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迷宮都市的現況
在地下城尋求邂逅是否搞錯了什麽 作者:大森藤野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嗚呶呶呶呶……!」
蕾菲亞在發抖。
身體被難以駕馭的感情搖動,不成言詞的聲音從櫻桃小口泄漏出來。
這全都是讓大本營(總部)宅邸鬧哄哄的「一項消息」造成的。
「那個混帳……!!」
「唉唷,伯特,趕快給我看啦——!?」
伯特在總部的大餐廳捏爛報紙,蒂奧娜嚷著催促他快點。
周圍還有艾絲、蒂奧涅、青年(勞爾)與貓人(安琪)等人包圍著伯特他們,從第一級冒險者到低階團員,都對那「一項消息」表示出驚愕與興趣。
事情發生在今早。
某個「盛大活動」帶來的興奮尚未平息,令冒險者們議論紛紛的新消息又迅速傳遍了歐拉麗。
——所需期間,一個月。
——貝爾?克朗尼升上lv?3。
時間迴溯到一星期前。
【赫斯緹雅眷族】與【阿波羅眷族】之間進行了「戰爭遊戲(wargame)」。
這場「神的代理戰爭」起自兩邊派係的爭執與對抗。事情在愛好娛樂的諸神推波助瀾之下,發展成波及整座都市的祭典級騷動,令人驚訝的是最後竟以弱小派係(赫斯緹雅眷族)的戲劇性勝利收場。那真是大爆冷門(giant-killing),推翻了局外人的預測。
那件事炒熱了歐拉麗的氣氛,餘溫未散,現在又來了這項消息。也難怪【洛基眷族】的成員們就跟整座都市的冒險者一樣,要大吃一驚了。
「喏,你看你看,艾絲——!阿爾戈小英雄lv?3了耶——!!好厲害喔——!?」
「嗯……非常,非常厲害。」
「可是,再怎麽想,一個月升級(rank up)都太奇怪了吧……。全能力參數清一色s……會不會跟打倒猛牛(彌諾陶洛斯)時的那件事有關?你覺得呢,裏維莉雅?」
「的確是不能隻以『努力不懈』來解釋。應該推測他具有未經確認的『發展能力』……不對,是『稀有技能』之類比較合理。」
「嗯——,不過假如隻依賴特別能力,猛牛不用說,想擊敗【太陽的光寵童(phoebus apollo)】——第二級冒險者(雅辛托斯)是絕不可能的。」
「嘖!」
蒂奧娜露出滿麵喜色的笑容興奮不已,艾絲則是深受感動,頻頻點頭。蒂奧涅已經不是懷疑而是傻眼了,被她一問,裏維莉雅細細沉思,芬恩則顯得有點愉快,道出對少年的評價。伯特嘖了好大一聲。
就在他們的身旁,貓人(cat people)安娜琪蒂與青年(人類)勞爾說:
「這個叫貝爾?克朗尼的有來過宅邸(這裏),對吧?」
「是的,他拜托大家讓他見艾絲小姐。當時大家氣死了,好難安撫……」
兩人夾雜在【眷族】二軍隊員裏對話。
一些低階團員本來因為種種問題而對貝爾?克朗尼抱持惡感,但看到這次的消息也深感佩服。少年麵對比自己強大的對手一步也不肯退讓,表現出關鍵時刻的取勝能力,讓他們不得不讚許。
連芬恩等首腦陣容都被卷進來,大餐廳如今上上下下都在談論最快新人(小新秀)的話題。
「不枉費艾絲跟我有幫忙——不對,這是秘密呢!嘿嘿,不過總覺得好高興喔~,心情都雀躍起來了!」
少年的事情讓蒂奧娜心情莫名地大好,以她為中心,同伴們(眷族)氣氛熱烈。
蕾菲亞望著他們,還是就她一個人渾身顫抖。
(這是怎麽一迴事呀!未免太奇怪了吧!?)
【赫斯緹雅眷族】的大爆冷門還好。
與其說還好,應該說是一大壯舉,但這事就先擱一邊。
(蒂奧涅小姐說得對,再怎麽說未免都太快了,可以說根本奸詐……!不久前不是才剛升上lv?2嗎!!)
這正是所謂的晴天霹靂。
說起來,蕾菲亞她們與【迦梨眷族】做了了斷,剛從港都梅倫迴來沒多久,就發生了這件事。
大家才身心倶疲地躺在大本營的床上度過夜晩,赫斯緹雅派與阿波羅派就忽然爆發了戰爭,然後瞎起哄的諸神——主神(洛基)也沒錯過,參加了那場騷動——從旁煽動,還沒反應過來,「戰爭遊戲」就開打了。最後又來了這麽個【小新秀】的升級。
對蕾菲亞而言,就像她出外旅行一迴來,赫然發現少年跟自己一樣成了lv?3。
感覺好像來迴了遠東童話裏傳說中的龍宮城一趟。
(我花了兩年才升上lv?3耶……!)
白兔的急起直追氣勢如虹,幾乎都快追過能升上lv?4的蕾菲亞了。也許這一記重擊是要揍飛……更正,是打擊心裏竊喜的蕾菲亞。
團員們傳閱著「戰爭遊戲」的報導,然後傳到了自己手上。蕾菲亞找到了少年的肖像畫,顫巍巍的雙手隨時可能把紙張揉得沙沙哀叫。
「我說啊!蕾菲亞對阿爾戈小英雄有什麽看,法……」
「我隻要有那個意思也能升上lv?4,我才沒有不甘心……!好吧,我騙人的,這完全是違心之論,讓我自己都生氣,現在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這樣下去很快就會被追過……我不能輸……!!」
蕾菲亞一個人嘀嘀咕咕嘟嘟噥噥,整個人陰氣森森,嚇得出聲叫她的蒂奧娜都不敢說下去了。
蒂奧娜與周圍團員在她背後看見了精靈森林大火的幻象,急忙與她保持距離。
精靈少女燃燒著對少年的競爭意識,重新下定決心。
「蕾菲亞有點可怕耶——」
「嗯,蕾菲亞也……非常,非常厲害。」
「她那年紀就是多愁善感,讓她一個人靜靜吧。」
蒂奧娜坦率說出感想,艾絲對她點頭,裏維莉雅則像是體察了蕾菲亞的內心波動,添上一句長輩的話。
坦白講,追求強悍力量的艾絲她自己也對這次【小新秀】的升級抱持著極大興趣……但整個被蕾菲亞的意念震懾住了。
下次再去跟他見個麵好了。金發金眼少女想起少年的容顏。
「一大早就在吵這件事,不過……團長……」
「什麽事,蒂奧涅?」
「又是戰爭遊戲又是什麽的,發生了很多事,不過接下來該怎麽辦呢?結果港都(梅倫)似乎跟地下城的第二個出入口無關……下一個目標是?」
不理會蕾菲亞、艾絲或其他團員,蒂奧涅向芬恩詢問道。
前日,【洛基眷族】前往都市外的港都,是為了查出地下城第二出入口的所在地。
為了阻止黑暗派係的殘黨,以及「汙穢仙精」背地裏的企圖。
「嗯——,我想洛基最近就會做出指示了……」
對於蒂奧涅的詢問,小人族(帕魯姆)首領似乎有一半敢肯定,將自己的推測告訴她:
「應該會調查『代達羅斯路』吧。」
★
「所以可疑的地方應該還是『代達羅斯路』囉?」
洛基如此說完,環顧眼前兩尊天神的臉。
地點在高級酒館,一間隔
音性強以防風聲走漏的包廂。
「應該說除了那裏以外,沒有其他地方了。」
「這三星期,我還有狄俄尼索斯讓孩子找遍都市內所有的可疑地點,但全都撲了個空,沒找到任何值得注目的線索。」
迪俄尼索斯與荷米斯坐在圓桌座位上迴答她。
自從【洛基眷族】自港都歸返後,他們是第一次找地方進行密會。三尊天神許久沒像這樣齊聚一堂,此時正在分享情報。
三人各自帶了精靈菲兒葳絲、犬人(chienthrope)露露妮與矮人格瑞斯同行擔任護衛,在他們的旁觀下互相報告收獲。
「雖說其實從一開始心裏就有底了啦。所謂『想藏一棵樹就到森林裏去』,地下城的入口也就該藏在迷宮裏。是說直到今天,你們怎麽都沒碰過那裏啊?」
「不,其實我們也算查過了『代達羅斯路』,洛基,隻是沒有成果。在廣大的歐拉麗當中,那裏又有點……比其他地方特殊太多了。」
洛基把圓桌上玻璃杯裏的葡萄酒當水喝,荷米斯對她半帶苦笑地聳聳肩。
三家派係決定聯合起來探索地下城的第二出入口時,洛基自己也說過,可疑地點她心裏大致上有底。
那就是「代達羅斯路」。
某個「名匠」一手打造,人稱地表的地下城的領域。
「隻有那個區域尚未完全揭露全貌,想到除了摩天樓設施(巴別塔)之外,還沒有任何人知道地下城的另一出入口,洛基的說法可能性極高。……最重要的是,『代達羅斯路』的位置離舉辦『怪物祭(monster philia)』的都市東部近在咫尺。」
聽狄俄尼索斯提起食人花出現的「怪物祭」,洛基點點頭。
「就這麽決定,下個目標是『代達羅斯路』,我那邊明天就去調查。」
「可以嗎,洛基?」
「厚著臉皮說啥啊,你們本來就打算像平常那樣,把什麽都塞給我做吧。」
洛基給他們一個白眼,「哈哈哈哈。」兩名男神笑得既刻意又爽朗。
默契還真好,讓人不禁懷疑他們根本是一掛的。
洛基用鼻子哼一聲,像是在說她已經連抱怨都懶了。
「哎,反正過了這麽多天,芬恩他們也休息到了……到了這個階段,敵人也清楚現出輪廓來了。」
追查了各種事件,找到線索,沿著通往真相的細線一路來到這裏。
她的言外之意是:現在已經逼近了能清楚看見敵方真麵目的位置。
「我要把他們連同想打迷宮都市(歐拉麗)主意的爛企圖一並擊潰,讓他們收拾這個殘局。」
洛基平靜地告訴兩人後,嘴角浮現天神好戰的笑容,看得露露妮與菲兒葳絲都受到震攝,身子挪動了一下。
隻有在洛基身旁待命的格瑞斯,對主神總是一副要打架的口吻輕歎口氣。
眷屬們各自做出不同反應時,荷米斯繼續保持花美男的笑容,問個問題:
「對了,洛基,港都(梅倫)那邊怎麽樣了?事情好像鬧得挺大的嘛。」
「嗯,我們跟迦梨那邊大打一架,結果她們跟這件事無關,但還是有收獲。」
洛基把自己得到的情報攤在圓桌上公開。
一個是尼約德坦承做過交易的一名神秘人類男子,另一個是據說將食人花運進了港都的【伊絲塔眷族】。
「居然為了保護海上安全而買下食人花,漁業神(尼約德)也還真是豁出去了啊……順便問一下,他說跟這名人物(人類)做了交易,是在哪裏碰麵?」
「尼約德是說在都市的地下水道見麵的,我不知道這個陰~森森的孩子是不是黑暗派係殘黨,但肯定握有某些線索。」
尼約德繪製的精細肖像畫被放在桌上。
以劉海遮起一眼的男子眼瞳凹陷,洛基所說的「陰森森」形容得十分貼切。黯然神色甚至像被什麽附身似的。
「再來就是伊絲塔吧,我們知道她人在哪裏,也知道她是誰,要去問個清楚是可以立刻動身,隻是……」
「是啊,說得明白點,搞不好她更難搞喔——。雖然聽說她跟尼約德一樣,都是出於利害關係才會跟那個人類來往。」
狄俄尼索斯皺起王子般的相貌說道,洛基頷首。
【伊絲塔眷族】在歐拉麗中尤其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大派係。以「戰鬥娼婦(barb)」做為代表,她們不僅戰力強大,地盤甚至遍及娼館街——風月街的大半範圍。該派係掌管著都市中角色舉足輕重的「夜城」,目前即使是管理機構(公會)也無法對她們采取強硬態度。
要是走錯一步演變成全麵對抗,難保不會落得與整個風月街以及聯合勢力為敵。況且「美神」擁有許多崇拜者,他們也可能做出反抗或製裁行為。
最重要的是,如同在港都時的情況,伊絲塔是個聰明人。
對於名列危險分子的「美神」,洛基擺出嫌麻煩的表情。
「伊絲塔,是嗎……」
就在這時。
原本不知道在沉思什麽,一直沒說話的荷米斯低語了。
「這下正好……洛基、狄俄尼索斯,能不能由我去刺探她?」
「啥?」
荷米斯自告奮勇,讓洛基與狄俄尼索斯都一臉詫異。
「幹嘛啊,突然這樣說。平常老愛把麻煩事塞給別人,這次是哪來的興致?」
「哈哈哈,我該認真時也是會認真的喔,洛基?」
「對手可是歐拉麗屈指可數的【眷族】。隨便出手可是會連灰都不留喔?」
「沒什麽,不要緊啦。我現在正好在處理伊絲塔的『委托』,趁現在這個機會鑽進她的懷裏,不會被懷疑的。況且假如有個萬一……我可愛的孩子們會想辦法啦!」
「拜托喔,饒了我吧,荷米斯神~……!」
荷米斯笑著迴答狄俄尼索斯所言。對於主神不知是不是認真的一句話,護衛露露妮一臉可悲的表情,狗尾巴垂了下去。
「洛基都酸了我一頓了,我會好好辦事啦。……伊絲塔她們就交給我『處理』吧。」
最後荷米斯麵露淺笑,從座位上站起來。
他帶著露露妮,就這樣離開了包廂。
「……真是個像風一樣擾人的家夥耶——。馬虎的時候馬虎到底,卻又在莫名其妙的時候到處做些奇怪舉動。」
「荷米斯的那種個性不是一天雨天的事了……隻是……」
洛基臉上浮現不得安寧的表情,狄俄尼索斯也跟她一樣無言以對,看著荷米斯離去的房門。
他晃動著金色劉海,眯細玻璃色的眼瞳。
「洛基……你要提防荷米斯。」
「啊啊?幹嘛突然說這?早就知道那個軟腳蝦不是個簡單的貨色了吧。」
狄俄尼索斯繼續看著房門那邊,並暴露出話中真意:
「我想你應該察覺到了,荷米斯一邊與我們合作,一邊又與烏拉諾斯有來往。」
「……」
「說是眷屬(孩子)遭到殺害的私怨,說跟我們一樣是受害者……他協助我們的理由,我想有很大一部分是真心話。但同時,他的動作應該也切合了那個老神的神意。如果讓他得到太多情報,允許他自由行動,我們很可能會被烏拉諾斯玩弄在手掌
心裏。」
狄俄尼索斯提出管理機構(公會)的主神之名,談到他的憂慮。
在他的臉上,明顯浮現出對烏拉諾斯的不信任與不快感受。
「既然知道這樣,幹嘛還把那個軟腳蝦拉進同盟?」
「我隻是判斷他有利用價值……再來嘛,也是因為我想知道烏拉諾斯隱瞞了什麽。」
金發男神將視線拉迴洛基身上。
「洛基,或許實際刺探過的你說得對,烏拉諾斯也許是清白的。但就算他跟這次『汙穢仙精』的相關事件毫無瓜葛,那個老神隱藏於心的『某件事』恐怕比這事更棘手,會對迷宮都市(歐拉麗)帶來動亂……我總是有這種預感。」
他清楚地講明,自己不信任公會與烏拉諾斯的理由就在這裏。
甚至認為老神的神意之中可能潛藏著「災厄」。
洛基沉默不語,不肯定也不否定。
「而除此之外……我認為荷米斯也有他個人的目的。」
「?」
「那個男神協助我們,好像自己是烏拉諾斯的走狗——卻又打算實現自己的神意。看到剛才那副冷笑,我不禁有這種感覺。」
狄俄尼索斯講到這裏,第一次停住了口,像是對某種真相不明的異常狀況抱持戒心。
在他背後待命的菲兒葳絲,以及佇立於洛基身邊的格瑞斯表情嚴肅地傾聽。
「我叫你提防他,就是這個意思。我覺得他可能帶來一雨場風波。」
「……」
心情緊繃的男神疲倦地歎口氣,喝一口完全冷掉了的紅茶。
瞥了一眼坐在對麵的狄俄尼索斯後,洛基看看房門,腦中描繪出方才荷米斯意味深長的笑容。
★
「代達羅斯路」是位於都市(歐拉麗)東南地段的廣大住宅區。
雖然號稱住宅區,其構造卻極其複雜奇怪。多層設計衍生出好幾條上下延伸的階梯,雜亂的道路蔓延至區劃每個角落。正如「地表的地下城」名稱所示,別說外人,就連本地居民也隻要走錯一條路就會受困其中。
此地於大約一千年前,正好在諸神降臨後不久的舊時代與「神時代」的轉捩點開工。
設計者是名匠「代達羅斯」,也就成了地名的由來。
這裏是過去的工匠在歐拉麗留下的遺產。
「這裏還是一樣,好誇張喔~」
「要是走散了,我沒自信能跟大家會合……」
當太陽從東方天空往中天邁進時,【洛基眷族】正趕赴「代達羅斯路」。
一進入複雜的迷宮街,蒂奧娜就環視周圍這樣說,蕾菲亞也表示讚同。艾絲在一旁聽著,心裏也有相同想法。
隻要把洗好穿過繩索晾曬的衣物,以及隨興下著西洋棋的老人等居民的生活感拿掉,說這裏像是古代遺跡都不為過。
「如同在總部說過的,這裏很有可能有我們要找的東西。雖然我想會有點……不對,是超級累人,總之大家一起調查吧~」
站在前頭的洛基隱瞞地下城第二出入口的情報,迴頭看向艾絲她們。
在場的人以艾絲她們為首,還是老樣子,淨是女性團員。
芬恩等男性陣容在進行別的行動。
「說要調查,但是要怎麽做啊。除了這幅畫上的男人之外,根本沒其他線索不是?」
「也隻能腳踏實地到處打聽,再來就是地毯式搜尋囉~」
蒂奧涅手上拿著那個男人的肖像畫,聽了洛基的迴答不禁「嗚哇……」呻吟。
在這個「代達羅斯路」找一個連是否真實存在都不知道的人,就算是約定了高額報酬的冒險者委托,隻要是歐拉麗的冒險者絕對沒人想接。
「【劍姬】、【大切斷(亞馬遜)】、【怒蛇(j?rmungandr)】……連【九魔姬(nine hell)】都來了!超強的!!」
「唉唷,萊伊,不要推我啦!」
「好漂亮……好帥。」
周圍保持距離圍觀的迷宮街居民,看到大名鼎鼎的都市最大派係登場,無不交頭接耳。人類、犬人與半精靈等孩子們兩眼發亮地看著走在路上的第一級冒險者,艾絲覺得他們很可愛。
(雖然沒什麽機會來「代達羅斯路」……)
就金瞳稍微掃視所看到的,居民的服裝比起闊步於都市大街的一般人,大多不修邊幅。
「代達羅斯路」的另一個麵貌,是都市貧困階層居住的貧民區。也常有落魄的冒險者或【眷族】流落到此地,聽說常有所謂的地痞流氓頻繁出沒。
光看居民的模樣,不會感覺到明顯的治安問題,但這裏在都市當中特別容易吸引惡徒聚集,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再加上還有地下城第二出入口的隱藏地點,的確很適合用來策劃犯罪計劃。
「不過我說啊,『代達羅斯路』真的比地下城還地下城耶。」
「你在說什麽啊……別說這了,接下來要如何行動,洛基?」
「總之先決定個集合地點,然後分頭……嗯?」
洛基正在迴答裏維莉雅,忽然發現了某個東西,停下腳步。
艾絲她們的視線也轉向那邊,隻見前方廣場人潮洶湧。
在眾人眼前,一尊老神背對著噴水池。
「好了,你們把沾滿手垢的金錢擱下吧!削除身心贅肉的貧苦與清貧,才能讓你們的靈魂散發光輝!」
那神兩手拿著帶骨肉與葡萄酒瓶。
皺巴巴的嘴角沾滿食物碎屑,酒液邋遢地滴落。
天神一張開雙臂,人群便發出了歡唿。
「啊啊,珀涅亞女神!」
「這是小人賺得的卑微錢財,請珀涅亞女神笑納——!」
亞人們(demi-human)滿臉感激,各自送上大量金幣。
法利金幣與錢袋放在天神的腳邊,巨款彷佛在嘲笑路邊掙錢的雜技演員與吟遊詩人等等,眼看著越積越多。
「那是在幹嘛……」
蒂奧娜低喃的一句話,代為道出了【洛基眷族】所有人的心聲。
艾絲她們吃了一驚,用正可謂奇異的目光看向那邊。
「喂,呆呆站在那邊的那些人,你們也把積蓄交給我……咦,怎麽,這不是洛基嗎?」
「珀涅亞……原來你在『代達羅斯路』啊。」
毫無天神風範的同族注意到了洛基,洛基也傻眼地看著她。喚做珀涅亞的老嫗女神,隻能用窮酸這個詞來形容。
她穿著連長袍都稱不上的襤褸,白色長發亂糟糟的。雖說外貌有如老嫗,但好歹也是一尊女神,因此肌膚毫無斑點或髒汗,但也沒有半點威嚴或莊嚴。
童話中登場的妖豔魔女衰老墮落之後,或許就會變成這樣吧。這個神物(人物)讓艾絲有這種感想。
「洛基……你與這尊女神認識嗎?」
「啊——,與其說認識……」
看到對方穿著破爛得不像天神,裏維莉雅舉止高雅地皺眉對洛基耳語,洛基欲言又止,先說了句「應該說天神沒人不認識她啦」,然後開始解釋。
「在諸神之間隻要聽到這家夥的名字,實際上不管是誰都會喊『哇~要感染珀涅亞菌了~,快逃啊~』,而且是真的逃之夭夭。她在天界可以一副平靜自若的樣
子,從天神(別人)的神殿(家)裏搶走所有積蓄……簡直是個會走路的貧窮病。」
女神珀涅亞。
司掌的事物是「貧窮」。
洛基最後說「這家夥在諸神當中是首屈一指的顧人怨」做結。
「真是有夠沒禮貌,貧困才是能潔淨人與神的特效藥呀!看到我不會把我當笨蛋的,頂多也就隻有爐灶女神(赫斯緹雅)了!」
「那隻是因為小矮子她自己也是債台高築的全年窮光蛋吧……是說你在幹嘛啊?」
「看不出來嗎?我在向可愛的孩子們講述貧困的美好!」
對於洛基的疑問,珀涅亞咧嘴一笑,大放厥詞。
據她所說,這裏的孩子們全都讚同珀涅亞的教誨,是她的信徒。其中好像還有一些人是家財萬貫的富商,珀涅亞都收取他們不要的財物。拿一個天神這樣說是有點奇怪,但還真像新興宗教。
女神(珀涅亞)曰:「財富會腐化精神,富庶會奪走肉體勞動。」
的確,仔細一聽好像戳中了真理的其中一麵。
然而極力主張這種教誨的珀涅亞本人,邊說還在邊啃手上拿的帶骨肉,啃得津津有味,等於毫無說服力。至少看在艾絲她們眼裏是這樣。
簡而言之,珀涅亞是在巧取孩子們的錢財,享受下界生活。
「雖然很像【眷族】……但又不是【眷族】。」
「我以為降臨下界的神明,一般都是賜與孩子們『恩惠』,取而代之地,讓眷屬幫助自己……」
「是說這些家夥根本都隻是被洗腦了吧?」
「不用做事就能賺錢,好厲害喔~」
對於珀涅亞連【眷族】都不用組織的做法,艾絲、蕾菲亞、蒂奧涅還有蒂奧娜依序表示驚歎或傻眼等各種反應。
然而同時,珀涅亞似乎也將信徒各自獻上的積蓄用來周濟「代達羅斯路」的窮人。她為貧民區帶來經濟活動循環,這是她不被當成詐騙者的原因之一。
「貧窮」之神在這貧民區中廣受大眾支持。
「可以說是『代達羅斯路』之主嗎。」
裏維莉雅半帶歎氣地說道。
包括身為王族(high elf)的她在內,艾絲她們至今未曾遇過這種屬性(類型)的神物,正不知該如何應對時,洛基探出上半身。
「珀涅亞,聽你的說法,你在這個『代達羅斯路』混很久了?」
「對我來說不過是一瞬間罷了,但,以孩子們的尺度來說有幾世紀了吧?」
「那正好,你知道這家夥嗎?」
洛基把那幅肖像畫拿給她看。
珀涅亞將精致描繪的陰沉男子麵孔納入視野。
「……這個人類怎麽了嗎?」
「我們有點事找他,正在打聽他的下落。我猜測可能就在『代達羅斯路』。」
洛基簡短說明後,珀涅亞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肖像畫,然後抬起頭瞥了瞥洛基她們。
接著,她立刻用鼻子哼了一聲。
「我不認識這種人,在『代達羅斯路』裏沒看過。況且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免費告訴你們這些外人。」
「那如果我付錢,你能稍微幫我們找一下他嗎?」
「開什麽玩笑!我最怕麻煩了!別把我扯進去!」
「啊——討厭死了,光鮮亮麗的家夥就是這樣。」珀涅亞扔下這句話,轉身背對她們。
跟周圍信徒收取積蓄收得差不多了,她就離開了廣場。
「不行哩,講不下去……。本來想說她是迷宮街(這裏)的代表人物,就算不知道什麽消息,好歹也能幫個忙……」
「隻能按照預定,我們自己來了。」
裏維莉雅說完,「是啊。」洛基半帶歎氣地迴答。
她轉換心境,迴頭看向艾絲等人。
「那麽,開始行動唄——。集合地點就這個廣場,大家分頭搜尋『代達羅斯路』。分太多組感覺會有一堆人迷路,所以一開始就先分成兩組試看看吧。」
「兩組?還真極端呢。」
「因為在港都(梅倫)被那個戰神(臭小鬼)整得很慘,如果這裏正如所料是敵方巢穴的話,總是小心為上嘛。」
蒂奧涅插嘴對洛基的指示提出疑問,洛基的迴答讓艾絲她們都恍然大悟。
如同【迦梨眷族】擄走了蕾菲亞,分散的小隊要是在這座迷宮街裏遇襲,那可吃不消。
一會兒後,眾人聽從神意分成兩組。
一組由洛基與裏維莉雅帶領,率領的多為低階團員。
另一組由艾絲、蒂奧娜、蒂奧涅與蕾菲亞等熟麵孔隊員所組成。
「可是啊——,到處亂找絕對隻會迷路吧?要怎麽辦?」
「哼哼,我有個點子。」
蒂奧娜看到迷宮街的雜亂街道,還沒進去就開始嫌累;蒂奧涅對親妹妹露出笑臉,好像有什麽秘招。
「『代達羅斯路』在很多地方都有『路標(ariadne)』。隻要跟著它走,不管如何迷路都能抵達出口。常常聽說即使是住慣了迷宮街(這裏)的居民,遇到狀況時也會利用『路標』,對吧?」
蒂奧涅說得對,廣場牆上畫了標示出入口方向的鮮紅線條。
蕾菲亞與蒂奧娜瞥了一眼路標,微微偏頭。
「呃,是這樣沒錯……」
「到底什麽意思啊,蒂奧涅——?」
「假如我想在迷宮街(這裏)打壞主意,我會藏得別說冒險者,就連這裏的居民都找不到。然後,我自己也會做個『路標』……誘導大家走向與秘密基地正好相反的方向。」
艾絲聽到這裏,「啊。」好像猜到了一點,開口說:
「也就是說,隻要往『路標』的反方向走……」
「沒錯——應該就能抵達敵人的秘密基地了!」
『哦哦!』
蒂奧涅對艾絲點頭並充滿自信地說,蒂奧娜與蕾菲亞佩服地叫起來。
組隊的其他隊員也頻頻小聲討論,說好像滿有道理的。
「總覺得這次的點子好像真的不錯!」
「嗯,有說服力……」
「那是當然囉?團長可是托我抓住敵人的小辮子呢。」
對於蒂奧娜與艾絲的讚同,蒂奧涅一手放在自己豐滿的胸脯上。燃燒愛火的女戰士(亞馬遜人)由於背負著心上人的期許,發揮了前所未有的聰明才智。
隻不過蕾菲亞心想:一定是團長(芬恩)說了什麽動聽的話吧。
「沒人有異議吧?那就走吧!」
艾絲等人與裏維莉雅她們兵分二路,從廣場出發。
在得意洋洋的蒂奧涅率領下,一行人往迷宮街出動。
★
然後。
「完全找不到——!!」
蒂奧娜高舉雙手發出哀嚎,在入夜的「代達羅斯路」形成迴音。
「別說找到敵方的秘密基地了,根本迷路迷到不知道哪裏去了啦!!天色都這麽暗了,是要怎麽辦嘛,蒂奧涅——!」
「你很吵耶!!不應該是這樣的啊!不應該是這樣……!」
醜陋的姐妹吵架在路旁一角爆發,除了艾絲一個人不知所措,蕾菲亞還有低階團員們有的靠著牆,都累壞了。
時間已經是大半夜,日光早已消失無蹤。迷宮街這個別稱絕非浪得虛名,徹底粉碎了蒂奧涅的區區小聰明。
越是無視「路標」,艾絲她們就越被引誘至迷宮深處,一下子走進死巷,一下子又原地兜圈子,狼狽不堪。
「雖然早就料到了……但『代達羅斯路』真的好難對付呢……」
累積過多疲勞的蕾菲亞輕聲說著,艾絲心裏也點頭同意。
光是看一條獨立道路,都會有無數岔路像網格一樣延伸出去,數不清的階梯、坡道上下伸展,或是描繪出螺旋線條綿延不絕。仰望頭頂上方,彷佛斷崖突出般的奇怪建物櫛比鱗次,石造空中走廊複雜交錯。發黑磚瓦蓋成的建築群與街景等等恰似錯視畫。在各方麵支持戰鬥部隊的治療師少女(莉涅)試著繪製地圖,但就連她畫到一半都兩眼含淚地道歉說:「我不行了~」
「代達羅斯路」之複雜甚至被人揶揄為「能夠一窺當年人稱『奇人』的施工者瘋癲程度」,看到這片景觀,實在必須說所言不假。
連鑽迷宮鑽習慣了的艾絲,看到這片迷惑人心的景象,都忍不住眯細眼睛。
「呃……怎麽,辦?要先迴廣場,一趟嗎?」
「不行!為了迴應團長的期許,至少得找到一個線索才行!」
「一兩天找不到的啦~,沒辦法的啦~」
艾絲怯怯地提議,蒂奧涅生起氣來高聲反對,然後蒂奧娜又疲倦地反對她的意見。
就在小隊內部意見分裂,進退不得時。
「蕾菲亞!」
「咦……菲兒葳絲小姐!」
一名精靈從建物屋頂上跳了下來。
第一級冒險者們差點迅速備戰,但知道是蕾菲亞的熟人後,立刻解除了戒心。
她有著黑亮的長發與赤緋眼陣,身穿純白的戰鬥衣(battle cloth)。一身打扮搭配起來彷佛巫女的精靈,正是【狄俄尼索斯眷族】的菲兒葳絲。
「您怎麽會來這裏?」
「狄俄尼索斯神指示我這麽做的,他要我協助你們【洛基眷族】。事發突然,可能讓你嚇了一跳,不過……能否讓我與你們同行?」
「我、我完全歡迎!謝謝您,我好高興!」
菲兒葳絲對蕾菲亞露出柔和的笑靨,艾絲也對她有印象,就是在糧食庫(pantry)之戰並肩作戰過的精靈。
她似乎是聽到剛才蒂奧娜發出的哀嚎,才來到這裏的。
「呃,蒂奧涅小姐,可以讓菲兒葳絲小姐加入嗎……」
「哎,反正人手越多越好……沒差吧?」
「嗯嗯,而且這樣比較熱鬧!你叫菲兒葳絲,對吧?我叫蒂奧娜!多指教喔——!」
蕾菲亞難掩喜色,但還是征求了一下許可。蒂奧涅答應了。
艾絲不用說,其他團員也都點頭答應,漾著笑容的蒂奧娜搶第一個做自我介紹,結果——
「……菲兒葳絲?夏利亞。」
麵對蕾菲亞的溫暖笑靨全變了,精靈少女散發的溫度一口氣下降。
看到菲兒葳絲安靜又冷淡地隻報上名字,蒂奧涅她們都吃了一驚。
蒂奧娜與艾絲兩雙眼睛眨個不停。
「啊,啊哈哈哈……」蕾菲亞的幹笑空虛地迴蕩。
「……我說啊,
蕾菲亞。那個精靈是怎麽搞的?超怕生就對了?」
「不,我想不是那樣,隻是……菲兒葳絲小姐也有她的隱情……」
「唉唷~,氣氛好陰暗喔!難得有緣組隊,開心點嘛!」
蒂奧涅招手叫蕾菲亞過來,她拚命幫著解釋.,一旁的蒂奧娜開朗地訴求,然而……
「我隻說要協助你們,並不打算與你們裝熟……。你們若是被誤會與其他派係之人(他人)距離走得太近,也是會有所不便吧。」
菲兒葳絲把頭扭向一邊。
驚人地雪白的肌膚極少露出,如實表現了精靈的潔癖性情,可說與蒂奧娜她們亞馬遜人的風尚正好位於兩極。雖還不到尖酸刻薄的地步,但迴起話來總是冷冰冰的。
見她這樣,團員之中不免有幾個人開始皺眉頭。
個性一板一眼的精靈經常是難以親近的,而她更是極端。
蕾菲亞那麽信任她,想必不會是個壞精靈,可是……艾絲有點自覺地想,她說不定比講話笨拙的自己還要難相處。
「蕾菲亞,你們現在在做什麽?」
「啊啊!菲兒葳絲小姐,呃,是這樣的,我們現在正在猶豫要繼續調查,還是先迴集合地點一趟……」
知曉「報喪精靈(banshee)」這個外號由來的蕾菲亞也是,顧慮到菲兒葳絲的心情,在她與蒂奧涅等人之間忙碌來迴。
艾絲她們決定暫且折返,於是開始移動。
照著原本一直忽視的「路標」走,大家集體前進,然而……團員們在意待在蕾菲亞身旁不走的菲兒葳絲,眾人之間飄散著難以言喻的氣氛。
就在艾絲很想做點什麽卻無能為力,對自己的不中用深感遺憾,而蕾菲亞又左右為難的時候……
「嗯~,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好啦!應該說我不喜歡」
不識相又天真爛漫的亞馬遜人,采取行動想打破現況。
「欸,莉涅,有沒有什麽女生之間馬上聊得起來的話題啊~?」
「咦,咦咦?問我嗎?我想想——……戀愛話題……之類?」
治療師少女冷不防被抓來問話,紅著臉頰提出點子後……
「那就來聊戀愛話題吧!」
蒂奧娜滿麵笑容,當即采用。
然後……
「菲兒葳絲喜歡誰——?」
「噗!?」
菲兒葳絲把滿口口水全噴了出來。
她的白皙肌膚霎時染得通紅。
見識到自家【洛基眷族】引以為傲的前衛(攻手)奇襲,『哦哦!』其他團員一齊發出讚賞,蕾菲亞看到菲兒葳絲花容失色,嚇了一大跳。
「你、你這亞馬遜人第一次見到對方,就問人家心儀的對象~?」
「唉唷~,又不會怎樣~。聊聊戀愛話題拉近關係嘛~!」
菲兒葳絲嗓門大了起來,但蒂奧娜笑容依舊,親昵地跟她說話。
看到少女同胞明顯狼狽的模樣,蕾菲亞可是驚惶不已。
(蒂奧娜小姐太厲害了……!我當時費了那麽多工夫……!)
約莫兩個月前,為了追趕前往第24層糧食庫的艾絲,蕾菲亞與伯特還有菲兒葳絲組成三人小隊,當時的辛勞重迴心頭。
看見蒂奧娜不由分說地打壞對方的心防,蕾菲亞對她投以畏懼與尊敬的眼神。
「我、我也要參加戀愛話題!呃,講到菲兒葳絲小姐常常在一起的人……會是狄俄尼索斯神嗎!?」
「蕾菲亞!!」
「哦~,喜歡神仙啊~」
「哎,在主神神格(人格)高尚的【眷族】是常有的事吧?」
絕不能錯失良機!蕾菲亞如此心想,全力跟上話題;她這種雞婆害得菲兒葳絲滿臉通紅,大聲嚷嚷。
蒂奧娜與蒂奧涅蠻不在乎地說,然後就再也停不下來。
少女團員們也頓時有
了興致,開始聊男女感情聊得起勁。
剩下艾絲一個人驚呆了。
「那、那你們又是怎樣!在對別人問東問西之前,應該先講講自己吧!」
「我喜歡團長!」
「我啊——,不太懂喜歡男生是什麽感覺,但我有在支持一個冒險者弟弟喔!嘿嘿——」
「我喜歡團長!!」
「我沒有那種對象……啊!不過,我很崇拜一個人……!」
「我喜歡團長啦!!」
「蒂奧涅你好吵喔——」
拋下連連喊個不停的蒂奧涅,蒂奧娜開心地笑逐顏開,蕾菲亞偷瞄幾眼不知所措的艾絲。
「安琪呢?勞爾常跟你在一起,是不是他?」
「才怪啦。」
「嗯~,【眷族】裏的話……還是團長?」
「又可愛又帥氣,真是太犯規了!要是可以,真想緊緊抱他一下看看!吞口水。」
「蒂奧涅——,放下那隻高高舉起來的拳頭啦——」
話題逐漸傳染給其他人,大家以一群少女特有的熱烈氣氛越聊越起勁。
或許該說果不其然,大多數人都表示仰慕派係領袖,在夜晚的迷宮街熱鬧前進。
「那莉涅呢?」
「呃,我……」
為戀愛話題起頭的人類少女,也躲不過蒂奧娜的追問。
她晃動著綁起的辮子,一邊把臉上眼鏡的位置調來調去,一邊迴答:
「……喜歡伯特大哥。」
「嗄!?騙人的吧,莉涅!」
「莉涅品味怎麽想都太差了啦!上次『遠征』的時候,那隻笨狼不是還說『跟肉腳混隻是浪費時間~』什麽的嗎!」
聽到超乎預料的答案,亞馬遜姐妹猛烈反駁。
莉涅不顧兩人的反對,紅著臉頰靦腆地笑了。
「我覺得伯特大哥……那個,他很帥……而且,很溫柔。」
「什麽~,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看到晚輩露出一絲甜蜜的表情,與伯特處不來的蒂奧娜鄭重抗議。
蕾菲亞她們都麵露苦笑,最後矛頭指向金發金眼的少女。
「那麽,艾絲呢?」
「……我沒有,那種對象……」
「總有個讓你有那麽一點在意的對象吧?講嘛講嘛!」
「我……」
蒂奧娜麵帶笑容催促艾絲講,艾絲不知如何啟齒。團員們都對【劍姬】的話題興味盎然,蕾菲亞卯足全力偷聽。大家感情融洽地把累壞了的菲兒葳絲卷進來,七嘴八舌地聊個不停。
少女們忘了當初的目的,熱烈談論花樣年華該有的話題。
★
「哈啾!」
伯特打了個噴嚏,引來團員們的目光。
「感冒嗎,伯特?」
「最好是啦,芬恩。哈!八成是哪裏的小咖在講我的無聊壞話吧。」
「團長才是,怎麽從剛才就一直在發抖?」
「沒有,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有股寒意。」
「老子看大概又是蒂奧涅還是誰在鬧吧……」
芬恩、伯特、勞爾與格瑞斯的聲音,在隧道狀通道內不斷迴蕩。
地點在地下的下水道,洛基率領的派係女性陣容探索「代達羅斯路」時,芬恩等男性陣容則是在調查遍布都市的地下水道。
約十名低階團員與勞爾等人拎著攜帶用魔石燈,組成隊形。
「聽說天神尼約德就是在這條地下水道,遇見那個怪異男子……但那已經是五年多以前的事了吧?老子不認為還會留下線索。」
「是啊,伯特與洛基已經調查過這裏一次,艾絲他們被卷入糧食庫事件時,我與蒂奧涅他們也調查過。是遇見了幾隻食人花,但也就這樣了。」
「既然你都知道,那幹嘛還來啊,芬恩?」
「找人跟找怪獸用的方法不同。還有,這次我打算將調查的重點擺在『代達羅斯路』……也就是都市東南附近的地下水道。隻要能縮小原本廣大的調查範圍,或許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對於格瑞斯與伯特提出的疑問,芬恩流暢地迴答。
裝備長槍的小人族領袖待在隊伍中央,一雙碧眼小心謹慎地觀察周圍。考慮到可能有突發戰鬥,受命全副武裝的團員們也一樣。他們一點異狀都不願放過,發揮比起探索迷宮時毫不遜色的專注力。
聽著地下流動的水流聲,一行人在陰暗通道中前進。
「!」
「伯特,怎麽了?」
從都市南部踏進「代達羅斯路」所在的東南區後不久,伯特停住了腳步。
不隻他,其他獸人也都做出反應,抽動鼻子。
「這股嗆人的臭味……是食人花。」
聽到這個迴答,芬恩臉色一變。
他立即重組隊形,以伯特帶頭改變前進路線。
金屬靴(metal boots)的腳尖朝向「舊型地下水道」。
一行人走過古老的雙開鐵門,在石橋上前進。連續響起的跫音有點像是受到什麽的催促,間隔加快起來。
一會兒後。
「……隱藏樓梯?」
在偏離水道的死巷前方,他們發現了一處在地板上開著口的台階。
石板留有往旁滑動的痕跡,證明了平常「蓋子」可能是蓋著的。寬幅很寬,規模大到連食人花的長條身軀都可以自在出入。
「之前明明連個影子都沒有……這次卻一下子就找到了。」
有蹊蹺。聽到伯特低聲這樣說,勞爾等人察覺了他的話中真意,開始散發緊張氛圍。
芬恩與格瑞斯也眯起眼瞳,指示所有人從樓梯往下走。
一行人沿著構造與地下水道明顯不同的石材通道,在怪獸的遺味引導下持續移動——最後發現了那個。
「金屬製的,門……」
「這種光澤……莫非是『山銅』?」
勞爾愣在原地,身後的格瑞斯接著出聲。
那是個高度遠超過三m(米度)的金屬塊。
完好如新的銀色光澤中,有著紅彤寶珠的光彩。
啞然無語的【洛基眷族】眼前,屹立著巨大的門扉。
蕾菲亞在發抖。
身體被難以駕馭的感情搖動,不成言詞的聲音從櫻桃小口泄漏出來。
這全都是讓大本營(總部)宅邸鬧哄哄的「一項消息」造成的。
「那個混帳……!!」
「唉唷,伯特,趕快給我看啦——!?」
伯特在總部的大餐廳捏爛報紙,蒂奧娜嚷著催促他快點。
周圍還有艾絲、蒂奧涅、青年(勞爾)與貓人(安琪)等人包圍著伯特他們,從第一級冒險者到低階團員,都對那「一項消息」表示出驚愕與興趣。
事情發生在今早。
某個「盛大活動」帶來的興奮尚未平息,令冒險者們議論紛紛的新消息又迅速傳遍了歐拉麗。
——所需期間,一個月。
——貝爾?克朗尼升上lv?3。
時間迴溯到一星期前。
【赫斯緹雅眷族】與【阿波羅眷族】之間進行了「戰爭遊戲(wargame)」。
這場「神的代理戰爭」起自兩邊派係的爭執與對抗。事情在愛好娛樂的諸神推波助瀾之下,發展成波及整座都市的祭典級騷動,令人驚訝的是最後竟以弱小派係(赫斯緹雅眷族)的戲劇性勝利收場。那真是大爆冷門(giant-killing),推翻了局外人的預測。
那件事炒熱了歐拉麗的氣氛,餘溫未散,現在又來了這項消息。也難怪【洛基眷族】的成員們就跟整座都市的冒險者一樣,要大吃一驚了。
「喏,你看你看,艾絲——!阿爾戈小英雄lv?3了耶——!!好厲害喔——!?」
「嗯……非常,非常厲害。」
「可是,再怎麽想,一個月升級(rank up)都太奇怪了吧……。全能力參數清一色s……會不會跟打倒猛牛(彌諾陶洛斯)時的那件事有關?你覺得呢,裏維莉雅?」
「的確是不能隻以『努力不懈』來解釋。應該推測他具有未經確認的『發展能力』……不對,是『稀有技能』之類比較合理。」
「嗯——,不過假如隻依賴特別能力,猛牛不用說,想擊敗【太陽的光寵童(phoebus apollo)】——第二級冒險者(雅辛托斯)是絕不可能的。」
「嘖!」
蒂奧娜露出滿麵喜色的笑容興奮不已,艾絲則是深受感動,頻頻點頭。蒂奧涅已經不是懷疑而是傻眼了,被她一問,裏維莉雅細細沉思,芬恩則顯得有點愉快,道出對少年的評價。伯特嘖了好大一聲。
就在他們的身旁,貓人(cat people)安娜琪蒂與青年(人類)勞爾說:
「這個叫貝爾?克朗尼的有來過宅邸(這裏),對吧?」
「是的,他拜托大家讓他見艾絲小姐。當時大家氣死了,好難安撫……」
兩人夾雜在【眷族】二軍隊員裏對話。
一些低階團員本來因為種種問題而對貝爾?克朗尼抱持惡感,但看到這次的消息也深感佩服。少年麵對比自己強大的對手一步也不肯退讓,表現出關鍵時刻的取勝能力,讓他們不得不讚許。
連芬恩等首腦陣容都被卷進來,大餐廳如今上上下下都在談論最快新人(小新秀)的話題。
「不枉費艾絲跟我有幫忙——不對,這是秘密呢!嘿嘿,不過總覺得好高興喔~,心情都雀躍起來了!」
少年的事情讓蒂奧娜心情莫名地大好,以她為中心,同伴們(眷族)氣氛熱烈。
蕾菲亞望著他們,還是就她一個人渾身顫抖。
(這是怎麽一迴事呀!未免太奇怪了吧!?)
【赫斯緹雅眷族】的大爆冷門還好。
與其說還好,應該說是一大壯舉,但這事就先擱一邊。
(蒂奧涅小姐說得對,再怎麽說未免都太快了,可以說根本奸詐……!不久前不是才剛升上lv?2嗎!!)
這正是所謂的晴天霹靂。
說起來,蕾菲亞她們與【迦梨眷族】做了了斷,剛從港都梅倫迴來沒多久,就發生了這件事。
大家才身心倶疲地躺在大本營的床上度過夜晩,赫斯緹雅派與阿波羅派就忽然爆發了戰爭,然後瞎起哄的諸神——主神(洛基)也沒錯過,參加了那場騷動——從旁煽動,還沒反應過來,「戰爭遊戲」就開打了。最後又來了這麽個【小新秀】的升級。
對蕾菲亞而言,就像她出外旅行一迴來,赫然發現少年跟自己一樣成了lv?3。
感覺好像來迴了遠東童話裏傳說中的龍宮城一趟。
(我花了兩年才升上lv?3耶……!)
白兔的急起直追氣勢如虹,幾乎都快追過能升上lv?4的蕾菲亞了。也許這一記重擊是要揍飛……更正,是打擊心裏竊喜的蕾菲亞。
團員們傳閱著「戰爭遊戲」的報導,然後傳到了自己手上。蕾菲亞找到了少年的肖像畫,顫巍巍的雙手隨時可能把紙張揉得沙沙哀叫。
「我說啊!蕾菲亞對阿爾戈小英雄有什麽看,法……」
「我隻要有那個意思也能升上lv?4,我才沒有不甘心……!好吧,我騙人的,這完全是違心之論,讓我自己都生氣,現在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這樣下去很快就會被追過……我不能輸……!!」
蕾菲亞一個人嘀嘀咕咕嘟嘟噥噥,整個人陰氣森森,嚇得出聲叫她的蒂奧娜都不敢說下去了。
蒂奧娜與周圍團員在她背後看見了精靈森林大火的幻象,急忙與她保持距離。
精靈少女燃燒著對少年的競爭意識,重新下定決心。
「蕾菲亞有點可怕耶——」
「嗯,蕾菲亞也……非常,非常厲害。」
「她那年紀就是多愁善感,讓她一個人靜靜吧。」
蒂奧娜坦率說出感想,艾絲對她點頭,裏維莉雅則像是體察了蕾菲亞的內心波動,添上一句長輩的話。
坦白講,追求強悍力量的艾絲她自己也對這次【小新秀】的升級抱持著極大興趣……但整個被蕾菲亞的意念震懾住了。
下次再去跟他見個麵好了。金發金眼少女想起少年的容顏。
「一大早就在吵這件事,不過……團長……」
「什麽事,蒂奧涅?」
「又是戰爭遊戲又是什麽的,發生了很多事,不過接下來該怎麽辦呢?結果港都(梅倫)似乎跟地下城的第二個出入口無關……下一個目標是?」
不理會蕾菲亞、艾絲或其他團員,蒂奧涅向芬恩詢問道。
前日,【洛基眷族】前往都市外的港都,是為了查出地下城第二出入口的所在地。
為了阻止黑暗派係的殘黨,以及「汙穢仙精」背地裏的企圖。
「嗯——,我想洛基最近就會做出指示了……」
對於蒂奧涅的詢問,小人族(帕魯姆)首領似乎有一半敢肯定,將自己的推測告訴她:
「應該會調查『代達羅斯路』吧。」
★
「所以可疑的地方應該還是『代達羅斯路』囉?」
洛基如此說完,環顧眼前兩尊天神的臉。
地點在高級酒館,一間隔
音性強以防風聲走漏的包廂。
「應該說除了那裏以外,沒有其他地方了。」
「這三星期,我還有狄俄尼索斯讓孩子找遍都市內所有的可疑地點,但全都撲了個空,沒找到任何值得注目的線索。」
迪俄尼索斯與荷米斯坐在圓桌座位上迴答她。
自從【洛基眷族】自港都歸返後,他們是第一次找地方進行密會。三尊天神許久沒像這樣齊聚一堂,此時正在分享情報。
三人各自帶了精靈菲兒葳絲、犬人(chienthrope)露露妮與矮人格瑞斯同行擔任護衛,在他們的旁觀下互相報告收獲。
「雖說其實從一開始心裏就有底了啦。所謂『想藏一棵樹就到森林裏去』,地下城的入口也就該藏在迷宮裏。是說直到今天,你們怎麽都沒碰過那裏啊?」
「不,其實我們也算查過了『代達羅斯路』,洛基,隻是沒有成果。在廣大的歐拉麗當中,那裏又有點……比其他地方特殊太多了。」
洛基把圓桌上玻璃杯裏的葡萄酒當水喝,荷米斯對她半帶苦笑地聳聳肩。
三家派係決定聯合起來探索地下城的第二出入口時,洛基自己也說過,可疑地點她心裏大致上有底。
那就是「代達羅斯路」。
某個「名匠」一手打造,人稱地表的地下城的領域。
「隻有那個區域尚未完全揭露全貌,想到除了摩天樓設施(巴別塔)之外,還沒有任何人知道地下城的另一出入口,洛基的說法可能性極高。……最重要的是,『代達羅斯路』的位置離舉辦『怪物祭(monster philia)』的都市東部近在咫尺。」
聽狄俄尼索斯提起食人花出現的「怪物祭」,洛基點點頭。
「就這麽決定,下個目標是『代達羅斯路』,我那邊明天就去調查。」
「可以嗎,洛基?」
「厚著臉皮說啥啊,你們本來就打算像平常那樣,把什麽都塞給我做吧。」
洛基給他們一個白眼,「哈哈哈哈。」兩名男神笑得既刻意又爽朗。
默契還真好,讓人不禁懷疑他們根本是一掛的。
洛基用鼻子哼一聲,像是在說她已經連抱怨都懶了。
「哎,反正過了這麽多天,芬恩他們也休息到了……到了這個階段,敵人也清楚現出輪廓來了。」
追查了各種事件,找到線索,沿著通往真相的細線一路來到這裏。
她的言外之意是:現在已經逼近了能清楚看見敵方真麵目的位置。
「我要把他們連同想打迷宮都市(歐拉麗)主意的爛企圖一並擊潰,讓他們收拾這個殘局。」
洛基平靜地告訴兩人後,嘴角浮現天神好戰的笑容,看得露露妮與菲兒葳絲都受到震攝,身子挪動了一下。
隻有在洛基身旁待命的格瑞斯,對主神總是一副要打架的口吻輕歎口氣。
眷屬們各自做出不同反應時,荷米斯繼續保持花美男的笑容,問個問題:
「對了,洛基,港都(梅倫)那邊怎麽樣了?事情好像鬧得挺大的嘛。」
「嗯,我們跟迦梨那邊大打一架,結果她們跟這件事無關,但還是有收獲。」
洛基把自己得到的情報攤在圓桌上公開。
一個是尼約德坦承做過交易的一名神秘人類男子,另一個是據說將食人花運進了港都的【伊絲塔眷族】。
「居然為了保護海上安全而買下食人花,漁業神(尼約德)也還真是豁出去了啊……順便問一下,他說跟這名人物(人類)做了交易,是在哪裏碰麵?」
「尼約德是說在都市的地下水道見麵的,我不知道這個陰~森森的孩子是不是黑暗派係殘黨,但肯定握有某些線索。」
尼約德繪製的精細肖像畫被放在桌上。
以劉海遮起一眼的男子眼瞳凹陷,洛基所說的「陰森森」形容得十分貼切。黯然神色甚至像被什麽附身似的。
「再來就是伊絲塔吧,我們知道她人在哪裏,也知道她是誰,要去問個清楚是可以立刻動身,隻是……」
「是啊,說得明白點,搞不好她更難搞喔——。雖然聽說她跟尼約德一樣,都是出於利害關係才會跟那個人類來往。」
狄俄尼索斯皺起王子般的相貌說道,洛基頷首。
【伊絲塔眷族】在歐拉麗中尤其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大派係。以「戰鬥娼婦(barb)」做為代表,她們不僅戰力強大,地盤甚至遍及娼館街——風月街的大半範圍。該派係掌管著都市中角色舉足輕重的「夜城」,目前即使是管理機構(公會)也無法對她們采取強硬態度。
要是走錯一步演變成全麵對抗,難保不會落得與整個風月街以及聯合勢力為敵。況且「美神」擁有許多崇拜者,他們也可能做出反抗或製裁行為。
最重要的是,如同在港都時的情況,伊絲塔是個聰明人。
對於名列危險分子的「美神」,洛基擺出嫌麻煩的表情。
「伊絲塔,是嗎……」
就在這時。
原本不知道在沉思什麽,一直沒說話的荷米斯低語了。
「這下正好……洛基、狄俄尼索斯,能不能由我去刺探她?」
「啥?」
荷米斯自告奮勇,讓洛基與狄俄尼索斯都一臉詫異。
「幹嘛啊,突然這樣說。平常老愛把麻煩事塞給別人,這次是哪來的興致?」
「哈哈哈,我該認真時也是會認真的喔,洛基?」
「對手可是歐拉麗屈指可數的【眷族】。隨便出手可是會連灰都不留喔?」
「沒什麽,不要緊啦。我現在正好在處理伊絲塔的『委托』,趁現在這個機會鑽進她的懷裏,不會被懷疑的。況且假如有個萬一……我可愛的孩子們會想辦法啦!」
「拜托喔,饒了我吧,荷米斯神~……!」
荷米斯笑著迴答狄俄尼索斯所言。對於主神不知是不是認真的一句話,護衛露露妮一臉可悲的表情,狗尾巴垂了下去。
「洛基都酸了我一頓了,我會好好辦事啦。……伊絲塔她們就交給我『處理』吧。」
最後荷米斯麵露淺笑,從座位上站起來。
他帶著露露妮,就這樣離開了包廂。
「……真是個像風一樣擾人的家夥耶——。馬虎的時候馬虎到底,卻又在莫名其妙的時候到處做些奇怪舉動。」
「荷米斯的那種個性不是一天雨天的事了……隻是……」
洛基臉上浮現不得安寧的表情,狄俄尼索斯也跟她一樣無言以對,看著荷米斯離去的房門。
他晃動著金色劉海,眯細玻璃色的眼瞳。
「洛基……你要提防荷米斯。」
「啊啊?幹嘛突然說這?早就知道那個軟腳蝦不是個簡單的貨色了吧。」
狄俄尼索斯繼續看著房門那邊,並暴露出話中真意:
「我想你應該察覺到了,荷米斯一邊與我們合作,一邊又與烏拉諾斯有來往。」
「……」
「說是眷屬(孩子)遭到殺害的私怨,說跟我們一樣是受害者……他協助我們的理由,我想有很大一部分是真心話。但同時,他的動作應該也切合了那個老神的神意。如果讓他得到太多情報,允許他自由行動,我們很可能會被烏拉諾斯玩弄在手掌
心裏。」
狄俄尼索斯提出管理機構(公會)的主神之名,談到他的憂慮。
在他的臉上,明顯浮現出對烏拉諾斯的不信任與不快感受。
「既然知道這樣,幹嘛還把那個軟腳蝦拉進同盟?」
「我隻是判斷他有利用價值……再來嘛,也是因為我想知道烏拉諾斯隱瞞了什麽。」
金發男神將視線拉迴洛基身上。
「洛基,或許實際刺探過的你說得對,烏拉諾斯也許是清白的。但就算他跟這次『汙穢仙精』的相關事件毫無瓜葛,那個老神隱藏於心的『某件事』恐怕比這事更棘手,會對迷宮都市(歐拉麗)帶來動亂……我總是有這種預感。」
他清楚地講明,自己不信任公會與烏拉諾斯的理由就在這裏。
甚至認為老神的神意之中可能潛藏著「災厄」。
洛基沉默不語,不肯定也不否定。
「而除此之外……我認為荷米斯也有他個人的目的。」
「?」
「那個男神協助我們,好像自己是烏拉諾斯的走狗——卻又打算實現自己的神意。看到剛才那副冷笑,我不禁有這種感覺。」
狄俄尼索斯講到這裏,第一次停住了口,像是對某種真相不明的異常狀況抱持戒心。
在他背後待命的菲兒葳絲,以及佇立於洛基身邊的格瑞斯表情嚴肅地傾聽。
「我叫你提防他,就是這個意思。我覺得他可能帶來一雨場風波。」
「……」
心情緊繃的男神疲倦地歎口氣,喝一口完全冷掉了的紅茶。
瞥了一眼坐在對麵的狄俄尼索斯後,洛基看看房門,腦中描繪出方才荷米斯意味深長的笑容。
★
「代達羅斯路」是位於都市(歐拉麗)東南地段的廣大住宅區。
雖然號稱住宅區,其構造卻極其複雜奇怪。多層設計衍生出好幾條上下延伸的階梯,雜亂的道路蔓延至區劃每個角落。正如「地表的地下城」名稱所示,別說外人,就連本地居民也隻要走錯一條路就會受困其中。
此地於大約一千年前,正好在諸神降臨後不久的舊時代與「神時代」的轉捩點開工。
設計者是名匠「代達羅斯」,也就成了地名的由來。
這裏是過去的工匠在歐拉麗留下的遺產。
「這裏還是一樣,好誇張喔~」
「要是走散了,我沒自信能跟大家會合……」
當太陽從東方天空往中天邁進時,【洛基眷族】正趕赴「代達羅斯路」。
一進入複雜的迷宮街,蒂奧娜就環視周圍這樣說,蕾菲亞也表示讚同。艾絲在一旁聽著,心裏也有相同想法。
隻要把洗好穿過繩索晾曬的衣物,以及隨興下著西洋棋的老人等居民的生活感拿掉,說這裏像是古代遺跡都不為過。
「如同在總部說過的,這裏很有可能有我們要找的東西。雖然我想會有點……不對,是超級累人,總之大家一起調查吧~」
站在前頭的洛基隱瞞地下城第二出入口的情報,迴頭看向艾絲她們。
在場的人以艾絲她們為首,還是老樣子,淨是女性團員。
芬恩等男性陣容在進行別的行動。
「說要調查,但是要怎麽做啊。除了這幅畫上的男人之外,根本沒其他線索不是?」
「也隻能腳踏實地到處打聽,再來就是地毯式搜尋囉~」
蒂奧涅手上拿著那個男人的肖像畫,聽了洛基的迴答不禁「嗚哇……」呻吟。
在這個「代達羅斯路」找一個連是否真實存在都不知道的人,就算是約定了高額報酬的冒險者委托,隻要是歐拉麗的冒險者絕對沒人想接。
「【劍姬】、【大切斷(亞馬遜)】、【怒蛇(j?rmungandr)】……連【九魔姬(nine hell)】都來了!超強的!!」
「唉唷,萊伊,不要推我啦!」
「好漂亮……好帥。」
周圍保持距離圍觀的迷宮街居民,看到大名鼎鼎的都市最大派係登場,無不交頭接耳。人類、犬人與半精靈等孩子們兩眼發亮地看著走在路上的第一級冒險者,艾絲覺得他們很可愛。
(雖然沒什麽機會來「代達羅斯路」……)
就金瞳稍微掃視所看到的,居民的服裝比起闊步於都市大街的一般人,大多不修邊幅。
「代達羅斯路」的另一個麵貌,是都市貧困階層居住的貧民區。也常有落魄的冒險者或【眷族】流落到此地,聽說常有所謂的地痞流氓頻繁出沒。
光看居民的模樣,不會感覺到明顯的治安問題,但這裏在都市當中特別容易吸引惡徒聚集,卻也是不爭的事實。再加上還有地下城第二出入口的隱藏地點,的確很適合用來策劃犯罪計劃。
「不過我說啊,『代達羅斯路』真的比地下城還地下城耶。」
「你在說什麽啊……別說這了,接下來要如何行動,洛基?」
「總之先決定個集合地點,然後分頭……嗯?」
洛基正在迴答裏維莉雅,忽然發現了某個東西,停下腳步。
艾絲她們的視線也轉向那邊,隻見前方廣場人潮洶湧。
在眾人眼前,一尊老神背對著噴水池。
「好了,你們把沾滿手垢的金錢擱下吧!削除身心贅肉的貧苦與清貧,才能讓你們的靈魂散發光輝!」
那神兩手拿著帶骨肉與葡萄酒瓶。
皺巴巴的嘴角沾滿食物碎屑,酒液邋遢地滴落。
天神一張開雙臂,人群便發出了歡唿。
「啊啊,珀涅亞女神!」
「這是小人賺得的卑微錢財,請珀涅亞女神笑納——!」
亞人們(demi-human)滿臉感激,各自送上大量金幣。
法利金幣與錢袋放在天神的腳邊,巨款彷佛在嘲笑路邊掙錢的雜技演員與吟遊詩人等等,眼看著越積越多。
「那是在幹嘛……」
蒂奧娜低喃的一句話,代為道出了【洛基眷族】所有人的心聲。
艾絲她們吃了一驚,用正可謂奇異的目光看向那邊。
「喂,呆呆站在那邊的那些人,你們也把積蓄交給我……咦,怎麽,這不是洛基嗎?」
「珀涅亞……原來你在『代達羅斯路』啊。」
毫無天神風範的同族注意到了洛基,洛基也傻眼地看著她。喚做珀涅亞的老嫗女神,隻能用窮酸這個詞來形容。
她穿著連長袍都稱不上的襤褸,白色長發亂糟糟的。雖說外貌有如老嫗,但好歹也是一尊女神,因此肌膚毫無斑點或髒汗,但也沒有半點威嚴或莊嚴。
童話中登場的妖豔魔女衰老墮落之後,或許就會變成這樣吧。這個神物(人物)讓艾絲有這種感想。
「洛基……你與這尊女神認識嗎?」
「啊——,與其說認識……」
看到對方穿著破爛得不像天神,裏維莉雅舉止高雅地皺眉對洛基耳語,洛基欲言又止,先說了句「應該說天神沒人不認識她啦」,然後開始解釋。
「在諸神之間隻要聽到這家夥的名字,實際上不管是誰都會喊『哇~要感染珀涅亞菌了~,快逃啊~』,而且是真的逃之夭夭。她在天界可以一副平靜自若的樣
子,從天神(別人)的神殿(家)裏搶走所有積蓄……簡直是個會走路的貧窮病。」
女神珀涅亞。
司掌的事物是「貧窮」。
洛基最後說「這家夥在諸神當中是首屈一指的顧人怨」做結。
「真是有夠沒禮貌,貧困才是能潔淨人與神的特效藥呀!看到我不會把我當笨蛋的,頂多也就隻有爐灶女神(赫斯緹雅)了!」
「那隻是因為小矮子她自己也是債台高築的全年窮光蛋吧……是說你在幹嘛啊?」
「看不出來嗎?我在向可愛的孩子們講述貧困的美好!」
對於洛基的疑問,珀涅亞咧嘴一笑,大放厥詞。
據她所說,這裏的孩子們全都讚同珀涅亞的教誨,是她的信徒。其中好像還有一些人是家財萬貫的富商,珀涅亞都收取他們不要的財物。拿一個天神這樣說是有點奇怪,但還真像新興宗教。
女神(珀涅亞)曰:「財富會腐化精神,富庶會奪走肉體勞動。」
的確,仔細一聽好像戳中了真理的其中一麵。
然而極力主張這種教誨的珀涅亞本人,邊說還在邊啃手上拿的帶骨肉,啃得津津有味,等於毫無說服力。至少看在艾絲她們眼裏是這樣。
簡而言之,珀涅亞是在巧取孩子們的錢財,享受下界生活。
「雖然很像【眷族】……但又不是【眷族】。」
「我以為降臨下界的神明,一般都是賜與孩子們『恩惠』,取而代之地,讓眷屬幫助自己……」
「是說這些家夥根本都隻是被洗腦了吧?」
「不用做事就能賺錢,好厲害喔~」
對於珀涅亞連【眷族】都不用組織的做法,艾絲、蕾菲亞、蒂奧涅還有蒂奧娜依序表示驚歎或傻眼等各種反應。
然而同時,珀涅亞似乎也將信徒各自獻上的積蓄用來周濟「代達羅斯路」的窮人。她為貧民區帶來經濟活動循環,這是她不被當成詐騙者的原因之一。
「貧窮」之神在這貧民區中廣受大眾支持。
「可以說是『代達羅斯路』之主嗎。」
裏維莉雅半帶歎氣地說道。
包括身為王族(high elf)的她在內,艾絲她們至今未曾遇過這種屬性(類型)的神物,正不知該如何應對時,洛基探出上半身。
「珀涅亞,聽你的說法,你在這個『代達羅斯路』混很久了?」
「對我來說不過是一瞬間罷了,但,以孩子們的尺度來說有幾世紀了吧?」
「那正好,你知道這家夥嗎?」
洛基把那幅肖像畫拿給她看。
珀涅亞將精致描繪的陰沉男子麵孔納入視野。
「……這個人類怎麽了嗎?」
「我們有點事找他,正在打聽他的下落。我猜測可能就在『代達羅斯路』。」
洛基簡短說明後,珀涅亞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肖像畫,然後抬起頭瞥了瞥洛基她們。
接著,她立刻用鼻子哼了一聲。
「我不認識這種人,在『代達羅斯路』裏沒看過。況且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免費告訴你們這些外人。」
「那如果我付錢,你能稍微幫我們找一下他嗎?」
「開什麽玩笑!我最怕麻煩了!別把我扯進去!」
「啊——討厭死了,光鮮亮麗的家夥就是這樣。」珀涅亞扔下這句話,轉身背對她們。
跟周圍信徒收取積蓄收得差不多了,她就離開了廣場。
「不行哩,講不下去……。本來想說她是迷宮街(這裏)的代表人物,就算不知道什麽消息,好歹也能幫個忙……」
「隻能按照預定,我們自己來了。」
裏維莉雅說完,「是啊。」洛基半帶歎氣地迴答。
她轉換心境,迴頭看向艾絲等人。
「那麽,開始行動唄——。集合地點就這個廣場,大家分頭搜尋『代達羅斯路』。分太多組感覺會有一堆人迷路,所以一開始就先分成兩組試看看吧。」
「兩組?還真極端呢。」
「因為在港都(梅倫)被那個戰神(臭小鬼)整得很慘,如果這裏正如所料是敵方巢穴的話,總是小心為上嘛。」
蒂奧涅插嘴對洛基的指示提出疑問,洛基的迴答讓艾絲她們都恍然大悟。
如同【迦梨眷族】擄走了蕾菲亞,分散的小隊要是在這座迷宮街裏遇襲,那可吃不消。
一會兒後,眾人聽從神意分成兩組。
一組由洛基與裏維莉雅帶領,率領的多為低階團員。
另一組由艾絲、蒂奧娜、蒂奧涅與蕾菲亞等熟麵孔隊員所組成。
「可是啊——,到處亂找絕對隻會迷路吧?要怎麽辦?」
「哼哼,我有個點子。」
蒂奧娜看到迷宮街的雜亂街道,還沒進去就開始嫌累;蒂奧涅對親妹妹露出笑臉,好像有什麽秘招。
「『代達羅斯路』在很多地方都有『路標(ariadne)』。隻要跟著它走,不管如何迷路都能抵達出口。常常聽說即使是住慣了迷宮街(這裏)的居民,遇到狀況時也會利用『路標』,對吧?」
蒂奧涅說得對,廣場牆上畫了標示出入口方向的鮮紅線條。
蕾菲亞與蒂奧娜瞥了一眼路標,微微偏頭。
「呃,是這樣沒錯……」
「到底什麽意思啊,蒂奧涅——?」
「假如我想在迷宮街(這裏)打壞主意,我會藏得別說冒險者,就連這裏的居民都找不到。然後,我自己也會做個『路標』……誘導大家走向與秘密基地正好相反的方向。」
艾絲聽到這裏,「啊。」好像猜到了一點,開口說:
「也就是說,隻要往『路標』的反方向走……」
「沒錯——應該就能抵達敵人的秘密基地了!」
『哦哦!』
蒂奧涅對艾絲點頭並充滿自信地說,蒂奧娜與蕾菲亞佩服地叫起來。
組隊的其他隊員也頻頻小聲討論,說好像滿有道理的。
「總覺得這次的點子好像真的不錯!」
「嗯,有說服力……」
「那是當然囉?團長可是托我抓住敵人的小辮子呢。」
對於蒂奧娜與艾絲的讚同,蒂奧涅一手放在自己豐滿的胸脯上。燃燒愛火的女戰士(亞馬遜人)由於背負著心上人的期許,發揮了前所未有的聰明才智。
隻不過蕾菲亞心想:一定是團長(芬恩)說了什麽動聽的話吧。
「沒人有異議吧?那就走吧!」
艾絲等人與裏維莉雅她們兵分二路,從廣場出發。
在得意洋洋的蒂奧涅率領下,一行人往迷宮街出動。
★
然後。
「完全找不到——!!」
蒂奧娜高舉雙手發出哀嚎,在入夜的「代達羅斯路」形成迴音。
「別說找到敵方的秘密基地了,根本迷路迷到不知道哪裏去了啦!!天色都這麽暗了,是要怎麽辦嘛,蒂奧涅——!」
「你很吵耶!!不應該是這樣的啊!不應該是這樣……!」
醜陋的姐妹吵架在路旁一角爆發,除了艾絲一個人不知所措,蕾菲亞還有低階團員們有的靠著牆,都累壞了。
時間已經是大半夜,日光早已消失無蹤。迷宮街這個別稱絕非浪得虛名,徹底粉碎了蒂奧涅的區區小聰明。
越是無視「路標」,艾絲她們就越被引誘至迷宮深處,一下子走進死巷,一下子又原地兜圈子,狼狽不堪。
「雖然早就料到了……但『代達羅斯路』真的好難對付呢……」
累積過多疲勞的蕾菲亞輕聲說著,艾絲心裏也點頭同意。
光是看一條獨立道路,都會有無數岔路像網格一樣延伸出去,數不清的階梯、坡道上下伸展,或是描繪出螺旋線條綿延不絕。仰望頭頂上方,彷佛斷崖突出般的奇怪建物櫛比鱗次,石造空中走廊複雜交錯。發黑磚瓦蓋成的建築群與街景等等恰似錯視畫。在各方麵支持戰鬥部隊的治療師少女(莉涅)試著繪製地圖,但就連她畫到一半都兩眼含淚地道歉說:「我不行了~」
「代達羅斯路」之複雜甚至被人揶揄為「能夠一窺當年人稱『奇人』的施工者瘋癲程度」,看到這片景觀,實在必須說所言不假。
連鑽迷宮鑽習慣了的艾絲,看到這片迷惑人心的景象,都忍不住眯細眼睛。
「呃……怎麽,辦?要先迴廣場,一趟嗎?」
「不行!為了迴應團長的期許,至少得找到一個線索才行!」
「一兩天找不到的啦~,沒辦法的啦~」
艾絲怯怯地提議,蒂奧涅生起氣來高聲反對,然後蒂奧娜又疲倦地反對她的意見。
就在小隊內部意見分裂,進退不得時。
「蕾菲亞!」
「咦……菲兒葳絲小姐!」
一名精靈從建物屋頂上跳了下來。
第一級冒險者們差點迅速備戰,但知道是蕾菲亞的熟人後,立刻解除了戒心。
她有著黑亮的長發與赤緋眼陣,身穿純白的戰鬥衣(battle cloth)。一身打扮搭配起來彷佛巫女的精靈,正是【狄俄尼索斯眷族】的菲兒葳絲。
「您怎麽會來這裏?」
「狄俄尼索斯神指示我這麽做的,他要我協助你們【洛基眷族】。事發突然,可能讓你嚇了一跳,不過……能否讓我與你們同行?」
「我、我完全歡迎!謝謝您,我好高興!」
菲兒葳絲對蕾菲亞露出柔和的笑靨,艾絲也對她有印象,就是在糧食庫(pantry)之戰並肩作戰過的精靈。
她似乎是聽到剛才蒂奧娜發出的哀嚎,才來到這裏的。
「呃,蒂奧涅小姐,可以讓菲兒葳絲小姐加入嗎……」
「哎,反正人手越多越好……沒差吧?」
「嗯嗯,而且這樣比較熱鬧!你叫菲兒葳絲,對吧?我叫蒂奧娜!多指教喔——!」
蕾菲亞難掩喜色,但還是征求了一下許可。蒂奧涅答應了。
艾絲不用說,其他團員也都點頭答應,漾著笑容的蒂奧娜搶第一個做自我介紹,結果——
「……菲兒葳絲?夏利亞。」
麵對蕾菲亞的溫暖笑靨全變了,精靈少女散發的溫度一口氣下降。
看到菲兒葳絲安靜又冷淡地隻報上名字,蒂奧涅她們都吃了一驚。
蒂奧娜與艾絲兩雙眼睛眨個不停。
「啊,啊哈哈哈……」蕾菲亞的幹笑空虛地迴蕩。
「……我說啊,
蕾菲亞。那個精靈是怎麽搞的?超怕生就對了?」
「不,我想不是那樣,隻是……菲兒葳絲小姐也有她的隱情……」
「唉唷~,氣氛好陰暗喔!難得有緣組隊,開心點嘛!」
蒂奧涅招手叫蕾菲亞過來,她拚命幫著解釋.,一旁的蒂奧娜開朗地訴求,然而……
「我隻說要協助你們,並不打算與你們裝熟……。你們若是被誤會與其他派係之人(他人)距離走得太近,也是會有所不便吧。」
菲兒葳絲把頭扭向一邊。
驚人地雪白的肌膚極少露出,如實表現了精靈的潔癖性情,可說與蒂奧娜她們亞馬遜人的風尚正好位於兩極。雖還不到尖酸刻薄的地步,但迴起話來總是冷冰冰的。
見她這樣,團員之中不免有幾個人開始皺眉頭。
個性一板一眼的精靈經常是難以親近的,而她更是極端。
蕾菲亞那麽信任她,想必不會是個壞精靈,可是……艾絲有點自覺地想,她說不定比講話笨拙的自己還要難相處。
「蕾菲亞,你們現在在做什麽?」
「啊啊!菲兒葳絲小姐,呃,是這樣的,我們現在正在猶豫要繼續調查,還是先迴集合地點一趟……」
知曉「報喪精靈(banshee)」這個外號由來的蕾菲亞也是,顧慮到菲兒葳絲的心情,在她與蒂奧涅等人之間忙碌來迴。
艾絲她們決定暫且折返,於是開始移動。
照著原本一直忽視的「路標」走,大家集體前進,然而……團員們在意待在蕾菲亞身旁不走的菲兒葳絲,眾人之間飄散著難以言喻的氣氛。
就在艾絲很想做點什麽卻無能為力,對自己的不中用深感遺憾,而蕾菲亞又左右為難的時候……
「嗯~,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好啦!應該說我不喜歡」
不識相又天真爛漫的亞馬遜人,采取行動想打破現況。
「欸,莉涅,有沒有什麽女生之間馬上聊得起來的話題啊~?」
「咦,咦咦?問我嗎?我想想——……戀愛話題……之類?」
治療師少女冷不防被抓來問話,紅著臉頰提出點子後……
「那就來聊戀愛話題吧!」
蒂奧娜滿麵笑容,當即采用。
然後……
「菲兒葳絲喜歡誰——?」
「噗!?」
菲兒葳絲把滿口口水全噴了出來。
她的白皙肌膚霎時染得通紅。
見識到自家【洛基眷族】引以為傲的前衛(攻手)奇襲,『哦哦!』其他團員一齊發出讚賞,蕾菲亞看到菲兒葳絲花容失色,嚇了一大跳。
「你、你這亞馬遜人第一次見到對方,就問人家心儀的對象~?」
「唉唷~,又不會怎樣~。聊聊戀愛話題拉近關係嘛~!」
菲兒葳絲嗓門大了起來,但蒂奧娜笑容依舊,親昵地跟她說話。
看到少女同胞明顯狼狽的模樣,蕾菲亞可是驚惶不已。
(蒂奧娜小姐太厲害了……!我當時費了那麽多工夫……!)
約莫兩個月前,為了追趕前往第24層糧食庫的艾絲,蕾菲亞與伯特還有菲兒葳絲組成三人小隊,當時的辛勞重迴心頭。
看見蒂奧娜不由分說地打壞對方的心防,蕾菲亞對她投以畏懼與尊敬的眼神。
「我、我也要參加戀愛話題!呃,講到菲兒葳絲小姐常常在一起的人……會是狄俄尼索斯神嗎!?」
「蕾菲亞!!」
「哦~,喜歡神仙啊~」
「哎,在主神神格(人格)高尚的【眷族】是常有的事吧?」
絕不能錯失良機!蕾菲亞如此心想,全力跟上話題;她這種雞婆害得菲兒葳絲滿臉通紅,大聲嚷嚷。
蒂奧娜與蒂奧涅蠻不在乎地說,然後就再也停不下來。
少女團員們也頓時有
了興致,開始聊男女感情聊得起勁。
剩下艾絲一個人驚呆了。
「那、那你們又是怎樣!在對別人問東問西之前,應該先講講自己吧!」
「我喜歡團長!」
「我啊——,不太懂喜歡男生是什麽感覺,但我有在支持一個冒險者弟弟喔!嘿嘿——」
「我喜歡團長!!」
「我沒有那種對象……啊!不過,我很崇拜一個人……!」
「我喜歡團長啦!!」
「蒂奧涅你好吵喔——」
拋下連連喊個不停的蒂奧涅,蒂奧娜開心地笑逐顏開,蕾菲亞偷瞄幾眼不知所措的艾絲。
「安琪呢?勞爾常跟你在一起,是不是他?」
「才怪啦。」
「嗯~,【眷族】裏的話……還是團長?」
「又可愛又帥氣,真是太犯規了!要是可以,真想緊緊抱他一下看看!吞口水。」
「蒂奧涅——,放下那隻高高舉起來的拳頭啦——」
話題逐漸傳染給其他人,大家以一群少女特有的熱烈氣氛越聊越起勁。
或許該說果不其然,大多數人都表示仰慕派係領袖,在夜晚的迷宮街熱鬧前進。
「那莉涅呢?」
「呃,我……」
為戀愛話題起頭的人類少女,也躲不過蒂奧娜的追問。
她晃動著綁起的辮子,一邊把臉上眼鏡的位置調來調去,一邊迴答:
「……喜歡伯特大哥。」
「嗄!?騙人的吧,莉涅!」
「莉涅品味怎麽想都太差了啦!上次『遠征』的時候,那隻笨狼不是還說『跟肉腳混隻是浪費時間~』什麽的嗎!」
聽到超乎預料的答案,亞馬遜姐妹猛烈反駁。
莉涅不顧兩人的反對,紅著臉頰靦腆地笑了。
「我覺得伯特大哥……那個,他很帥……而且,很溫柔。」
「什麽~,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看到晚輩露出一絲甜蜜的表情,與伯特處不來的蒂奧娜鄭重抗議。
蕾菲亞她們都麵露苦笑,最後矛頭指向金發金眼的少女。
「那麽,艾絲呢?」
「……我沒有,那種對象……」
「總有個讓你有那麽一點在意的對象吧?講嘛講嘛!」
「我……」
蒂奧娜麵帶笑容催促艾絲講,艾絲不知如何啟齒。團員們都對【劍姬】的話題興味盎然,蕾菲亞卯足全力偷聽。大家感情融洽地把累壞了的菲兒葳絲卷進來,七嘴八舌地聊個不停。
少女們忘了當初的目的,熱烈談論花樣年華該有的話題。
★
「哈啾!」
伯特打了個噴嚏,引來團員們的目光。
「感冒嗎,伯特?」
「最好是啦,芬恩。哈!八成是哪裏的小咖在講我的無聊壞話吧。」
「團長才是,怎麽從剛才就一直在發抖?」
「沒有,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有股寒意。」
「老子看大概又是蒂奧涅還是誰在鬧吧……」
芬恩、伯特、勞爾與格瑞斯的聲音,在隧道狀通道內不斷迴蕩。
地點在地下的下水道,洛基率領的派係女性陣容探索「代達羅斯路」時,芬恩等男性陣容則是在調查遍布都市的地下水道。
約十名低階團員與勞爾等人拎著攜帶用魔石燈,組成隊形。
「聽說天神尼約德就是在這條地下水道,遇見那個怪異男子……但那已經是五年多以前的事了吧?老子不認為還會留下線索。」
「是啊,伯特與洛基已經調查過這裏一次,艾絲他們被卷入糧食庫事件時,我與蒂奧涅他們也調查過。是遇見了幾隻食人花,但也就這樣了。」
「既然你都知道,那幹嘛還來啊,芬恩?」
「找人跟找怪獸用的方法不同。還有,這次我打算將調查的重點擺在『代達羅斯路』……也就是都市東南附近的地下水道。隻要能縮小原本廣大的調查範圍,或許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對於格瑞斯與伯特提出的疑問,芬恩流暢地迴答。
裝備長槍的小人族領袖待在隊伍中央,一雙碧眼小心謹慎地觀察周圍。考慮到可能有突發戰鬥,受命全副武裝的團員們也一樣。他們一點異狀都不願放過,發揮比起探索迷宮時毫不遜色的專注力。
聽著地下流動的水流聲,一行人在陰暗通道中前進。
「!」
「伯特,怎麽了?」
從都市南部踏進「代達羅斯路」所在的東南區後不久,伯特停住了腳步。
不隻他,其他獸人也都做出反應,抽動鼻子。
「這股嗆人的臭味……是食人花。」
聽到這個迴答,芬恩臉色一變。
他立即重組隊形,以伯特帶頭改變前進路線。
金屬靴(metal boots)的腳尖朝向「舊型地下水道」。
一行人走過古老的雙開鐵門,在石橋上前進。連續響起的跫音有點像是受到什麽的催促,間隔加快起來。
一會兒後。
「……隱藏樓梯?」
在偏離水道的死巷前方,他們發現了一處在地板上開著口的台階。
石板留有往旁滑動的痕跡,證明了平常「蓋子」可能是蓋著的。寬幅很寬,規模大到連食人花的長條身軀都可以自在出入。
「之前明明連個影子都沒有……這次卻一下子就找到了。」
有蹊蹺。聽到伯特低聲這樣說,勞爾等人察覺了他的話中真意,開始散發緊張氛圍。
芬恩與格瑞斯也眯起眼瞳,指示所有人從樓梯往下走。
一行人沿著構造與地下水道明顯不同的石材通道,在怪獸的遺味引導下持續移動——最後發現了那個。
「金屬製的,門……」
「這種光澤……莫非是『山銅』?」
勞爾愣在原地,身後的格瑞斯接著出聲。
那是個高度遠超過三m(米度)的金屬塊。
完好如新的銀色光澤中,有著紅彤寶珠的光彩。
啞然無語的【洛基眷族】眼前,屹立著巨大的門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