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譯版 轉自 百度貼吧


    掃圖:董君


    翻譯:綠天晴


    白晝的光,徐徐褪去。


    隨著冬日臨近,倫敦近郊的氣候變得更為不安定,一日內陰雲驟雨循環往複。瀝瀝地降下又停歇,然後又再次瀝瀝地滴落。從雨滴的質量來看,與過去的大相徑庭,往昔的英國幾乎沒有持傘步行之人,而現在近乎一半路人都撐著傘。


    無論如何。


    對少年而言的雨,僅是近數年的迴憶。


    類似的現象在那采掘都市也有過,但將那在地底落下的水稱作「雨」似乎不太恰當。自陰雲密布的天空,瀝瀝地擊打屋頂與牆壁的水聲。令鼻孔發癢地泥土氣味。


    迴想起了過去,在那快要破損的電視上看過的,黑白的音樂劇電影。


    曾有一次,在無意識地哼著鼻歌時,被老師指出該曲乃是『歌自雨中(singin" inthe rain)』,終於知曉了曲名。


    因為知道了名字,當時實為欣喜。


    因為覺得第一次接近了,那自以為永遠無法觸及之物——甚至不能想象可得觸及之物。


    「…………」


    此般思考著,少年邁著捷足奔馳於斯萊的道路。


    人流稀少的學舍旁邊,無精打采的影子拉長了。


    特征的赤色長發。由於那朝下的睫毛,無法判斷他注視著何方。距上課時間已不足五分鍾了,但他的樣子令人覺得已是在這佇立了數小時。與其稱之為和雨相配,倒不如說是在和雨交談的樣子,彰顯於其側顏。


    分明是那般相稱,但那仿佛要溶入瀝瀝雨聲的長身,究竟緣何令人感到此般寂寞呢。


    dr.哈特雷斯。


    現代魔術科(nowich)當代的學部長。


    「老師」


    縱是這樣問候,他也沒有立刻注意到。


    並沒有第二次問候,而是向他撐過了傘,哈特雷斯在兩次眨眼後,低下了頭。


    「啊啊,抱歉。一不小心就想到了嶄新的術式,埋頭於計算了」


    那麽,在計算的就不單止大腦,魔術迴路也定是用上了吧。就一定水準以上的魔術師而言,思考所使用的不單止大腦。似乎需要即時地驅動魔術迴路,就如何解決問題發起挑戰。


    就接受講課的少年而言,乃是因過分的才能不足而無以踏足的領域。


    「有什麽發現嗎?」


    「是。和第一次找到您時一樣」


    安穩地微笑著,哈特雷斯還以注視。


    曾為生還者(surviver)的少年,不久時日便將到達二十歲。日逐精悍的側顏,令人覺察到少年期的終結,但那瞳孔中寄宿著的純粹,仍是留有深厚過往的影子。或許是由於營養狀態和外部環境,他的體格與膚色以肉眼可見的程度變得更佳,凸顯出少年本來的健康。


    確認懷表後,哈特雷斯詢問道。


    「話說迴來,發生什麽事了嗎。較平時有點晚呢」


    「沒事。方才收到了自阿謝亞的來信,說是將他的私物丟掉也沒關係」


    「原來如此」


    「然後就想著由這邊來處理掉……對大家的分道揚鑣,稍微有點呆然」


    「畢竟這幾年你們是一起過來的嘛」


    對點著頭的少年,哈特雷斯露出了微微的苦笑。


    方才的名字,是哈特雷斯曾經的弟子,生還者們的一員。與少年一同探索靈墓阿爾比昂的隊伍,如今已分道揚鑣。與誰人共擔生死的沉重,在少年的人生中恐怕不會有第二次了。


    正因如此。


    他們或是成為聲名遠揚魔術師的養子,或是進入秘骸解剖局工作,得出過去無法想象的成果,在分道揚鑣的而今,仿佛是將胸口開洞般的感覺。


    「……所謂魔術師,就是會背叛的」


    哈特雷斯此般訴說。


    赤色長發搖曳於濕冷的風中。


    「畢竟本質上是我欲的堆砌。縱是有師父與弟子的羈絆,但那也不是絕對的。師傅珍視弟子乃是因為自身的思想緊係著魔術,弟子珍視師傅是因為還有能從他那吸收之物。若是互相失卻了價值,無論何時將對方棄之不顧都毫不奇怪……魔術師正是此般思考的生物」


    教導般的話語,流淌過濡濕的地麵。


    「但是,他們卻認真地提出了申請,甚至在正式成為我的弟子前,就進路而尋求我的意見。令人覺得是實為少見的有誠意的對應」


    「說來也是呢」


    少年,仿佛鬧變扭般撅起了嘴唇。


    實際上,這在以前就聽說過了。行走時說著這麽做就會變成這樣,談論著自己的夢想。然後,因為實現了各自的夢想,如哈特雷斯所言,沒有任何覺得不滿的地方。


    應該,是不會有的。


    望著少年尚未認同的表情,哈特雷斯繼續他的話語。


    「首先,你們生存下來了。自那大迷宮生還了。這件事本身便顯耀著美麗」


    哈特雷斯言及。


    「正因如此,或許你想著大家會像迷宮那時般攜手同進,但這裏果然還是與迷宮不同。戰場若是有變,戰鬥方式也會隨之變化。縱是如此,你們而今也身處同一片天空之下,若是想見麵便總有機會見到的」


    因師傅的話語,抬頭仰望天空。


    那迷宮不存之物。


    縱是雨天陰天,那廣袤的景色也令人歎為觀止。知曉那是在地上任何一處都能見到的景色時,這理所當然的事實,是何般震顫了心靈。縱是此般的感激,終究也還是習慣了,這樣抬頭仰望之事也逐漸減少。


    「就算不這樣,時鍾塔也不過小小的狹隘世界。就算不情願也會見到的」


    「是、這樣嗎」


    聲音中滲透著不安。


    地上(世界)太過廣袤。當然,與魔術有所關聯者,在這地上僅有極小一部分,腦中是理解的。這個世界是由科學(現實)來運營的,信奉魔術的掉隊者隻能肩並肩地生存下去。


    縱是如此,已是習以為常的而今,這片天空仍是如此廣袤。在那般期望的天空之下,覺得自己乃孤身一人,這隻能稱之為任性了。


    「——哦呀」


    突然,哈特雷斯將頭轉向道路的另一側。


    瀝瀝的雨中,沒有撐傘的她走著。


    縱是上等的服飾為雨水浸濕也無動於衷的那堂堂姿態,或許正是倫敦本來的做法,又或許,當稱其為新倫敦的做法。


    白發老婦。


    開朗地笑著,她舉起那滿是皺紋的手。


    「你好,dr.哈特雷斯」


    「您好。君主(lord)·巴魯葉雷塔」


    巴特雷斯彎下身軀,少年也慌慌張張地追隨著他。


    從老婦人滿是皺紋的臉龐上,無法推斷出實際年齡。對魔術師而言外表年齡不得信任,時鍾塔的人都是知道的。若對方是君主,那就更是這樣了。


    君主時常會這樣來探訪。


    對少年而言,那仿佛是天上的存在。統率時鍾塔的,十二位王。


    「沒想到,您會突然來訪。」


    「不不,沒有關係的。隻是稍微來看一眼。想與許久不見的你說說話呢」


    君主·巴魯葉雷塔的表情與視線中,衡量如何對待此方的評級天秤,以微妙的平衡搖晃著。


    那是雖然名義上同格,但實質上並非如此、評判對手價值的視線。


    「…………」


    dr.哈特雷斯,在學部長之間,是被排擠的存在。在主要學科的學部長中唯一一位不是君主,但在名義上卻被要求與其他君主對等交往——為此,他接受了多少


    不利的要求,少年一直以來都看在眼中。


    最初離開地底時,以為哈特雷斯是王中的一員。這件事本身便是錯誤的。


    終於,君主·巴魯葉雷塔的視線移動了。


    「嗯,那邊的是你的門生嗎」


    「……是的。我記得以前有所介紹……」


    為哈特雷斯觸及背後,咽下唾沫的少年,盡可能地挺起胸膛。


    「我叫做克洛」


    「謔,真是個發音奇怪的名字」


    然後便失卻了興趣,無視少年的逞強,君主·巴魯葉雷塔的目光迴到同胞的學部長身上。


    「既然到了這兒,就想順便確認一件事」


    她開口道。


    「君主·埃爾梅羅的事情你聽說了吧」


    「似乎是參加了極東的,以鬥爭方式進行的魔術儀式吧」


    (……君主·埃爾梅羅)


    那個名字,少年迴憶起來了。


    在所有的君主中,也是位於上位的家族。兼備了權威與實力的,礦石科(kishur)的君主。明明已經二十歲了,卻時至今日仍被稱作神童,正因為他自不足十歲起就不斷給出了異常優異的實績。不止步於本應繼承的礦石科,在降靈上也發揮出才能,得獲降靈科(eulyphis)一級講師之座的傳言,少年也有所耳聞。


    原來如此,在時鍾塔,天才正是給予此般傑出人物的詞語。


    那個埃爾梅羅去參加了極東的魔術儀式,隻是在時鍾塔裏一部分喜好傳聞者之間成為話題的程度。差不多,那已厭倦了研究名聲的埃爾梅羅,這次是想給自己鍍一層武鬥派的金了,這樣的胡言亂語也成套地出現。此般情形,正證明了君主·埃爾梅羅這位魔術師的性能。


    故而,哈特雷斯輕聲低語。


    「畢竟,是那常勝無敗的神童,君主·埃爾梅羅。縱是萬中取一,也絕不會出現在那極東的魔術儀式中敗北這種事情吧」


    「那才是再好不過。能不能被個伏兵給輕取呢」


    老婦人用明朗的聲音說著恐怖的事情。


    「君主·埃爾梅羅——凱尼斯·埃爾梅羅·阿奇博爾德與降靈科(eulyphis)的令媛結下了婚約。這樣下去,貴族主義的就會更加團結一致,就我們民主主義而言實為頭疼。啊啊,怎麽樣呢?現代魔術科要不要正式地將椅子置於民主主義呢?現在的話可是能賣個不小恩情的哦」


    「我會當做沒聽見的」


    哈特雷斯平穩地搖了搖頭。


    瞬間,空氣變得緊張起來,


    「那可真是遺憾」


    君主·巴魯葉雷塔的嘴角綻起了笑容。


    「但是,若你迴心轉意了,請隨時告訴我哦。從以前開始我對現代魔術就挺有興趣的。要是跑到中立主義那邊去,我可是會鬱悶到寓居不出的呢」


    「還請不要開玩笑。我可是不會管您的哦」


    哈特雷斯搪塞過去。


    貴族主義。


    民主主義。


    中立主義。


    貫穿於時鍾塔的三個運用方針,正如君主·巴魯葉雷塔所說,現狀下現代魔術科不隸屬於任何一方。哈特雷斯被要求走鋼絲也是理所當的。話雖如此,現代魔術科能秉持相當程度的存在感而運營,也正是因為它獨立於三大勢力,若是想歸屬於哪方,結果就是被搶購。作為唯一一位並非君主的學部長就更需要慎重地行動。


    不,在此之上。


    少年悄悄地,製止震顫。


    (……莫非)


    莫非,在民主主義聲名遠揚的這位老婦人,該不會已經看透現代魔術科(我們)的秘密了吧。


    「哦呀,怎麽了門生君」


    「……沒事」


    「請勿威嚇我的門生」


    哈特雷斯輕輕地將手置於搖頭的少年肩膀上。覺察到了震顫的休止。看著這樣的少年,君主·巴魯葉雷塔輕笑道。


    「哈哈哈,真是失禮了。作為道歉,能不能請你收下這個呢」


    遞出的,乃是影院的票。


    「君主·巴魯葉雷塔——miss伊諾萊經營的影院嗎」


    「啊啊,買取了的最新型複合影院[ema ple]。有一個影廳是親屬專用的呢。拿著這張票去的話,喜歡的電影(寫真)大抵都能看哦。哈哈,很久以前就想有個自己專用的劇場了」


    「若在表世界采取過為明顯的經濟行動,君主·特蘭貝利奧是會很困擾的吧?」


    「瑪格丹尼爾男孩的話是會諒解的。那麽,再會了」


    揮著手,君主·巴魯葉雷塔踏上了歸程。


    與姿態一同氣息也消失了,過了一會兒,哈特雷斯輕柔地笑道。


    「君主·巴魯葉雷塔喜歡嶄新的東西呢。著眼於我這種湊數的,馬上過來籠絡,真是勞駕她了。陰濕的惡意……並非如此,隻是天然的時鍾塔體質呢」


    「是說,明朗地策劃著陰謀嗎?不太能想象呢」


    「有點不同。與其說陰謀,不如稱之為深謀遠慮,很難想象都是致他人於死地的陷阱,就她而言,也並非真的希望君主·埃爾梅羅死亡。君主·巴魯葉雷塔隻是單純地運用包括直覺在內的手段,摸索著能令自己感到有趣、若是可能的話對自己有利的狀況。啊啊,對創造科(valuay)的她而言,這種狀態的摸索才真正顯耀著美麗吧。」


    即是,親近權力一事吧。


    並非貪圖權力,亦非被權力魅惑,那位老婦人隻是單純的習慣了。如方才一般沒有任何前兆的來訪,說著過去今日的話題,確認互相的立場與狀況,對她而言仿佛是唿吸一般的事情吧。那是無需一一去意識的,理所當然的動作。


    但是,


    「老師,不會不甘心嗎」


    「不甘心,嗎」


    「因為,方才的」


    一半以上,不就是在威嚇嗎,無法吐出下半句話。


    若問有無惡意,那或許是沒有的。但是,那種措辭,仿佛在確認著自己手握生殺予奪的權力。那才是方才談話的君主·巴魯葉雷塔最為自然的姿態,是否能為之自滿就是另一個話題了。


    但是,如往常一樣,哈特雷斯接受了己方的無言以對,露出淡淡的苦笑。


    「這種場合,身為異常分子的,是沒有後盾的我呢」


    這樣,迴答道。


    「畢竟,魔術師本身即是過去的遺物。說著現代價值觀的差別之類的話也不成體統。從最初開始,我們就不是平等的」


    哈特雷斯的話語,就時鍾塔的理論而言乃是理所當然。


    魔術刻印唯有直係才可繼承,魔術迴路的數量與質量也是在出生的瞬間就被決定好的。既然魔術雄踞著價值觀的首位,他們的存在方式就隻能是過往的舊態。


    「但是,現代魔術科(nowich)是」


    「是的。從總體來看,魔術師全體都在衰退。正因如此,也隻能把以前唾棄為廢物的新世代(newage)之輩,加入進組織。這種憤懣與矛盾的妥協點,正是現代魔術科,亦即這條斯萊街」


    哈特雷斯地視線流向道路。


    僅是一望,會將這裏視作學術都市的人少之又少。


    畢竟,太過狹小。隻是在僅有一兩條道路程度的空間中,強行塞進了一個學舍般建築物的場所。隻從資金周轉麵來看的話考古學科(梅亞斯提亞)也差不多,畢竟傳統不同。


    那邊是在時鍾塔中也有著屈指可數格式與曆史的科目,被視作中立主義的代表格。相對的,現代魔術科(這邊)是將在倫敦近郊一點點建成的工房和關係建築物強行塞進了一個地域。濫竽充數、敷衍了事,這種亂來的印


    象最為顯著。


    即便如此,對時鍾塔的新世代(new age)而言,這裏也是足以安置自己夢想的街道。


    「方才,您說了魔術師就是會背叛的吧」


    少年迴憶起在君主·巴魯葉雷塔來訪前,哈特雷斯所述的話語。


    「那麽,老師又怎樣呢」


    「當然,我也隻是個平凡的魔術師。藉自己的魔術,期盼著抵達可得到達的究極,為此會不惜采取肮髒手段(dirty work),隻是這樣的凡庸之徒罷了」


    真的嗎,他想到。


    自最初見麵已過了數年,這個人從未顯露出這樣的我欲。逃出靈墓阿爾比昂、入籍為時鍾塔的學生、接受講課,都不曾。


    「但是,老師有妖精的——」


    向著快說出嘴的少年,哈特雷斯朝自己的嘴唇豎起手指。


    「那個和作為魔術師的性能沒有直接關係。隻是偶然之間混入我內側的附屬物般的東西。當然了,過去也有著同樣藉自妖精處得到的性能,得獲特別階位的魔術師,但我沒有踏上相同的道路」


    這樣的事,以前也有所耳聞。


    例如,藉觸碰妖精一事,學習到可得與萬物交談的統一言語的魔術師。


    但是,少年的師傅並非藉此般異能成為了學部長。


    「…………」


    不知不覺的,少年迴望師傅。


    他不曾改變。與自己最初相會那時一樣。分明少年自身也,與少年一同的隊伍也那樣麵目全非了。


    「……老師,這樣就好」


    故而,輕語。


    數步,先行。


    踏上欠損的石板地,迴首。


    「我啊,最喜歡斯萊街了」


    不知何時,雨休止了。


    正如易變的倫敦天氣,方才那陰沉的天空已有一半放晴,其正下方架起了虹橋。


    美豔混雜的色彩之下,少年靦腆地開口道。


    「那,定是因為,老師身處這條街吧」


    *


    ——那是在,十年前。


    極東的第四次聖杯戰爭,極小型魔術儀式開展之前的事情。


    在被稱作埃爾梅羅二世的與眾不同的君主現身於現代魔術科,更早的幾年前。


    *


    「所以,老師就請保持這樣」


    那是對某位少年而言的星,尚且顯耀於斯萊之時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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