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逃走。


    她並不是第一次有過這個念頭。


    對菲麗來說,早在她不想當念威操作者時,就已經開始逃避了。


    那是發生在她故鄉的事。流易都市聖布爾格遭到汙染獸的襲擊,這是在哥哥離開都市前往潔爾妮後不久所發生的事。當時年紀尚幼的菲麗本來隻需要在後方待命就行,但她卻受到某位傭兵的請托,也因此在這場戰鬥中有了初次的實戰經驗。


    汙染獸相當可怕,不過,感覺起來卻隻有比電影中的怪物逼真一點而已。收集情報,並且傳達出去,這就是念威操作者的主要任務。他們絕對不會站上前線,也就是因為這樣,菲麗才會有那種感覺。


    不如說,當她體認到這裏就是戰場,是真正的戰場時,已經是戰鬥結束後的事了。


    汙染獸的屍體散落在周圍。武藝家的屍體,以及部分屍塊,讓菲麗有了這種感覺。多麽淒慘的光景呐。正因為那幅光景不像電影的殘酷畫麵般修飾過,反而更能將這種感覺鮮明地呈現在菲麗眼前。


    菲麗發現,這就是自己必須活下去的世界,是打從自己出生後就決定好的宿命。


    她真正理解了這件事。


    在那之後,她就不停逃避著,卻無法逃開。之所以來到潔爾妮,也是為了找尋不同的可能性。然而,不論她走到哪裏,都被迫當一名念威操作者。


    而且……


    (你不要緊吧?)


    她現在也在戰鬥。


    那個人也在戰鬥。


    自己的唿喚遭到忽視,唯一傳來的隻有對方的急促唿吸聲。這是在他與薩瓦利斯透過二輪機動車展開淒絕空中戰之後的事。戰鬥時間雖然短暫,密度卻相當集中。就算他認為調勻唿吸比迴答菲麗更重要,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衝過土石流的二輪機動車已破爛不堪,卻仍在奔馳著。不過,它的引擎卻冒著奇怪的白煙,而薩瓦利斯跑在前方的二輪機動車也麵臨著同樣的狀況。


    菲麗不斷設下陷阱。她利用負責轉接訊號的念威端子,在潔爾妮到這裏為止的範圍內布下層層念威爆雷網。她參考了剛才幫助妮娜她們時,臨時布下的那些爆雷陷阱。而這個招式也是她在前一陣子的戰鬥中學會的技巧。


    在這之前,菲麗隻有在收集情報時才會使用自己的力量,就連念威爆雷也隻是用來護身而已。


    然而,在打倒那隻老性體時,雷馮讓菲麗以念威爆雷炸陷了地層。


    菲麗知道這種戰法。在小隊對抗賽時,第一小隊用這招成功騙過了菲麗。在這之後,菲麗學到了對抗這招的方法,但這迴卻是第一次實際使用它。


    使用這招就表示菲麗要磨練自己身為念威操作者的能力,因此她沒有使用過它,也不想使用它。


    然而,現在不是在意這種小事的時候了。


    爆裂閃光覆蓋了薩瓦利斯。不過,逼近至貼身距離的端子別說是要命中他,就連爆雷也沒有放出。某人在爆炸瞬間前出手妨礙。另一道念威侵入了菲麗的端子,並且妨礙了它們的動作。


    頭一個浮上腦海的身影是傭兵團的那一名念威操作者。菲麗被他們捉住時,曾經有過念威遭受幹擾的經驗。她第一次經曆到那種頭痛。對方能做到這種地步不但令她驚訝,也讓她心有不甘。


    那個人是戴著鐵麵具的奇妙念威操作者——費爾瑪斯。菲麗到現在還不敢相信,自己曾成功搶走過那個人的念威端子。


    傭兵團成功攏絡了薩瓦利斯,這是不可動搖的事實。不過,當海亞還在傭兵團時,明明不怎麽可怕的這名人物,現在卻變得異常棘手。


    費爾瑪斯的念威端子有如要反擊似地接近這邊。菲麗已經學會了幹擾端子的方法,她一邊以念威造成妨礙,一邊試圖強奪敵人的端子,不讓它靠近雷馮身邊。


    在這同時,菲麗試著尋找費爾瑪斯的身影。菲麗判斷他應該跟自己一樣躲藏在潔爾妮的某處。都市雖然陷入一片混亂,但這裏畢竟是菲麗等人的主場,隻要能發現費爾瑪斯,就能直接對他采取攻勢。這麽一來,多少也等於對薩瓦利斯造成妨礙。


    不過,這麽做究竟有何意義?


    雷馮再次出擊。剛開始主動挑釁的人雖然是薩瓦利斯,但現在隻要雷馮不采取動作,他就會專注地奔向潔爾妮,而這也助長了雷馮內心的焦躁。


    薩瓦利斯的戰法不但有效,還令人不快。


    兩人再次展開空前絕後的空中戰。菲麗眺望著雷馮的身影,不過,就算是菲麗的念威,也無法清楚掌握兩人的戰鬥。戰鬥產生的衝擊餘波漸漸變小,甚至演變成靜謐的戰局。或許兩人正以更高深的技巧戰鬥著吧。除此之外,菲麗一無所知。


    然而,戰況究竟有多淒絕,似乎也失去了意義。


    現場傳出巨大聲響。一直到剛才為止都被菲麗刻意忽視的巨大聲響,在她大意的瞬間透過念威端子猛襲而來。傳至菲麗腦中的這道爆炸聲隻是一項數據而已,所以它並沒有直接撼動菲麗的耳膜。不過,它的壓迫感卻足以令菲麗更加絕望。


    巨大的腳部跨過了雷馮與薩瓦利斯兩人。影子覆蓋了四周。它沒有變清晰,而是變得更加濃密。


    古連丹就在兩人上方。


    它追上來了。


    而且,離潔爾妮隻剩下一小段距離。


    兩人有如反抗似地躍開。在頭盔下方,薩瓦利斯露出笑容,但雷馮卻麵露苦惱。他也覺得這場戰鬥毫無意義,但也認為自己非戰不可。


    然而,光是阻止薩瓦利斯並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古連丹就在這裏。在菲麗的計算下,早在雷馮抵達前,古連丹就會搶先一步抵達潔爾妮。


    而且……而且在潔爾妮這邊,有無數謎樣的敵人包圍了地麵。菲麗認為它們應該是汙染獸沒錯。然而,她也覺得那些汙染獸似乎不同於目前見過的任何一隻汙染獸。


    潔爾妮的武藝家都撤迴了避難所。就算他們想戰鬥,也因為接二連三的戰事而疲累不堪,而且精神上似乎也到了極限。


    即使如此,危機仍沒有停止,它不肯停止。


    真想逃走,菲麗如此心想。她想要逃離身為念威操作者的立場。如此一來,她就能什麽都不曉得地迎接結局。而且,這種想法居然變成了某種希望之光。現在的菲麗隻知道一部分的狀況而已,真正重要的真相,其實她根本一無所知。


    未知帶來了痛苦,痛苦得無以複加。


    (你很迷惘呢。)


    這道聲音忽然傳入耳中。菲麗猛然站起,甚至還弄倒了椅子。


    菲麗目前的所在地是避難所內部的其中一間地下會議室裏麵。這間會議室不大,也沒有其他人在場。雖然室內隻有最低程度的照明,但菲麗發絲所釋出的念威光芒卻取代了不足的光線。


    它,有如溶入念威淡藍色光芒似地出現在這兒。


    是念威端子。


    有著蝴蝶造型的念威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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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嚇到你了呀,真是對不起呢。因為我很久沒遇見這麽有才能的人了,所以才會這麽興奮。)


    是老婆婆的聲音。有那麽一瞬間,菲麗以為這是費爾瑪斯的聲音。不過,費爾瑪斯的聲音是機械語音。根據看過他真麵目的雷馮所言,費爾瑪斯身上有著很嚴重的傷。因為他的喉嚨也受到了傷害,所以說話時才會是那種聲音。


    「你是……」


    菲麗一邊在腦海裏支援雷馮,一邊向對方發問。她感受不到任何敵意。如果是費爾瑪斯的話,應該會立刻發動念威爆雷才對。如此一來,菲麗早就一命歸西了。


    然而,搭載著老婆婆聲音的這枚端子,卻沒做出類似的舉動。


    甚至可以說,端子傳來的波動相當平緩,或者也能說是悠閑吧,感覺起來就像邊喝茶邊聊天似地。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的名字叫德爾波妮,是古連丹的念威操作者。)


    古連丹。聽見這個名字,讓菲麗有一種被淋了整桶冷水的感覺。想不到念威端子已經侵入得如此深入了,對方的速度快到令菲麗驚歎。


    (哎呀呀,你用不著那麽驚慌啦,我又沒有要對你不利。)


    察覺了自己的樣子,老婆婆……德爾波妮說出了這番話。她身上的沉著氛圍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


    「古連丹來這裏的目的是?」


    (我們陛下喜愛的那名女性,似乎就在這座都市上麵,所以陛下說要親自過來接她迴去呢。老實說,我們其他人都對這種任性舉動感到困擾,卡爾馮


    甚至還臭著一張臉呢。)


    說罷,德爾波妮客氣地笑了幾聲。笑聲中有著高貴氣息。


    菲麗不曉得誰是卡爾馮。不過,現在的狀況沒這麽悠哉。


    (我明白你們這邊的狀況。)


    有如看透自己的思考似地,德爾波妮搶先一步如此說道,菲麗屏住了唿吸。


    (所以,可以把一切交給我們處理嗎?我們不會做壞事的。)


    「我無權做這個決定。」


    (那麽,如果你能替我引薦有這個權限的人,我會很高興的。)


    這是都市之間的交涉。


    菲麗透過念威端子,將情報傳送至卡利安那邊。


    (這件事就先講到這裏,對了,你有心儀的對象嗎?)


    「…………啥?」


    突如其來改變的話題,讓菲麗的理解力無法跟上。


    (我指的是你喜歡的人啦。就算在古連丹這裏,也沒有像你這麽有天分的人。況且,念威操作者又不像武藝家那樣到處都是,這是為什麽呢?不,我覺得有喜歡的人是一件好事,我會好奇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那個,我指的不是這個……為什麽要問我這個問題?」


    (如果你有心儀的對象,那我也隻好死了這條心。如果沒有的話,我可以替你介紹不錯的對象喔。你要不要過來古連丹呢?我想你一定能成為一名優秀的念威操作者。隻要你願意,或許你也可以繼承我的名號,成為下一個裘安迪斯呢。反正我也差不多該引退了……)


    「不,我對這種事沒興趣。」


    菲麗對裘安迪斯這個名字毫無印象。不過,如果念威操作者之中有人手持天劍的話,那應該就是這一個人了吧。


    (哎呀呀,那真是太遺憾了。)


    德爾波妮沒有繼續死纏爛打,她幹脆的態度甚至令菲麗有些失望。


    (那麽,你有喜歡的人嗎?)


    不過,她並沒放棄追問這個問題。


    「那個……」


    該怎麽講呢,這種平穩又悠哉的話題,幾乎鬆懈了菲麗的緊繃情緒。她現在仍在腦袋裏支援著雷馮。他與薩瓦利斯正展開著激烈又熾熱的戰鬥。而且,菲麗與負責支援的費爾瑪斯之間的戰鬥也尚未結束。


    菲麗將自己的腦袋分成了好幾個部分。在這種狀況下菲麗甚至覺得,麵前這個散發著做日光浴般悠哉氛圍的蝶型念威端子,正試圖鬆懈自己的精神。


    (你長得這麽漂亮,身邊一定有很多追求者吧。不過所謂的良人,還是要自己決定比較好唷。因一時的熱情而隨波逐流是不行的。像你這種花容月貌的人,更要小心才是喔。)


    「喔……」


    現在是什麽情況啊,菲麗不曉得該如何迴應。


    在腦海的一隅,卡利安同意與德爾波妮展開通話,使用菲麗的端子連絡上了德爾波妮的部分念威。菲麗隻有讓出一部分的端子支配權,隻要她願意,應該隨時能將它搶迴。然而,對方或許會以菲麗意想不到的方式搶走端子。這麽一想,菲麗頓時緊張了起來。


    不過,與卡利安進行會話後,這邊的對話也會跟著結束。換成這個角度想的話,菲麗也有鬆一口氣的感覺。


    然而……


    (話說迴來,所謂的良人呀,指的並不是接近自己的追求者。嗯,當然囉,如果自己也能全心全意去愛對方的話,那就再好也不過了。)


    這裏的話題沒有結束,與卡利安之間的會談也還在進行中。德爾波妮同時進行著這兩段會話,而且也跟菲麗講著話。


    (可是,光是這樣還是不夠。還要看對方有沒有出息,以及兩人適不適合才行。不過,要組織一個美滿的家庭,光這樣還是不夠的喔。)


    菲麗並不是不相信有人能做到這種事,但她認為自己辦不到。菲麗能在同一時間內處理多項情報,但就現階段而論,她無法同時進行兩段對話,因為要這麽做,必須要將內心情感一分為二才行。


    (所謂的愛情,是要互相重疊的事物,任何一方都不能超出太多。就這層意義來說,相親也算是不錯的方式喔,因為兩人都是第一次跟對方見麵。怎樣,你意下如何呢?)


    換言之,她想替自己安排相親。


    「不,我……」


    (哎呀,你果然有心儀的對象啊。那麽,要不要跟對方一起來古連丹這邊住呢?我覺得這裏的環境對你很有幫助喔。)


    「不,那個……我想這件事應該不太可能…………」


    (哎呀呀,這是為什麽呢?你們那邊是學園都市吧?這麽一來,你們兩人就有可能會分隔兩地喔?既然如此,過來住古連丹這邊也不錯啊?)


    「不,那個…………」


    為何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想起那個名字呢?


    「雷馮他……」


    話剛出口,菲麗就覺得大事不妙。她的臉頰熱了起來。


    (哎呀呀呀呀。)


    一邊聽著德爾波妮發出的感歎聲,菲麗一邊垂下臉龐。


    在戰場上飛馳的隻有她的邏輯思緒。


    *


    這裏是有著德爾波妮端子的另一個場所。


    古連丹的王宮——謁見之間。


    這裏雖是謁見之間,空間卻沒那麽寬廣,頂多隻比雷馮等人的養父——也就是戴爾克之前帶莉琳前來的房間還大一些而已。這裏不是沒有從都市外麵前來拜訪的使者,卻也不是那麽常見。就都市內的訪客而論,雖然有很多企業的商人會前來求見,但他們大多會要求密談,所以隻會用到戴爾克他們也使用過的房間。


    古連丹王宮的建造者們認為,沒必要在這種小地方誇耀國威。


    隻要擁有武力就夠了。


    這就是古連丹。


    而且,就連平常沒用到的謁見之間,也因為沒在使用之故,在室內擺飾等東西上披了床單,連王座都被整個蓋住,隻有讓使者站立的空間孤伶伶地維持著原狀。


    如今,沙發之類的家具被擺上了那個空間。它們都是王宮傭人臨時找來的家具,由於這種事經常發生,所以他們搬的速度也很快。那些家具排列得不甚整齊,甚至相當淩亂。不過,考慮到何種人物將會坐上它們,以及齊聚一堂的他們之間有什麽人際關係的話,這種排列方式也能說是最好的組合。


    「那麽!」


    坐在最豪華的單人沙發椅上的愛爾榭拉,活力十足地拍了一下手心。在一旁靜靜站立的人是卡娜麗絲。


    「要開戰囉!」


    麵對女王的宣言,所有人都無精打采地轉過了臉。唯一精力充沛的人是女王。德爾波妮的端子在卡娜麗絲的另一側散放淡淡光輝,坐在最近一張沙發上的迪古利斯隻是撫摸著胡子,坐在他旁邊的卡爾馮則是麵帶苦澀。卡溫迪亞用膝蓋夾住了利法斯,有如抱緊玩偶似地露出了滿足的表情。她根本沒在聽女王說話。開戰這個字眼讓利法斯臉色發白。魯伊梅一個人占據了最遠的三人座沙發。特洛伊亞特則是坐在自己的沙發上,並且將腿蹺在魯伊梅的沙發扶手上打著嗬欠。林戴斯根本沒坐在沙發上,而是在謁見之間的窗戶旁獨自抽著煙。


    嗯,他們跟平常一樣沒勁嘛。


    確認了這件事後,愛爾榭拉發覺現場少了一人。


    「帕梅琳呢?」


    (關於此事……)


    德爾波妮很困擾地說出了這件事。


    (她還在氣之前的那件事,所以不肯離開浴室。)


    「你跟她說,如果她再不滾出來,我就從這邊狙擊她,讓她光著屁股逛大街。」


    (哎呀呀……)


    德爾波妮以有些悠哉,又像是看好戲的口氣做出迴應。


    「差不多該告訴我們現況了吧。」


    滿臉不悅的卡爾馮如此提議。


    「說的也是,就這樣辦吧。」


    反正德爾波妮的端子也在帕梅琳那邊,所以同樣的話用不著一直重複。


    愛爾榭拉對卡娜麗絲使了一個眼神後,她點點頭往前站了一步。


    「目前古連丹正在接近學園都市潔爾妮。」


    「啥?」


    發出這種聲音的不隻一人。所有人都露出了吃驚表情,連林戴斯也用手夾住嘴邊的香煙望著這兒。


    「這是什麽差勁玩笑啊,古連丹要欺負弱者嗎?」


    迪古利斯一邊撫摸著自豪的長胡子,一邊如此低喃。


    「這是古連丹的意誌。」


    卡娜麗絲維持著一貫的冷靜臉孔。不過,在這張臉孔下麵,她也感到困惑吧。古連丹到底有什麽打算,沒有人能正確地理解。不,迪古利斯或許知道吧。薩瓦利斯或許也從初代天劍留下的傳說中得知了部分端倪。可是,他並不在現場。卡娜麗絲


    也是與王家有關之人,所以她也知道部分實情。真相就是,古連丹王家血脈中存在著某種宿命。而且,如果沒湊齊十二名天劍,這個命運就會變得毫無意義。真相就隻是這樣而已,連愛爾榭拉也不知道等在後麵的是什麽樣的結局。


    德爾波妮或許是這群人之中知道最多的吧?然而,她卻將自己得知的情報加上了某種程度的封印。她是能將知覺情報以機械資料形式在腦內加以存取的念威操作者,所以才能辦到這種事,這也是她不感到吃驚的理由。不過,連她也無法預測接下來的發展吧。


    其他天劍都露出一頭霧水的表情。


    愛爾榭拉沒讓任何人知道真相。


    不過,差不多也可以告知他們一些細微末節了吧?


    「古連丹接近學園都市的意思是……陛下準備開戰嗎?」


    在這種時候代表大家提出問題的人通常是卡爾馮。這種角色雖然不討喜,卻不是別人硬推給他的任務,一切隻因為這名男子討厭曖昧不明的局麵。


    是的,所以——


    「沒錯。」


    「原來如此……」


    所以,他隻問了這個問題便不再追問。即使對手隻是學園都市,隻要厘清將要開戰的事實,對他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喂喂喂,問題還沒結束吧?」


    以粗野嗓音抱怨的人是魯伊梅。他明明隻微微移動身軀,沙發的椅腳就發出了擠壓聲。他是獨自一人就能坐滿三人座沙發的巨漢,而且坐得還很不舒服。特洛伊亞特放在扶手上的腳令魯伊梅感到礙事,所以他用粗壯手臂揮開了它。


    「陛下該不會要我們陪那些小鬼們玩耍吧?別開玩笑了,我這個人最討厭手下留情,而且抹殺那些連毛都沒長齊的小鬼頭一點也不光彩呐。」


    「……我好像不記得老大有出戰過耶?」


    腳被揮開的特洛伊亞特,重新坐好後如此低喃。


    「因為沒有值得我親自上場的戰鬥。」


    「那以後也請老大您繼續保持下去囉。耶~無冕王!」


    「吵死了,閉嘴!不準把我放在一旁自己吵起來。」


    眼看麵紅耳赤的魯伊梅就要起身抗議,愛爾榭拉搶先一步製止了他。


    距離雙方接觸的時間所剩無幾。


    「不想陪小毛頭玩耍也無所謂。話說迴來,難道你們以為我會為了這種事叫大家集合嗎?」


    「那麽,您的意思是?」


    再次感到疑問的卡爾馮,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不過,愛爾榭拉卻越過這張臉龐望向佇立窗邊的林戴斯。再次叼上香煙的胡渣男以險峻眼神望向這邊。他身上的剄流十分平穩,之所以眼神兇惡,也不是因為心情不悅。不,就是因為他看任何事情都不順眼,所以眼神才會變成這樣吧。


    這都是因為力量過於強大的他,找不到適合自己的戰場之故。


    「地獄之門開啟囉。」


    愛爾榭拉以足以響徹謁見之間的高昂聲調,有如歌唱般地做出了宣言。


    「地獄來臨了,隻為你們保留的地獄就要降臨了。我會讓大家見識到後悔自己活著的戰爭。而今天這場戰鬥,就是地獄之門的入口。……德爾波妮。」


    (好的好的。我已經跟那座都市達成粗略的協定了。)


    如此告知後,在一旁待命的端子移動至沙發中央,另一枚不曉得從哪裏出現的端子則是投射出影像。


    「喔?」


    因好奇而發出聲音的人是迪古利斯。


    出現在半空中的畫麵裏,有著一座無人都市。那兒沒有半條人影,不過,卻有著另一種身影。


    映照在畫麵上的是怪異的巨人,以及模樣更奇詭的生物。無數個它們正互相爭鬥著。這兩個種族淹沒了整座都市。都市上看不見任何人影,他們都躲進避難所了嗎?


    「這是汙染獸?」


    看起來似乎不是這麽一迴事。聚集在這裏的都是殲滅過無數汙染獸的強者。不過,除了幼生體以外,誰也沒看過形態統一到這種地步的汙染獸群。


    「看起來雖然相似,卻不是汙染獸。它們是比汙染獸更古老的物種,說起來應該像是汙染獸的祖先吧。」


    「什麽……?」


    卡爾馮露出不解神情,不過,愛爾榭拉一點也不在乎。不論是否可以理解,不管是否同意,都已經逃離不了這場戰爭了。不管是不是在古連丹出生,聚集在這裏的人都已是局內人,都是以天劍繼承者身份存在著的人物。


    打從成為天劍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無法逃離這個劇本了。對於身為武藝家一族,又能抵達至巔峰的人們而言,這可以說是近似宿命般的事物。明白武藝家的起源、知道這個世界是如何構成的,就能理解這一切嗎?


    然而,愛爾榭拉並不想長篇大論地解釋一切。


    「德爾波妮,還有多久會跟他們接觸?」


    (再兩小時吧。下麵的小家夥們大概會慢個十分鍾左右。)


    「喔,這麽一說,薩瓦利斯那小子好像接受了什麽密令,所以才出去的嘛。他的目的地就是那座都市啊?」


    魯伊梅用他的大手鼓了掌,從那兒發出的巨響令眾人露出了困擾表情。


    「算是啦。不過,那件事隻是順便而已,真正的目的是保護我的公主殿下。……這臭小子居然在那種地方無所事事地到處遊玩。如果公主殿下有什麽損傷的話,我就要捏扁他!」


    愛爾榭拉知道話說到一半時,自己的眼神就嚴厲了起來。當她用大拇指與食指互相磨擦時,所有人都把目光從那邊移開,隻有林戴斯以觀察般的眼神凝視著這邊。


    帕梅琳來到了房內。她的臉上充斥著不滿。這種反應跟平常如出一轍,因此愛爾榭拉根本沒放在心上。


    她轉換了心情。


    「那麽,兩小時後,我們就會接觸那座都市……」


    愛爾榭拉掃視了聚集在此地的天劍繼承者們。


    「魯伊梅、特洛伊亞特。你們到那邊去大鬧一場吧。造成一些小破壞是不打緊,可是不準弄壞地下設施之類的重要建築物喔。」


    「好啦。」


    「了解。」


    「德爾波妮負責找出公主的位置。發現目標後,帕梅琳清出道路,林戴斯負責保護她。在那之前,你們想幹嘛就幹嘛吧。」


    「為何叫我做這種事……」


    「因為在大家之中,隻有你直接跟她見過麵。那麽,其他人去接觸點那邊阻止敵人入侵。哎,我想應該會白跑一趟吧。」


    在那瞬間,林戴斯不滿地抽動了眉毛。不過,他馬上把注意力放到別件事上了吧。


    愛爾榭拉憶起了兩人的初會。


    那是十多年以前的往事了。當時,她還沒有現在這麽高。愛爾榭拉以自己的剄力停止了身體的成長。如果可能的話,她希望能在自己這一代結束那個宿命,所以她做了這個決定,她決定要盡可能地活著。


    早在流浪巴士接近都市時,她就已經感受到那股強大剄流了。來了個有趣的家夥呢,她心想。糾纏在剄流上的氣息充斥著不滿,是那種會讓腦袋接二連三浮現「沒有戰鬥能滿足我」、「我是因何而生」、「我是因何而活」這類想法的剄流。


    自己是因何而生?愛爾榭拉從來沒對此產生過疑問。從明白自己是自己的那一刻起,愛爾榭拉就已經是愛爾榭拉了。她是站在古連丹最高峰的人,是命定之戰的儲備武力。為此,三王家不斷重複著延續、純化、並且加以濃縮血統的行為。這是有如要重返先祖基因的挑戰行為。近親交配是異常之源,為了避免碰觸到這條界線,三王家又導入了天劍繼承者的強大之血。


    在這樣的過程中,最後誕生的就是自己。


    她早就明白自己是因何而生。因此,她才會對這名想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強大的男人感到好奇。


    她站在僅僅是形式上隔開外來區的圍牆上望著那個人物。


    走出流浪巴士的,是一個滿臉寫著不滿的男人。他的大衣衣擺因漫長旅程而磨損,不過,這種風格卻很適合他。這名男人身上有著愛爾榭拉所沒有的寂寥氛圍。


    所以,她才會想徹底擊潰他。


    愛爾榭拉略微釋出剄流,男子立刻迴應了她的挑釁。兩人的移動隻花了一瞬間,選擇的戰場是位於外圍地帶的無人場所。


    勝負立刻分曉。


    肉眼無法辨視的細絲瞬間包圍了愛爾榭拉。那是鋼絲,不過,卻具有足夠的殺傷力。上麵不但布滿剄流,而且還強悍無比。這股剄流是如此強大,現任天劍繼承者之中應該無人能及吧。就算剛經曆過漫


    長旅途,即使戰鬥經驗比這裏的任何一人都還要粗淺,貫入剄流的攻擊意識卻比誰都還要激烈、鮮明。男子炸烈了心中的鬱悶。這種程度的不滿,就算待在古連丹也無法化解吧?


    然而,就連強悍無比的激烈剄流,也無法傷到愛爾榭拉一根寒毛。她一把扯住鋼絲,然後毫不在意地走向前方,朝男子臉上揍了一拳。露出難以置信表情的男子當場慘遭轟飛。


    這個男人需要的是地獄,而且是最激烈的地獄。


    既然這種男人來到了古連丹,就表示距離那個地獄降臨的時刻也不遠了吧?愛爾榭拉如此心想。


    愛爾榭拉揪住男人的頭發將他拖起,然後目不轉睛地凝視那張臉龐。藏在一頭亂發下的眼瞳,深深吸引了她。那是一對唿喚著戰鬥的眼瞳。如果在其他都市的話,它們就會是一對引來無益騷動的眼睛吧。但是古連丹不同,這裏需要渴求戰爭的眼神。


    「我會讓你見識到後悔自己活著的戰場。」


    愛爾榭拉答應了男人,她認為自己一定能實現這個約定。


    而且,它也成真了。


    再過兩小時,地獄的入口就會開啟。


    下達命令後,天劍們紛紛離開了室內。愛爾榭拉甚至趕走了卡娜麗絲。德爾波妮或許還在吧,但愛爾榭拉卻無視了她的存在。愛爾榭拉的確能將德爾波妮確實地逐出室內,但她並沒有這樣做。如果在意德爾波妮的存在,那根本無法在古連丹生活下去。


    窗邊,林戴斯仍在抽著香煙。侍女帶來的煙灰缸內堆滿了煙屁股。


    「看看你的戰場。」


    「……哼。」


    從窗邊站起後,林戴斯拍去沾在大衣上的煙灰。這件大衣不是與愛爾榭拉初會時的那一件。不過,成為天劍後,生活明明寬裕許多,這件大衣卻不是高檔貨。這並不是因為邋遢,而是他維持高昂戰意的個人風格。


    在空無一人的謁見之間,愛爾榭拉將身軀深深沉進沙發。未曾有過的昂揚感籠罩著她。


    以及——相同程度的痛苦。


    莉琳。


    將她拖進地獄的人,也是自己。


    是繼承艾連?卡菲特之血的自己一族。


    *


    那道身影出現在王宮的空中庭園內。


    他將緩緩褪下的衣服丟在一旁,全身隻剩下褲子。炙熱陽光灼燒著肌膚,健壯肌肉撐起了與年齡極不相稱、充滿著光澤感的肌膚。


    這個人是迪古利斯。


    幾天前,女王跟卡娜麗絲曾站在這邊。迪古利斯不曉得女王在這邊幹什麽,也不知道她站在這裏望著潔爾妮。然而,現在的迪古利斯與當時的她一樣,在這裏張著弓,而且將目標對準了潔爾妮。


    學園都市近在咫尺,連普通人也能看見。撤離一般民眾的行動已開始進行,而且馬上就會結束。如今,腳部移動時的吵鬧聲響,正擾動著古連丹的空氣。


    迪古利斯拉著弓弦。那是金屬製的弓弦。它的銳利度雖不及鋼絲,但技術差一點的人隻要用力扯開這張弓,指頭就會被瞬間彈飛吧。迪古利斯將弓拉滿弦,卻沒有搭上弓箭。將剄流變成弓箭,才是武藝家使用的弓術。也就是說,迪古利斯並沒有使出剄流。事實上,他不但沒使用衝剄,也沒使用內力係活剄。他隻用著以自己肉體鍛煉出來的肌力拉著弓。對一名年事已高的老人而言,光是這樣就已經是超乎尋常的舉動了。


    (你的心很亂呢。)


    發出聲音的人是德爾波妮。


    「我怎麽可能靜得下來呢?事態會演變至此,說不定就是因為我當時的天真。」


    這不是他在謁見之間的那種,慈祥爺爺般的說話方式。迪古利斯現在的語氣更加粗魯,也更不注意用詞遣句。除了因為他心情煩躁外,當然也是因為現在的談話對象,隻有交情深厚的德爾波妮一人而已。


    (你是這樣想的嗎?)


    「當然啦。而且,我根本不在乎黑爾達那個小鬼逃走。如果心靈怠惰的話,不管變得多強都沒有意義。就不留下這種劣等血統的角度思考,我甚至舉雙手讚成他的逃亡。不過……」


    迪古利斯迴想起當時的情況,那已經是十六年前的往事了。他不得不想起當年被稱為梅法?修達特事件的那件事。


    那時,迪古利斯也站在這座空中庭園上,因為這裏是能眺望到都市全貌的絕佳地點。


    蟲子們正在騷動,地點是外來區。其中一棟住宿大樓裏湧出了汙染獸,而武藝家們也完成了包圍網。


    迪古利斯正等待著結果出現,但他等待的卻不是汙染獸遭到擊退的結果。汙染獸的襲擊是意料之外的狀況。在汙染獸的襲擊下,有另一件事正在進行著。而他,正在等待那個結果抵達自己手中。


    (迪古利斯。)


    在背後,德爾波妮的端子對他開了口。這裏的端子不隻一片,而是好幾片聚集在一起。她現在很忙,忙著擾亂布下包圍網的念威操作者們。能在不被發覺的情況下封鎖重要情報,又能同時對複數集團采取這種行動的人,大概也隻有她了吧。


    「怎樣?」


    (計劃成功了一半,但另一半卻失敗了。)


    「那要看失敗到什麽地步囉。」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迪古利斯相當明白這個道理。不過,究竟是哪裏失敗了呢?不知道這件事,他就無法感到心安。


    (黑爾達大人已經死亡,而我們的部下也因此全滅。那個女孩還活著,還有她的小孩也是。就現況而論,我們不可能在沒人發現的情況下,再悄悄派人侵入那邊了。)


    黑爾達逃進了那棟住宿大樓,而且他打算搭乘今天抵達古連丹的流浪巴士。這是一個巧妙的逃亡計劃。迪古利斯知道黑爾達在外麵有養女人。不過,當他得知那名女人懷孕時,卻已經太晚了。


    接著發生的是,突如其來的逃亡。


    這是為什麽?無法理解他為何采取行動的迪古利斯,最初隻感到困惑。是因為害怕未婚妻愛爾榭拉吃醋嗎?不過,黑爾達應該明白愛爾榭拉根本沒那個意思。愛爾榭拉對黑爾達完全不感興趣。這件事令黑爾達感到不滿,所以他才會在外麵與自己喜歡的女子交往。不管是誰,都無法因此怪罪他吧。即使這名女子生下小孩,隻要不涉入繼承權的問題,就不會造成任何問題。


    摻雜普通人基因而劣化的血統,王家一點興趣也沒有。


    既然如此,黑爾達為什麽還要逃亡呢?他應該明白個中道理才對啊。


    思考至此時,一股寒意突然掠過迪古利斯體內。該不會是——就在他浮現這個念頭時,身體也跟著顫抖了起來。迪古利斯立刻跟德爾波妮進行通話,接著對利文家族發出了命令。利文家族擅長諜報活動,也負責擔任政治上的黑手。迪古利斯沒必要說明事情的始末,利文家族立刻派出刺客,而且黑爾達也死亡了。


    (現在要怎麽做呢?女嬰被母親帶走了,而且母親也身受重傷。在這個狀況下,放著不管,她們也會死去吧。)


    迪古利斯也以武藝家的視力凝視著外來區的狀況。圍住住宿大樓的包圍網沒有任何變化,出現在內部的汙染獸也沒出現什麽大動作。然而,根據德爾波妮所言,那隻汙染獸有如要保護黑爾達似地突然出現,而且還是在他身邊的普通人變成的。


    這是怎麽一迴事?是那些家夥做的手腳?我方的行動被察覺了?不過,如果真是如此,那這個征兆也太微弱了。還是說那隻是一隻普通的老性體?


    現在的狀況相當奇妙。德爾波妮表示就外觀而言,汙染獸具有人型,戰鬥力卻在老性體的標準之下。


    冰冷的預感至今仍讓背上起滿雞皮疙瘩。


    果然還是那麽一迴事吧?既然如此,那它就不是汙染獸囉?或者說,對方連汙染獸也能加以利用?


    就在迪古利斯猶豫不決之際,變數出現了。


    有一人獨自衝出包圍網,朝住宿大樓飛馳而去。


    迪古利斯看過這條身影。那個人是一個叫做賽哈丁武門的小流派之主。


    名字是——戴爾克?賽哈丁。


    他察覺異狀了嗎?不,如果是那種相信自己直覺的人,應該不會單方麵聽信念威操作者提供的情報。他應該是小隊長沒錯。也就是說,他的實力很強。既然如此,他應該發現念威操作者的報告與自己的感覺之間出現了差異吧。


    他想過去那邊親眼確認情況嗎?


    如果是在其他場合的話,先不論身為統率者這種行


    為是否得當,站在武藝家的角度來看,他應該獲得一聲讚美才對。然而,戴爾克在這個節骨眼上采取的行動,卻讓迪古利斯感到相當苦惱。


    迪古利斯舉起長弓,並且釋出剄流架起弓箭。


    (你要殺掉他嗎?)


    「即使以武藝家的身份來到世上,血統卻那麽薄弱。在這個世界上,弱小即意味著不幸。如果他發現這個事實的話,那會有多不幸呢?」


    (或許不會有第二次的機會喔。)


    「即使如此,約定之刻仍會到來。而且,當那一天到來時,我將會拚盡最後一分力量,這不會有任何改變。」


    迪古利斯剛直地說道。


    德爾波妮感到迷惘。如果沒有她的情報,就算是迪古利斯也無法看透住宿大樓的牆壁射穿目標。他要連同住宿大樓一起破壞掉嗎?對方有可能在爆炸之中奇跡似地生還。如果要幹得徹底,完全不留下半點生機的話,外圍地帶也會因此缺失一塊。不過,這也是情非得已的事吧?


    「德爾波妮,照這個情況來看,他隻有死路一條。要不是被汙染獸吞食,就是被老子擊殺,你隻能兩者擇一。」


    迪古利斯發現自己跟年輕時一樣,用了「老子」這個自稱詞。


    他認為自己年事已高,自己會就這樣衰老下去吧。


    不過,他現在有另一個想法,或許自己不會這樣也說不定。


    約定之刻或許會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到來,他如此心想。


    既然如此,他就不能死去,也不能衰老。不管在肉體上,或是精神上都一樣。


    「德爾波妮。」


    迪古利斯再次叫了她的名字,並且在裏麵加入了「這是最後通牒」的言外之意。德爾波妮的端子沉默了半晌,最後終於小聲地說了話。


    (我們來賭一場吧,迪古利斯。就賭那名武藝家。)


    「你說什麽?」


    在外來區那邊,飛奔而入的戴爾克衝進了住宿大樓。戰鬥聲傳入耳中,卻沒有持續太久,靜寂再次降臨。


    (我們來賭賭看這名武藝家是否能成功守護那名女嬰。如果他辦到了,就表示那名女嬰有天意眷顧。我認為那名女嬰身上應該背負著某種使命。)


    「你真天真呐。」


    迪古利斯如此說道,但他還是放下長弓,並且散去衝剄。不過,他仍然以剄流維持著視力,並且瞪視著蘊藏了殺氣的住宿大樓。


    「不過,這樣也好。看看那名嬰兒是要死在這裏,還是會看見修羅地獄的盡頭。如果你想讓她選擇的話,就讓她自己選吧。」


    哪一個結局比較幸福呢……迪古利斯瞬間有了這個念頭,但他立刻搖了搖頭,因為這個問題根本毫無意義。


    就這樣,那名女嬰活下來了。


    「一直到現在,我還是認為當時應該殺掉她才對。」


    迪古利斯拉著沒搭上箭的弓如此低喃。在他視線前端的是——潔爾妮。在那兒上演著的慘狀,就是愛爾榭拉口中的地獄入口。


    長大後的女嬰就在那兒。


    她是為了什麽而存活至今的呢?她應該以一般人的身份普通地成長、進入職場、談戀愛、生兒育女才對。如果她不是武藝家的話。


    然而,迪古利斯卻無法將曾經放下來的弓,再次對準那名女孩。這並不是因為他與德爾波妮之間的賭注,而是因為迪古利斯也是一個人類之故。他是武藝家,也是古連丹三王家的一員,但他畢竟是一個人類。讓他除去非敵之人、抹殺女嬰的決心,早在那時就被削弱了。


    (而且,我們知道她過得很幸福。)


    「這不是等於她會更不幸嗎?」


    不明白幸福為何,就不會知道什麽是不幸,這就是迪古利斯想表達的意思。然而,德爾波妮不發一語,隻是散出淡淡笑意的氛圍。


    「爺爺!」


    背後傳來的唿喚聲,讓迪古利斯放下了弓。


    他的孫女站在庭園入口處。


    「怎麽了,庫拉麗貝?」


    「武藝家們都在騷動著,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她是喜愛少年打扮的孫女。


    不過,她卻擁有女性曲線,臉蛋甚至稱得上美麗。吊著劍帶的短褲露出修長腿部,肌膚也散發著光輝。她的柔順長發有著奇妙的色彩組合。雖然大部分的頭發都是黑色,卻有一部分是白色的。這不是挑染,而是與生俱來的發色。


    「別問我,去問你表姐如何?」


    就迪古利斯之孫的身份而論,女王也是其中之一。


    「我不要,因為她會說我還太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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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女噘嘴的動作讓祖父笑了出來。她雖然打扮成這副模樣,骨子裏卻還是女孩。


    「還有外麵的狀況。眼力比較好的人都已經看見了。雖然它是學園都市,不過上麵到處都是汙染獸,所以大家都在談論古連丹朝那邊移動的理由。」


    「既然知道那邊有汙染獸,古連丹就隻有一件事可做。」


    「是沒錯啦,可是那是其他都市的問題啊,爺爺。」


    「不管在什麽地方,隻要眼前出現了汙染獸,我們就要獵殺它們。」


    這句話讓庫拉麗貝露出不同意的表情,然後她就離開了。


    (你的孫女變強了很多呢。)


    「什麽啊,跟雷馮比的話,她還差得遠呢。」


    (那孩子也從那兒生還了呢。)


    德爾波妮如此說道後,迪古利斯露出了苦澀表情。


    (你不推舉她為天劍嗎?)


    「也許我是一個溺愛孫子的爺爺吧,我覺得應該讓她多吃一些苦頭比較好。或許是未嚐敗績之故吧,她太驕傲了。」


    天劍還空著一個位置,是雷馮曾經持有的沃爾夫修丁。對迪古利斯來說,將這柄天劍賜給孫女可說是易如反掌。因為就現階段而論,其他武藝家之中並沒有出現特別出色的人材。


    愛爾榭拉也沒打算將空下來的天劍賜給其他人。她甚至沒有設下天劍爭奪賽。這就表示庫拉麗貝的實力還不足以滿足她吧。


    (隻有湊齊十二人才有意義的天劍。不過,這場戰爭開打前似乎湊不齊呢。)


    「為什麽非湊齊十二名不可呢,這一點連我們也不曉得。」


    以冷淡語調如此說道後,迪古利斯望向潔爾妮。


    古連丹已經很接近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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