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慶進入第二天。


    今天是對外公開日,不少住在附近的居民、來自友校的學生、有誌報考本校的同學都來參觀。再加上適逢星期六,很多人放假休息,校園內展現平時所沒有的熱鬧景象。


    校慶第一天有點像大家關起門,先自己全程彩排一遍,第二天則大不相同,突發狀況也增加許多。


    所幸在校慶執行委員會全員出動下,第二天的量再多也不用怕,好比側翼與防漏側邊的雙重保護。


    如此這般,今天一整天,我都要忙執委會的工作。


    我們要麵對各式各樣的參觀民眾,包括數量最多的周邊國高中生,還有攜家帶眷的家庭或女士、住在附近的老人,以及「不太清楚這裏在做什麽,不過我們還是來湊熱鬧」的小孩子。


    按照規定,訪客都必須簽名登記,不過從我的觀察看來,這個關卡把守得相當不確實。具體說來,如果有誰的存在感跟我差不多低,搞不好可以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大搖大擺地進入校園。


    衛生保健組的值班人員跟男性體育老師搭檔,在兩扇校門前擺設長桌接待訪客,所以沒有什麽奇怪的家夥混進來。


    我在擁擠人潮中主要負責的工作是拍攝照片,為各個班級展出的活動、觀眾的反應等等留下影像,記錄這一年校慶的盛況。


    我本來以為隻要隨便把鏡頭對準幾個地方,啪嚓啪嚓按幾下快門便大功告成,但是一直進行得不怎麽順利。


    原因在於,當我舉起照相機時,總會有人前來製止:「不好意思,我們不開放拍照……」你們知道這樣讓我有點受傷嗎……


    每次遇到這種情況,我都得秀出「校慶執委會,記錄組」的臂章,甚至由自己主動道歉。


    正當我拍完不知道第幾張照片時,背後突然有東西撞上來,產生一陣衝擊。


    「哥哥!」


    「喔,小町。」


    我轉過頭,看見小町抱著我。以一名哥哥的立場來說,妹妹像這樣撒嬌的感覺並不差。哇哈~我的妹妹真可愛!


    「分隔許久的重逢就是要擁抱……好,小町應該可以加到分。」


    「你以為這裏是希思羅機場(注82 倫敦最大的國際機場,也是全世界最繁忙的機場之一。)嗎……」


    外國人未免太喜歡在機場裏摟摟抱抱。


    我把這個鬼靈精從身上拉開,她又「啊嗚」地叫一聲。真是個鬼靈精。


    今天是星期六,學生不用去學校上課,小町卻不知為何穿著製服。說到這個,為什麽女生那麽喜歡穿製服?舉目所見,其他學校的女學生也是清一色製服打扮。好吧,我想得到一個理由——這樣便不需要煩惱該挑哪一套衣服。


    小町開始整理她撲過來時弄亂的水手服衣領,這景象有種說不出的不尋常。


    ……喔,我懂了。大部分的訪客都是唿朋引伴來參觀,隻有小町獨自前來,所以有一種奇特的感覺。


    「你是一個人來?」


    「對,因為小町隻是來找哥哥的,然後這樣說又能幫自己加分。」


    小町見我用冷淡的視線看她,故意咳了一下。


    「不開玩笑啦。其實,因為現在是升學考試前的緊繃時期,小町覺得找朋友來不太好。」


    對喔,這個鬼靈精也是笨蛋一個,因而我常常不小心忘掉她好歹是個考生,而且第一誌願正是這間總武高中。


    親眼看看心目中第一誌願的校慶,的確有可能對她產生正麵刺激,不過在此同時,也會增加壓力。她大概是為了這個目的,特地來到這裏。


    小町像是走進大觀園,好奇地東張西望。


    「結衣姐姐跟雪乃姐姐呢?」


    「由比濱大概在我班上,雪之下就不知道了。」


    「那麽哥哥為什麽不留在教室?沒有容身之處嗎?」


    她的口氣輕鬆,說的話卻如此傷人。真是失禮,若問容身之處,我當然有,教室座位的桌椅即為我的固有領土。不過除此之外,便沒有其他容身之處,所以在桌椅被征召使用的校慶期間,我徹底淪為流浪之民。請叫我飄泊者。


    「……徘徊各地的孤傲靈魂,根本不需要依靠之處。」


    「哇~好帥氣~」


    那你的語調為什麽沒有半點感情?


    「所以,哥哥在做什麽?」


    「工作……」


    小町聽到我的迴答,連眨兩三次眼。


    「所以,哥哥在做什麽?」


    「不是說我在工作嗎?」


    為什麽同樣的問題要問兩遍?想要我在你的學期成績單的評語欄,寫上「別人說話的時候要認真聽」是不是?


    「所以,哥哥在做什麽?」


    「你是跳針的cd嗎?要不要用研磨劑幫你擦一下?我是真的在工作啦。」


    「哥哥,在工作……」


    直到我重複第三遍,小町總算聽懂,懷著無限的感慨低語。


    「打工總是動不動蹺班,還編一些『沒有啦,最近要準備考試,家人盯得比較緊』之類的奇怪理由,每次都做不了多久的哥哥……竟然在工作……」


    她的眼角有東西閃爍一下。


    「小町好高興……可是,好奇怪喔,為什麽有種哥哥去了遠方的感覺,心情有點複雜……」


    喂,別再用那種充滿親情的詭異視線看我,實在太難為情了。這樣會害哥哥一改過去的生活態度,大徹大悟決定為了家庭好好做人。


    為了甩開小町溫暖的眼神,我重新確認自己的處境。


    「不過,雖說是工作,其實隻是在最底層跑腿打雜。能夠取代我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這樣啊,小町了解了。」


    這家夥竟然點頭如搗蒜,令我忍不住苦笑。


    「對吧,我也這麽認為。」


    繼葉山之後,連自己的妹妹也說出這種話,看來我真的生來注定要當社畜……唉,好吧。這不是要吹噓,連我都覺得自己的眼神,很像海賊山賊還是盜賊集團裏最沒地位的小嘍囉。


    我跟小町一起漫步在走廊土。


    在擁擠的人群中,小町走在我前麵幾步之處,欣賞各班教室內的裝飾和學生們的服裝,也為大家活力充沛的一麵大開眼界。


    「哇……」她佩服得不斷驚唿,「升上高中後,果然不太一樣。」


    「因為國中不會辦這樣的活動。」


    「對啊,隻有合唱比賽。」


    聽到「合唱比賽」這個字眼,我腦中閃過一段不好的迴憶。


    為什麽每次唱沒幾句,便有人大聲指責我沒跟著唱?我明明有開口唱好不好?還是說,因為平常我都不說話,才沒有人認出我的聲音?要是我把自己的聲音錄下來再播放,豈不是被你們當成幽靈在說話?


    這時,小町停下腳步。


    她誇張地拉長身體,把手伸到額頭上望向遠處,接著又盤起雙臂,發出沉吟聲思考。


    「小町要到處參觀,哥哥,晚點見囉。」


    話一說完,她快步轉過走廊、爬上樓梯,沒多久便看不見身影。


    「喔,好……」


    忽然被拋下的我,呆愣地對已經不見人影的地方應聲,嚇得從旁經過的別校女生往後跳了快五十公分。


    我妹妹實在是個奇特的人。


    她可以跟周圍的人和諧共處,也喜歡單獨行動。這一點頗為特殊,故能說是次世代混合型獨行俠。小町懂得掌握次子以下的孩子特有的優勢,能從前人的失敗中學習要領。她看著我這個孤獨專家長大,所以非常清楚其中的優缺點。


    世界上的兄弟姐妹有千百種。


    如果有一個像我這樣以普世觀點來


    看,搞不好被認為是失敗品的哥哥,身為妹妹或許意外地輕鬆不少,即使被比較也不會覺得痛苦。


    可是,如果我優秀得異於常人,小町對我又會怎麽想?


    我大概是看見前方出現那個人的身影,才下意識地冒出這個念頭。


    縱使在人山人海中,我也能一眼認出她。


    雪之下雪乃正慢慢花時間,逐一觀察各間教室。


    她的眼神比平時增添幾許暖意。


    先不論過程,今年的校慶能順利進行,都是她的功勞。雪之下想必也如此自覺、為此自傲,所以眼神才特別不同。這些都是她努力而來的成果。


    她繼續看向下一間教室。


    在那同時,她的眼角餘光似乎捕捉到我。


    雪之下稍微麵露驚訝,眼神倏地轉為冷淡,大步走過來。這是為什麽?


    「今天是自己一個人啊。」


    「我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個人,不,不對,剛才還跟小町在一起。」


    「喔?小町也來啦。你們怎麽沒有一起去參觀?」


    「她大概看我在工作,自己先跑去參觀。」


    「……工作?」


    雪之下訝異地歪著頭。


    「你看不出來嗎……」


    「所以才要問你。」


    竟然給我裝傻。


    這樣還看不出來嗎……這令我有點受到打擊。不過等等,她說的其實也沒錯,目前我的確沒有在工作……


    「那麽,你呢?工作?」


    「對,到處巡視。」


    「你昨天不是也在巡視?不用參加班上活動嗎?」


    「……跟參加那種東西比起來,我寧可在這裏工作。」


    雪之下滿臉不悅地迴答。印象中j班推出的是時尚走秀。那個國際教養班裏,女學生的比例高達九成,如果想輕輕鬆鬆吸引一大票客人,隻要強打美女牌即可。這樣的話,雪之下想必會被排除在外。天啊,所以她才這麽討厭嗎?不過,我倒想看看她不情不願地套上光鮮亮麗的衣服,擺著臭臉被推上舞台的樣子。


    正在各處巡視的雪之下,毫不鬆懈地留意四周。


    她的視線落在某個班級前。


    「……那班的活動跟申請資料不符。」


    三年b班將牆壁布置成洞窟,掛上模仿「法櫃奇兵」標誌的「礦車大冒險」牌子。


    「這裏是在做什麽?」


    「麻煩你事先把各班活動記熟。」


    這家夥又給人出難題……


    雪之下伸進胸前口袋,取出一份摺疊整齊的校慶活動手冊給我。


    我默默收下,打開來看……喂,這份手冊還溫溫的,讓我有點心跳加速,可以請你不要做出那種毫無防備的行為嗎?


    我趕緊尋找三年b班的展出內容,藉以分散注意力。三年b班、三年b班……找到了。根據手冊上的說明,「礦車大冒險」是:「讓乘客坐在緩緩前進的礦車內,欣賞內部裝飾和立體模型。」


    可是,洞窟內不時傳來尖叫,還有喀噠喀打的劇烈震動聲。


    這很明顯是雲霄飛車吧……他們也許是看昨天大家對二年e班的雲霄飛車反應熱烈,才臨時決定改變設計。這群人腦筋轉得真快。


    然而,校慶執委會的副主委不可能坐視不管,她立刻要求負責人出來說明。


    「請問負責人在不在?貴班的展示內容跟當初送交的申請單不同。」


    三年b班的女生一聽,瞬間臉色大變。


    「慘了!」


    「一下子就被發現啦!」


    「快、快把她塞上車,趁機蒙混過去!」


    雪之下此舉宛如驚動蜂巢,學長姐們抓住她的兩隻手,把她推上礦車。


    「等、等一下!」


    雪之下一邊抵抗一邊看向我,大概是要我過去幫忙的意思。


    可惜,她這麽做隻會造成反效果。


    前一刻我還跟空氣一樣沒有存在感,下一刻,b班所有人的視線全都集中過來。


    「……他也是執委?」


    「有臂章!」


    「那也塞進去!」


    不一會兒,我被一群粗魯的男生抓住。等一下!為什麽來抓我的不是女生?這是不是不太公平!


    我被拖進他們的教室。喂,剛才是誰摸我的屁股?


    教室內部同樣布置成洞窟,有靠led燈發光的礦石和水晶骷髏、保麗龍做成的岩石、吊在線上飛來飛去的蝙蝠,在在可以看出他們的巧思。


    不過,現在不是佩服的時候,我被推進推車改裝成的礦車。喂!從剛才開始一直有人在摸我的屁股,到底是誰!


    最後,有人大力從後麵推一把,我跟雪之下摔進礦車。


    所幸我及時抵抗一下,才免於撞到雪之下,但是在狹窄的空間中,我們隻能縮成一團。


    ……太近了太近了,我們分別往礦車的兩端挪動。


    「嗯~承蒙各位來賓搭乘『礦車大冒險』,現在請盡情體驗神秘的地底世界。」


    播報一結束,四名全身裹著黑服、體格魁梧的男學生開始移動礦車。仔細一看,另外還有兩個輔助的人。


    礦車在長短桌子、木板和鐵板組合成的軌道上高速滑行,發出轟隆隆的聲響。途中還有高低落差,我感覺得到車子一會兒往上爬、一會兒往下衝。


    好恐怖……人力推動的雲霄飛車真不是普通的恐怖……


    突然間,我的外套被鉤住。轉頭一看,原來是被雪之下緊緊揪著。


    礦車繼續轟隆隆地劇烈晃動,時而將我們抬往高處。我好像有點體會,洗衣機


    裏的衣服是什麽樣的心情。


    最後,礦車好不容易在終點停下。


    雪之下背靠著牆壁,神智已經不知飄去哪。


    「這趟地底之旅是不是很有趣呢?歡迎兩位再度光臨:」


    聽到外麵學生的聲音,我跟雪之下迴過神,麵麵相覷。雪之下這時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迅速放開我的外套。


    我們被半推半送地離開教室。在黑暗中待一陣子後,外麵的陽光顯得特別刺眼。


    「本班的礦車是不是很好玩?」


    三年b班的負責人這時才出現,帶著滿滿的自信詢問。雪之下送對方一道冰冷的視線,但由於腳步還不穩,使視線的魄力大打折扣。


    「不是好不好玩的問題,這個設施跟貴班的申請內容不符……」


    「確實有一點出入啦,這是我們根據實際情況做的彈性調整。」


    這正是所謂的得意忘形……麵對處於這個狀態的對象,即使我們說破嘴也不會有任何效果。這不代表他們班的負責人有錯,團體本來就是這個樣子,一旦決定好方向、開始運作,便很難聽進其他人的話。既然如此,我們隻能從修正他們的軌道下手。


    「好啦,如果沒有安全上的問題,不需要太過追究。你看大家玩得那麽高興,不也算一件好事嗎?」


    聽我這麽說,雪之下考慮一下。


    「有道理……那麽,麻煩你們補齊申請資料,並且在入口放上說明,還有在乘客搭乘前對他們說明清楚。」


    「咦~~好吧,如果隻是這樣……」


    「麻煩你了。」


    雪之下對負責人行個禮便離去。她才剛踏出腳步,又迴頭不高興地瞥我一眼。在陽光照射下,她的臉頰微微泛紅。


    「……記錄,請你好好工作。還有……為了確定你不會偷懶,我必須就近監視。」


    「沒這個必要……」


    別小看我。即使有人監視,想偷懶的時候我還是會偷懶,這就是我。


    x  x  x


    結果,在無視當事人意願的監視下,我聽從雪之下的吩咐拍攝幾張照片。


    巡視與記錄工作同時進行著。


    來到靠近體育館的三年e班教室前,雪之下再度停下腳步。


    ——「寵物小棧 喵嗚~汪汪~」。


    e班的學生們各自帶來家裏的寵物,教室牆壁上則掛滿寵物的照片,除了最常見的貓、狗、兔子、倉鼠,還有雪貂、白鼬、鼬鼠、蛇、烏龜……怎麽身體長的動物特別多?這樣真像極了寵物公關店。


    其中有一張照片,格外吸引雪之下的目光。


    喔,原來是布偶貓。這種貓有一身又長又蓬鬆的毛,摸上去很柔軟,算是大型貓,故得到「布偶」之名。我已經很清楚說是「布偶」,所以絕不是大人玩的「那種玩偶」。其他還有新加坡貓、臘腸貓等小型品種,雖然它們的名字裏又是「波」又是「辣」,倒也不會讓人想到奇怪的地方。


    雪之下稍微瞄一眼教室內,又看向牆上的照片,來來迴迴好幾次。


    ……啊,糟糕糟糕,我已經可以預見接下來的發展。


    「想看的話,可以進去啊。」


    雖然知道接著會發生什麽事,我還是姑且這麽說。


    意外的事情發生了,雪之下滿臉遺憾地搖頭。


    「……裏麵有狗。」


    哎呀,對喔,雪之下拿小狗沒轍,那就沒有辦法囉。


    「而且……會被……其他人……看到……」


    她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強低著頭擠出這句話,臉龐漲得通紅。


    好吧,大家看到她逗貓的樣子,可能多少會被嚇到。別人都是大聲叫著「好可愛」,她卻一臉嚴肅地撫摸那些貓。畢竟雪之下處於高高在上的專家領域,絲毫不可能妥協,要是讓大家看到她蹲在那裏逗弄貓咪,會讓執委會副主委的威嚴瞬間掃地。


    這裏不同於真正的寵物店,有那麽多人看著,所以也沒辦法。


    「沒關係啦,下次你可以去家樂福。那裏有寵物店,很方便喔。」


    「家樂福我知道,我很常去那裏。」


    這樣啊……她研究過啦,真厲害……


    「那麽,差不多可以走了吧?」


    然而,雪之下一動也不動,還指著門口對我要求:


    「記錄,工作。」


    不要隻用單字跟我說話,你是波波嗎(注83 漫畫《七龍珠》裏的角色。)?


    不過雪之下一看到貓,就變得相當執著,看來不論我再說什麽,她照樣是無動於衷。


    於是我幹脆地讓步,加入現場的攝影行列。很好很好!接下來把腿抬起來看看~


    幾分鍾後,我得以從打雜的身分解脫。


    「我說……拍那麽多貓的照片有什麽用?」


    雖然我是不介意。


    雪之下跟我要走數位相機,開始逐張確認。


    「嗬嗬……」她看著自己站在遠處指揮我拍的貓眯照片,滿意地露出微笑。


    她一邊操作數位相機一邊走路,我本來還想說會不會有危險,但是說也奇怪,大家的前進方向都跟我們相同,所以不用擔心撞到人。


    再往前走是體育館,從這裏可以看見,敞開的大門內已經聚集非常多人。


    雪之下聽見熱鬧的歡唿,將數位相機還給我。


    「……差不多要開始了。」


    「什麽東西?」


    她不迴答我的問題,逕自踩著堅定的腳步走向體育館,仿佛要去尋找什麽答案。


    「走吧,比企穀同學。」


    她背向我說道。


    「嗯?喔。」


    反正我是記錄雜務組,要去哪裏都沒意見,直接拍攝副主委要求的畫麵,更可以省去之後被人抱怨「這些照片都不能用」的困擾,我也落得輕鬆。


    我跟著雪之下進入體育館。


    現場已經坐滿觀眾,找不到哪裏還有空的摺疊椅,而且後方同樣擠滿一排直接站著觀賞的觀眾。從場內的盛況看來,活動前的預告做得非常完善。


    「啊,雪之下,你來得正好。」


    在現場待命的人員協調組組長走過來。


    「椅子的數量不夠,很多人直接站著看。需不需要整理一下隊伍?」


    「應該不需要。」


    「不過,這樣不會很吵嗎?」


    「……他們很快會安靜下來。」


    雪之下說的沒錯,鬧哄哄的觀眾不知是察覺到表演即將開始,還是見舞台上的古典樂器散發出高袼調的氣氛,被震懾得沉靜下來。


    我們在表演開始前,往站立觀賞的觀眾最尾端移動,一到最角落,便見觀眾騷動起來。


    原來是帶著各種樂器、穿著華麗禮服的女性們陸續登場,觀眾席響起一片掌聲。


    走在最後麵,悠然登場的是雪之下陽乃。


    在絢爛的聚光燈下,她身上的窄版長禮服將身材曲線雕塑出來,每走一步,深色衣裳跟著翻飛,觀者無一不被奪去心神;從遠處看上去,妝點在胸口和頭發的手工黑薔薇顯得華麗,珍珠和亮片也讓她更耀眼奪目。


    陽乃稍微拉起裙子,優雅地對觀眾一鞠躬。


    她踩著高跟鞋走上指揮台,將指揮棒輕輕舉起,停在空中。那舉止之典雅,看得觀眾連動一下身體都舍不得。


    終於,她像是手持一把西洋劍,用力揮下去。


    瞬間,旋律流瀉而出。


    我仿佛看見聚光燈下耀眼閃爍的銅管樂器,從喇叭口吹出空氣的形體;震動的弓弦,拉出箭一般銳利的音色;木管樂器的旋律飄進耳朵,則有如微微顫動的傍晚涼風。


    陽乃用手中的指揮棒,劃破眼前的空間。


    小提琴手一同起身,帶著滿滿的感情拉奏琴弦。


    緊接著,長笛、短笛、雙簧管以及後麵的人跟著起身,加入輕快旋律的演奏行列。接著又換單簧管、低音管站起,高高舉起樂器吹奏;小喇叭和伸縮喇叭同樣不落人後,仰起頭用自己的音色為樂曲增添氣勢。低音提琴手將樂器當成陀螺不停旋轉,定音鼓手跟著華麗地轉一圈。


    光是序奏部分便這麽有氣勢,完全不像正統的古典音樂。不僅如此,他們還打破框架,加入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演出。


    所有觀眾無不感到驚愕,有如被甩一巴掌。


    不過,旋律跟節奏如此熟悉,身體自然而然地興奮起來,演奏者們的額外表演又有一種親近感,聽眾個個將身體往前傾,專心聆聽。不知不覺間,大家都開始拍著大腿打拍子。


    我聽過這個旋律,但想不起來是哪一首曲子,隻記得吹奏樂社很喜歡表演這一首……正當我快想出答案時,陽乃突然將手高高舉起,用力揮向兩邊。


    那個動作在和揩的管弦樂團演奏中,顯得特別異常。陽乃用修長的手指數幾拍,觀眾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她的手上。


    這時,又是一段我有印象的旋律。體育館內的所有人,應該都知道是什麽曲子。


    陽乃再度彎起身體,一手將指揮棒指向演奏者,另一手指向觀眾,同時大力揮下去。


    她一下達信號,台上和台下的人全部跳起來,大喊:「marnbo!」


    延續現場爆出的熱情,音樂逐漸加速。


    接著,第二波「mambo!」巨浪襲來。


    依台上人們的演奏水準,實在很難想像他們已經離開管弦樂一段時間。


    陽乃也一樣,在她的指揮下,自第一線退下的校友們各個拿出看家本領,為觀眾送上最生動的表演。


    現場熱鬧的程度,已經不下於舞廳或演唱會。


    這是大家關起門,僅屬於此時此刻的終極狂歡,在場所


    有人都感染到熱熱鬧鬧的氣氛,半強迫地成為演奏者的粉絲。能夠讓現場瘋狂到這種地步,一個原因是來自樂團本身的堅強實力,另一個原因則來自負責指揮的雪之下陽乃。


    我因為位在站立區的最角落,才有辦法平心靜氣地欣賞表演。要是跟前排觀眾擠在一起,想必會發生慘劇。我八成會不顧其他人通通站起,自顧自地繼續黏在椅子上,遭受後排觀眾的白眼。


    管弦樂聲未歇,持續快馬加鞭,直奔樂曲的最後一段落。


    「……姐。」


    在魄力驚人的演奏下,我差點漏聽隔壁傳來的細微說話聲。


    「啊?」


    除了尾音,前麵幾個字完全聽不見。我稍微把頭靠過去,想要聽清楚,雪之下也把身體湊過來,再說一次:


    「我剛才說,不愧是姐姐。」


    即使四周一片黑暗,聲波中的低語仍暗示出我們兩人靠得很近。一陣高雅的香氣竄入鼻腔,我不禁後退一步。


    我調整心情,再度踏迴半步。不用擔心,隻要臉沒有靠得太近,沒有什麽好緊張。


    「真意外,原來你也會誇獎人。」


    「……是嗎?別看我這樣,我對她的評價可是相當高喔。」


    距離拉近之後,我們更聽得清楚對方在說什麽。隻不過,雪之下隨後加上的話又小聲下來,我差一點再次漏聽。


    「我也曾經想過,要變得跟她一樣。」


    出現在她視線前方的,是站在舞台上,如同表演劍舞般揮動指揮棒,姿態既奔放又華麗的陽乃。


    舞台高出平地一大截,指揮台又比舞台更高一些。讓聚光燈照遍全身的指揮台,無疑是最適合陽乃的地方。


    「……不用像她那樣也沒關係吧,維持現狀有什麽不好。」


    我的低喃大概完全被觀眾的歡唿和掌聲蓋過,所以雪之下沒有任何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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