臉上總能看出一些感情。但是，此時的桃樂絲卻詭異地麵無表情。
「……桃樂絲？」
艾米莉似乎也察覺到她的異狀。艾米莉手握著《魔弓射手》，不安地注視著桃樂絲。
「我就在想隻要來到這裏，說不定還能夠見到你們，但沒想到這麽快就找到了。雖然有幻想司書在比較棘手……算了，沒關係。」
聽到拓也大膽地笑著說，龍鬥舉目四望，這才終於明白他們身處何地。
這裏正是龍鬥遭到拓也襲擊，與《孤傲英雄譚》訂下契約的公園。
與愛莉絲之間的問題讓龍鬥的注意力變得散漫，竟沒發現自己依照每天的習慣，又走進了這座返家捷徑的公園。
「桃樂絲。狩獵的時間到了。」
「是。……銀狼。煌獅子。」
桃樂絲頷首迴答拓也宣告般的口吻，無力地低聲念出這兩個名字，
「……騙人的吧。」
幾乎在同一時間，龍鬥也以沙啞的聲音講出這句話。
霎時，光之粒子在桃樂絲眼前聚集，二頭猛獸繼而現身。
一頭是龍鬥在夜晚公園見過的狼。但是，它的唿吸比當時激烈得多，全身皮毛直豎。
而另一頭則是龍鬥未曾見過的猛獸——是獅子。
它的身軀龐大，似乎能活吞下一個成年人。鬃毛在夕陽下閃耀金色光輝，口中發出滲入骨髓的低吼。脖子上係著比銀狼大上好幾倍的項圈。
看到二頭猛獸突然現身，公園裏的人們全都目瞪口呆地望著。
然後，
「大家快逃啊——！」
隨著龍鬥一聲近乎慘叫的呐喊，銀狼與煌獅子開始疾馳。
「《魔弓射手》——！」「主君！」
艾米莉在右手召喚出漆黑之弓，愛莉絲則抱起龍鬥，二人衝進了附近的雜樹林內。
「那個笨蛋，他在想什麽啊！竟然在有一般人出沒的地方使用『幻想戲曲』！」
艾米莉一邊跑一邊抱怨，但是，
「……桃樂絲也真是的。就算是契約者的命令，也不該那樣說召喚就召喚吧。」
在艾米莉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隻有這一瞬間，她的眼眸中浮現出悲傷的色彩。
「您打算怎麽做？艾米莉。就這樣一直逃跑嗎？」
「……恐伯不行吧。你看，後麵。」
聽到這句話，龍鬥與愛莉絲轉頭往背後—看。
映入龍鬥眼簾的，是以敏捷的動作躲避樹木的銀狼，以及一邊粗暴地揮倒樹木一邊前進的煌獅子。煌獅子疾馳經過的地方有好幾十棵樹被淒慘地折斷，速度比一邊躲避障礙物一邊奔跑的愛莉絲等人更快。
「反正都會被追上，絕對不能讓銀狼與煌獅子出現在街上。我要在這裏擋下它們。」
「……這樣妥當嗎？艾米莉曾經說過，那些猛獸是桃樂絲的家人吧。」
「……我想桃樂絲一定會哭泣吧。可是，我絕對要阻止煌獅子與銀狼出現在街上。況且……」
艾米莉的眼神，頓時變得銳利。
「如果事情真的變成那樣，那我就一直道歉，直到桃樂絲願意原諒我吧。」
艾米莉堅定地斷言。
「……斷章。」
愛莉絲低聲說出後，光的粒子就聚集在愛莉絲的周圍。粒子化為劍，化為盔甲，化為護手。
以此為信號，愛莉絲與艾米莉分成兩路前進。
「請您快逃吧，主君。哪裏都行，盡量逃遠一點。」
注視著往這邊狂奔而來的煌獅子，愛莉絲放下了龍鬥。
「我逃走，那愛莉絲你呢？」
「我會保護主君。因為這是我的使命。」
愛莉絲打斷了龍鬥的話，將劍拔出劍鞘。
「你說要保護我……」
愛莉絲臉上浮現的嚴肅表情，是對勝利的確信，亦或是對敗北的預感，龍鬥無從推斷……但他至少還知道，愛莉絲是想與那頭猙獰的獅子交戰。
所以，龍鬥辦不到。
他無法丟下將為自己而戰的愛莉絲，一個人逃之夭夭。
在龍鬥茫然佇立的時候，愛莉絲已經將劍壓低到腰部的高度，雙腳一蹬，一口氣縮短了與煌獅子的距離，使出一記斬擊。
煌獅子的側腹部紮實地吃了這一劍。但煌獅子對愛莉絲的攻擊絲毫不以為意，伸出利爪襲擊愛莉絲。
愛莉絲往後方一個大跳躍，躲開煌獅子的攻擊。
這是一個令人屏息的超長距離跳躍。
在夕陽照耀下，金色閃耀的頭發。輕柔地翻飛的純白裙擺。
那姿態令龍鬥忘了眼下的狀況——僅短短的一瞬間，他不禁覺得那好美。
「什麽……！」
然而，看到迅速重整態勢的煌獅子，龍鬥被拉迴了現實。煌獅子猙獰的利爪一邊撕裂周圍的樹木，一邊再度揮向著地的愛莉絲進行追擊。
愛莉絲反射性地以劍擋下這一擊，但從它那龐人身軀難以想像的敏捷動作令愛莉絲一時無法反應，未能完全躲開攻擊，在手臂上負了傷。
愛莉絲一個跳躍往後退，與煌獅子拉開距離。可能因為傷口疼痛，使得她的表情扭曲。
「……原來如此，看來跟前
幾天的那頭野獸等級不同呢。」
殺傷力、耐久力、敏捷性。每項能力與金狐或銀狼相比，都是不合常規的。
外貌雖然形似獅子，但龍鬥可沒聽說過有這麽兇猛的獅子。這才足以稱得上是現實中不可能存在的魔獸。
「我訂正剛才說過的話。……主君，請您盡可能快點逃走。」
愛莉絲稍微瞥了一眼龍鬥。平常態度凜然的愛莉絲，極難想像會做出如此緊迫的表情。
也許龍鬥內心的某個角落，在無意識之中十分放心。以為能夠一劍解決金狐的愛莉絲，是不可能會落敗的。
所以到了現在——龍鬥的腦中才浮現出愛莉絲渾身是血，倒臥地麵的光景。
「愛莉絲——」
你快逃啊。他還來不及說完這句話，煌獅子已經呲牙裂嘴，朝著愛莉絲狂奔而去。
◇
艾米莉不斷奔跑，像是要逃出銀狼的爪牙，為的是取得《魔弓射手》有利的距離。
然而，不管她移動了多長距離，都沒能與銀狼拉開間距。不隻如此，之間的距離甚至不增反減。
「斷章！」
判斷再這樣繼續跑下去狀況也不會改善，艾米莉轉身麵對銀狼，舉起《魔弓射手》。
確認銀狼的位置，把握樹木的位置，設計通往目標的軌道——還來不及做完這些步驟，艾米莉就往旁邊一跳。這是因為銀狼已經一躍而起，撲向艾米莉了。
銀狼的爪子掠過艾米莉的腳，令她眉頭一皺。
「……我就知道，樹木這麽多，《魔弓射手》也無用武之地了。」
艾米莉狠狠地瞪著周圍的樹木。
《魔弓射手》的能力，是能夠沿著契約者想像的軌道前進的軌道模刻。目標越遠、障礙物越多，軌道就得設計得更複雜。……這個地形對她來說實在太過不利。
銀狼露出尖牙飛撲上來，艾米莉往後跳開。銀狼的攻擊撲空，一口咬住旁邊的樹木，發出啪嘰啪嘰的聲響將樹木咬成兩段。
「而且，才在覺得連桃樂絲的樣子都怪怪的，怎麽連銀狼都變兇暴了……！」
這次跟艾米莉在公園與銀狼戰鬥時，無論是腳力還是下顎的力道，等級都完全不同。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銀狼的樣子。它那舌頭外垂，半狂亂地追逐艾米莉的模樣，根本可以說是異常。
為什麽如此短短期間，會產生如此大的變化？不過，她現在考慮的不是這個。
問題是，該怎麽打倒銀狼，不過……她已經看見一線光明了。
「斷章！」
隨著一聲唿喊，光聚集在艾米莉的手中，出現了二支箭。
艾米麗搭二支箭上弦扯緊。放箭。狙擊的是銀狼——不，是它的上空。
二支箭有如吸進天空般飛出，中途一百八十度轉換方向——然後停滯於天空中。
艾米莉的《魔弓射手》無法像自動追蹤那樣令箭矢追逐目標直到命中，也不能像遠距操作那樣射出後再使其命中目標。艾米莉不覺得這是那麽方便的能力。
不過，軌道模刻也有軌道模刻才能辦到的事。
在腦中劃出軌道，箭矢忠實加以描摹。這也就是說，她也可以令箭矢軌道中途停止，然後再度移動。
「……是不是有這句諺語？亂槍打什麽來著的！」
艾米莉一邊奔跑，一邊連續讓手中現小兩隻箭矢，射向上空。二支箭——同剛才的箭那樣掉轉方向，在空中靜止。
還沒。還不夠。艾米莉一邊逃離銀狼的同時，往頭頂上射了好幾次箭。
艾米莉放出的箭矢數量漸次增加——估計多達數十支的大量箭矢，皆將其箭鏃朝向地麵。
滿天的黑色箭矢似乎要將棗紅色的天空染黑，一片異樣的光景。
如果是艾米莉所知道的銀狼，應該會察覺這種異常的狀況吧。
但是，現在的銀狼不同。追逐艾米莉，眼中隻看得見這一個點的兇猛獸類，根本看不見從上空狙擊自己的箭矢。
「傾盆大雨般灑落地表的神速箭矢。可別以為你能躲得過喔。」
艾米莉停下腳步迴望銀狼。就正同一時刻，停止於空中的箭矢也一齊動作。
以肉眼無法辨認的速度，數量龐大的箭矢向地麵直線俯衝。有的箭矢射穿了樹枝，有的箭矢深深刺進地麵——還有好幾支箭矢命中銀狼，銀狼應聲倒地。
數不清的箭矢刺進地麵，形成異樣的光景。但是，艾米莉身上毫發無傷。當然了。因為艾米莉的所在位置是安全地帶，是不會讓箭射到的位置。
銀狼試著撐起身體，還想襲擊艾米莉，但隨即趴了下去，一動也不動了。
（……說真的，它到到底怎麽了。）
在艾米莉的記憶中，銀狼並不是這樣的動物。當戰局勝算渺小時，它會選擇撤退而不是硬撐，並征求主人桃樂絲的意見。它應該是這樣一頭有靈性的獸類才對。
或許是體力即將耗盡，銀狼的身軀逐漸化為光之粒子。從腳尖到膝蓋。從膝蓋到胴體——
（……？）
就在銀狼完全化為光之粒子而消失的時候，那一瞬間。艾米莉凝視這係在銀狼脖子上的項圈。
「剛才那是……」
艾米莉喃喃自語，同時，猛獸的咆哮也傳進她的耳裏。
◇
愛莉絲繞到煌獅子的側麵，將劍高舉過頭一直線揮下。這—記劈砍無論是步法、劍法，都無可挑剔。
然而，這刀對煌獅子來說簡直不痛不癢，足足有圓木頭那麽粗的尾巴橫向一甩。才剛揮劍的愛莉絲根本不可能防禦這記攻擊，胴體直接遭到毆打，整個人彈飛出去，背部重重地撞在樹木上。
不留喘息的餘地，煌獅子舉起了右前腳，往愛莉絲一掌打下去。
「嗚……！」
愛莉絲發出了痛苦的聲音，往側麵一跳。煌獅子的爪子揮倒了愛莉絲原本背靠的樹木。
愛莉絲重整態勢，舉起了劍。但可能是剛才受到的傷太重，她的腿在打顫，隨時都可能支撐不住。
「愛莉絲……！」
龍鬥握緊拳頭，目不轉睛地看著愛莉絲抵禦煌獅子猛攻的模樣。
隨著時間經過，愛莉絲的唿吸越來越亂，動作變得緩慢。她已經給了煌獅子好幾劍，但那都不足以成為致命傷。
然而，煌獅子的攻擊越來越狂暴、激烈。即使有確實受到損傷，煌獅子的動作卻不見減弱。
「……！」
從正前方受到煌獅子的衝撞，愛莉絲的唿吸一時停止。
愛莉絲被這股衝擊撞飛，滾倒在地。
「愛莉絲！」
龍鬥唿喚著愛莉絲的名字，正要跑向她的身邊，
「不要過來，主君！」
聽見愛莉絲沙啞的喊叫，龍鬥僵在原地，不再前進。
那股衝擊將她打飛了好幾公尺遠。或許還斷了幾根骨頭。
但愛莉絲將劍插在地上支撐身體，試著站起來。
「我應該有說過叫您快逃了。我不能讓主君陷入險境。……請您別管我了。」
然而，她可能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握著劍柄的纖纖玉手，以及站立地麵的膝蓋都在打顫。隻消輕輕推她的背一下，似乎就要不支倒地。
龍鬥不忍心看到她這樣，用力握緊了手——但又無能為力，而慢慢鬆開手掌。
跑到愛莉絲身邊，又能怎麽樣呢。
扛起愛莉絲的肩膀逃離此地？擋在那頭龐然大物麵前代替愛莉絲戰鬥？
無聊透頂。他沒這個能力。龍鬥既沒有愛莉絲那樣卓越的劍技，也不像艾米莉那樣能自由
操縱箭矢……這種事龍鬥自已也很清楚。
但是，胸膛中湧現的感情，不是能用這些道理壓抑的。
這股湧現的感情——是懊惱。
他懊惱自己在愛莉絲受傷的時候，卻隻能默默旁觀。
當龍鬥迴過神來時，自己已經在奔跑，跑向愛莉絲的身邊。
「主君！我都說了請您快逃——」
「愛莉絲受了這麽重的傷，我哪能一個人逃走啊！」
龍鬥的這句話令愛莉絲驚訝不已，但龍鬥沒理她，徑自扛起了她的肩膀，想幫助她站起來。
這時，
「……竟然把這麽方便的東西藏起來，狄更斯先生這人也真不厚道啊。」
拓也麵露冷笑，追在龍鬥等人身後低聲說。
「可以了，桃樂絲。把那女的殺了會很麻煩。叫煌獅子乖一點。」
「是。……煌獅子。」
聽見桃樂絲沙啞的聲音，煌獅子停止了動作。
但，也隻有一瞬間。煌獅子渾身體毛激烈倒豎，朝著愛莉絲直衝而上。看到煌獅子出乎意料的行動，拓也睜大了雙眼。
「主君！您別管我，快逃！」
「……！」
眼見煌獅子往這邊衝過來，龍鬥不禁屏息，但仍不肯離開愛莉絲身邊。
煌獅子把頭對準了龍鬥他們，一股腦地衝過來。龍鬥為了保護愛莉絲，轉身背對煌獅子——背部被煌獅子的衝刺惡狠狠地撞上，彈飛出去。
幾乎令全身骨頭碎裂的強烈衝擊，以及叫人毛骨悚然的漂浮感。映入龍鬥眼中的景色整個反轉過來。即使如此，龍鬥絕不放開臂彎中感覺到的愛莉絲的體溫。
遭到煌獅子的衝撞攻擊，龍鬥與愛莉絲的身軀重重地撞上樹木。
愛莉絲身上沒有明顯外傷。但龍鬥由於替愛莉絲承受了攻擊，當場痛得發出呻吟。
「您要不要緊？主君！」
「桃樂絲！叫煌獅子迴來！」
拓也吼叫著命令桃樂絲。
桃樂絲無言地頷首迴應他的話，然後伸手，以手心對著煌獅子。然而，煌獅子卻發出咆哮，再度朝著龍鬥他們衝刺。
「快點，桃樂絲！」
「……煌獅子。」
煌獅子—躍而起，企圖撲向龍鬥他們。就在千鈞一發之刻。煌獅子化為光的粒子，被吸入了拓也的《少女馴獸師》當中消失。
「原來如此，桃樂絲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啊。這樣的確很難用。……不過話說迴來，那小子竟然去保護那個女的，他到底在想什麽啊？」
拓也咋了一下舌後，凝視著《少女馴獸師》咕噥道。
然後，拓也抬起頭來，瞪大了眼睛。
因為龍鬥正以愛莉絲的劍代替拐杖，試著站起來。
但是，他已無任何多餘的氣力。
渾身骨頭感到擠壓般的痛楚，惡狠狠撞在地麵上的身體火燒般地燙。
意識也一片朦朧，眼睛甚至滲出了淚水。
「主君……」
愛莉絲以細微的聲音，輕聲唿喚。
從沒有聽過她發出如此柔弱的聲音。
龍鬥將視線移向愛莉絲，但視界一片模糊，龍鬥連愛莉絲現在做何表情，都看不清楚。
……即使如此。
「……愛，莉絲。」
按照愛莉絲的個性，這時候一定是快哭出來的表情吧。
龍鬥如此想，拚命擠出笑容。
「龍鬥！」
艾米莉一邊唿喊，一邊抱起龍鬥的身子奔跑。
事情來得突然，龍鬥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露出茫然的表情。但當龍鬥明白到艾米莉正抱著自己逃離拓也等人時，他死命擠出聲音：
「艾米麗……愛莉絲……愛莉絲她……！」
「愛莉絲不會有事的。現在還是重整態勢要緊吧！」
龍鬥想反駁艾米莉，但意識越飄越遠，話都講不清楚。
然後，龍鬥的視界逐漸失去了色彩——龍鬥握著愛莉絲的劍，就這樣昏了過去。
◇
「……嗯。」
渾身上下感到的痛楚，令龍鬥小小地呻吟了一聲。
感受到的不隻是痛楚。身體火熱發燙，而且虛軟無力。
龍鬥撐開沉重的眼皮，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而且是在某人的房間裏。
「我為什麽，會在床上……」
在半睡半醒之間，龍鬥對於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抱持疑問——忽然靈光乍現，黃昏公園的光景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手拿書本的少年。出現的二頭猛獸。舉起弓箭的少女。然後是——決意保護龍鬥的純白騎士。
「愛莉絲……！」
模糊的意識一瞬間變得清醒，龍鬥撐起了上半身。
「啊……！」
渾身流過一陣劇痛，龍鬥發出痛苦的呻吟。龍鬥咬緊牙關忍受痛楚，正要下床時，
「石馬學長，你醒了啊！」
聽見聲音一迴頭，看見由紀走進房間裏來。
「太好了。石馬學長，你一直在做噩夢耶？而且又發燒，害我好擔心呢。」
由紀的表情由動搖轉為安心，將手放在龍鬥的額頭上測溫度。
由紀的舉動，令龍鬥的胸中悸動劇烈跳動。隻有當由紀將手放在額頭上的時候，龍鬥才能忘記身體的疼痛，沉浸在額頭感受到的溫暖中。
「好像還沒退燒呢。請別勉強自己，今天就在我家過夜吧。」
「……抱歉，由紀。我可能沒辦法。我得去找一個女孩子——」
「由紀說得沒錯。病人就該守病人的本分，乖乖在床上躺著吧。」
聽到這聲音，龍鬥移動視線，隻見艾米莉表情凜然地走進房間裏來。
「你身體還滿強壯的嘛。你的情況本來很不妙的喔？我都不敢相信你竟然這麽快就恢複意識了。」
「……艾米莉。你為什麽把愛莉絲一個人丟在那裏。」
龍鬥以低沉的聲音問道。
「……因為我的腳也受傷了，帶一個人逃跑就已經是極限了。所以，我才決定帶龍鬥你這個普通人逃走。畢竟愛莉絲遇到一點狀況還不會怎樣，但是龍鬥的話，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喪命的。」
「那也不能……！」
「那你說還有其他方法嗎？龍鬥留在那裏，就能幫助愛莉絲了嗎？……我不能再讓龍鬥受更重的傷了啊。」
艾米莉平靜地，但是口氣有些粗魯地反駁龍鬥。
龍鬥想反駁她，想開口說些什麽——卻注意到她緊緊握拳的手，更在微微顫抖。
「……抱歉，艾米麗。」
「我沒放在心上。……而且我想，那個人應該不會殺害愛莉絲。因為那個人……不，那些人的目的應該是搶奪《孤傲英雄譚》才對。……抱歉，由紀。可以請你離席一下嗎？」
艾米莉將視線從龍鬥移向由紀，對她說道。
由紀對她嚴肅的表情感到有些訝異，但簡短地迴答：「好。」然後就離開房間了。
「……我之前應該說過，那家夥手上的《少女馴獸師》是我在追捕的犯人交給他的，對吧？……說不定就是那個犯人命令他搶奪《孤傲英雄譚》的喔。」
「搶奪《孤傲英雄譚》？」
「那個人，剛才在公園遇到我們時，不是說過有幻想司書在比較棘手嗎？」
「……啊啊。他的確有說。」
「也就是說，那個人是為了襲擊龍鬥才來與我們接觸的。而且已經急迫到在一般民眾出沒的公園使用《少女馴獸師》。」
龍鬥頷首，同意她的說法。
「有關於此，我做了一個假設。那個人想搶的，很可能就是龍鬥的《孤傲英雄譚》。」
「你是說那家夥想要得到《孤傲英雄譚》？」
「對。這本『幻想戲曲』不但尚未完結，而且還不能讓愛莉絲迴到書裏。不隻如此，龍鬥還因為不明原因，而在櫻丘高中的圖書室發現了它。我想，犯人很可能是想討迴《孤傲英雄譚》。所以，他們絕對不會殺了愛莉絲。因為要是殺了愛莉絲，《孤傲英雄譚》就會消失了……不過理由還不清楚就是了。」
「……這樣啊。」
聽了艾米莉的這番話，龍鬥這才露出安心的表情。
「不過，也不能因為這樣就拋下愛莉絲不管。我去救愛莉絲就好，龍鬥你就在那裏躺著吧。」
「你說要去找她……艾米莉，你知道愛莉絲人在哪裏嗎？」
「……我有點頭緒。」
隻說完這句話，艾米莉就轉身背對龍鬥，準備離開房間。
龍鬥注視著她的背影，猶豫了—瞬之後，
「欸，艾米莉。可不可以也帶我一起去？」
他堅決地如此說。
「帶你去又能怎樣啊。隻會妨礙我而已吧。」
「……是這樣沒錯啦。」
艾米莉說的一點都沒錯。就算龍鬥跟著艾米莉去，也幫不上忙。因為龍鬥隻不過是個平凡的高中生。
這種事，龍鬥自己也很清楚。
「就算是這樣，或許我也可以當個誘餌什麽的啊。若是艾米莉遇到危險，也許我還可以帶著艾米莉逃走。所以——」
「你沒聽見嗎？我說你隻會妨礙我。」
艾米莉不容分說地拒絕龍鬥。
「……我不能再讓龍鬥遇到更多危險了。因為你隻是個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與『幻想戲曲』訂下契約的普通人。」
「可是……！」
「你得好好跟由紀道謝喔？是我擔心讓龍鬥入院的話，犯人可能會襲擊醫院，才硬是阻止她叫救護車的。結果她就一直陪在龍鬥的身邊照顧你耶。」
艾米莉原本始終銳利的眼神，在說這番話的時候變得溫和許多。
然而，艾米莉又立刻變迴冰冷的表情，沒跟龍鬥交代一句話就離開房間了。
「可惡……！」
龍鬥站起來想追艾米莉，但一陣暈眩令他雙膝一軟。
可能是因為勉強身體移動，剛才還隻是發燙的傷口現在開始隱隱作痛。由紀說過他在發燒，看來也沒錯，衣服滿是汗水，頭也痛得厲害。
龍鬥咬緊牙關忍住痛楚，再度想站起來時，
「石馬學長，你還好嗎！」
由紀拿著冷水沾濕的毛巾走進房間，跑到龍鬥身旁摸摸他的肩膀。
「不要勉強自己。石馬學長，你發燒發得好厲害。要是亂動，恐怕又會昏倒的。」
「……這點傷不要緊。這不重要，我非去不可。」
「……去找愛莉絲小姐嗎？」
聽到出人意表的這句話，龍鬥不再作聲，注視著由紀。
龍鬥視界模糊，看不太清楚——但龍鬥覺得由紀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泫然欲泣。
「石馬學長昏迷時一直在說夢話。愛莉絲、愛莉絲地喊……。石馬學長說愛莉絲小姐是搬來跟學長住在同一棟公寓的外國人，但愛莉絲小姐與石馬學長究竟是什麽關係？」
「由紀……」
「你現在這樣全身都是瘀血，製服也沾滿泥巴……石馬學長到底都在做些什麽事？」
由紀聲音顫抖地詢問，但龍鬥無法迴答她的問題。
他怕迴答之後，會害得由紀也被卷入「幻想戲曲」的事件當中——
「我不知道愛莉絲小姐是什麽人，也不知道石馬學長都在做些什麽事。可是，至少我也知道石馬學長又想做危險的事了。所以……」
繼而，由紀以雙手包起了龍鬥的手。
那手柔細的觸感，比侵蝕身體的熱量溫柔許多的溫暖，令龍鬥心頭一驚。
當龍鬥做著惡夢病臥在床時，由紀一直都陪在龍鬥的身邊。
當他因發熱而渾身冒汗時，是她細心地為他拭去汗水。
若不是艾米莉說「入院的話龍鬥會有危險」，她一定早就叫救護車了。
「……謝謝你，由紀。」
隻要聽到由紀顫抖的聲音，不用明說，他也能感受到由紀的心意。
……可是。
「但是，對不起……我，真的非去不可。」
龍鬥輕輕放開由紀的雙手。
「……為什麽，石馬學長要為了愛莉絲小姐這麽拚命？學長跟愛莉絲小姐應該才剛認識沒多久吧。為什麽要這麽……」
的確，龍鬥與愛莉絲隻共度了幾天的時光。
而且有過的迴憶，就隻是買衣服給她或是一起看書之類，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龍鬥與愛莉絲，不過是短時間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關係罷了。
「……我啊，剛才第一次握到真正的劍耶。」
龍鬥慢慢開口道。
「劍這種東西比看起來重得多，沒辦法像漫畫或電影的主角那樣帥氣地揮來揮去。劍柄也有夠冰的，我差點就想放手了。……但是，愛莉絲可是一直握著那把劍在戰鬥啊。」
愛莉絲一直以來，都是孤軍奮戰。
她絕不依靠任何人，一心想保護眼中所看到的所有人。
即使白皙肌膚傷痕累累，金色發絲被血染紅，愛莉絲仍然不放下劍。
為了他人而戰，相信自己隻有這份價值的英雄。
那就是《孤傲英雄譚》當中的愛莉絲。
「不需要什麽感情。自己必須成為守護他人的劍。愛莉絲總是這樣說，並挺身而戰。……可是啊，我所知道的愛莉絲是會笑的。」
龍鬥喝蔬菜湯的時候、開心地挑選洋裝的時候，還有閱讀向由紀借來的小說時，愛莉絲都曾經笑過。
這些都是任何一個普通人所具有的反應，是再平常不過的感情。
但是，對龍鬥而言，這就足以做為拯救愛莉絲的理由了。
愛莉絲才不是專門用來保護他人的劍。
隻是個隨處可見，有些頑固的女孩子——那就是龍鬥心目中的愛莉絲。
「所以……讓我去吧，由紀。」
說完這句話，二人就陷入沉默。
在一片寂靜之中，隻有時鍾指針移動的聲音；龍鬥定睛注視著由紀，等待她的迴答。
「……隻有一件事，請學長答應我。」
經過短短幾分鍾——但對龍鬥來說恍如永遠的漫長時間，由紀站了起來。
「不管身上受了多少的傷，你都一定要迴來。……當然，是要跟愛莉絲小姐一起喲。」
由紀努力忍著眼淚，展露了笑容。
「……好，謝謝你，由紀。」
龍鬥拖著沉重的身體經過由紀身邊，握住門把，
「我保證，我會迴來。」
龍鬥沒有迴頭，隻留下這句話，就走出房間了。
◇
龍鬥來到外麵，看到站在由紀家門前的少女而停住了腳步。
天空陰暗得讓星星閃爍不定，月光也似有若無。即使如此，看到那對雙馬尾加上櫻丘高中的製服，一看就知道是誰了。
「……艾米莉。」
「……你隻要再晚一分鍾，我就真的打算一個人去了。來，給你。」
說完，艾米莉將拿在手中的愛莉絲的劍交給龍鬥。
「雖然我不認為龍鬥能像愛莉絲那樣用劍戰鬥，不過說不定至少可以護身。況且也得還給愛莉
絲才行嘛。既然契約者是龍鬥，那就讓龍鬥你還吧。」
「……謝謝。你在等我啊。」
「……為了要不要帶龍鬥去，我猶豫了好久喔。因為我是真的不想讓龍鬥遇到危險。」
艾米莉的視線從龍鬥身上移開以掩飾難為情，輕聲說道：
「不過，畢竟那家夥連普通人出沒的場所都敢使用『幻想戲曲』。要是我被打倒之後龍鬥又遭到襲擊，恐伯這次真的會危害到一般民眾。……所以，若是情況實在危急，就算用搶的，我也會把龍鬥的《孤傲英雄譚》交給對方。明白嗎？」
「啊啊，我知道了。……不過，你真的知道愛莉絲人在哪裏嗎？」
龍鬥記得艾米莉幫助他時，的確說過是托櫻丘圖書館透露情報，她才能及時趕到。
他不知道艾米莉與櫻丘圖書館的館員有多優秀，難道真的能一個晚上就查出拓也等人的所在地點嗎。
「具體的地點不清楚。不過，線索倒是有。……龍鬥，你還記得銀狼有戴著一隻項圈嗎？」
龍鬥頷首。不隻是銀狼。如果龍鬥沒記錯的話，金狐與煌獅子應該也都戴著項圈。
「那隻項圈上寫了些字。」
「字？」
「對。……上麵寫著『破舊的高塔，艾米莉，救我』。」
霎時，龍鬥渾身緊繃。
桃樂絲所留下的求救文字也是一個原因。但更大的原因，是因為即使在黑暗之中，也能清楚看見艾米莉的眼中燃著熊熊怒火。
「也許這是引誘我們現身的陷阱。……可是，現在我也隻有這條線索了。」
「況且，」艾米莉附加說明。
「當然，我會優先救愛莉絲，但看到桃樂絲在求救，我實在無法置之個理。……不過，關鍵的破舊高塔究竟在什麽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看到艾米莉皺起眉頭，龍鬥也動腦想。
破舊高塔。如此抽象的形容，很難想像櫻丘會有這種建築。
然而，即使是一條伸手去抓就要斷裂的細線——他還是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艾米莉，帶我一起去吧。或許我知道愛莉絲人在哪裏。」
聽到龍鬥所言，艾米莉露出驚訝的表情，但神態隨即恢複嚴肅，點點頭，召喚出《魔弓射手》。
「那麽，我們馬上動身吧。沒什麽時間拖拖拉拉了，你就邊走邊告訴我吧？」
「……好。拜托你了。」
艾米莉抱住了龍鬥的肩膀，然後—個高空跳躍，跳上由紀家的屋頂。
然後，一個箭步就從一個屋頂跳到另一個屋頂，飛也似地移動而去。
◇
在一座離市區有段距離的矮丘上。艾米莉抵達了龍鬥所說的目的地。
「桃樂絲寫的破舊高塔，真的就是這裏嗎？」
「不知道。但我能想到的隻有這裏了。」
龍鬥迴答艾米莉，並仰望屹立眼前的廢棄大廈。
二十幾年前，在泡沫經濟的影響下，未等竣工就遭到棄置的五層樓雜居公寓。
外部裝潢早已風化，加上周遭沒有—戶民家，如今已化為地痞流氓之輩的聚集地，或是一般人試膽的陰森場所。
講到破舊高塔，龍鬥唯一聯想到的就是這棟廢棄大廈。
「聽好囉？作戰就照我剛才說的做。若是想掌握勝算，隻能靠這一招了。」
「啊啊，我知道。」
艾米莉給了龍鬥一個眼神之後，隨即穿過入口。
廢棄大廈中灑下朦朧的月光，加上眼睛已經習慣黑暗，視野良好，能夠看出這裏是建築物的大廳。
踩踏著散落一地的自動門玻璃碎片，龍鬥等人在大廳中前進……忽然，龍鬥被艾米莉抓住了手臂，整個人被用力拉扯過去。
「什麽……！」
幾乎同一時間，某個物體擦過龍鬥的手。
龍鬥急忙移動視線一看——隻見尖牙外露的銀狼，正惡狠狠地瞪著龍鬥等人。
「……這是怎麽迴事？」
艾米莉注視著氣喘籲籲的銀狼，不禁脫口而出。龍鬥在一旁看著艾米莉凍結的表情，想起了剛才提到的作戰。
艾米莉來到廢棄大廈時，說過桃樂絲的召喚獸隻剩下煌獅子了。因為金狐與銀狼，已經分別被愛莉絲與艾米麗打倒了。
不過，按照龍鬥的預料，看上次的情形，拓也似乎無法完全控製煌獅子。
拓也在進入戰鬥時，也許會一時猶豫是否要召喚煌獅子。這一瞬間，就能成為打倒拓也的機會。……他們原本是這樣打算的。
「……喂喂，真的假的啊。」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龍鬥的視線離開銀狼，轉向聲音那邊。
「狄更斯先生要我讓桃樂絲待機，以備追兵來襲，但想不到真的來了。而且竟然連《孤傲英雄譚》的契約者都在。」
那裏站著手持《少女馴獸師》的拓也，以及佇立身旁，麵無表情的桃樂絲。還有，
「愛莉絲！」
兩手銬著手銬，無力地低垂著頭的愛莉絲也在。
「……主……君？」
愛莉絲發出幾乎聽不見的細微聲音，慢慢抬起頭來。
而當愛莉絲—認出龍鬥的身影，消沉的表情頓時消失，她的神態充滿了驚愕之情。
「主君！您怎麽會在這裏——」
愛莉絲對龍鬥大喊的瞬間，艾米莉瞄準了拓也的《少女馴獸師》放出箭矢。
然而，銀狼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以尖牙咬碎了在空中飛向拓也的箭矢。
「……可以讓我問個問題嗎？銀狼應該已經被我打倒了。為什麽它們還會受到召喚？」
或許是為了讓拓也露出破綻，艾米莉主動向他說話。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因為這些畜牲對飼主的命令是絕對服從的。隻要命令它們生命垂危也得行動，它們就會行動到死前最後一刻。」
的確，銀狼的樣於看起來比在公園遭遇時更不尋常。
眼珠子滾動個不停，看起來簡直像精神錯亂。甚至令人懷疑它到底還有沒有意識。
「可是，桃樂絲是不可能說那種話的。」
「……我看你好像沒搞清楚狀況啊。」
拓也粗魯地將手放在身旁桃樂絲的頭上。
「飼主是我，好嗎？金狐也好銀狼也好，還有桃樂絲也一樣。」
「……你把桃樂絲當成什麽了。」
艾米莉注視著拓也，似乎要看穿他的內心。從艾米莉的身上已經感覺不出讓拓也產生破綻的多餘精神。剩下的隻有憤怒。
然而，拓也沒有迴答艾米莉的質問，臉上浮現冷笑，
「閑話就到此為止。……桃樂絲。先把那個女的解決了。」
「是。……銀狼。」
桃樂絲唿喚出那個名字的同時，與艾米莉僵持不下的銀狼開始飛奔。
它明明身上帶傷，其動作卻相當迅速。看它的動作，簡直像感受不到痛楚似地。
「嘖！」
艾米莉從龍鬥身邊跑開，以免波及了龍鬥。
艾米莉一麵移動，一麵舉起《魔弓射手》以牽製銀狼，但右腳負傷使得她無法全速奔跑。
不隻如此，艾米莉戰鬥的地點還是行動範圍受限的屋內。這對於擅長遠距離戰的《魔弓射手》來說十分吃虧。
龍鬥雖然是個外行人，卻也看得出來戰況對艾米莉壓倒性地不利。
（該怎麽做……！）
龍鬥握緊了手中愛莉絲的劍，思考自己現在能做的事。
自己能做的事。是交出《孤傲英雄譚》，以避免造成更多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