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頭頂天穹漂浮大陸尾端柳絮般飄蕩。


    拉斐爾倒提著長劍,冷冷地看著屋頂上身形魁梧的男子,冷風拂來,蕩起他額前發絲,發髻淩亂的他,看起來有幾分狼狽。


    阿道夫·查理滿麵寒氣,定定地與拉斐爾對視。


    雙方在撒葉城投誠修羅殿之後,一直相伴而行,對於各自的手段都有所了解。


    方才在紫苑外的戰鬥,主要戰場就在阿道夫·查理與拉斐爾之間。


    鏡花水月雖然默契極佳,手段陰狠,然而麵對【靜靈堂】這種一向以黑暗戰鬥形式出現的黑暗組織,一時間被逼的節節敗退。


    內達卡更是在第一時間內,就被默然跟在【靜靈堂】身後始終未曾露麵的裁決者,一擊殺之。


    首惡被斬殺後,除了鏡花水月與拉斐爾以外,其餘一幹人等都想要投降。


    按照【靜靈堂】內部大佬的意見,也是應該留下一個活口,撬問些情報。


    麵對作為聖城特洛茲現在最高執行者,奧斯曼下達的指令,他們最終還是下達了格殺令:


    一律格殺,不留活口。


    那麽多人,隻有拉斐爾依靠自己強悍的劍術修為,得以逃脫。


    裁決者原本想跟著追來,卻被阿道夫·查理堅決拒絕。


    於是一個劍術大家,一個武力值不遜色於裁決者的魁梧大漢,雙方開始了激烈的交戰。


    直到拉斐爾由於受傷的緣由,最終被迫落在這個院子,這場追逐戰才告一段落。


    “這些日子我們也算並肩戰鬥過的戰友,你終究隻是一個雇傭者身份,又何必為了內達卡這個已經死在裁決者之手的人繼續賣命呢?投降吧。”阿道夫·查理沉吟片刻,麵容微微一暖,聲音自然也安穩下來。


    “多說無益。”拉斐爾趁著這點時間,終於緩過一口氣,麵對著阿道夫·查理的勸說,明確無誤的予以拒絕。


    阿道夫·查理長歎了一口氣,對拉斐爾的頑固表示了自己最後的歉意。


    氣息方吐,他的手上驀然出現一柄鐵槍,眉宇像是飛揚起來的劍,冷聲道:


    “手底見真章!”


    話音剛落,鐵槍如電一般,閃射而出,氣勢一往無前,如猛虎蓄力猛然發足狂奔下山,若滔滔河水自天河倒灌而來。


    橫練如電。


    一柄鐵槍在他手上愣是舞出了劍花的意境。


    拉斐爾瞳孔微微一縮,壓抑住自己心中的震撼。


    翻手間劍柄入手,銀光劃過,砰然間竟然與鐵槍硬碰硬的橫斷相擊,迸濺出的火星似乎隻需一點星火便有燃盡院落的威力。


    在劍與槍相鬥正當時,一片銀輝忽然從半空中如網一般朝著拉斐爾當頭罩下。


    “卑劣!”林蕭窩在牆角,偷偷看著這一幕,第一時間發現了那個銀輝網罩。


    顯然這是阿道夫·查理的陰險計劃。


    拉斐爾感知原本便弱了阿道夫·查理一線,阿道夫·查理為了把這個小動作完全掩蓋,形成一擊必中的結果。


    鐵槍中的力量灌注了他近十成的修為,鋪天蓋地的氣勢完全遮掩了銀輝網罩的那點小小波動。


    等到拉斐爾感應到銀輝網罩時,已經無力逃竄。


    但他畢竟是北荒第一劍客。


    劍術非凡,以左道法門成就強大無匹的實力,本身就是個堅毅之輩。


    硬朗的麵容上閃過一絲狠辣,全身氣機猛然一縮,毫不顧忌如透縞素一般的鐵槍,腳跟在身後輕輕一點,全身倒退,身體肌肉緊縮,力量全部積累在腰背處,狠狠地撞擊在了身後的牆壁上。


    砰一聲,牆壁被他破開,他的身子倒飛進入小屋內。


    林蕭暗罵一聲,急忙跳到床鋪上。


    可惜已經來不及,拉斐爾神情愕然地看著林蕭,表情怪異。


    似乎怎麽也沒想到隨意落下的地方,居然還住著一個熟人。


    阿道夫·查理鐵槍轟然飛入,像一柄沉墜無比的標槍,在他魁梧有力的臂膀甩動下,擦著床鋪,狠狠紮入屋內的牆壁。


    鐵槍尾端轟鳴陣陣。


    如同響尾蛇一般。


    隨即魁梧的男人一步踏入,他微微掃視了一眼整個屋子的情況。


    望見林蕭,眼神一亮:


    “拉達姆斯夫人如今何在?我在古舊之路上倒是忘了問你。”


    “她,後來跟我走散了。我也不知。”


    “嘿,她可是個風騷入骨的貨。有機會一定要嚐嚐。”


    “就怕你嚐了,連命都送了。”拉斐爾捂著胸口的傷,血汩汩地往外流,望著阿道夫·查理,冷笑道。


    鐵槍中所含的槍芒,到底還是傷到了他。


    “到把你給忘了。”阿道夫·查理一拍腦袋,抱歉地笑了笑。


    那麽高大的一個魁梧男人,笑起來卻異常溫和。


    隻是林蕭和拉斐爾都不會相信這個溫和笑容背後,依舊溫和。


    這個男人手段陰毒。


    僅僅幾招之內,就將拉斐爾逼入死地。


    林蕭擺了擺手:


    “那個你們繼續,我就是想睡個覺什麽的。不是有意偷窺你們的。”


    阿道夫·查理:.......


    拉斐爾瞪了他一眼:“閉嘴。”


    “束手而降吧。”阿道夫·查理,沉默片刻說道。


    “我若投降,我會不死麽?”拉斐爾語調並非是反問,而是微笑中帶著譏諷說道。


    “我不能保證。我欣賞你的實力。”阿道夫·查理伸手將已經插入牆壁的鐵槍拉出,砰一聲重重的擊打在地麵上。


    .......


    微弱的燈光現出漫漫逐漸拉長的光暈,床鋪上的杜科早已安然入睡,薩都拿著一隻新的尖墨筆在那本大部分空白的紙麵上奮筆疾書,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放下筆,站起身子,推開房門,外間狂躁了一天一夜的雨已經停歇了好久。


    雨水洗涮人間汙穢過後的清爽氣息,隨著微風拂過他的鼻息。


    他負手而立,抬頭望著屋外遠方黑沉沉的天空,那裏有一道光,隻有修習薩滿之術並領悟其中真意的人才能看到。


    光呈黑紫色,時而粗壯,時而細小,時而高躍蒼穹,時而低行半空,變幻無常。


    他看了許久,直到那道光柱忽然消匿,才輕聲低語道:


    “薩拉丁,半年之後,你真的能繼續坐在那個位置上嗎?大薩滿又如何,終究不過浮生一螻蟻罷了。”


    聲音落下,沉默良久之後,薩都臉麵上顯出迷茫神色,仰起頭望著黑沉的蒼穹,和蒼穹之上漂浮的大陸,喃喃自問道:


    “我們的路,真的一樣過嗎?......我所堅持的與你所堅持的,在死亡地界的法則之眼下,其實......並無差別?”


    無人迴應,隻有陰翳龐大的懸浮陸地無聲冷瞰著這老者的神情。


    荒漠陰風掠過他的額頭,銀霜發絲在空中疏狂若離。


    晨間清光灑映,天穹高遠,便是看似靜止不動的巨大漂浮陸地,在這個暴雨衝刷侵蝕之後的城市上方,似乎也向更高遠處上升了一段距離。


    空闊廣遠的天空,露出少見的湛藍色澤,隨著微風一一浸染著早起吆喝的城市居民。


    少年踮著腳尖,小心翼翼的在羊書卷上搖搖晃晃如同走鋼絲般一點一點的向屋門處移動。


    一隻大腳丫子啪的一聲,踩在羊書卷上,不等少年尖叫聲從喉嚨中放出,那隻大腳丫子跨出一大步,踩在了另一本羊書卷上,而腳丫子的底部更是粘著一片被扯下來的羊皮紙。


    薩都打開屋門,仰頭望了望天空,迴身看向屋內,笑著說道:


    “好久沒這麽好的天氣了。”


    他心情因為天氣在暴雨之後驟然變得如此清爽感到高興,但某個摳貨少年渾身卻像寒霜傾打的茄子,懨懨無語。


    “都是錢啊。薩都老丈。”少年哭喪著一張臉,良久之後看著很像是沒心沒肺缺心眼笑著的薩都,說道。


    薩都無奈地搖了搖頭,對這個少年的摳門,他此刻算是有了更深刻的體會:


    “等成為你的財富時,你再心疼吧。你先和我到前麵的客廳,給你診斷一下身子。”


    “診斷身子?那還是算了吧。這身子有什麽毛病我不敢說一清二楚,我那個師傅在裏麵做了什麽手腳,以我現在的水準也猜不透。但大體是個什麽情況,我還是知道的。像昨天那種情況,其實隻是突發......”林蕭的話說了半截,便戛然而止。


    他看見這個叫做薩都的司祭,走出屋外地那一瞬間,不知是眼花還是真的發生在眼前——他的目光竟然在那個瞬間穿透了老者的身軀。


    或者說,老者原本實體的身軀在那一瞬間成了光霧,變化成了虛幻。


    下一刻,老者的腳步落在院子中,林蕭的目光也重新迴到正常的視線軌跡。


    “你......”林蕭張開嘴發聲,怕被前麵的人聽到,立即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驚訝著就叫出來。


    早先在黑森林受教時,他的師傅就不止一次地敲打他:


    “世間大能者,雖不多,但皆有氣息舉止可略循探查,卻絕不能多言。”


    “倘若多言如何?”林蕭秉持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精神追問道。


    青衫鼓蕩的中年人看了一眼嬉皮笑臉的少年,一字一句,冷冷道:


    “幾——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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