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在的,這玩意兒還真是大得毫無意義可言。」
神人劈頭就是一句數落。
從正下方仰望金字塔,才發現它比想像中還來得大上許多。其規模甚至堪比奧地西亞帝國的〈倪菲斯卡爾宮殿〉。
金字塔的周遭是一片廣大的庭園,像是為蕾斯提亞「這裏過去曾是一座宮殿」的說法背書似的。
話又說迴來,究竟是誰來打理這些庭園的?既然占地如此遼闊,肯定也需要大量的人手來維持景觀。還是說,在這座〈魔王之都(阿卡讚德)〉裏頭,植物是不會生長的呢——
「這材質……是金屬嗎?」
觸摸純白色的壁麵後,傳來了冰冷的觸感。
起碼並不是石造或磚造的建築物。
(……那個佐哈爾商人說過,這裏完全沒有入口。)
雖然打量了周遭,但豈止看不到入口,甚至連牆壁的接縫都沒瞧見。
雖說基本還是有沿著外圍繞上一圈查看的必要,但應該是真的沒有入口吧。
「好啦,這下該怎麽辦咧……」
麵對這過於巨大的建築物,神人著實束手無策。他上一次如此無計可施,已經是被葛雷沃絲命令清掃巨大宅邸的時候了。
不過,這座金字塔無疑就是〈魔王之墓〉。
「難道是得說出暗號嗎……還是說,必須備齊某些條件才能走入其中——?」
他原本以為那個〈斯芬克斯〉會再度現身,測試他有無進入〈墳墓〉的資格,但他的猜測似乎是落空了。
(……像那樣打上一場還簡單多了。)
神人望向愛思特。
「愛思特,對於這玩意兒,你行嗎?」
「是的,我是神人的愛劍,是以此世不存在我斬不斷之物。」
「你那個『是以』的邏輯好像有點怪怪的……哎,凡事總得試試。」
「請交給我。」
愛思特微微挺起胸口,用力點了點頭。
神人握住了愛思特的手,將〈神威〉灌入其中。
「冷酷的鋼之女王啊,斬妖除魔的聖劍啊——
在此化為鋼之劍,賜予我神力!」
愛思特的身子消散於虛空,在神人的手中化為〈殲魔聖劍〉。
〈——神人,該讓您見識一下我足以殲滅魔王的那股力量了。〉
明明灌注的〈神威〉並不多,白銀之刃卻綻放出強烈的光芒。
……今天的愛思特似乎心情相當好。
「那就上吧——」
神人朝著牆壁跨出一步——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使勁一揮,劈下了〈殲魔聖劍〉。
嘰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隨著一陣讓耳朵為之刺痛的噪音傳來——
閃耀著白銀光輝的愛思特劍刃,插進了牆壁之中。
(很好——!)
有砍到東西的手感。至少證明了這不是無法破壞的東西。
『——神人,您覺得如何?』
愛思特略顯得意的說話聲傳了過來。
「哦,真不愧是愛思特……嗯?奇怪?」
這時,神人突然察覺到一件事。
「愛、愛思特……我拔不出來了!」
『……!?』
深深沒入牆壁的聖劍之刃,就這麽插在牆壁上頭紋風不動。
「這、這是不是不太妙啊……」
『……神人,請救救我。』
愛思特難得地以焦躁的口吻說道。
「等、等等我,我這就拔……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神人一腳踩在牆上,使出吃奶的力氣試圖拔出聖劍。
——就在這時,原本用力踩在牆上的腳掌,忽然踩了個空。
(……嗄?)
不對勁的感覺僅閃過了一個瞬間。
「……呃、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人像是被牆上忽然開出的大洞吸進去似的,整個人掉了下去。
◇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人像是被深不見底的黑暗吸過去一樣,持續向下墜去。
強風的颼颼聲不絕於耳。在強大的風壓之下難以唿吸。
(……唔,這下可真的不太妙了!)
這和在勞倫弗洛斯特墜下冰壁之穀的狀況不同。
就算想將劍刺入牆壁減速,周遭也沒有牆壁的存在。
(雖說可以藉由釋放〈神威〉減緩下墜的速度——)
但這終究是治標不治本,頂多就隻能爭取一點時間罷了。
(……唔、這下該怎麽辦——!)
『神人,請唿叫暗精靈——』
「……呃、還、還有這一招啊——!」
神人高舉左手,灌注了〈神威〉。
「——來吧!蕾斯提亞!」
有著月亮圖紋的左手〈精靈刻印〉,在黑暗之中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
……然而,召喚之〈門〉卻完全沒有要顯現的樣子。
(……~那、那個我行我素的臭精靈!)
神人在內心大吼。
迴想起來,每次神人陷入危機的時候,蕾斯提亞基本上都不會待在他身邊。三年前,在他受葛雷沃絲的修行被魔神級精靈追著跑的時候,蕾斯提亞也是待在〈元素精靈界〉裏邊吃點心邊打瞌睡。
不過,現在不是翻舊帳的時候了。雖然不曉得這個坑洞到底有多深,但若是就這麽摔到底的話,等待他的命運不外乎是……
(……慘了,搞不好真的玩完了。)
就在他萌生這種念頭的時候——
「……唔!?」
他的身子忽然飄浮了起來。
「……怎、怎麽了?」
感覺像是重力驟然消失似的。
神人就這麽輕飄飄地在黑暗中緩緩下降。
「……得、得救了……嗎?」
在無窮的黑暗之中慢慢下降了一會兒後——
神人的雙腳終於踏到了地麵。
「……」
寂靜——除了自己發出的聲響之外,這裏聽不見任何聲音。
神人吸了一口氣,讓愛思特的刀身發出光芒。
閃閃發亮的白銀劍刃,將黑暗照得耀眼奪目。
他原本以為自己是被一整片冷冰冰的金屬牆壁包圍——
「……呃,這裏是怎麽迴事!?」
在聖劍之光的照耀下,浮現的景象——
與神人事先設想的模樣天差地別。
那是一座在天花板上鑲嵌了無數〈精靈礦石〉的〈大修殿〉大廳。大廳中央有無數粗大的石柱林立,牆上則有著精雕細琢的浮雕。
這怎麽看都不像是保存千年的〈墳墓〉。
這給人的印象——簡直就是國王的宮殿。
『——神人,我知道這個地方。』
愛思特閃爍著刀刃說道。
「……愛思特,難道你恢複記憶了?」
『不,並非如此。不過,這個地方是——』
「——〈天魔大修殿〉。是魔王和聖女千年前的決戰之地。」
「……!?」
聽到從頭頂上方傳來的那道說話聲——
神人不禁抬頭望去。
隻見漆黑的羽毛飄散,一名身穿夜色禮服的少女現出了身形。
「蕾斯提亞——!」
暗精靈看著驚唿出聲的神人,靜靜地降落在地。
「神人,在地麵上的觀光還
好玩嗎?」
「……我說你喔。我可是叫了你好幾次啊。」
神人半眯著眼瞪了過去。
「那確實是我不對。一旦進入這座〈墳墓〉,就會難以與外界聯係。不過,你剛剛叫我的時候,我確實聽見了喔。」
「既然都聽到了,你就不能快點現身嗎?」
「因為我知道這摔不死人的呀。你應該經曆了一場刺激的體驗吧?」
神人望著露出可愛微笑的蕾斯提亞,輕輕地歎了口氣。
「……所以說,這裏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以墳墓的基準來說的話,這裏的裝潢倒是挺豪華的——」
「這裏是魔王的宮殿喲。不對,正確來說,應該是重新構築了宮殿的場所。」
她抬頭望向〈大修殿〉的天花板說道。
「有什麽差別嗎?」
「真正的宮殿早已不複存在了。這處空間是以原本的宮殿外形作為依據,由她在〈魔王之墓〉中打造出來的複製品。」
「——她?」
神人馬上聽出了重點。
「是呀,就是這座〈魔王都市〉的主人喲。」
「什——」
蕾斯提亞甜甜一笑,將視線掃向通往大廳深處的門扉。
「跟我來吧,神人。〈魔王都市的女王〉正期待與你相會呢。」
◇
「……我說,蕾斯提亞,我們還沒到嗎?」
「就快到囉——」
神人以聖劍的劍尖充作照明——
並在看似沒有盡頭的迴廊上頭走上了好一陣子。
將神人迎入此地的〈墳墓〉主人,似乎就待在這座〈金字塔〉的最深處。
而蕾斯提亞則是以她作為代稱——
在走了大約十分鍾後,眼前出現了一道石門。
門扉中央嵌著一顆巨大的〈精靈礦石〉。在蕾斯提亞伸出手後,石門便發出了渾厚的聲響,緩緩向兩側開啟。
石門的後方是一處廣闊而黑暗的空間。
「神人,我們到囉。」
「我可以進去嗎?」
神人以略帶緊張的口吻這麽一問,蕾斯提亞隨即沉默地點了點頭。
他垂下發出朦朧光亮的聖劍劍尖,緩緩地踏入其中。
接著——
「——讓你久等了,〈魔王〉的繼承人啊。」
「……!?」
宛如玻璃般通透的說話聲響起,並發出了炫目的光芒。
感到刺眼的神人立刻伸手遮著自己的雙眼。
而在神人頭上現身的——
是在黑暗的虛空中飄浮的一根透明水晶柱。
石柱綻放著七彩的光芒,同時慢慢地旋轉著。
「這……難道是〈精靈礦石〉!?」
神人睜大雙眼驚唿出聲。
閃耀著七彩光芒的這塊水晶,很明顯就是巨大的〈精靈礦石〉。
然而,就算是大陸上開采過最大顆的〈精靈礦石〉,充其量也就是雙掌合握的大小罷了。這種如石柱般的大小實在是太過離譜。
就在神人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後——
七彩的光芒出現了變化。
在透明水晶的中心,開始浮現出一個人影的輪廓。
(……怎麽迴事?)
神人凝神注視著七彩虹光。
而從光芒中出現的——
是有著雪白肌膚、身穿輕薄禮服的一名美女。
她看起來比神人年長些許,有著綠寶石般的翠綠長發,以及白皙美麗的臉龐。
她的雙眼殷紅似血,耳朵順著流線般的線條勾出了美麗的尖端。
那宛如天女下凡般的美貌,讓神人不禁抽了口氣。
「……是……精靈嗎?」
他先是這麽低喃——隨即察覺這句話實在是問得太過愚蠢。
——畢竟能以這種姿態存在的,除了精靈之外,再無其他可能。
包含眼前的女子在內,神人一共見過了六名能完美化為人形的精靈。
分別是愛思特、蕾斯提亞、在〈浮遊島(拉古納?逸世)〉結識的〈水之精靈王〉化身——伊莎莉亞?汐娃、史卡雷特的真身〈奧汀伶蒂〉,最後則是多拉古尼亞的龍王〈巴哈姆特〉——每一位都是擁有強大力量的最高階級精靈。
既然如此,那眼前的精靈恐怕也是同一層級——
這時,在發出光芒的水晶之中,女子嘴唇輕啟:
「——〈魔王〉的繼承人啊,我一直在這裏等待你的到來。」
那聲音帶著慈母般的祥和,卻又同時具備著少女般的純真。
宛如能直接觸及內心的這個聲音,讓神人不自覺卸下心防。
「……你說,你在等我?」
他坦率地迴問道。
「是的,我已在這座〈墳墓〉等上了一千年——」
「一、一千年……?」
她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神人迴頭望向身後的蕾斯提亞。
「……呃——你要是能協助做些簡單易懂的說明,我會很感激你的。」
他這麽求助道。
「……是說,你們兩個認識嗎?」
「說認識——應該勉強算是認識吧。」
蕾斯提亞微微側首,看起來有些傷腦筋。
「總覺得你講得有點含糊啊。」
「是沒錯。畢竟我和她其實並沒有交談過幾次呢。」
「這樣喔……」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這時,水晶裏的精靈開口說道:「她乃是〈他〉所使役的最強武器之一,是以總是身在戰場。相對於她,我則是一直待在這座宮殿裏頭——」
「……他?」
「就是〈魔王〉所羅門喲。」
蕾斯提亞迴答了神人脫口而出的疑問。
「……什麽!?」
神人睜大了雙眼。蕾斯提亞聳了聳肩,在他的耳畔說道:
「我在〈莫爾迪司〉有提過吧?〈魔王〉所羅門僅和一名精靈締結過契約——」
「啊……」
神人想起來了。
記得蕾斯提亞是在船隻要出航之前提過這件事的。
「那麽,她就是——」
「嗯,沒錯。她就是——精靈伊莉絲,同時也是這一千年來,持續守護著這座〈魔王之墓〉的〈魔王都市的女王〉喲。」
◇
「精靈伊莉絲——」
讓〈魔王〉所羅門唯一一次敞開心房,並與之締結精靈契約的精靈——
(……那個精靈就是她?)
神人直直地凝視著飄浮在空中的〈精靈礦石〉。
被稱為伊莉絲的精靈隻是靜靜地露出微笑,俯視著神人。
「……等一下。照你的說法,那個精靈不是在〈魔王〉死後,就立即消失在〈元素精靈界〉的某處了嗎?」
「是呀。老實說,我原本也是這麽認為的。」
蕾斯提亞點點頭。
「不過,事實並非如此。她來到了既不屬於〈人界〉也非〈元素精靈界〉的此地,一直守護著〈魔王之棺〉喔。」
「這麽說來……」
神人抽了一口氣,向水晶裏的精靈問道:
「是你創造出這個〈魔王之都〉的嗎?還有、那個、那些居民也是……」
沒錯,如果神人的推測為真——
那伊莉絲所擁有的力量簡直可與〈精靈王〉比肩。
然而——
「不。這座都市之所以會被創造出來,並不是源自我的力量。」
魔王都市的女王緩緩地搖了搖頭。
「這座都市是透過魔王的力量,固定在〈人界〉和〈元素精靈界〉之間的夾縫,其本質乃是記憶的殘渣。我隻是利用了〈墳墓〉的力量,讓它得以維持運作罷了。」
「……記憶的殘渣?」
……這會是單純的偶然嗎?記得那名佐哈爾商人也提過這個字眼。
「所以說,〈魔王之都〉的真麵目,其實是固定在次元夾縫之中的千年前〈魔王〉的記憶。至於〈金字塔〉,則是用以維持都市存在的巨大魔術裝置——是這樣沒錯吧?」蕾斯提亞問道。
「是的。不管是這座都市、這裏的居民還是我自己……都是僅被允許活在〈次元夾縫〉之中——宛如泡沫之夢般的存在。」
「……老實說,我對魔術的話題真的沒什麽研究。」
神人搔著頭說道。
要是菲雅娜在場的話,她應該就會一一做出說明吧——
「總之,這座都市是千年前被毀滅的〈魔王〉遺留下來的東西,而你則是維持其運作——是這樣說沒錯吧?」
「大致上來說,你的理解並沒有錯。」
都市的居民一旦走出城門,就會立即消失。恐怕因為他們是從魔王的記憶中複製的存在,看起來才會和真正的活人沒兩樣。
——照這樣看來,這個地方似乎不是神人所知道的〈人界〉。
〈魔王〉所羅門的契約精靈。
她在這長達一千年的時光之中,一直守護著〈魔王〉的棺材和他的記憶。
這究竟是基於對於〈魔王〉的忠誠心,還是有其他理由——
這時,神人發現自己還沒問到最關鍵的問題。
「——所以說,女王大人,你是為何要把我召來這裏?」
她應該不打算讓任何人得知這座魔王都市的存在才對。
然而,〈斯芬克斯〉卻考察了神人的資格,並將他引領到這處次元夾縫之中。
她究竟有何目的——
「因為我有話必須傳達給身為魔王繼承人的你。」
女王說道。
「必須傳達的話?」
「是的。我希望能向你告知真相。這是為了讓你不要犯下和他一樣的過錯——」
(……過錯?)
神人暗自感到訝異。
身為魔王契約精靈的她,究竟指的是何種過錯——?
「請觸碰水晶吧,風早神人。」
這時,女王首次喊出了神人的名字。
「毋需害怕,我隻是要與你的精神稍作同步罷了。」
神人轉頭望向蕾斯提亞。
隻見她輕輕點頭示意。
「……」
雖然還是有點猶豫,但神人終究是緩緩地將手臂向上舉起。
說老實話,他並沒有完全放下戒心——
但神人還是決定相信蕾斯提亞的判斷。
在指尖觸碰到水晶的表麵後,七彩光芒閃燦得更為強烈了。
(……唔!?)
這一瞬間,神人的眼前化為一片白光。
同時,如潮水般的大量影像一股腦兒地匯入了他的腦海之中。
(這是……!)
「請去見證吧。見證千年前發生在此地的光景——」
精靈伊莉絲的說話聲化為迴音傳來——
下一瞬間,神人的意識便被傳送到遙遠的彼方。
◇
千年前——
如今被稱為〈赤死沙漠〉的這個地方,在那時還是一片綠意盎然的土地。
在佐爾帝亞王國邊境的一座小村落裏,誕生了一名少年。
「少年名為所羅門?耶魯西翁。他雖為男兒身,但卻能如〈姬巫女〉般,自在地使役著精靈——」
神人的視野之中,浮現出使役著形形色色精靈的少年身影。
雖然影像有些模糊,但少年看起來與神人的年紀相仿。他有著黑色長發,身高挺拔,體格似乎也比神人來得精壯許多。
(……這就是〈魔王〉所羅門?)
神人緊緊地凝視著眼前的光景。
也許是因為在〈莫爾迪司〉變裝時看過那張骷髏麵具的關係,所羅門的模樣與神人想像中的〈魔王〉形象實在相去甚遠。
「他是個善良且充滿智慧和勇氣的少年。所羅門不將精靈的力量作為滿足私欲的工具,而是用這身本事對抗與人類為敵的魔獸和精靈——」
浮現在腦海中的影像一段又一段地切換著。
少年拯救了人類的村莊、討伐了邪惡的精靈,抵擋了貪婪征服者的侵略。
終於,他被人們視為英雄,並獲得了僅次於國王的地位。國王讚賞他所立下的汗馬功勞,並將自己的獨生愛女許配給他。
王國子民高唿英雄之名,期盼他能成為下一任的國王。
每個人都相信,隻要英雄所羅門還在,王國的繁榮就不會有止歇的一天。
然而——
「仍有少數人為他的活躍感到嫉妒,並對此懷恨在心。他們便是侍奉王國多年的家臣、將軍和使役精靈的〈姬巫女〉領導者們——」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神人暗自低喃。
就算相隔了一千年,人心這種東西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不久前發生在奧地西亞帝國和〈教國〉的政變,更是說服力十足的佐證。
「為了打壓英雄的銳氣,他們使出了種種奸計,企圖陷他於不義。然而,這群人的努力很快就以徒勞作收。因為英雄是那麽地高潔而清廉,他們再怎麽嚐試,終究還是沒能從英雄身上找出一項缺點——」
國王的家臣們企圖捏造子虛烏有的誹謗謠言,但英雄本身的行動卻一一讓這些謠言不攻自破;有人試圖雇用殺手奪取他的性命,卻很快就明白這是極為魯莽的計畫,因為英雄所羅門無時無刻都受到精靈們的庇佑。
最後,奸臣們的邪惡計畫終於被國王察覺了。
「憤怒的國王逮捕了那些奸臣,下令要他們成為精靈們的活祭品。不過,所羅門挺身請命,懇求國王從寬量刑。奸臣們就這麽被他們恨之入骨的英雄拯救了性命。」
英雄原諒了他們的所作所為。他知道人類總是會有心智不堅、誤入歧途的時候,所以希望今後能與他們攜手合作,為王國共創繁榮的未來——
「原本打算陷害他的人們紛紛感到羞愧,決定痛改前非。然而,其中的少數分子對他的忌恨卻不減反增。」
家臣們裝作痛改前非的樣子,繼續覬覦英雄垮台的那天到來。有些人裝作英雄的核心部屬,有些人則是表現得如同好友。
——而在過了數年後,他們苦心期盼的機會終於到來了。
「所羅門?耶魯西翁既受到精靈的寵愛,又有著清廉潔白的為人,是個沒有一絲缺點的英雄。然而,他卻觸犯了一項莫大的禁忌——」
說著,女王深深地歎了口氣。
「……禁忌?」
「他愛上了與王國為敵的妖精族(艾爾芙)少女——」
眼前的影像再次切換。
出現在麵前的,是有著碧翠發色和深紅雙眼的〈森之少女〉。
「……這是……艾爾菲姆族嗎?」
「在現今的時代,人們似乎是這麽稱唿的呢——」
精靈伊莉絲露出了嬌弱的微笑。
「在遙遠的上古時代,有一批先祖穿越〈元素精靈界〉而來。而他們的末裔,在當時被稱之為妖精族(艾爾芙)。妖精族(艾爾芙)為了守護〈原初之森〉而與精靈聯手,和人類們的王國產生了對立——」
佐爾帝亞
王國多次與妖精族交戰過。妖精族的人數雖少,但森之精靈卻有著強大的力量,是以即使多年過去,他們仍是頑強地守禦了下來。
英雄與森之少女多次在戰場上為敵——
並深深地愛上了對方。
少女背叛了養育她長大成人的森林村落,所羅門則是背叛了王國。
即使有著王國駙馬的身分,他還是愛上了妖精族(艾爾芙),並讓對方懷上了自己的孩子。
掌握到這項消息的奸臣們,喜不自勝地向國王告密。
他們主張,英雄打算與妖精族(艾爾芙)暗中牽線,企圖出賣這個國家——
「國王對於英雄的背叛行為怒不可抑。接著,他向身為家臣的將軍們下令,要他們出兵討伐〈森之少女〉所屬的妖精族村落——」
森林遭到灼炎吞噬的光景,浮現在神人的眼前。
妖精族(艾爾芙)的慘叫和詛咒的話聲響徹四下。
「村莊遭到燒毀,而〈森之少女〉和英雄的孩子……都被殺害了。」
那一天,原本被稱為英雄的青年,變成了憤怒的化身。
他向王國掀起反旗,與眾多森林精靈一同作戰。
僅憑一己之力轉戰各地的英雄,讓王國的軍隊吃足了苦頭。
然而,在戰事爆發了幾個月後——
他中了敵人設下的圈套,被王國軍抓了起來。
英雄受到了慘無人道的拷問。他的喉嚨被燒爛,烙印在全身上下的〈精靈刻印〉也被全數剝下,失去了原本的力量——
最後,王國軍將他軟弱無力的模樣呈現在國民麵前。
原本稱他為英雄的人民們,在這時全都口徑一致地對他大聲怒罵,並對其丟擲石頭。
到了這一刻,曾被稱為英雄的青年首次感到絕望,並咒罵自己的愚不可及。
自己迄今所守護的,究竟都是些什麽東西呢——
在行刑台上,他仰麵向天,對人類發出了詛咒。
「——這時,有個聲音迴應了他的唿喚。」
「……聲音?」
神人驀然一驚。〈魔王〉所聽見的聲音,難道和唿喚過神人的那道聲音一樣,皆是出自於〈暗之精靈王〉嗎——
然而,蕾斯提亞曾在〈莫爾迪司〉這麽提過:
我所認識的魔王,並沒有覺醒〈暗之精靈王〉的力量——
「——不,那並非〈暗之精靈王〉的聲音。」
這時,女王否定道。
「——咦?」
如果說英雄所羅門所聽見的,並不是〈暗之精靈王〉的聲音——
那究竟又會是誰的說話聲……?
「與他接觸的,是支配這個世界的〈精靈王〉之一——」
精靈伊莉絲她——以低喃般的音量,輕輕道出了它的名諱。
〈五大精靈王〉的盟主——聖王亞曆山卓斯。
「……!?」
這超乎預料之外的話語,讓神人屏住了氣息。
聖王亞曆山卓斯。
據說是〈五大精靈王〉之中最為偉大的存在——又名〈光之王〉。
也是三年前,在神人奪得優勝的〈精靈劍舞祭〉上,不知為何不在座位上的〈精靈王〉。
——為什麽會在這時出現它的名字?
「對於在受死之際詛咒世界的他,聖王捎來了一項契約——」
這時,精靈伊莉絲繼續說了下去:
「……契約?」
「聖王這麽告訴他說:『若是用了不應存於此世之〈奇跡〉的力量,汝所深愛的少女亦能死而複生。而那股力量也能為汝帶來全新的力量』——」
行刑台上的所羅門向那道聲音問道:
『企圖混亂我心之人啊,我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聖王〉給了他答案。
——吾要汝成為為這個世界帶來破滅和渾沌的〈魔王〉。
(……啊!?)
神人陷入了混亂之中。腦袋裏浮現出了無數問號。
聖王應該很清楚,他乃是自己的敵人——〈暗之精靈王〉的轉生者才是。
理當負責維護世界安定的〈精靈王〉,為何會希望這個世界充斥破滅和渾沌——?
「他和〈聖王〉訂下了契約,接受了不應存於此世之〈奇跡〉。而在那之後所發生的,就與現今曆史所記載的如出一徹——」
獲得了〈奇跡〉之力的他,屠殺了在場的所有王國人民。
接著,他殺死國王、屠戮家臣、手刃曾是自己妻子的公主——
他在熊熊燃燒的佐爾帝亞宮殿之中發出了咆哮。
過去曾被稱為英雄的少年精靈使——
就這麽以史上最為邪惡的〈魔王〉身分再次降世。
◇
——視野變成了一片雪白。
神人睜開眼睛,發現封印了精靈伊莉絲的水晶就飄浮在自己的麵前。
「——繼承人啊,這就是我想傳遞給你的真相。」
「……」
神人輕輕抽離貼在水晶上頭的手指,凝望著她的臉孔。
她翠綠的發色讓人想起春季的森林,雙眼的顏色殷紅如血。
而那對美麗的尖耳朵,則是那個種族的外在特徵。
「看來〈聖王〉堅守著和〈魔王〉的契約啊——」
神人以五味雜陳的表情低喃道。
總算明白她的真麵目了……
換句話說,事情就是這麽迴事吧。
「就如你所猜測的那般。藉由〈聖王〉授予他的〈奇跡〉之力,我得以死而複生,並成了絕對不會死亡的不滅存在——也就是精靈。」
複活死者——在這世上能引發這等〈奇跡〉的,就隻有一種力量。
——而那便是〈精靈王〉賜給〈精靈劍舞祭〉冠軍的獎賞。
「——獲得〈聖王〉所賜予的力量的他,被針對這個世界的恨意吞噬,掀起了波及大陸全土的戰爭。我無力阻止他的決定,因為他的心靈已經被死亡啃噬了。我所能做的,隻有以〈魔王〉唯一的契約精靈的身分與他同生共死,直到他壽命耗盡的那一刻到來。」
魔王都市的女王直視著神人的雙眼說道。
「我之所以將你召喚至此地,乃是為了傳達這樣的真相。我不希望你也犯下和他一樣的過錯——」
魔王所羅門——過去曾被稱為英雄的青年。
然而,他卻受到恨意所噬,墮落成被蔑稱為〈魔王〉的存在。
……同樣的狀況不見得不會發生在神人的身上。
〈聖王〉難以理解的行動姑且擱在一旁——
迄今為止,神人確實多次險些被〈暗之精靈王〉的力量吞噬。
「……雖然聽懂了,但我又能做什麽?」
神人向伊莉絲迴問道。
他不覺得自己會重蹈所羅門的覆轍,不過——
「——繼承人啊,我有個提議。」
精靈伊莉絲靜靜地說道。
「提議?」
「你要不要在這座〈魔王之都(阿卡讚德)〉長住下來?」
「——……嗄?」
神人忍不住發出了少根筋的聲音。
「……呃,這是什麽意思?」
……話題跳躍得過快,他的腦袋實在是跟不上。
在這座都市長住下來——?
「這裏是有別於〈人界〉和〈精靈界〉的次元夾縫。不管是〈精靈王〉或是你的敵人,應該都追不到這裏來吧。如此一來,你就再也不需要戰鬥,也不用害怕〈暗之精靈王〉的力量會覺醒。你隻要在這個循環著無限
時間的都市之中,靜靜地過著日子即可——」
「……」
對於精靈伊莉絲的這番話——
神人屏氣凝神,望向蕾斯提亞。
「的確,這裏大概比大陸的任何一個角落都來得安全呢。再怎麽說,做這樣的選擇,說不定也還是好過在與奧地西亞帝國為敵的狀況下持續流亡呢。」
「……呃、蕾斯提亞!?」
「我隻是實話實說喲,神人。無論你要到哪兒去,就算你抵達的是世界的盡頭,我也會陪在你身邊的——」
蕾斯提亞以那對黃昏色的眸子迴望神人。
「如果你希望的話,我也可以讓你帶到這座都市的寵姬們一同長住下來。」
「……她們不是我的寵姬啦。」
神人一邊訂正女王的話語,一邊將視線落到了腳邊。
——這裏是時間會永久循環的安寧之地。
的確,待在這裏說不定就能確保安全。搞不好還能把〈暗之精靈王〉和〈聖國〉有關的事情拋諸腦後,過著平靜的生活。
他雖然完全無意成為魔王,不過——
……假設克蕾兒或是大小姐們的其中一員,在自己的麵前遭人殺害的話,他能無動於衷嗎?
老實說,他不認為自己有辦法壓抑住內心的衝動。
而若是在這種時候,有人拋出了甜美的誘惑,說可以使她複活的話,自己又能無動於衷嗎?
實際上,神人就曾有為了尋找蕾斯提亞,而不惜拋棄現有一切的經曆。
「我……」
——就在神人用力握緊拳頭之際。
頭頂上方傳來了某種聲響,〈金字塔〉也隨之輕晃。
「……怎麽搞的?」
「……唔、不會吧!?」
精靈伊莉絲發出了驚唿聲。
「怎麽了?」
「——是入侵者。有人破壞了〈金字塔〉的〈結界〉。」
神人劈頭就是一句數落。
從正下方仰望金字塔,才發現它比想像中還來得大上許多。其規模甚至堪比奧地西亞帝國的〈倪菲斯卡爾宮殿〉。
金字塔的周遭是一片廣大的庭園,像是為蕾斯提亞「這裏過去曾是一座宮殿」的說法背書似的。
話又說迴來,究竟是誰來打理這些庭園的?既然占地如此遼闊,肯定也需要大量的人手來維持景觀。還是說,在這座〈魔王之都(阿卡讚德)〉裏頭,植物是不會生長的呢——
「這材質……是金屬嗎?」
觸摸純白色的壁麵後,傳來了冰冷的觸感。
起碼並不是石造或磚造的建築物。
(……那個佐哈爾商人說過,這裏完全沒有入口。)
雖然打量了周遭,但豈止看不到入口,甚至連牆壁的接縫都沒瞧見。
雖說基本還是有沿著外圍繞上一圈查看的必要,但應該是真的沒有入口吧。
「好啦,這下該怎麽辦咧……」
麵對這過於巨大的建築物,神人著實束手無策。他上一次如此無計可施,已經是被葛雷沃絲命令清掃巨大宅邸的時候了。
不過,這座金字塔無疑就是〈魔王之墓〉。
「難道是得說出暗號嗎……還是說,必須備齊某些條件才能走入其中——?」
他原本以為那個〈斯芬克斯〉會再度現身,測試他有無進入〈墳墓〉的資格,但他的猜測似乎是落空了。
(……像那樣打上一場還簡單多了。)
神人望向愛思特。
「愛思特,對於這玩意兒,你行嗎?」
「是的,我是神人的愛劍,是以此世不存在我斬不斷之物。」
「你那個『是以』的邏輯好像有點怪怪的……哎,凡事總得試試。」
「請交給我。」
愛思特微微挺起胸口,用力點了點頭。
神人握住了愛思特的手,將〈神威〉灌入其中。
「冷酷的鋼之女王啊,斬妖除魔的聖劍啊——
在此化為鋼之劍,賜予我神力!」
愛思特的身子消散於虛空,在神人的手中化為〈殲魔聖劍〉。
〈——神人,該讓您見識一下我足以殲滅魔王的那股力量了。〉
明明灌注的〈神威〉並不多,白銀之刃卻綻放出強烈的光芒。
……今天的愛思特似乎心情相當好。
「那就上吧——」
神人朝著牆壁跨出一步——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使勁一揮,劈下了〈殲魔聖劍〉。
嘰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隨著一陣讓耳朵為之刺痛的噪音傳來——
閃耀著白銀光輝的愛思特劍刃,插進了牆壁之中。
(很好——!)
有砍到東西的手感。至少證明了這不是無法破壞的東西。
『——神人,您覺得如何?』
愛思特略顯得意的說話聲傳了過來。
「哦,真不愧是愛思特……嗯?奇怪?」
這時,神人突然察覺到一件事。
「愛、愛思特……我拔不出來了!」
『……!?』
深深沒入牆壁的聖劍之刃,就這麽插在牆壁上頭紋風不動。
「這、這是不是不太妙啊……」
『……神人,請救救我。』
愛思特難得地以焦躁的口吻說道。
「等、等等我,我這就拔……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神人一腳踩在牆上,使出吃奶的力氣試圖拔出聖劍。
——就在這時,原本用力踩在牆上的腳掌,忽然踩了個空。
(……嗄?)
不對勁的感覺僅閃過了一個瞬間。
「……呃、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人像是被牆上忽然開出的大洞吸進去似的,整個人掉了下去。
◇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人像是被深不見底的黑暗吸過去一樣,持續向下墜去。
強風的颼颼聲不絕於耳。在強大的風壓之下難以唿吸。
(……唔,這下可真的不太妙了!)
這和在勞倫弗洛斯特墜下冰壁之穀的狀況不同。
就算想將劍刺入牆壁減速,周遭也沒有牆壁的存在。
(雖說可以藉由釋放〈神威〉減緩下墜的速度——)
但這終究是治標不治本,頂多就隻能爭取一點時間罷了。
(……唔、這下該怎麽辦——!)
『神人,請唿叫暗精靈——』
「……呃、還、還有這一招啊——!」
神人高舉左手,灌注了〈神威〉。
「——來吧!蕾斯提亞!」
有著月亮圖紋的左手〈精靈刻印〉,在黑暗之中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
……然而,召喚之〈門〉卻完全沒有要顯現的樣子。
(……~那、那個我行我素的臭精靈!)
神人在內心大吼。
迴想起來,每次神人陷入危機的時候,蕾斯提亞基本上都不會待在他身邊。三年前,在他受葛雷沃絲的修行被魔神級精靈追著跑的時候,蕾斯提亞也是待在〈元素精靈界〉裏邊吃點心邊打瞌睡。
不過,現在不是翻舊帳的時候了。雖然不曉得這個坑洞到底有多深,但若是就這麽摔到底的話,等待他的命運不外乎是……
(……慘了,搞不好真的玩完了。)
就在他萌生這種念頭的時候——
「……唔!?」
他的身子忽然飄浮了起來。
「……怎、怎麽了?」
感覺像是重力驟然消失似的。
神人就這麽輕飄飄地在黑暗中緩緩下降。
「……得、得救了……嗎?」
在無窮的黑暗之中慢慢下降了一會兒後——
神人的雙腳終於踏到了地麵。
「……」
寂靜——除了自己發出的聲響之外,這裏聽不見任何聲音。
神人吸了一口氣,讓愛思特的刀身發出光芒。
閃閃發亮的白銀劍刃,將黑暗照得耀眼奪目。
他原本以為自己是被一整片冷冰冰的金屬牆壁包圍——
「……呃,這裏是怎麽迴事!?」
在聖劍之光的照耀下,浮現的景象——
與神人事先設想的模樣天差地別。
那是一座在天花板上鑲嵌了無數〈精靈礦石〉的〈大修殿〉大廳。大廳中央有無數粗大的石柱林立,牆上則有著精雕細琢的浮雕。
這怎麽看都不像是保存千年的〈墳墓〉。
這給人的印象——簡直就是國王的宮殿。
『——神人,我知道這個地方。』
愛思特閃爍著刀刃說道。
「……愛思特,難道你恢複記憶了?」
『不,並非如此。不過,這個地方是——』
「——〈天魔大修殿〉。是魔王和聖女千年前的決戰之地。」
「……!?」
聽到從頭頂上方傳來的那道說話聲——
神人不禁抬頭望去。
隻見漆黑的羽毛飄散,一名身穿夜色禮服的少女現出了身形。
「蕾斯提亞——!」
暗精靈看著驚唿出聲的神人,靜靜地降落在地。
「神人,在地麵上的觀光還
好玩嗎?」
「……我說你喔。我可是叫了你好幾次啊。」
神人半眯著眼瞪了過去。
「那確實是我不對。一旦進入這座〈墳墓〉,就會難以與外界聯係。不過,你剛剛叫我的時候,我確實聽見了喔。」
「既然都聽到了,你就不能快點現身嗎?」
「因為我知道這摔不死人的呀。你應該經曆了一場刺激的體驗吧?」
神人望著露出可愛微笑的蕾斯提亞,輕輕地歎了口氣。
「……所以說,這裏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以墳墓的基準來說的話,這裏的裝潢倒是挺豪華的——」
「這裏是魔王的宮殿喲。不對,正確來說,應該是重新構築了宮殿的場所。」
她抬頭望向〈大修殿〉的天花板說道。
「有什麽差別嗎?」
「真正的宮殿早已不複存在了。這處空間是以原本的宮殿外形作為依據,由她在〈魔王之墓〉中打造出來的複製品。」
「——她?」
神人馬上聽出了重點。
「是呀,就是這座〈魔王都市〉的主人喲。」
「什——」
蕾斯提亞甜甜一笑,將視線掃向通往大廳深處的門扉。
「跟我來吧,神人。〈魔王都市的女王〉正期待與你相會呢。」
◇
「……我說,蕾斯提亞,我們還沒到嗎?」
「就快到囉——」
神人以聖劍的劍尖充作照明——
並在看似沒有盡頭的迴廊上頭走上了好一陣子。
將神人迎入此地的〈墳墓〉主人,似乎就待在這座〈金字塔〉的最深處。
而蕾斯提亞則是以她作為代稱——
在走了大約十分鍾後,眼前出現了一道石門。
門扉中央嵌著一顆巨大的〈精靈礦石〉。在蕾斯提亞伸出手後,石門便發出了渾厚的聲響,緩緩向兩側開啟。
石門的後方是一處廣闊而黑暗的空間。
「神人,我們到囉。」
「我可以進去嗎?」
神人以略帶緊張的口吻這麽一問,蕾斯提亞隨即沉默地點了點頭。
他垂下發出朦朧光亮的聖劍劍尖,緩緩地踏入其中。
接著——
「——讓你久等了,〈魔王〉的繼承人啊。」
「……!?」
宛如玻璃般通透的說話聲響起,並發出了炫目的光芒。
感到刺眼的神人立刻伸手遮著自己的雙眼。
而在神人頭上現身的——
是在黑暗的虛空中飄浮的一根透明水晶柱。
石柱綻放著七彩的光芒,同時慢慢地旋轉著。
「這……難道是〈精靈礦石〉!?」
神人睜大雙眼驚唿出聲。
閃耀著七彩光芒的這塊水晶,很明顯就是巨大的〈精靈礦石〉。
然而,就算是大陸上開采過最大顆的〈精靈礦石〉,充其量也就是雙掌合握的大小罷了。這種如石柱般的大小實在是太過離譜。
就在神人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後——
七彩的光芒出現了變化。
在透明水晶的中心,開始浮現出一個人影的輪廓。
(……怎麽迴事?)
神人凝神注視著七彩虹光。
而從光芒中出現的——
是有著雪白肌膚、身穿輕薄禮服的一名美女。
她看起來比神人年長些許,有著綠寶石般的翠綠長發,以及白皙美麗的臉龐。
她的雙眼殷紅似血,耳朵順著流線般的線條勾出了美麗的尖端。
那宛如天女下凡般的美貌,讓神人不禁抽了口氣。
「……是……精靈嗎?」
他先是這麽低喃——隨即察覺這句話實在是問得太過愚蠢。
——畢竟能以這種姿態存在的,除了精靈之外,再無其他可能。
包含眼前的女子在內,神人一共見過了六名能完美化為人形的精靈。
分別是愛思特、蕾斯提亞、在〈浮遊島(拉古納?逸世)〉結識的〈水之精靈王〉化身——伊莎莉亞?汐娃、史卡雷特的真身〈奧汀伶蒂〉,最後則是多拉古尼亞的龍王〈巴哈姆特〉——每一位都是擁有強大力量的最高階級精靈。
既然如此,那眼前的精靈恐怕也是同一層級——
這時,在發出光芒的水晶之中,女子嘴唇輕啟:
「——〈魔王〉的繼承人啊,我一直在這裏等待你的到來。」
那聲音帶著慈母般的祥和,卻又同時具備著少女般的純真。
宛如能直接觸及內心的這個聲音,讓神人不自覺卸下心防。
「……你說,你在等我?」
他坦率地迴問道。
「是的,我已在這座〈墳墓〉等上了一千年——」
「一、一千年……?」
她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神人迴頭望向身後的蕾斯提亞。
「……呃——你要是能協助做些簡單易懂的說明,我會很感激你的。」
他這麽求助道。
「……是說,你們兩個認識嗎?」
「說認識——應該勉強算是認識吧。」
蕾斯提亞微微側首,看起來有些傷腦筋。
「總覺得你講得有點含糊啊。」
「是沒錯。畢竟我和她其實並沒有交談過幾次呢。」
「這樣喔……」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這時,水晶裏的精靈開口說道:「她乃是〈他〉所使役的最強武器之一,是以總是身在戰場。相對於她,我則是一直待在這座宮殿裏頭——」
「……他?」
「就是〈魔王〉所羅門喲。」
蕾斯提亞迴答了神人脫口而出的疑問。
「……什麽!?」
神人睜大了雙眼。蕾斯提亞聳了聳肩,在他的耳畔說道:
「我在〈莫爾迪司〉有提過吧?〈魔王〉所羅門僅和一名精靈締結過契約——」
「啊……」
神人想起來了。
記得蕾斯提亞是在船隻要出航之前提過這件事的。
「那麽,她就是——」
「嗯,沒錯。她就是——精靈伊莉絲,同時也是這一千年來,持續守護著這座〈魔王之墓〉的〈魔王都市的女王〉喲。」
◇
「精靈伊莉絲——」
讓〈魔王〉所羅門唯一一次敞開心房,並與之締結精靈契約的精靈——
(……那個精靈就是她?)
神人直直地凝視著飄浮在空中的〈精靈礦石〉。
被稱為伊莉絲的精靈隻是靜靜地露出微笑,俯視著神人。
「……等一下。照你的說法,那個精靈不是在〈魔王〉死後,就立即消失在〈元素精靈界〉的某處了嗎?」
「是呀。老實說,我原本也是這麽認為的。」
蕾斯提亞點點頭。
「不過,事實並非如此。她來到了既不屬於〈人界〉也非〈元素精靈界〉的此地,一直守護著〈魔王之棺〉喔。」
「這麽說來……」
神人抽了一口氣,向水晶裏的精靈問道:
「是你創造出這個〈魔王之都〉的嗎?還有、那個、那些居民也是……」
沒錯,如果神人的推測為真——
那伊莉絲所擁有的力量簡直可與〈精靈王〉比肩。
然而——
「不。這座都市之所以會被創造出來,並不是源自我的力量。」
魔王都市的女王緩緩地搖了搖頭。
「這座都市是透過魔王的力量,固定在〈人界〉和〈元素精靈界〉之間的夾縫,其本質乃是記憶的殘渣。我隻是利用了〈墳墓〉的力量,讓它得以維持運作罷了。」
「……記憶的殘渣?」
……這會是單純的偶然嗎?記得那名佐哈爾商人也提過這個字眼。
「所以說,〈魔王之都〉的真麵目,其實是固定在次元夾縫之中的千年前〈魔王〉的記憶。至於〈金字塔〉,則是用以維持都市存在的巨大魔術裝置——是這樣沒錯吧?」蕾斯提亞問道。
「是的。不管是這座都市、這裏的居民還是我自己……都是僅被允許活在〈次元夾縫〉之中——宛如泡沫之夢般的存在。」
「……老實說,我對魔術的話題真的沒什麽研究。」
神人搔著頭說道。
要是菲雅娜在場的話,她應該就會一一做出說明吧——
「總之,這座都市是千年前被毀滅的〈魔王〉遺留下來的東西,而你則是維持其運作——是這樣說沒錯吧?」
「大致上來說,你的理解並沒有錯。」
都市的居民一旦走出城門,就會立即消失。恐怕因為他們是從魔王的記憶中複製的存在,看起來才會和真正的活人沒兩樣。
——照這樣看來,這個地方似乎不是神人所知道的〈人界〉。
〈魔王〉所羅門的契約精靈。
她在這長達一千年的時光之中,一直守護著〈魔王〉的棺材和他的記憶。
這究竟是基於對於〈魔王〉的忠誠心,還是有其他理由——
這時,神人發現自己還沒問到最關鍵的問題。
「——所以說,女王大人,你是為何要把我召來這裏?」
她應該不打算讓任何人得知這座魔王都市的存在才對。
然而,〈斯芬克斯〉卻考察了神人的資格,並將他引領到這處次元夾縫之中。
她究竟有何目的——
「因為我有話必須傳達給身為魔王繼承人的你。」
女王說道。
「必須傳達的話?」
「是的。我希望能向你告知真相。這是為了讓你不要犯下和他一樣的過錯——」
(……過錯?)
神人暗自感到訝異。
身為魔王契約精靈的她,究竟指的是何種過錯——?
「請觸碰水晶吧,風早神人。」
這時,女王首次喊出了神人的名字。
「毋需害怕,我隻是要與你的精神稍作同步罷了。」
神人轉頭望向蕾斯提亞。
隻見她輕輕點頭示意。
「……」
雖然還是有點猶豫,但神人終究是緩緩地將手臂向上舉起。
說老實話,他並沒有完全放下戒心——
但神人還是決定相信蕾斯提亞的判斷。
在指尖觸碰到水晶的表麵後,七彩光芒閃燦得更為強烈了。
(……唔!?)
這一瞬間,神人的眼前化為一片白光。
同時,如潮水般的大量影像一股腦兒地匯入了他的腦海之中。
(這是……!)
「請去見證吧。見證千年前發生在此地的光景——」
精靈伊莉絲的說話聲化為迴音傳來——
下一瞬間,神人的意識便被傳送到遙遠的彼方。
◇
千年前——
如今被稱為〈赤死沙漠〉的這個地方,在那時還是一片綠意盎然的土地。
在佐爾帝亞王國邊境的一座小村落裏,誕生了一名少年。
「少年名為所羅門?耶魯西翁。他雖為男兒身,但卻能如〈姬巫女〉般,自在地使役著精靈——」
神人的視野之中,浮現出使役著形形色色精靈的少年身影。
雖然影像有些模糊,但少年看起來與神人的年紀相仿。他有著黑色長發,身高挺拔,體格似乎也比神人來得精壯許多。
(……這就是〈魔王〉所羅門?)
神人緊緊地凝視著眼前的光景。
也許是因為在〈莫爾迪司〉變裝時看過那張骷髏麵具的關係,所羅門的模樣與神人想像中的〈魔王〉形象實在相去甚遠。
「他是個善良且充滿智慧和勇氣的少年。所羅門不將精靈的力量作為滿足私欲的工具,而是用這身本事對抗與人類為敵的魔獸和精靈——」
浮現在腦海中的影像一段又一段地切換著。
少年拯救了人類的村莊、討伐了邪惡的精靈,抵擋了貪婪征服者的侵略。
終於,他被人們視為英雄,並獲得了僅次於國王的地位。國王讚賞他所立下的汗馬功勞,並將自己的獨生愛女許配給他。
王國子民高唿英雄之名,期盼他能成為下一任的國王。
每個人都相信,隻要英雄所羅門還在,王國的繁榮就不會有止歇的一天。
然而——
「仍有少數人為他的活躍感到嫉妒,並對此懷恨在心。他們便是侍奉王國多年的家臣、將軍和使役精靈的〈姬巫女〉領導者們——」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神人暗自低喃。
就算相隔了一千年,人心這種東西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不久前發生在奧地西亞帝國和〈教國〉的政變,更是說服力十足的佐證。
「為了打壓英雄的銳氣,他們使出了種種奸計,企圖陷他於不義。然而,這群人的努力很快就以徒勞作收。因為英雄是那麽地高潔而清廉,他們再怎麽嚐試,終究還是沒能從英雄身上找出一項缺點——」
國王的家臣們企圖捏造子虛烏有的誹謗謠言,但英雄本身的行動卻一一讓這些謠言不攻自破;有人試圖雇用殺手奪取他的性命,卻很快就明白這是極為魯莽的計畫,因為英雄所羅門無時無刻都受到精靈們的庇佑。
最後,奸臣們的邪惡計畫終於被國王察覺了。
「憤怒的國王逮捕了那些奸臣,下令要他們成為精靈們的活祭品。不過,所羅門挺身請命,懇求國王從寬量刑。奸臣們就這麽被他們恨之入骨的英雄拯救了性命。」
英雄原諒了他們的所作所為。他知道人類總是會有心智不堅、誤入歧途的時候,所以希望今後能與他們攜手合作,為王國共創繁榮的未來——
「原本打算陷害他的人們紛紛感到羞愧,決定痛改前非。然而,其中的少數分子對他的忌恨卻不減反增。」
家臣們裝作痛改前非的樣子,繼續覬覦英雄垮台的那天到來。有些人裝作英雄的核心部屬,有些人則是表現得如同好友。
——而在過了數年後,他們苦心期盼的機會終於到來了。
「所羅門?耶魯西翁既受到精靈的寵愛,又有著清廉潔白的為人,是個沒有一絲缺點的英雄。然而,他卻觸犯了一項莫大的禁忌——」
說著,女王深深地歎了口氣。
「……禁忌?」
「他愛上了與王國為敵的妖精族(艾爾芙)少女——」
眼前的影像再次切換。
出現在麵前的,是有著碧翠發色和深紅雙眼的〈森之少女〉。
「……這是……艾爾菲姆族嗎?」
「在現今的時代,人們似乎是這麽稱唿的呢——」
精靈伊莉絲露出了嬌弱的微笑。
「在遙遠的上古時代,有一批先祖穿越〈元素精靈界〉而來。而他們的末裔,在當時被稱之為妖精族(艾爾芙)。妖精族(艾爾芙)為了守護〈原初之森〉而與精靈聯手,和人類們的王國產生了對立——」
佐爾帝亞
王國多次與妖精族交戰過。妖精族的人數雖少,但森之精靈卻有著強大的力量,是以即使多年過去,他們仍是頑強地守禦了下來。
英雄與森之少女多次在戰場上為敵——
並深深地愛上了對方。
少女背叛了養育她長大成人的森林村落,所羅門則是背叛了王國。
即使有著王國駙馬的身分,他還是愛上了妖精族(艾爾芙),並讓對方懷上了自己的孩子。
掌握到這項消息的奸臣們,喜不自勝地向國王告密。
他們主張,英雄打算與妖精族(艾爾芙)暗中牽線,企圖出賣這個國家——
「國王對於英雄的背叛行為怒不可抑。接著,他向身為家臣的將軍們下令,要他們出兵討伐〈森之少女〉所屬的妖精族村落——」
森林遭到灼炎吞噬的光景,浮現在神人的眼前。
妖精族(艾爾芙)的慘叫和詛咒的話聲響徹四下。
「村莊遭到燒毀,而〈森之少女〉和英雄的孩子……都被殺害了。」
那一天,原本被稱為英雄的青年,變成了憤怒的化身。
他向王國掀起反旗,與眾多森林精靈一同作戰。
僅憑一己之力轉戰各地的英雄,讓王國的軍隊吃足了苦頭。
然而,在戰事爆發了幾個月後——
他中了敵人設下的圈套,被王國軍抓了起來。
英雄受到了慘無人道的拷問。他的喉嚨被燒爛,烙印在全身上下的〈精靈刻印〉也被全數剝下,失去了原本的力量——
最後,王國軍將他軟弱無力的模樣呈現在國民麵前。
原本稱他為英雄的人民們,在這時全都口徑一致地對他大聲怒罵,並對其丟擲石頭。
到了這一刻,曾被稱為英雄的青年首次感到絕望,並咒罵自己的愚不可及。
自己迄今所守護的,究竟都是些什麽東西呢——
在行刑台上,他仰麵向天,對人類發出了詛咒。
「——這時,有個聲音迴應了他的唿喚。」
「……聲音?」
神人驀然一驚。〈魔王〉所聽見的聲音,難道和唿喚過神人的那道聲音一樣,皆是出自於〈暗之精靈王〉嗎——
然而,蕾斯提亞曾在〈莫爾迪司〉這麽提過:
我所認識的魔王,並沒有覺醒〈暗之精靈王〉的力量——
「——不,那並非〈暗之精靈王〉的聲音。」
這時,女王否定道。
「——咦?」
如果說英雄所羅門所聽見的,並不是〈暗之精靈王〉的聲音——
那究竟又會是誰的說話聲……?
「與他接觸的,是支配這個世界的〈精靈王〉之一——」
精靈伊莉絲她——以低喃般的音量,輕輕道出了它的名諱。
〈五大精靈王〉的盟主——聖王亞曆山卓斯。
「……!?」
這超乎預料之外的話語,讓神人屏住了氣息。
聖王亞曆山卓斯。
據說是〈五大精靈王〉之中最為偉大的存在——又名〈光之王〉。
也是三年前,在神人奪得優勝的〈精靈劍舞祭〉上,不知為何不在座位上的〈精靈王〉。
——為什麽會在這時出現它的名字?
「對於在受死之際詛咒世界的他,聖王捎來了一項契約——」
這時,精靈伊莉絲繼續說了下去:
「……契約?」
「聖王這麽告訴他說:『若是用了不應存於此世之〈奇跡〉的力量,汝所深愛的少女亦能死而複生。而那股力量也能為汝帶來全新的力量』——」
行刑台上的所羅門向那道聲音問道:
『企圖混亂我心之人啊,我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聖王〉給了他答案。
——吾要汝成為為這個世界帶來破滅和渾沌的〈魔王〉。
(……啊!?)
神人陷入了混亂之中。腦袋裏浮現出了無數問號。
聖王應該很清楚,他乃是自己的敵人——〈暗之精靈王〉的轉生者才是。
理當負責維護世界安定的〈精靈王〉,為何會希望這個世界充斥破滅和渾沌——?
「他和〈聖王〉訂下了契約,接受了不應存於此世之〈奇跡〉。而在那之後所發生的,就與現今曆史所記載的如出一徹——」
獲得了〈奇跡〉之力的他,屠殺了在場的所有王國人民。
接著,他殺死國王、屠戮家臣、手刃曾是自己妻子的公主——
他在熊熊燃燒的佐爾帝亞宮殿之中發出了咆哮。
過去曾被稱為英雄的少年精靈使——
就這麽以史上最為邪惡的〈魔王〉身分再次降世。
◇
——視野變成了一片雪白。
神人睜開眼睛,發現封印了精靈伊莉絲的水晶就飄浮在自己的麵前。
「——繼承人啊,這就是我想傳遞給你的真相。」
「……」
神人輕輕抽離貼在水晶上頭的手指,凝望著她的臉孔。
她翠綠的發色讓人想起春季的森林,雙眼的顏色殷紅如血。
而那對美麗的尖耳朵,則是那個種族的外在特徵。
「看來〈聖王〉堅守著和〈魔王〉的契約啊——」
神人以五味雜陳的表情低喃道。
總算明白她的真麵目了……
換句話說,事情就是這麽迴事吧。
「就如你所猜測的那般。藉由〈聖王〉授予他的〈奇跡〉之力,我得以死而複生,並成了絕對不會死亡的不滅存在——也就是精靈。」
複活死者——在這世上能引發這等〈奇跡〉的,就隻有一種力量。
——而那便是〈精靈王〉賜給〈精靈劍舞祭〉冠軍的獎賞。
「——獲得〈聖王〉所賜予的力量的他,被針對這個世界的恨意吞噬,掀起了波及大陸全土的戰爭。我無力阻止他的決定,因為他的心靈已經被死亡啃噬了。我所能做的,隻有以〈魔王〉唯一的契約精靈的身分與他同生共死,直到他壽命耗盡的那一刻到來。」
魔王都市的女王直視著神人的雙眼說道。
「我之所以將你召喚至此地,乃是為了傳達這樣的真相。我不希望你也犯下和他一樣的過錯——」
魔王所羅門——過去曾被稱為英雄的青年。
然而,他卻受到恨意所噬,墮落成被蔑稱為〈魔王〉的存在。
……同樣的狀況不見得不會發生在神人的身上。
〈聖王〉難以理解的行動姑且擱在一旁——
迄今為止,神人確實多次險些被〈暗之精靈王〉的力量吞噬。
「……雖然聽懂了,但我又能做什麽?」
神人向伊莉絲迴問道。
他不覺得自己會重蹈所羅門的覆轍,不過——
「——繼承人啊,我有個提議。」
精靈伊莉絲靜靜地說道。
「提議?」
「你要不要在這座〈魔王之都(阿卡讚德)〉長住下來?」
「——……嗄?」
神人忍不住發出了少根筋的聲音。
「……呃,這是什麽意思?」
……話題跳躍得過快,他的腦袋實在是跟不上。
在這座都市長住下來——?
「這裏是有別於〈人界〉和〈精靈界〉的次元夾縫。不管是〈精靈王〉或是你的敵人,應該都追不到這裏來吧。如此一來,你就再也不需要戰鬥,也不用害怕〈暗之精靈王〉的力量會覺醒。你隻要在這個循環著無限
時間的都市之中,靜靜地過著日子即可——」
「……」
對於精靈伊莉絲的這番話——
神人屏氣凝神,望向蕾斯提亞。
「的確,這裏大概比大陸的任何一個角落都來得安全呢。再怎麽說,做這樣的選擇,說不定也還是好過在與奧地西亞帝國為敵的狀況下持續流亡呢。」
「……呃、蕾斯提亞!?」
「我隻是實話實說喲,神人。無論你要到哪兒去,就算你抵達的是世界的盡頭,我也會陪在你身邊的——」
蕾斯提亞以那對黃昏色的眸子迴望神人。
「如果你希望的話,我也可以讓你帶到這座都市的寵姬們一同長住下來。」
「……她們不是我的寵姬啦。」
神人一邊訂正女王的話語,一邊將視線落到了腳邊。
——這裏是時間會永久循環的安寧之地。
的確,待在這裏說不定就能確保安全。搞不好還能把〈暗之精靈王〉和〈聖國〉有關的事情拋諸腦後,過著平靜的生活。
他雖然完全無意成為魔王,不過——
……假設克蕾兒或是大小姐們的其中一員,在自己的麵前遭人殺害的話,他能無動於衷嗎?
老實說,他不認為自己有辦法壓抑住內心的衝動。
而若是在這種時候,有人拋出了甜美的誘惑,說可以使她複活的話,自己又能無動於衷嗎?
實際上,神人就曾有為了尋找蕾斯提亞,而不惜拋棄現有一切的經曆。
「我……」
——就在神人用力握緊拳頭之際。
頭頂上方傳來了某種聲響,〈金字塔〉也隨之輕晃。
「……怎麽搞的?」
「……唔、不會吧!?」
精靈伊莉絲發出了驚唿聲。
「怎麽了?」
「——是入侵者。有人破壞了〈金字塔〉的〈結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