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之魔王,你就在這裏好好待著吧——」
被精靈魔術拘束、遭騎士團押走的神人,被帶到了軍方設施之中,並被蠻橫地推進了一間設有金屬門的房裏。
愛思特已被取走,而自己的雙手則被反綁在後。即使是神人,在這樣的狀態下也無法抵抗。話又說迴來,即便有辦法反擊,在蕾斯提亞被挾為人質的現下,他也是無計可施。
在金屬門被關上的同時,刻在門上的魔術方陣也跟著發光。
(——是封絕結界啊,真棘手……)
神人倒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在心中暗罵著。
如此一來,他就沒辦法憑借精靈刻印的共鳴來感應愛思特的位置。
他以匍匐般的動作挪動身子,湊到了門邊。
門的另一側有一個人的氣息。那應該不是精靈騎士,隻是普通的衛兵。
「克蕾兒她們怎麽樣了?你們應該沒對她們太粗暴吧?」
他向門外探聽後——
「你不需要知道這種事。」
傳來了衛兵冷漠的迴應。
「皇帝暗殺未遂事件是真的嗎?帝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少囉嗦,給我閉嘴。」
這次金屬門被狠狠踹了一腳。
(……看來不是會不小心說溜嘴的類型啊。)
神人歎了口氣,撐起上半身,背靠門扉。
就算在這邊大鬧,也是一點意義也沒有。他隻能等待著時機到來,並為那個瞬間儲備體力。
(……不過,這下有些不妙啊。)
現況可說是糟透了。
菲雅娜肯定是被人設計,卷入了權力鬥爭當中。
再這樣下去,她恐怕會不經正常的審判程序直接處決。
(……從這裏到帝都,再快也要四天。)
況且,就算抵達帝都,他也得想辦法從森嚴的警備中救出菲雅娜。
……而在思考這些事之前,首先要麵臨的是該如何從這裏逃脫。
(菲雅娜……)
神人的腦海裏,浮現出總是拿他開玩笑、有時也會為他加油打氣的那位公主殿下的身影,
這令他升起一股焦躁的心緒。
就在這時——
「……人……風早神人……」
他突然聽見背後傳來了聲音。
那不是從門的對麵傳來的,而像是有人在耳邊呢喃般的感覺。
神人往背後的門扉看去,那裏一個人也沒有。
隻有自己的影子而已。
不過,神人看著這團影子,很快就察覺不太對勁。
這座單人牢房的光源,就隻有從靠近天花板的鐵窗中流瀉而出的照明微光才對。
但這團影子卻極為清晰地映在門上,甚至給人隻有那一帶的空間被切出一片人形般的感覺。
「……我說,這該不會——」
「別出聲,你這傻子。」
影子豎起一根食指,做出了示意安靜的動作。
神人很快就察覺這影子的真實身分,照對方的指示壓低聲音。
「——芙蕾亞老師。」
他輕聲說出了班導的名字。
沒錯,他在學院的模擬戰鬥測驗中見識過好幾次了。
那團古怪影子的真麵目,就是芙蕾亞老師的影精靈——〈影子仆從〉。
影子做出輕輕點頭的動作後——
「抱歉,我來得有點晚。要在封絕結界中操控精靈畢竟還是有點難度。」
「老師,你潛入了這座設施裏麵嗎?」
「不,我人不在設施裏麵。我在學院都市的某個地方,以遠距離操縱的模式操縱這個精靈。我在你被抓的時候,就偷偷讓它潛入你的影子裏麵了。」
影子迅捷地解開神人的手銬,隨即外形突然垮了下來,透過窄窄的門底夾縫鑽了出去——隨即,傳來了一道打開門鎖的聲音。
「動作快,在精靈騎士察覺之前逃出去。」
「……抱歉,我欠你人情了。」
神人旋即站起身子。
「不過,這樣真的好嗎?」
「你是指哪方麵?」
「做了這種事,不是會危害到老師的立場嗎?」
「我宣誓忠誠的對象並不是帝國,而是隻有學院長一人。」
映在地板上的影子做出聳肩的動作後,這麽迴答道。
◇
在學院校舍三樓的學院長室裏——
「——克羅蒂雅,我可沒允許你占領學院!」
艾莉絲一捶敲在騎士團長所坐的辦公桌上。
「艾莉絲大人,我不需要得到您的許可。」
「……你說什麽!」
看到克羅蒂雅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的反應,艾莉絲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在神人等人被帶走後沒多久——
艾雷西亞精靈學院便被帝國騎士團占領了。
在門前抗議的學生們全遭到逮捕,其他學生也被下令待在宿舍裏不得外出。
此外,負責守護學院風紀的〈風王騎士團〉也被下令禁止活動,而艾莉絲也被解除了騎士團長的職務。
「我隻是克盡我身為帝國騎士的職責而已。」
克羅蒂雅冷冷地說。
「職責?逮捕那些沒什麽力量反抗的學生,就是你所謂的職責?」
「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畢竟是她們先出手施展精靈魔術的。」
「……唔,話又說迴來,為什麽學院長非得被送進監牢不可!」
「就我聽說的消息,她與第二公主共謀企圖暗殺皇帝陛下。」
「這根本是不白之冤。她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
「第二公主殿下似乎是艾莉絲大人的同學呢。那麽,您話說完了嗎?」
艾莉絲反射性地舉起了手——
但她終究是歎著氣慢慢將手放了下來。
然後,她以微顫的話音說:
「……去。」
「……?」
「把我也關進神人他們在的監獄裏去!」
「我還以為您想說什麽呢——」
克羅蒂雅像是感到傻眼般搖了搖頭。
然而,艾莉絲的話還沒說完。
「那個時候,我應該也反抗了騎士團才對。隻讓我免於入監,未免太不公平了吧?還是說,你打算給予法蘭格爾托家的女兒特別待遇?」
「……還真倔強。」
克羅蒂雅有些焦躁地呢喃後,隨即打了個響指。
學院長室的門很快就被打開,兩名精靈騎士走了進來。
「把她關進軍方設施裏麵,讓她好好冷靜一下。」
◇
「……這也太沒道理了吧!」
克蕾兒對著關得死緊的牢房房門怒罵道。
這裏和神人被關的地方相同,是位於軍方設施內的牢房。
雖然不像神人那樣被銬上手銬,但由於設置了〈封絕結界〉阻絕了和契約精靈之間的聯係,因此不僅叫不出〈史卡雷特〉,連要施展精靈魔術都沒辦法。
(……要是能用出那股火焰,說不定就能出去了。)
克蕾兒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是艾爾斯坦因家代代相傳、與精靈魔術不同來源的異能之力——連火焰都能燒毀的虛無之焰。
然而,就算能跑出這間牢房,她也拿外麵的精靈騎士隊毫無辦法。
「……快把我們弄出去啦!不然就把你變成焦炭喔!」
她又是捶打、又是踢擊門扉,但門的對側並未傳來迴應。
不久,克蕾兒似乎是累了
,她就這麽癱坐在地。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被抓到了——」
低著頭坐在房間角落的蕾斯提亞出聲道歉。
「又不是你的錯,有問題的是那些行事蠻橫的騎士團啦。」
克蕾兒看向蕾斯提亞。
「不過,你要是能取迴力量,像這種監獄,你一下子就可以溜出去了。」
接著對她聳了聳肩。
「我有這樣的力量嗎?」
「是呀,因為你原本是高位的暗屬性精靈嘛。若是使出本來的力量,一般的精靈都會慘敗在你腳底下喔。畢竟你可以用那個『劈哩劈哩』的黑色閃電——」
「……總覺得有點可怕。」
蕾斯提亞垂下頸子,像是感到害怕般低語道。
「沒、沒事啦,我覺得你也沒必要逼自己去迴想這件事,對不起。」
克蕾兒有點尷尬地道了歉。
(……總、總覺得和這個暗精靈獨處,感覺也挺奇妙的。)
克蕾兒的內心有些困惑。蕾斯提亞一直給人怕生的印象,若是過去與自己敵對的時候也就算了,對於失去記憶的蕾斯提亞,克蕾兒還真不曉得該怎麽和她相處。
(……她是神人很重視的女生嘛。)
突然想到這一點的克蕾兒,胸口竄過一陣揪痛。
(早在我和他相遇的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和神人一起過日子——)
……咕嚕。
一陣聽起來有點俏皮的聲音,讓克蕾兒迴過神來。
「什麽呀,你餓了嗎?」
「啊、我、那個……」
蕾斯提亞看起來很慌張,臉還紅了起來……克蕾兒這才想起,她們並沒有吃晚餐。
「呃……要吃這個嗎?」
克蕾兒從製服的胸部口袋掏出了用油紙包住的餅幹。這是琳絲蕾在勞倫弗洛斯特的城堡裏做的,被克蕾兒打包帶了迴來。
「可以嗎?」
「我也要吃,所以各分一半吧。」
「謝、謝謝你……」
克蕾兒一邊吃著餅幹,一邊開口說:
「放心,艾莉絲一定會幫我們想辦法的。」
畢竟艾莉絲的家族,可是在帝國騎士團中有著極大影響力的法蘭格爾托家。隻要她向上頭交涉,相信他們一下子就會被放出來了。
就在她想著如此樂觀的念頭時——
原本不管怎麽敲怎麽踢都沒有迴應的牢房房門,發出了「嘰嘰嘰」的聲音被打了開來。
「……艾莉絲!」
克蕾兒站起身子大聲說道。
出現在房門外的,正是艾莉絲本人。
「你可真慢呀,艾莉絲,我們等了好久呢。」
克蕾兒向她搭話道。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艾莉絲的狀況不太對勁。
「不、那個、真是抱歉——」
「……咦?」
艾莉絲走入牢房以後,就找了個角落抱膝而坐。
接著,牢房房門從外頭關上,並發出了「鏗鏘」的上鎖聲。
「欸、我說,這是怎麽迴事?怎麽連你也進了牢房?」
「我、我隻是貫徹自己的信念……」
艾莉絲說著說著,像是感到尷尬般背過了身子。
「你、你呀……該不會……」
克蕾兒似乎從艾莉絲的個性推敲出了端倪,她忍不住抱住了頭。
「你、你這笨蛋!連你都入獄的話,還有誰會來救我們啊!」
「這……你說得也是……對不起。」
艾莉絲似乎還是有在反省,隻見她小小聲地道了歉。
「不、不過,我可沒為我的行動後悔喔——」
「……唉,真是的,你就是這種憨直的個性。」
克蕾兒抱著頭,傻眼地歎了口氣。
「不過,這也很像是你的作風啦……」
◇
「——還是沒有反應嗎?」
「是啊,似乎是不在這一帶。」
神人在影精靈的帶領下快步穿過通道,並將意識集中在右手的刻印上。
他目前尚未恢複和愛思特之間的聯係。
至少這表示她並不在這附近。
(……又或者是愛思特也被〈封絕結界〉關起來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若不能來到離愛思特夠近的地方,就判斷不出她的正確位置。
神人消除氣息避開衛兵,利用通道的死角移動。
雖然他逃獄的事情目前尚未被察覺,但那恐怕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這裏是哪裏?」
這時,他找到了疑似倉庫的房間,停下了腳步。
影精靈很快就滑溜地鑽入了鑰匙孔中,馬上將鎖打開。
「真不愧是前〈暗部〉的特務騎士,這對你來說應該是易如反掌吧。」
「哦,你發現了啊?」
聽到神人的話語,芙蕾亞的影精靈以感到有些意外的語調迴應。
「我看你的身法就看得出來了。畢竟我以前曾和那些家夥交手過好幾次。」
「和帝國的特務騎士交手?你到底過的是什麽樣的人生啊?」
「……發生過不少事情啦。」
神人聳聳肩,走進了倉庫之中。
他從通道牆上摘下了用來照明的精靈礦石,並在此時將之啟動。往裏麵一照,可以看到地板上排了一大堆的木桶。那恐怕是用來存放醃肉之類的物資吧。
沒看到愛思特的身影,看來這次又撲空了。
「可惡,再不快點的話——」
就在神人打算離開倉庫的那個當下——
從外頭傳來的急促腳步聲和呐喊聲,讓他停下了動作。
「男性精靈使逃走了!」「抓住他,不管是生是死都沒關係!」
「……嘖,已經被發現了啊。」
速度比想像中還快。這和之前被他撂倒的衛兵不同,對方是受過訓練的精靈騎士。若是要在沒有精靈魔裝的狀態下空手對陣,即使強如神人也沒有十足把握。
(……不過,這狀況並不是沒有好處。)
這代表帝國騎士團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神人的身上。隻要讓他們露出破綻,那麽同樣遭囚的克蕾兒等人應該也能趁隙逃脫。
「芙蕾亞老師,克蕾兒她們應該也被關在設施的某處,能請你先去救她們出來嗎?」
「唔嗯,那你有什麽打算?」
「我打算一個人去找愛思特,隻要搶迴愛思特,我大概就有辦法抽身了。」
「還真是有自信啊。你想單槍匹馬對上這設施的所有精靈騎士嗎?」
「這我倒是敬謝不敏啊——」
神人苦笑道。
「我會把他們的注意力引開一陣子。老師在讓克蕾兒她們脫身後,就叫她們到學院都市郊外,〈精靈之森〉的那座泉水處和我會合吧——」
「那座泉水?」
「隻要這樣說,克蕾兒就知道了。」
「……我知道了,別太勉強了啊。」
語畢,影精靈便離開了神人的影子,無聲無息地融入了通道的陰影處。
神人在目送影精靈離開後——
「——說起來,潛入和擾亂本來就是我的本職啊。」
他悄聲說著,也開始移動。
尋找神人的騎士們,其聲音和腳步聲不斷增加。
不過,這些聲響也讓神人掌握了她們的位置。
(——看來她們是分散行動,以找到我為第一要務啊。)
神人從傳入耳中的腳步聲這麽判斷。
軍
方的精靈騎士通常是以二或三人為一隊。這是為了彌補契約精靈屬性上的弱點,使其發揮出最萬全的力量。
比方說,火屬性精靈使由於害怕水屬性,因此便會與對陣時占有優勢的地屬性精靈使一同組隊。
不過,騎士們知道現在的神人無法操控精靈,想必會先以搜索為優先——這確實是相當正確的判斷。
(——不過,那得建立在對方並非〈教導院〉出身的敵人。)
神人詠唱精製武器的魔術,從兩手各現出一把短劍。
孤立敵人並予以擊破,是〈教導院〉戰士的基本戰術。即使沒有精靈魔裝,也至少能擾亂敵方。
很快地,通道的另一端出現了一名騎士。
「——找到你了!男性精靈使!」
看到神人握有武器的精靈騎士伸出雙手,直接賞了他一發〈火焰球〉。瞬間,灼熱的火焰炸向四方。
——然而,神人早已不在原處。他蹬牆飛跳,險險閃過了火焰,並在熊熊燃燒的爆炎掩護下,射出了魔術短劍。
(——好啦,接下來就看我能撐多久了。)
◇
聽到遠處傳來的爆破聲,讓克蕾兒驚訝地抬起了臉。
「……發生什麽事了?」
她慌慌張張地走近門邊——
這時一道詭異的黑影鑽過房門的縫隙,在她麵前現身了。
「唿、唿啊啊!」
「克蕾兒,怎麽了!?」
聽到克蕾兒的尖叫聲,艾莉絲拉高了嗓子問道。
「有、有怪東西從外麵——」
「怪東西這種招唿語還真是有禮貌啊,克蕾兒·露裘。」
「……咦?」
克蕾兒愣了一愣,這道聽來有些不悅的說話聲,是她曾經聽過的。
「您該不會是……芙蕾亞老師?」
「正確答案,你可以不用參加補習了。」
從縫隙鑽入的黑影,在轉瞬間變化出了人類的外形。
「老師,您是來救我們的嗎!」
「是啊,趁現在外頭正混亂,趕快從這裏脫身吧。」
「好、好的!」「我知道了!」
克蕾兒和艾莉絲點點頭,連袂衝出解了鎖的房門。
影精靈貼著地麵移動,像是在幫她們引路般走進通道。
「欸,暗精靈,快點跟上呀——」
「好、好的……」
克蕾兒拉著蕾斯提亞的手,追著黑影跑進了通道。
她邊跑邊向貼地移動的黑影問道:
「老師,神人呢?而且剛才的爆炸聲又是怎麽迴事?」
「我已經把他救出來了。他應該正為了吸引騎士們的注意力而盡情大鬧吧。他打算在搶迴劍精靈後,就和你們在郊外會合。」
「什麽……!」
克蕾兒當然很清楚神人有多強。
但他卻要隻身一人與整個騎士團戰鬥——
「他一個人沒問題嗎?我們也去幫他會不會比較——」
艾莉絲雖然這麽提議——
「如果不想讓他的努力化為烏有,就別做無謂的操心了。」
但影精靈卻做出了搖頭的動作這麽迴答……的確,若是胡亂行動而白費了逃脫的大好機會,那可就是本末倒置了。
「……我知道了。我們要在哪裏會合?」
「他說是〈精靈之森〉的那座泉水處。」
「……那座泉水?」
克蕾兒一瞬間蹙眉想了想。
「……原來如此,是那座泉水啊。」
她很快就想到了——那是神人與克蕾兒初遇時所在的淨身之泉。
(……的、的確,那邊是絕對不會被人發現的,不過……)
克蕾兒迴憶起自己當時被神人看個精光的光景,忍不住漲紅了臉。
——這時,通道的另一端傳來了腳步聲。
「……可惡,你們是怎麽打開牢房的門——」
自轉角處現身的,是手持精靈魔裝的騎士。
「……唔,被發現了!不過,對方隻有一個人的話——」
「嗯,我們硬闖過去吧!」
艾莉絲大喊著,同時喚出了〈風翼之槍〉握在手中。
「暗精靈,你就躲到我們的後麵去——」
克蕾兒也叫出了〈炎之鞭〉,出手就是一鞭。
深紅色的鞭斬撕裂了空氣,襲向眼前的騎士。
「吹吧,熱砂之風——〈狂舞沙暴〉!」
騎士詠唱了精靈魔術,通路上隨即卷起了一陣激烈的沙暴,遮掩了克蕾兒的視線。騎士藏身在沙暴之後,讓克蕾兒的鞭子揮了個空。
「挺有一手嘛——」
「克蕾兒,老師的影精靈——!」
艾莉絲尖聲喊道。
猛烈地狂吹的沙暴,將貼著地麵的影精靈無情地覆蓋殆盡。
「芙蕾亞老師——」
「……看來隻能到此為止了、嗎——接下來、就、由你們——」
夾雜著雜訊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影精靈本來就不適合用來戰鬥,而且這還是從遠處進行操控,一旦無法維持影子的形狀,就隻有消滅一途。
「唔——」
克蕾兒咬緊牙關,凝視著沙暴的另一端。
「不太妙呢,我的史卡雷特對那個砂精靈占不到上風!」
「嗯,你小心點,對方要來了——」
艾莉絲握穩〈風翼之槍〉呐喊道。下個瞬間,在覆蓋視野的沙之帳幕之中,竄出了一條巨大的砂石手臂。
「……唔,可惡……」
弧光一閃,艾莉絲的長槍掃向了砂石手臂。
——然而,她卻沒有打到東西的手感。被斬落的手臂很快就吸收了周遭的沙子迅速再生,並對著克蕾兒的身子揮出一拳。
這一拳自側邊擊中了克蕾兒的身體,將她整個人轟到了牆上。
「……咕、啊——」
「克蕾兒!」
「……我、我沒事……這沒什麽——」
克蕾兒以跪地的姿勢,開始詠唱起精靈魔術。
「自宿有永劫之火的爐中現身吧——〈焰獄獵犬〉!」
自虛空冒出的火焰化為一隻雙頭獵犬,跳入了瘋狂吹拂的沙暴之中。這是無論目標在何處,都會持續追擊的自動追蹤型炎獸。
這時,自地麵穿出的砂石手臂匆匆轉向,擋在炎之獵犬的麵前。灼熱之炎遭到砂石所阻,並被無情地捏得粉碎。
……然而,這正是克蕾兒的行動目的。
在視線幾乎全被遮蔽的狀態下,實在是不太可能將砂石手臂操控得如此精細。那肯定是在一定範圍內自動攻擊敵人,並會保護使役者的類型。
也就是說,隻要使役者遭受攻擊,砂石手臂就會轉為防禦,因此……
即使遭受沙暴隱藏,要鎖定使役者的位置也並非難事。
「艾莉絲,就是現在——」
「…………那裏嗎!法蘭格爾托流槍術〈飛天槍〉!」
艾莉絲以自地麵穿出的砂石手臂為目標,擲出了纏繞著旋風的長槍。
灌注了大量神威的〈風翼之槍〉貫穿了砂石手臂,而躲在沙暴後方的騎士,就這麽遭到了烈風之刃的襲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響徹四方。狂吹的沙暴登時散去,視野再次恢複清晰。
隻見甲胄被炸得粉碎的精靈騎士倒在通道上。
「我說,艾莉絲,你下手會不會太重啦?」
「我有調節過威力。她隻是昏過去而已吧?」
艾莉絲說著,拔出了插在石板地上的〈風翼之槍〉。
「暗精靈,你可以出來了喔——」
克蕾兒朝著後方發話後,原本躲在牆壁凹陷處的蕾斯提亞便探出了身子。
「……你們真厲害呢。」
「神人的強度更誇張呢——」
克蕾兒聳了聲肩,朝著通道的另一端看去。
「趁騎士團的援兵過來之前,我們快走吧——」
◇
同一時間,在騎士團的包圍下,即使強如神人,也終於被逼得節節敗退。
「可惡,把通道封鎖住!」
「別讓夜之魔王給逃了!」
(……愛思特,你在哪,迴應我啊!)
神人躲藏在牆壁後頭,在內心唿喚著愛思特。
然而,右手的精靈刻印卻未傳來任何迴應。看來,她肯定是在劍形的狀態下遭到封絕結界囚禁住了。想在這寬闊的設施中尋找一把劍,可說是難如登天。
(……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被徹底包圍的。)
神人搬動倒在腳邊的騎士身體,刻意將她擺在顯眼的通道中央。這名騎士是他消除氣息後從背後放倒的,目前已完全失去了意識。
(……這是第五個了,既然都搞得這麽大了,他們也該有所動作了——)
神人之所以刻意表現得如此大膽,是有理由的。理由之一當然是為了方便克蕾兒等人逃跑,而理由之二則是——
——就在這時,神人那雙靈敏的耳朵捕捉到了好幾道腳步聲。
應該有四、五人的規模吧——總之不可能少於三人。
(哎呀,總算是行動了啊……)
神人在心中喃喃自語,再次藏身在牆壁後方,將精神集中在聽力上頭。
到先前為止,騎士團都是各自行動,想必是因為低估了神人的實力,才會以捜索為優先吧。
那麽,現在的這批小隊,是為了確實殲滅神人而行動的嗎——
不對,神人再怎麽強,終究是處在無法施展精靈魔裝的狀態,派五個人來對付他實在是太浪費人力了。想在寬闊的設施中找到神人,這樣的做法太沒效率了。
那肯定不是討伐神人的部隊,而是前去保護某個東西的隊伍。而在這樣的狀態下,騎士團還不惜派出五人前去保護的東西就隻有一個。
那就是絕對不能落入神人手中的東西——也就是〈殲魔聖劍〉。
沒錯,這正是神人的第二個理由。他要讓騎士團產生危機意識,並讓她們前去保護愛思特——
神人集中心神聽著遠處的腳步聲,跟在後頭追了上去。
(……不過,居然有五個精靈騎士。若是要和她們正麵衝突,還是會很棘手啊。)
事實上,這是個有些吃虧的賭注。
最好的狀況,就是在騎士團還低估神人實力的時候找到愛思特的所在處。讓對手提高警覺、刻意讓對手鞏固防線,老實說都算不上是良策。即使能成功搶迴愛思特,但若沒辦法突破包圍網,那就是前功盡棄了。
不過——
(……隻要愛思特在手,我就一定有辦法。)
若能取迴〈殲魔聖劍〉,即使是麵對這座設施的所有騎士,神人也有自信能闖破他們的防線。
他消除氣息,慎重地追在後麵。這隻小隊似乎是因為組成隊伍而產生安心感,是以怠慢警戒,沒發現到神人的接近。
終於,騎士部隊抵達了位於地下室的一扇門前。這是一扇刻有魔術方陣的巨大金屬門,想必設置了封絕結界。
鏘——這時,右手的精靈刻印傳來了一陣淺淺的刺痛。
(……愛思特?)
躲在暗處的神人恍然驚覺,將意識集中在自己的右手上。
……沒有迴應,但他確實察覺到愛思特的氣息。
(……果然在這裏啊——)
愛思特就在這裏麵——就在神人如此肯定的瞬間……
「——誰在那裏!?」
看守房門的其中一名騎士尖聲喝道。
「……唔!」
神人反射性地從遮蔽物後頭衝了出來。
就在下一秒,光之箭雨射向了他剛才的藏身處,爆出一陣閃光。
——就在愛思特與他的聯係即將恢複之際,那瞬間所產生的微弱神威被對方發現了。
「你、你是——!」
看到神人現身,射出光之箭的騎士不禁驚唿。
「鋼啊,將力量賜予我手吧——〈武器精製〉!」
神人自雙手造出精靈魔術的短劍後,便蹬地向前猛衝。
距離房門的距離還有——九步。
隻有九步而已,但若是對上精靈騎士,這距離就顯得極為遙遠。
(八步、七步——)
神人將集中力提升到極限的意識,使得他周遭的時間慢了下來。
從對方的身法就看得出來,這五人恐怕是騎士團之中的頂尖精銳。
即使同樣是騎士,這些人也和他先前放倒的那些騎士大不相同。
一名騎士瞄準神人,再次射出了光之箭。神人立刻射出手中短劍,稍稍打偏了箭矢的軌跡,削過臉頰的箭矢在身後炸了開來。
(六步、五步、四步——!)
握好劍或槍等精靈魔裝的騎士們殺了上來。若是正麵應戰,以精靈魔術變出的短劍,肯定會在轉瞬間被打得粉碎。
一名騎士劈下長劍。
在雙方刀刃相交的前一瞬——神人停住了前衝的步伐。
麵對這出乎意料的反應,那名騎士來不及撤劍,就這麽一劍斬在地板上頭。長劍的劍尖掠過了神人的鼻尖,將他的瀏海削下了些許。
(若是在這樣的距離——)
神人對著房門伸出了右手。
他盡可能將身上的神威全灌入了精靈刻印,詠唱起契約精靈的解放式。
「——冷酷的女王,斬妖除魔的聖劍啊!
——在此化作鋼之刃,賜予我神力!」
精靈刻印冒出了激烈的雷火,將視線染成了一片白。
和愛思特之間的聯係……確實連結起來了。
「——什、麽!?」
眼前的騎士噫了一聲,她的眼中帶著驚愕的神色。
〈殲魔聖劍〉——護界神·愛思特是最強的劍精靈。
然而,由於她和神人之間的契約並不完整,使得聯係的距離受到物理上的限製,若神人無法提供她神威,她就隻是一把鋒利的長劍罷了。
然而,一旦雙方聯係起來——
(這種強度的〈封絕結界〉隻要三兩下就能轟破了。)
施加了防護魔術的金屬門扉瞬間凹折,從內側遭到炸毀。
破壞牢門的,是以放射狀擊出的數道黑雷。
「怎、怎麽可能——!」「這不祥的黑雷是怎麽迴事……」
靠近門扉的騎士們被肆虐的黑雷掃中,紛紛倒了下來。
若隻看過〈精靈劍舞祭〉的資訊,恐怕隻能查出兩件事——一是神人的劍精靈是徹頭徹尾的肉搏武器,二是隻要不在神人手中,劍精靈就無法發揮力量。
(這就是你們敗北的原因。)
現在的愛思特並非〈殲魔聖劍〉——
而是繼承了蕾斯提亞之力的〈魔王劍〉——雙星護界神·愛思特。
神人在迸散的黑雷之中狂奔,握住了安置在深處的愛思特劍柄。
「愛思特,讓你久等了——」
『是的,神人——』
聯係已完全恢複,愛思特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神人就這麽
將有著暗色之刃的〈魔王劍〉自地上拔起。
也許是聽到這陣震天價響的關係,有許多腳步聲正朝著這個方向奔來。
「抱歉,雖然你才剛醒來,但又要麻煩你加把勁了,愛思特——」
『好的,神人,我是您的劍,一切如您所願——』
◇
「快一點,騎士團的援軍要來了——」
「我知道,往這走!」
在神人與大批騎士們華麗交鋒的同時,克蕾兒等人則是以通往地麵的出口為目標,在設施的通道中奔走。
她們在這段期間裏和幾名騎士交手過,不過兩人以默契十足的戰術一一放倒了對手。在麵對奧地西亞的騎士時,她們能發揮出平分秋色——甚或是略勝一籌的實力。在各國菁英雲集的精靈劍舞祭中過關斬將、勇奪優勝的經曆,大大提升了兩人的實力。
「——話又說迴來,看守這一帶的敵人還真是少呢。」
「是啊,應該是神人為我們引走了大半的關係吧。」
艾莉絲邊跑邊點頭說。
由於芙蕾亞老師的影精靈遭到消滅,尋找出口的任務就隻能仰賴艾莉絲召喚出來的風之精靈。精靈雖然無法掌握設施的構造,但隻要找出與外頭有通風的地方,其中肯定就會有出口。不過,這座設施本來就有不少通風處,因此能不能找到出口全憑運氣——
「暗精靈,你還好嗎?」
「唿、唿……我沒、事……」
蕾斯提亞雖然堅強地迴了話,但因為她一路上都是用跑的,因此顯得相當難受。
……但她們絕不能在此休息。若是騎士團派出援軍,那她們就應付不來了。
「就快到了,加油。」
「好、好的……」
她們穿過物資的運輸通道,不斷踩著通往地麵的階梯。
——在樓梯連結的通道前方,有一扇看似出口的門扉。
而門扉的前方有兩名精靈騎士守著。
「看來就是那裏了——」
「是呀,看來每個出口都會加派人力看守呢。」
艾莉絲讓全身纏繞旋風,向前猛烈衝刺。
「——狂風啊,吹吧!」
〈風翼之槍〉橫向一掃,射出了無數的風之亂刃。
「……唔,守護我等吧——岩石精靈!」
一名騎士立即有了反應,叫出了契約精靈。
自虛空浮現的岩石人偶,以巨大的身軀擋下了風刃。
「太天真啦——」
克蕾兒喚出〈炎之鞭〉,變化自如地恣意揮舞,深紅色的鞭斬登時在通道中亂竄——下一瞬間,岩石巨人的軀體被切得粉碎,於虛空中消散。
一般來說,炎精靈對上岩石精靈時根本討不到便宜,但克蕾兒以精妙的手法使鞭,在一瞬間將岩石精靈的關節悉數斬斷。而趁著這個機會——
「風啊,轟倒我的敵人吧——〈風王爆閃陣〉!」
艾莉絲施展的精靈魔術炸了開來。
這原本是在大範圍內產生暴風的魔術,如今艾莉絲在這狹窄的通道施展,受到壓縮的風之團塊便勢不可擋地轟飛了兩名騎士,讓她們撞上了大門。
「喝啊……」
艾莉絲沒理會倒下的兩人,對著門扉射出了風之刃。
然而,門的表麵卻連一點刮痕都沒留下。這並非尋常門扉,恐怕是以應用在軍船裝甲上的〈煉魔銀〉為材料製作的吧。
「……唔,看來得花上一番工夫才能打壞呢。」
「等等,讓我來處理——」
克蕾兒踏步上前,將手掌貼在門扉的中央。
「……你打算做什麽?」
艾莉絲訝異地問。
克蕾兒像是在集中精神般閉上雙眼,並詠唱起一段禱詞。
「綴刻於太古血脈的真實之火啊,吾在此命汝現於吾手,噬盡凡焰——」
——克蕾兒的掌中冒出了劇烈狂竄的紅蓮之焰。
那比熊熊烈火更顯得鮮紅,是給人不祥印象的火焰。
「使萬物迴歸成空之炎,其名為——〈終焉真紅〉!」
紅蓮之焰迸射,而〈煉魔銀〉之門也染上了灼紅的顏色。
下一瞬間,門扉變成一片通紅,隨即被燒得軟爛,幹淨俐落地熔了個精光。
「克蕾兒,你、你這個是……」
「隻是一張不太厲害的王牌啦……嗚……」
克蕾兒迴應著愕然提問的艾莉絲,隨即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沒、沒事吧?」
「……唿、唿……這招很費力呢……」
「接下來隻要離開基地就行了,隻差一點了,加油啊。」
艾莉絲撐著克蕾兒的肩膀,走出了設施外頭。
室外看不見月亮,是一片漆黑的夜,相當適合逃跑。
「運氣真不錯呢,我們就這樣前往〈精靈之森〉——」
「您的玩笑話差不多該適可而止了,艾莉絲大人——」
「……唔!?」
一道閃光照出了摸黑而行的克蕾兒等人。
這炫目的亮光讓克蕾兒忍不住眯上了眼精,她花了幾秒鍾,才明白這光是來自於用上精靈礦石的軍用照明彈。
待閃光黯淡下來後,克蕾兒再次睜開眼睛——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好幾十名的衛兵和精靈騎士所組成的隊伍,已經將她們團團包圍了。
「……我們從運輸通道逃跑的路線被她們看穿了嗎?」
「艾莉絲大人,請您乖乖迴牢裏去,不然——」
騎士團長克羅蒂雅說著,抽出了精靈魔裝軍刀。
「即使您是法蘭格爾托公爵的千金,我也得對您略施懲罰了。」
「唔……」
艾莉絲瞪著眼前的克羅蒂雅,抿緊了唇。
「……看來隻能放手一搏了。」
克蕾兒握住〈炎之鞭〉,數起了周圍的人數。
「騎士有八人,而衛兵則有二、三十人左右吧。」
「克蕾兒,再怎麽說,我們還是沒有勝算——」
「……我知道,但或許還能爭取一點時間。」
她與艾莉絲背靠著背,低聲說道。
「也是,如果神人來得及趕上,說不定就……」
「真是愚蠢……」
克羅蒂雅搖了搖頭,以嚴厲的口氣說道。
她將出鞘的軍刀舉高,對著底下的騎士們下令。
「抓住她們!就算讓艾莉絲大人受點傷也沒關係,我允許你們這麽做!」
騎士們同時展開了精靈魔裝。
「唔,這下就看能撐到什麽時候了……」
艾莉絲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暗精靈,你就在那邊乖乖待著——」
這時,轉頭看去的克蕾兒,突然發現有點不對勁。
「……暗精靈?」
克蕾兒訝異地蹙起眉頭。
在這一觸即發的狀態下,她的視線卻是投往上空。
蕾斯提亞黃昏色的陣子瞪得好大,臉上則是僵著驚愕的表情。
(……她到底在看什麽?)
克蕾兒忍不住循著她的視線追去,結果——
「……什麽!」
看到遠方高空中出現的物體,克蕾兒登時被嚇得目瞪口呆。
◇
「那、那是什麽!?」
「……為什麽那種東西會出現在這裏!?」
和克蕾兒一樣抬頭仰望的衛兵們,開始發出了嘈雜的交談聲。
浮在基地正上方的,是一艘有著流線型設計的巨大船隻。
「居然是軍用飛行艇!?」
克羅蒂雅發出了驚唿聲。
照這樣的反應看來,那艘船隻應該不是帝國騎士的配備吧。
「我可沒發布學院都市的飛行許可,那是哪邊的船!」
「該船隻並非奧地西亞籍,那是——」
——就在這時,靜止在眾人頭上的飛行艇,慢慢地打開了底部。
「……唔,有東西要出現了!」
克蕾兒驀然迴神,大聲喊道。
下一瞬間,某個有著巨大質量的物體與船底分離,瞄準基地投了下來。
「趴下!」
克羅蒂雅尖聲呐喊。而在那之後——滋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一陣驚人的轟鳴聲響徹四方,地麵劇烈晃動。
「唔——怎、怎麽迴事!?」「到底是怎樣啦!?」
克蕾兒等人以雙手覆臉,抵擋席卷而來的沙塵。
沙塵如爆炎般高高竄起,而在黑暗的另一端,有著一股閃爍的強光。
克蕾兒定睛凝視著那個方向——然後看出了那東西的外型。
在那邊的東西是——
(……什、什麽!?)
——那是君臨地表的一座〈要塞〉。
漆黑的防禦裝甲層層交疊,而〈爐心〉正綻放著強光。
那東西的全身各處都有著大大小小的無數炮管,而看似主炮的大型加農炮,此時已經穩穩地鎖定了騎士團長克羅蒂雅和她手下的騎士們。
轟——被厚重裝甲保護的巨大腳部,深深地埋入了基地的屋頂。
這足以嚇破膽子的強大威懾感,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克羅蒂雅大人,那、那到底是……」
一名騎士以緊張的口吻發問,而這時——
「這是精靈機甲——〈霸王戰艦〉。就第一次的實戰測試來說,這手感還挺不錯的。」
和駭人的外貌相反——一道優美而澄澈的嗓音震動著大氣。
覆住雙眼的護目鏡打了開來,璀璨的白金色長發隨風舞動。
從護目鏡中顯露而出的那張臉龐——讓所有騎士都倒抽了一口氣。
「怎、怎麽可能……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這裏……」
——每一個人都認識她——或至少曾在傳聞中聽過她的來曆。
這些人都知道,她曾經是憑借這壓倒性的力量君臨艾雷西亞精靈學院、以恐怖的鋼鐵規範指揮著〈風王騎士團〉的騎士團長。
而學生們懷著敬畏——抑或是憎恨的心情,為她取了個〈寂靜要塞〉的稱號。
艾雷西亞精靈學院的〈最強〉精靈使。
「——薇爾賽莉亞·伊娃!」
克羅蒂雅吐出了驚愕的話語。
「……姊、姊姊!?」
艾莉絲也睜大了那對褐色眸子,露出了無法置信的神色。
「你、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克羅蒂雅的聲音發顫。
而閃耀著強烈光芒的蒼冰色雙眼,則是冷冷地睥睨著克羅蒂雅。
「——我是為了再次迴到戰場,以及貫徹我心中的騎士道和信念而來的。」
「……你說什麽?」
克羅蒂雅咬緊牙關,朝著底下的騎士們大喊:
「她是個叛徒,立刻把她拿下!」
「可、可是……」
「無須懼怕,那不過就是在虛張聲勢罷了!」
「——是!」
被克羅蒂雅這麽一斥,騎士們立刻有所反應。即使她們仍舊為巨大〈要塞〉的姿態所懾,但還是擺出了戰鬥架式。
「姊姊!」
艾莉絲手握〈風翼之槍〉,眼看就要撲入敵陣,克蕾兒連忙拉住她的手臂製止。
「你、你做什麽啊!」
「傻瓜!要是靠得太近,連我們這裏都會被波及的!」
包圍薇爾賽莉亞的騎士們,這時同時衝了上去。
同時,要塞的〈爐心〉發出了炫目閃光,全身的炮管也隨之啟動。
「——唔,趴下!」
克蕾兒放聲大叫。
隨即,無數的炮管炸出了火光。
登時轟隆聲大作,地麵被刨去了大半,基地的建築物瞬間遭到炸毀。爆炸掀起的強風掃倒了騎士和周圍的樹木,夜空在刹那間被染成了如晝日般的白。
「呀啊!」
蕾斯提亞發出了尖叫,克蕾兒護在她身前,為她擋下了四下飛濺的碎石。
——炮擊停止了。
克蕾兒慢慢地睜開眼睛——
如同天羅地網般灑下的炮擊,隻花了短短數秒,就將整座基地化為了廢墟。
「什……」
目睹這可怕的破壞力,這下連克羅蒂雅都啞口無言了。
不對,可怕的並不是破壞力,而是炮擊的精準度。即便對著這麽大的範圍展開炮轟,這些炮彈也都沒擊中任何一名衛兵。
「那股力量是怎麽迴事……」
為之愕然的克羅蒂雅屈膝跪了下來。
「我記得你染指了咒裝刻印,因此失去了與精靈契約的力量才對啊!」
「是啊,因為我太過愚蠢,所以我確實失去了與精靈契約的力量。」
薇爾賽莉亞縱身一躍,隨著「轟」的一聲著地。
「就某方麵來說,這應該也算是一種禁忌的力量吧——」
「禁忌的……力量?」
「克羅蒂雅,叫你的騎士通通退下。我不想製造無謂的犧牲。」
薇爾賽莉亞靜靜地說。
「……唔,你、你們還在幹什麽!把叛徒包圍起來!」
克羅蒂雅氣急敗壞地叫道。
然而,沒有任何人采取行動。有一半的己軍已在剛才的炮擊中倒地,而好運地躲過炮擊的人,在受到那陣恐怖火力的洗禮後,也都失去了與之一戰的鬥誌。
「可惡……」
就在這時——
「——你們三個,沒事吧!」
從黑暗的另一端傳來了說話聲。
是神人。他手持錠放著白銀之光的〈殲魔聖劍〉,朝這裏跑了過來。
「神人,你沒事呀。」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喂,這怎麽迴事啊?」
神人看到化為焦土的地麵和倒成一片的騎士們,忍不住疑惑出聲。
薇爾賽莉亞將視線轉到了神人身上。
「哦,我原本打算強攻這座基地的,既然你已脫身,對我來說也省事。」
她輕聲說著,眯起了眼睛。
——這時〈要塞〉化為光之粒子,消散於虛空之中。
而在地麵著地的,是一名身穿學院製服的美麗女騎士。
「……薇爾賽莉亞!?你為什麽會在這……」
神人大感驚訝。
他看向背後的克蕾兒和艾莉絲尋求解釋,但兩人都搖了搖頭。
「我們沒時間在這裏聊天了。現在立刻搭上那個——」
「……那個?」
神人循著薇爾賽莉亞的視線,仰首看向天空。
原本浮在上空的飛行艇,這時正好緩緩朝基地降了下來。
學院都市的警鈴大作,基地也打出了好幾發照明彈。想必再過不久,就會有帝國騎士團的援軍前來控製狀況吧。
「……看來是別無選擇了。」
被精靈魔術拘束、遭騎士團押走的神人,被帶到了軍方設施之中,並被蠻橫地推進了一間設有金屬門的房裏。
愛思特已被取走,而自己的雙手則被反綁在後。即使是神人,在這樣的狀態下也無法抵抗。話又說迴來,即便有辦法反擊,在蕾斯提亞被挾為人質的現下,他也是無計可施。
在金屬門被關上的同時,刻在門上的魔術方陣也跟著發光。
(——是封絕結界啊,真棘手……)
神人倒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在心中暗罵著。
如此一來,他就沒辦法憑借精靈刻印的共鳴來感應愛思特的位置。
他以匍匐般的動作挪動身子,湊到了門邊。
門的另一側有一個人的氣息。那應該不是精靈騎士,隻是普通的衛兵。
「克蕾兒她們怎麽樣了?你們應該沒對她們太粗暴吧?」
他向門外探聽後——
「你不需要知道這種事。」
傳來了衛兵冷漠的迴應。
「皇帝暗殺未遂事件是真的嗎?帝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少囉嗦,給我閉嘴。」
這次金屬門被狠狠踹了一腳。
(……看來不是會不小心說溜嘴的類型啊。)
神人歎了口氣,撐起上半身,背靠門扉。
就算在這邊大鬧,也是一點意義也沒有。他隻能等待著時機到來,並為那個瞬間儲備體力。
(……不過,這下有些不妙啊。)
現況可說是糟透了。
菲雅娜肯定是被人設計,卷入了權力鬥爭當中。
再這樣下去,她恐怕會不經正常的審判程序直接處決。
(……從這裏到帝都,再快也要四天。)
況且,就算抵達帝都,他也得想辦法從森嚴的警備中救出菲雅娜。
……而在思考這些事之前,首先要麵臨的是該如何從這裏逃脫。
(菲雅娜……)
神人的腦海裏,浮現出總是拿他開玩笑、有時也會為他加油打氣的那位公主殿下的身影,
這令他升起一股焦躁的心緒。
就在這時——
「……人……風早神人……」
他突然聽見背後傳來了聲音。
那不是從門的對麵傳來的,而像是有人在耳邊呢喃般的感覺。
神人往背後的門扉看去,那裏一個人也沒有。
隻有自己的影子而已。
不過,神人看著這團影子,很快就察覺不太對勁。
這座單人牢房的光源,就隻有從靠近天花板的鐵窗中流瀉而出的照明微光才對。
但這團影子卻極為清晰地映在門上,甚至給人隻有那一帶的空間被切出一片人形般的感覺。
「……我說,這該不會——」
「別出聲,你這傻子。」
影子豎起一根食指,做出了示意安靜的動作。
神人很快就察覺這影子的真實身分,照對方的指示壓低聲音。
「——芙蕾亞老師。」
他輕聲說出了班導的名字。
沒錯,他在學院的模擬戰鬥測驗中見識過好幾次了。
那團古怪影子的真麵目,就是芙蕾亞老師的影精靈——〈影子仆從〉。
影子做出輕輕點頭的動作後——
「抱歉,我來得有點晚。要在封絕結界中操控精靈畢竟還是有點難度。」
「老師,你潛入了這座設施裏麵嗎?」
「不,我人不在設施裏麵。我在學院都市的某個地方,以遠距離操縱的模式操縱這個精靈。我在你被抓的時候,就偷偷讓它潛入你的影子裏麵了。」
影子迅捷地解開神人的手銬,隨即外形突然垮了下來,透過窄窄的門底夾縫鑽了出去——隨即,傳來了一道打開門鎖的聲音。
「動作快,在精靈騎士察覺之前逃出去。」
「……抱歉,我欠你人情了。」
神人旋即站起身子。
「不過,這樣真的好嗎?」
「你是指哪方麵?」
「做了這種事,不是會危害到老師的立場嗎?」
「我宣誓忠誠的對象並不是帝國,而是隻有學院長一人。」
映在地板上的影子做出聳肩的動作後,這麽迴答道。
◇
在學院校舍三樓的學院長室裏——
「——克羅蒂雅,我可沒允許你占領學院!」
艾莉絲一捶敲在騎士團長所坐的辦公桌上。
「艾莉絲大人,我不需要得到您的許可。」
「……你說什麽!」
看到克羅蒂雅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的反應,艾莉絲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在神人等人被帶走後沒多久——
艾雷西亞精靈學院便被帝國騎士團占領了。
在門前抗議的學生們全遭到逮捕,其他學生也被下令待在宿舍裏不得外出。
此外,負責守護學院風紀的〈風王騎士團〉也被下令禁止活動,而艾莉絲也被解除了騎士團長的職務。
「我隻是克盡我身為帝國騎士的職責而已。」
克羅蒂雅冷冷地說。
「職責?逮捕那些沒什麽力量反抗的學生,就是你所謂的職責?」
「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畢竟是她們先出手施展精靈魔術的。」
「……唔,話又說迴來,為什麽學院長非得被送進監牢不可!」
「就我聽說的消息,她與第二公主共謀企圖暗殺皇帝陛下。」
「這根本是不白之冤。她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的!」
「第二公主殿下似乎是艾莉絲大人的同學呢。那麽,您話說完了嗎?」
艾莉絲反射性地舉起了手——
但她終究是歎著氣慢慢將手放了下來。
然後,她以微顫的話音說:
「……去。」
「……?」
「把我也關進神人他們在的監獄裏去!」
「我還以為您想說什麽呢——」
克羅蒂雅像是感到傻眼般搖了搖頭。
然而,艾莉絲的話還沒說完。
「那個時候,我應該也反抗了騎士團才對。隻讓我免於入監,未免太不公平了吧?還是說,你打算給予法蘭格爾托家的女兒特別待遇?」
「……還真倔強。」
克羅蒂雅有些焦躁地呢喃後,隨即打了個響指。
學院長室的門很快就被打開,兩名精靈騎士走了進來。
「把她關進軍方設施裏麵,讓她好好冷靜一下。」
◇
「……這也太沒道理了吧!」
克蕾兒對著關得死緊的牢房房門怒罵道。
這裏和神人被關的地方相同,是位於軍方設施內的牢房。
雖然不像神人那樣被銬上手銬,但由於設置了〈封絕結界〉阻絕了和契約精靈之間的聯係,因此不僅叫不出〈史卡雷特〉,連要施展精靈魔術都沒辦法。
(……要是能用出那股火焰,說不定就能出去了。)
克蕾兒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是艾爾斯坦因家代代相傳、與精靈魔術不同來源的異能之力——連火焰都能燒毀的虛無之焰。
然而,就算能跑出這間牢房,她也拿外麵的精靈騎士隊毫無辦法。
「……快把我們弄出去啦!不然就把你變成焦炭喔!」
她又是捶打、又是踢擊門扉,但門的對側並未傳來迴應。
不久,克蕾兒似乎是累了
,她就這麽癱坐在地。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被抓到了——」
低著頭坐在房間角落的蕾斯提亞出聲道歉。
「又不是你的錯,有問題的是那些行事蠻橫的騎士團啦。」
克蕾兒看向蕾斯提亞。
「不過,你要是能取迴力量,像這種監獄,你一下子就可以溜出去了。」
接著對她聳了聳肩。
「我有這樣的力量嗎?」
「是呀,因為你原本是高位的暗屬性精靈嘛。若是使出本來的力量,一般的精靈都會慘敗在你腳底下喔。畢竟你可以用那個『劈哩劈哩』的黑色閃電——」
「……總覺得有點可怕。」
蕾斯提亞垂下頸子,像是感到害怕般低語道。
「沒、沒事啦,我覺得你也沒必要逼自己去迴想這件事,對不起。」
克蕾兒有點尷尬地道了歉。
(……總、總覺得和這個暗精靈獨處,感覺也挺奇妙的。)
克蕾兒的內心有些困惑。蕾斯提亞一直給人怕生的印象,若是過去與自己敵對的時候也就算了,對於失去記憶的蕾斯提亞,克蕾兒還真不曉得該怎麽和她相處。
(……她是神人很重視的女生嘛。)
突然想到這一點的克蕾兒,胸口竄過一陣揪痛。
(早在我和他相遇的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和神人一起過日子——)
……咕嚕。
一陣聽起來有點俏皮的聲音,讓克蕾兒迴過神來。
「什麽呀,你餓了嗎?」
「啊、我、那個……」
蕾斯提亞看起來很慌張,臉還紅了起來……克蕾兒這才想起,她們並沒有吃晚餐。
「呃……要吃這個嗎?」
克蕾兒從製服的胸部口袋掏出了用油紙包住的餅幹。這是琳絲蕾在勞倫弗洛斯特的城堡裏做的,被克蕾兒打包帶了迴來。
「可以嗎?」
「我也要吃,所以各分一半吧。」
「謝、謝謝你……」
克蕾兒一邊吃著餅幹,一邊開口說:
「放心,艾莉絲一定會幫我們想辦法的。」
畢竟艾莉絲的家族,可是在帝國騎士團中有著極大影響力的法蘭格爾托家。隻要她向上頭交涉,相信他們一下子就會被放出來了。
就在她想著如此樂觀的念頭時——
原本不管怎麽敲怎麽踢都沒有迴應的牢房房門,發出了「嘰嘰嘰」的聲音被打了開來。
「……艾莉絲!」
克蕾兒站起身子大聲說道。
出現在房門外的,正是艾莉絲本人。
「你可真慢呀,艾莉絲,我們等了好久呢。」
克蕾兒向她搭話道。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艾莉絲的狀況不太對勁。
「不、那個、真是抱歉——」
「……咦?」
艾莉絲走入牢房以後,就找了個角落抱膝而坐。
接著,牢房房門從外頭關上,並發出了「鏗鏘」的上鎖聲。
「欸、我說,這是怎麽迴事?怎麽連你也進了牢房?」
「我、我隻是貫徹自己的信念……」
艾莉絲說著說著,像是感到尷尬般背過了身子。
「你、你呀……該不會……」
克蕾兒似乎從艾莉絲的個性推敲出了端倪,她忍不住抱住了頭。
「你、你這笨蛋!連你都入獄的話,還有誰會來救我們啊!」
「這……你說得也是……對不起。」
艾莉絲似乎還是有在反省,隻見她小小聲地道了歉。
「不、不過,我可沒為我的行動後悔喔——」
「……唉,真是的,你就是這種憨直的個性。」
克蕾兒抱著頭,傻眼地歎了口氣。
「不過,這也很像是你的作風啦……」
◇
「——還是沒有反應嗎?」
「是啊,似乎是不在這一帶。」
神人在影精靈的帶領下快步穿過通道,並將意識集中在右手的刻印上。
他目前尚未恢複和愛思特之間的聯係。
至少這表示她並不在這附近。
(……又或者是愛思特也被〈封絕結界〉關起來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若不能來到離愛思特夠近的地方,就判斷不出她的正確位置。
神人消除氣息避開衛兵,利用通道的死角移動。
雖然他逃獄的事情目前尚未被察覺,但那恐怕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這裏是哪裏?」
這時,他找到了疑似倉庫的房間,停下了腳步。
影精靈很快就滑溜地鑽入了鑰匙孔中,馬上將鎖打開。
「真不愧是前〈暗部〉的特務騎士,這對你來說應該是易如反掌吧。」
「哦,你發現了啊?」
聽到神人的話語,芙蕾亞的影精靈以感到有些意外的語調迴應。
「我看你的身法就看得出來了。畢竟我以前曾和那些家夥交手過好幾次。」
「和帝國的特務騎士交手?你到底過的是什麽樣的人生啊?」
「……發生過不少事情啦。」
神人聳聳肩,走進了倉庫之中。
他從通道牆上摘下了用來照明的精靈礦石,並在此時將之啟動。往裏麵一照,可以看到地板上排了一大堆的木桶。那恐怕是用來存放醃肉之類的物資吧。
沒看到愛思特的身影,看來這次又撲空了。
「可惡,再不快點的話——」
就在神人打算離開倉庫的那個當下——
從外頭傳來的急促腳步聲和呐喊聲,讓他停下了動作。
「男性精靈使逃走了!」「抓住他,不管是生是死都沒關係!」
「……嘖,已經被發現了啊。」
速度比想像中還快。這和之前被他撂倒的衛兵不同,對方是受過訓練的精靈騎士。若是要在沒有精靈魔裝的狀態下空手對陣,即使強如神人也沒有十足把握。
(……不過,這狀況並不是沒有好處。)
這代表帝國騎士團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神人的身上。隻要讓他們露出破綻,那麽同樣遭囚的克蕾兒等人應該也能趁隙逃脫。
「芙蕾亞老師,克蕾兒她們應該也被關在設施的某處,能請你先去救她們出來嗎?」
「唔嗯,那你有什麽打算?」
「我打算一個人去找愛思特,隻要搶迴愛思特,我大概就有辦法抽身了。」
「還真是有自信啊。你想單槍匹馬對上這設施的所有精靈騎士嗎?」
「這我倒是敬謝不敏啊——」
神人苦笑道。
「我會把他們的注意力引開一陣子。老師在讓克蕾兒她們脫身後,就叫她們到學院都市郊外,〈精靈之森〉的那座泉水處和我會合吧——」
「那座泉水?」
「隻要這樣說,克蕾兒就知道了。」
「……我知道了,別太勉強了啊。」
語畢,影精靈便離開了神人的影子,無聲無息地融入了通道的陰影處。
神人在目送影精靈離開後——
「——說起來,潛入和擾亂本來就是我的本職啊。」
他悄聲說著,也開始移動。
尋找神人的騎士們,其聲音和腳步聲不斷增加。
不過,這些聲響也讓神人掌握了她們的位置。
(——看來她們是分散行動,以找到我為第一要務啊。)
神人從傳入耳中的腳步聲這麽判斷。
軍
方的精靈騎士通常是以二或三人為一隊。這是為了彌補契約精靈屬性上的弱點,使其發揮出最萬全的力量。
比方說,火屬性精靈使由於害怕水屬性,因此便會與對陣時占有優勢的地屬性精靈使一同組隊。
不過,騎士們知道現在的神人無法操控精靈,想必會先以搜索為優先——這確實是相當正確的判斷。
(——不過,那得建立在對方並非〈教導院〉出身的敵人。)
神人詠唱精製武器的魔術,從兩手各現出一把短劍。
孤立敵人並予以擊破,是〈教導院〉戰士的基本戰術。即使沒有精靈魔裝,也至少能擾亂敵方。
很快地,通道的另一端出現了一名騎士。
「——找到你了!男性精靈使!」
看到神人握有武器的精靈騎士伸出雙手,直接賞了他一發〈火焰球〉。瞬間,灼熱的火焰炸向四方。
——然而,神人早已不在原處。他蹬牆飛跳,險險閃過了火焰,並在熊熊燃燒的爆炎掩護下,射出了魔術短劍。
(——好啦,接下來就看我能撐多久了。)
◇
聽到遠處傳來的爆破聲,讓克蕾兒驚訝地抬起了臉。
「……發生什麽事了?」
她慌慌張張地走近門邊——
這時一道詭異的黑影鑽過房門的縫隙,在她麵前現身了。
「唿、唿啊啊!」
「克蕾兒,怎麽了!?」
聽到克蕾兒的尖叫聲,艾莉絲拉高了嗓子問道。
「有、有怪東西從外麵——」
「怪東西這種招唿語還真是有禮貌啊,克蕾兒·露裘。」
「……咦?」
克蕾兒愣了一愣,這道聽來有些不悅的說話聲,是她曾經聽過的。
「您該不會是……芙蕾亞老師?」
「正確答案,你可以不用參加補習了。」
從縫隙鑽入的黑影,在轉瞬間變化出了人類的外形。
「老師,您是來救我們的嗎!」
「是啊,趁現在外頭正混亂,趕快從這裏脫身吧。」
「好、好的!」「我知道了!」
克蕾兒和艾莉絲點點頭,連袂衝出解了鎖的房門。
影精靈貼著地麵移動,像是在幫她們引路般走進通道。
「欸,暗精靈,快點跟上呀——」
「好、好的……」
克蕾兒拉著蕾斯提亞的手,追著黑影跑進了通道。
她邊跑邊向貼地移動的黑影問道:
「老師,神人呢?而且剛才的爆炸聲又是怎麽迴事?」
「我已經把他救出來了。他應該正為了吸引騎士們的注意力而盡情大鬧吧。他打算在搶迴劍精靈後,就和你們在郊外會合。」
「什麽……!」
克蕾兒當然很清楚神人有多強。
但他卻要隻身一人與整個騎士團戰鬥——
「他一個人沒問題嗎?我們也去幫他會不會比較——」
艾莉絲雖然這麽提議——
「如果不想讓他的努力化為烏有,就別做無謂的操心了。」
但影精靈卻做出了搖頭的動作這麽迴答……的確,若是胡亂行動而白費了逃脫的大好機會,那可就是本末倒置了。
「……我知道了。我們要在哪裏會合?」
「他說是〈精靈之森〉的那座泉水處。」
「……那座泉水?」
克蕾兒一瞬間蹙眉想了想。
「……原來如此,是那座泉水啊。」
她很快就想到了——那是神人與克蕾兒初遇時所在的淨身之泉。
(……的、的確,那邊是絕對不會被人發現的,不過……)
克蕾兒迴憶起自己當時被神人看個精光的光景,忍不住漲紅了臉。
——這時,通道的另一端傳來了腳步聲。
「……可惡,你們是怎麽打開牢房的門——」
自轉角處現身的,是手持精靈魔裝的騎士。
「……唔,被發現了!不過,對方隻有一個人的話——」
「嗯,我們硬闖過去吧!」
艾莉絲大喊著,同時喚出了〈風翼之槍〉握在手中。
「暗精靈,你就躲到我們的後麵去——」
克蕾兒也叫出了〈炎之鞭〉,出手就是一鞭。
深紅色的鞭斬撕裂了空氣,襲向眼前的騎士。
「吹吧,熱砂之風——〈狂舞沙暴〉!」
騎士詠唱了精靈魔術,通路上隨即卷起了一陣激烈的沙暴,遮掩了克蕾兒的視線。騎士藏身在沙暴之後,讓克蕾兒的鞭子揮了個空。
「挺有一手嘛——」
「克蕾兒,老師的影精靈——!」
艾莉絲尖聲喊道。
猛烈地狂吹的沙暴,將貼著地麵的影精靈無情地覆蓋殆盡。
「芙蕾亞老師——」
「……看來隻能到此為止了、嗎——接下來、就、由你們——」
夾雜著雜訊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影精靈本來就不適合用來戰鬥,而且這還是從遠處進行操控,一旦無法維持影子的形狀,就隻有消滅一途。
「唔——」
克蕾兒咬緊牙關,凝視著沙暴的另一端。
「不太妙呢,我的史卡雷特對那個砂精靈占不到上風!」
「嗯,你小心點,對方要來了——」
艾莉絲握穩〈風翼之槍〉呐喊道。下個瞬間,在覆蓋視野的沙之帳幕之中,竄出了一條巨大的砂石手臂。
「……唔,可惡……」
弧光一閃,艾莉絲的長槍掃向了砂石手臂。
——然而,她卻沒有打到東西的手感。被斬落的手臂很快就吸收了周遭的沙子迅速再生,並對著克蕾兒的身子揮出一拳。
這一拳自側邊擊中了克蕾兒的身體,將她整個人轟到了牆上。
「……咕、啊——」
「克蕾兒!」
「……我、我沒事……這沒什麽——」
克蕾兒以跪地的姿勢,開始詠唱起精靈魔術。
「自宿有永劫之火的爐中現身吧——〈焰獄獵犬〉!」
自虛空冒出的火焰化為一隻雙頭獵犬,跳入了瘋狂吹拂的沙暴之中。這是無論目標在何處,都會持續追擊的自動追蹤型炎獸。
這時,自地麵穿出的砂石手臂匆匆轉向,擋在炎之獵犬的麵前。灼熱之炎遭到砂石所阻,並被無情地捏得粉碎。
……然而,這正是克蕾兒的行動目的。
在視線幾乎全被遮蔽的狀態下,實在是不太可能將砂石手臂操控得如此精細。那肯定是在一定範圍內自動攻擊敵人,並會保護使役者的類型。
也就是說,隻要使役者遭受攻擊,砂石手臂就會轉為防禦,因此……
即使遭受沙暴隱藏,要鎖定使役者的位置也並非難事。
「艾莉絲,就是現在——」
「…………那裏嗎!法蘭格爾托流槍術〈飛天槍〉!」
艾莉絲以自地麵穿出的砂石手臂為目標,擲出了纏繞著旋風的長槍。
灌注了大量神威的〈風翼之槍〉貫穿了砂石手臂,而躲在沙暴後方的騎士,就這麽遭到了烈風之刃的襲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響徹四方。狂吹的沙暴登時散去,視野再次恢複清晰。
隻見甲胄被炸得粉碎的精靈騎士倒在通道上。
「我說,艾莉絲,你下手會不會太重啦?」
「我有調節過威力。她隻是昏過去而已吧?」
艾莉絲說著,拔出了插在石板地上的〈風翼之槍〉。
「暗精靈,你可以出來了喔——」
克蕾兒朝著後方發話後,原本躲在牆壁凹陷處的蕾斯提亞便探出了身子。
「……你們真厲害呢。」
「神人的強度更誇張呢——」
克蕾兒聳了聲肩,朝著通道的另一端看去。
「趁騎士團的援兵過來之前,我們快走吧——」
◇
同一時間,在騎士團的包圍下,即使強如神人,也終於被逼得節節敗退。
「可惡,把通道封鎖住!」
「別讓夜之魔王給逃了!」
(……愛思特,你在哪,迴應我啊!)
神人躲藏在牆壁後頭,在內心唿喚著愛思特。
然而,右手的精靈刻印卻未傳來任何迴應。看來,她肯定是在劍形的狀態下遭到封絕結界囚禁住了。想在這寬闊的設施中尋找一把劍,可說是難如登天。
(……再這樣下去,遲早會被徹底包圍的。)
神人搬動倒在腳邊的騎士身體,刻意將她擺在顯眼的通道中央。這名騎士是他消除氣息後從背後放倒的,目前已完全失去了意識。
(……這是第五個了,既然都搞得這麽大了,他們也該有所動作了——)
神人之所以刻意表現得如此大膽,是有理由的。理由之一當然是為了方便克蕾兒等人逃跑,而理由之二則是——
——就在這時,神人那雙靈敏的耳朵捕捉到了好幾道腳步聲。
應該有四、五人的規模吧——總之不可能少於三人。
(哎呀,總算是行動了啊……)
神人在心中喃喃自語,再次藏身在牆壁後方,將精神集中在聽力上頭。
到先前為止,騎士團都是各自行動,想必是因為低估了神人的實力,才會以捜索為優先吧。
那麽,現在的這批小隊,是為了確實殲滅神人而行動的嗎——
不對,神人再怎麽強,終究是處在無法施展精靈魔裝的狀態,派五個人來對付他實在是太浪費人力了。想在寬闊的設施中找到神人,這樣的做法太沒效率了。
那肯定不是討伐神人的部隊,而是前去保護某個東西的隊伍。而在這樣的狀態下,騎士團還不惜派出五人前去保護的東西就隻有一個。
那就是絕對不能落入神人手中的東西——也就是〈殲魔聖劍〉。
沒錯,這正是神人的第二個理由。他要讓騎士團產生危機意識,並讓她們前去保護愛思特——
神人集中心神聽著遠處的腳步聲,跟在後頭追了上去。
(……不過,居然有五個精靈騎士。若是要和她們正麵衝突,還是會很棘手啊。)
事實上,這是個有些吃虧的賭注。
最好的狀況,就是在騎士團還低估神人實力的時候找到愛思特的所在處。讓對手提高警覺、刻意讓對手鞏固防線,老實說都算不上是良策。即使能成功搶迴愛思特,但若沒辦法突破包圍網,那就是前功盡棄了。
不過——
(……隻要愛思特在手,我就一定有辦法。)
若能取迴〈殲魔聖劍〉,即使是麵對這座設施的所有騎士,神人也有自信能闖破他們的防線。
他消除氣息,慎重地追在後麵。這隻小隊似乎是因為組成隊伍而產生安心感,是以怠慢警戒,沒發現到神人的接近。
終於,騎士部隊抵達了位於地下室的一扇門前。這是一扇刻有魔術方陣的巨大金屬門,想必設置了封絕結界。
鏘——這時,右手的精靈刻印傳來了一陣淺淺的刺痛。
(……愛思特?)
躲在暗處的神人恍然驚覺,將意識集中在自己的右手上。
……沒有迴應,但他確實察覺到愛思特的氣息。
(……果然在這裏啊——)
愛思特就在這裏麵——就在神人如此肯定的瞬間……
「——誰在那裏!?」
看守房門的其中一名騎士尖聲喝道。
「……唔!」
神人反射性地從遮蔽物後頭衝了出來。
就在下一秒,光之箭雨射向了他剛才的藏身處,爆出一陣閃光。
——就在愛思特與他的聯係即將恢複之際,那瞬間所產生的微弱神威被對方發現了。
「你、你是——!」
看到神人現身,射出光之箭的騎士不禁驚唿。
「鋼啊,將力量賜予我手吧——〈武器精製〉!」
神人自雙手造出精靈魔術的短劍後,便蹬地向前猛衝。
距離房門的距離還有——九步。
隻有九步而已,但若是對上精靈騎士,這距離就顯得極為遙遠。
(八步、七步——)
神人將集中力提升到極限的意識,使得他周遭的時間慢了下來。
從對方的身法就看得出來,這五人恐怕是騎士團之中的頂尖精銳。
即使同樣是騎士,這些人也和他先前放倒的那些騎士大不相同。
一名騎士瞄準神人,再次射出了光之箭。神人立刻射出手中短劍,稍稍打偏了箭矢的軌跡,削過臉頰的箭矢在身後炸了開來。
(六步、五步、四步——!)
握好劍或槍等精靈魔裝的騎士們殺了上來。若是正麵應戰,以精靈魔術變出的短劍,肯定會在轉瞬間被打得粉碎。
一名騎士劈下長劍。
在雙方刀刃相交的前一瞬——神人停住了前衝的步伐。
麵對這出乎意料的反應,那名騎士來不及撤劍,就這麽一劍斬在地板上頭。長劍的劍尖掠過了神人的鼻尖,將他的瀏海削下了些許。
(若是在這樣的距離——)
神人對著房門伸出了右手。
他盡可能將身上的神威全灌入了精靈刻印,詠唱起契約精靈的解放式。
「——冷酷的女王,斬妖除魔的聖劍啊!
——在此化作鋼之刃,賜予我神力!」
精靈刻印冒出了激烈的雷火,將視線染成了一片白。
和愛思特之間的聯係……確實連結起來了。
「——什、麽!?」
眼前的騎士噫了一聲,她的眼中帶著驚愕的神色。
〈殲魔聖劍〉——護界神·愛思特是最強的劍精靈。
然而,由於她和神人之間的契約並不完整,使得聯係的距離受到物理上的限製,若神人無法提供她神威,她就隻是一把鋒利的長劍罷了。
然而,一旦雙方聯係起來——
(這種強度的〈封絕結界〉隻要三兩下就能轟破了。)
施加了防護魔術的金屬門扉瞬間凹折,從內側遭到炸毀。
破壞牢門的,是以放射狀擊出的數道黑雷。
「怎、怎麽可能——!」「這不祥的黑雷是怎麽迴事……」
靠近門扉的騎士們被肆虐的黑雷掃中,紛紛倒了下來。
若隻看過〈精靈劍舞祭〉的資訊,恐怕隻能查出兩件事——一是神人的劍精靈是徹頭徹尾的肉搏武器,二是隻要不在神人手中,劍精靈就無法發揮力量。
(這就是你們敗北的原因。)
現在的愛思特並非〈殲魔聖劍〉——
而是繼承了蕾斯提亞之力的〈魔王劍〉——雙星護界神·愛思特。
神人在迸散的黑雷之中狂奔,握住了安置在深處的愛思特劍柄。
「愛思特,讓你久等了——」
『是的,神人——』
聯係已完全恢複,愛思特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神人就這麽
將有著暗色之刃的〈魔王劍〉自地上拔起。
也許是聽到這陣震天價響的關係,有許多腳步聲正朝著這個方向奔來。
「抱歉,雖然你才剛醒來,但又要麻煩你加把勁了,愛思特——」
『好的,神人,我是您的劍,一切如您所願——』
◇
「快一點,騎士團的援軍要來了——」
「我知道,往這走!」
在神人與大批騎士們華麗交鋒的同時,克蕾兒等人則是以通往地麵的出口為目標,在設施的通道中奔走。
她們在這段期間裏和幾名騎士交手過,不過兩人以默契十足的戰術一一放倒了對手。在麵對奧地西亞的騎士時,她們能發揮出平分秋色——甚或是略勝一籌的實力。在各國菁英雲集的精靈劍舞祭中過關斬將、勇奪優勝的經曆,大大提升了兩人的實力。
「——話又說迴來,看守這一帶的敵人還真是少呢。」
「是啊,應該是神人為我們引走了大半的關係吧。」
艾莉絲邊跑邊點頭說。
由於芙蕾亞老師的影精靈遭到消滅,尋找出口的任務就隻能仰賴艾莉絲召喚出來的風之精靈。精靈雖然無法掌握設施的構造,但隻要找出與外頭有通風的地方,其中肯定就會有出口。不過,這座設施本來就有不少通風處,因此能不能找到出口全憑運氣——
「暗精靈,你還好嗎?」
「唿、唿……我沒、事……」
蕾斯提亞雖然堅強地迴了話,但因為她一路上都是用跑的,因此顯得相當難受。
……但她們絕不能在此休息。若是騎士團派出援軍,那她們就應付不來了。
「就快到了,加油。」
「好、好的……」
她們穿過物資的運輸通道,不斷踩著通往地麵的階梯。
——在樓梯連結的通道前方,有一扇看似出口的門扉。
而門扉的前方有兩名精靈騎士守著。
「看來就是那裏了——」
「是呀,看來每個出口都會加派人力看守呢。」
艾莉絲讓全身纏繞旋風,向前猛烈衝刺。
「——狂風啊,吹吧!」
〈風翼之槍〉橫向一掃,射出了無數的風之亂刃。
「……唔,守護我等吧——岩石精靈!」
一名騎士立即有了反應,叫出了契約精靈。
自虛空浮現的岩石人偶,以巨大的身軀擋下了風刃。
「太天真啦——」
克蕾兒喚出〈炎之鞭〉,變化自如地恣意揮舞,深紅色的鞭斬登時在通道中亂竄——下一瞬間,岩石巨人的軀體被切得粉碎,於虛空中消散。
一般來說,炎精靈對上岩石精靈時根本討不到便宜,但克蕾兒以精妙的手法使鞭,在一瞬間將岩石精靈的關節悉數斬斷。而趁著這個機會——
「風啊,轟倒我的敵人吧——〈風王爆閃陣〉!」
艾莉絲施展的精靈魔術炸了開來。
這原本是在大範圍內產生暴風的魔術,如今艾莉絲在這狹窄的通道施展,受到壓縮的風之團塊便勢不可擋地轟飛了兩名騎士,讓她們撞上了大門。
「喝啊……」
艾莉絲沒理會倒下的兩人,對著門扉射出了風之刃。
然而,門的表麵卻連一點刮痕都沒留下。這並非尋常門扉,恐怕是以應用在軍船裝甲上的〈煉魔銀〉為材料製作的吧。
「……唔,看來得花上一番工夫才能打壞呢。」
「等等,讓我來處理——」
克蕾兒踏步上前,將手掌貼在門扉的中央。
「……你打算做什麽?」
艾莉絲訝異地問。
克蕾兒像是在集中精神般閉上雙眼,並詠唱起一段禱詞。
「綴刻於太古血脈的真實之火啊,吾在此命汝現於吾手,噬盡凡焰——」
——克蕾兒的掌中冒出了劇烈狂竄的紅蓮之焰。
那比熊熊烈火更顯得鮮紅,是給人不祥印象的火焰。
「使萬物迴歸成空之炎,其名為——〈終焉真紅〉!」
紅蓮之焰迸射,而〈煉魔銀〉之門也染上了灼紅的顏色。
下一瞬間,門扉變成一片通紅,隨即被燒得軟爛,幹淨俐落地熔了個精光。
「克蕾兒,你、你這個是……」
「隻是一張不太厲害的王牌啦……嗚……」
克蕾兒迴應著愕然提問的艾莉絲,隨即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沒、沒事吧?」
「……唿、唿……這招很費力呢……」
「接下來隻要離開基地就行了,隻差一點了,加油啊。」
艾莉絲撐著克蕾兒的肩膀,走出了設施外頭。
室外看不見月亮,是一片漆黑的夜,相當適合逃跑。
「運氣真不錯呢,我們就這樣前往〈精靈之森〉——」
「您的玩笑話差不多該適可而止了,艾莉絲大人——」
「……唔!?」
一道閃光照出了摸黑而行的克蕾兒等人。
這炫目的亮光讓克蕾兒忍不住眯上了眼精,她花了幾秒鍾,才明白這光是來自於用上精靈礦石的軍用照明彈。
待閃光黯淡下來後,克蕾兒再次睜開眼睛——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好幾十名的衛兵和精靈騎士所組成的隊伍,已經將她們團團包圍了。
「……我們從運輸通道逃跑的路線被她們看穿了嗎?」
「艾莉絲大人,請您乖乖迴牢裏去,不然——」
騎士團長克羅蒂雅說著,抽出了精靈魔裝軍刀。
「即使您是法蘭格爾托公爵的千金,我也得對您略施懲罰了。」
「唔……」
艾莉絲瞪著眼前的克羅蒂雅,抿緊了唇。
「……看來隻能放手一搏了。」
克蕾兒握住〈炎之鞭〉,數起了周圍的人數。
「騎士有八人,而衛兵則有二、三十人左右吧。」
「克蕾兒,再怎麽說,我們還是沒有勝算——」
「……我知道,但或許還能爭取一點時間。」
她與艾莉絲背靠著背,低聲說道。
「也是,如果神人來得及趕上,說不定就……」
「真是愚蠢……」
克羅蒂雅搖了搖頭,以嚴厲的口氣說道。
她將出鞘的軍刀舉高,對著底下的騎士們下令。
「抓住她們!就算讓艾莉絲大人受點傷也沒關係,我允許你們這麽做!」
騎士們同時展開了精靈魔裝。
「唔,這下就看能撐到什麽時候了……」
艾莉絲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暗精靈,你就在那邊乖乖待著——」
這時,轉頭看去的克蕾兒,突然發現有點不對勁。
「……暗精靈?」
克蕾兒訝異地蹙起眉頭。
在這一觸即發的狀態下,她的視線卻是投往上空。
蕾斯提亞黃昏色的陣子瞪得好大,臉上則是僵著驚愕的表情。
(……她到底在看什麽?)
克蕾兒忍不住循著她的視線追去,結果——
「……什麽!」
看到遠方高空中出現的物體,克蕾兒登時被嚇得目瞪口呆。
◇
「那、那是什麽!?」
「……為什麽那種東西會出現在這裏!?」
和克蕾兒一樣抬頭仰望的衛兵們,開始發出了嘈雜的交談聲。
浮在基地正上方的,是一艘有著流線型設計的巨大船隻。
「居然是軍用飛行艇!?」
克羅蒂雅發出了驚唿聲。
照這樣的反應看來,那艘船隻應該不是帝國騎士的配備吧。
「我可沒發布學院都市的飛行許可,那是哪邊的船!」
「該船隻並非奧地西亞籍,那是——」
——就在這時,靜止在眾人頭上的飛行艇,慢慢地打開了底部。
「……唔,有東西要出現了!」
克蕾兒驀然迴神,大聲喊道。
下一瞬間,某個有著巨大質量的物體與船底分離,瞄準基地投了下來。
「趴下!」
克羅蒂雅尖聲呐喊。而在那之後——滋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一陣驚人的轟鳴聲響徹四方,地麵劇烈晃動。
「唔——怎、怎麽迴事!?」「到底是怎樣啦!?」
克蕾兒等人以雙手覆臉,抵擋席卷而來的沙塵。
沙塵如爆炎般高高竄起,而在黑暗的另一端,有著一股閃爍的強光。
克蕾兒定睛凝視著那個方向——然後看出了那東西的外型。
在那邊的東西是——
(……什、什麽!?)
——那是君臨地表的一座〈要塞〉。
漆黑的防禦裝甲層層交疊,而〈爐心〉正綻放著強光。
那東西的全身各處都有著大大小小的無數炮管,而看似主炮的大型加農炮,此時已經穩穩地鎖定了騎士團長克羅蒂雅和她手下的騎士們。
轟——被厚重裝甲保護的巨大腳部,深深地埋入了基地的屋頂。
這足以嚇破膽子的強大威懾感,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
「克羅蒂雅大人,那、那到底是……」
一名騎士以緊張的口吻發問,而這時——
「這是精靈機甲——〈霸王戰艦〉。就第一次的實戰測試來說,這手感還挺不錯的。」
和駭人的外貌相反——一道優美而澄澈的嗓音震動著大氣。
覆住雙眼的護目鏡打了開來,璀璨的白金色長發隨風舞動。
從護目鏡中顯露而出的那張臉龐——讓所有騎士都倒抽了一口氣。
「怎、怎麽可能……為什麽她會出現在這裏……」
——每一個人都認識她——或至少曾在傳聞中聽過她的來曆。
這些人都知道,她曾經是憑借這壓倒性的力量君臨艾雷西亞精靈學院、以恐怖的鋼鐵規範指揮著〈風王騎士團〉的騎士團長。
而學生們懷著敬畏——抑或是憎恨的心情,為她取了個〈寂靜要塞〉的稱號。
艾雷西亞精靈學院的〈最強〉精靈使。
「——薇爾賽莉亞·伊娃!」
克羅蒂雅吐出了驚愕的話語。
「……姊、姊姊!?」
艾莉絲也睜大了那對褐色眸子,露出了無法置信的神色。
「你、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克羅蒂雅的聲音發顫。
而閃耀著強烈光芒的蒼冰色雙眼,則是冷冷地睥睨著克羅蒂雅。
「——我是為了再次迴到戰場,以及貫徹我心中的騎士道和信念而來的。」
「……你說什麽?」
克羅蒂雅咬緊牙關,朝著底下的騎士們大喊:
「她是個叛徒,立刻把她拿下!」
「可、可是……」
「無須懼怕,那不過就是在虛張聲勢罷了!」
「——是!」
被克羅蒂雅這麽一斥,騎士們立刻有所反應。即使她們仍舊為巨大〈要塞〉的姿態所懾,但還是擺出了戰鬥架式。
「姊姊!」
艾莉絲手握〈風翼之槍〉,眼看就要撲入敵陣,克蕾兒連忙拉住她的手臂製止。
「你、你做什麽啊!」
「傻瓜!要是靠得太近,連我們這裏都會被波及的!」
包圍薇爾賽莉亞的騎士們,這時同時衝了上去。
同時,要塞的〈爐心〉發出了炫目閃光,全身的炮管也隨之啟動。
「——唔,趴下!」
克蕾兒放聲大叫。
隨即,無數的炮管炸出了火光。
登時轟隆聲大作,地麵被刨去了大半,基地的建築物瞬間遭到炸毀。爆炸掀起的強風掃倒了騎士和周圍的樹木,夜空在刹那間被染成了如晝日般的白。
「呀啊!」
蕾斯提亞發出了尖叫,克蕾兒護在她身前,為她擋下了四下飛濺的碎石。
——炮擊停止了。
克蕾兒慢慢地睜開眼睛——
如同天羅地網般灑下的炮擊,隻花了短短數秒,就將整座基地化為了廢墟。
「什……」
目睹這可怕的破壞力,這下連克羅蒂雅都啞口無言了。
不對,可怕的並不是破壞力,而是炮擊的精準度。即便對著這麽大的範圍展開炮轟,這些炮彈也都沒擊中任何一名衛兵。
「那股力量是怎麽迴事……」
為之愕然的克羅蒂雅屈膝跪了下來。
「我記得你染指了咒裝刻印,因此失去了與精靈契約的力量才對啊!」
「是啊,因為我太過愚蠢,所以我確實失去了與精靈契約的力量。」
薇爾賽莉亞縱身一躍,隨著「轟」的一聲著地。
「就某方麵來說,這應該也算是一種禁忌的力量吧——」
「禁忌的……力量?」
「克羅蒂雅,叫你的騎士通通退下。我不想製造無謂的犧牲。」
薇爾賽莉亞靜靜地說。
「……唔,你、你們還在幹什麽!把叛徒包圍起來!」
克羅蒂雅氣急敗壞地叫道。
然而,沒有任何人采取行動。有一半的己軍已在剛才的炮擊中倒地,而好運地躲過炮擊的人,在受到那陣恐怖火力的洗禮後,也都失去了與之一戰的鬥誌。
「可惡……」
就在這時——
「——你們三個,沒事吧!」
從黑暗的另一端傳來了說話聲。
是神人。他手持錠放著白銀之光的〈殲魔聖劍〉,朝這裏跑了過來。
「神人,你沒事呀。」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喂,這怎麽迴事啊?」
神人看到化為焦土的地麵和倒成一片的騎士們,忍不住疑惑出聲。
薇爾賽莉亞將視線轉到了神人身上。
「哦,我原本打算強攻這座基地的,既然你已脫身,對我來說也省事。」
她輕聲說著,眯起了眼睛。
——這時〈要塞〉化為光之粒子,消散於虛空之中。
而在地麵著地的,是一名身穿學院製服的美麗女騎士。
「……薇爾賽莉亞!?你為什麽會在這……」
神人大感驚訝。
他看向背後的克蕾兒和艾莉絲尋求解釋,但兩人都搖了搖頭。
「我們沒時間在這裏聊天了。現在立刻搭上那個——」
「……那個?」
神人循著薇爾賽莉亞的視線,仰首看向天空。
原本浮在上空的飛行艇,這時正好緩緩朝基地降了下來。
學院都市的警鈴大作,基地也打出了好幾發照明彈。想必再過不久,就會有帝國騎士團的援軍前來控製狀況吧。
「……看來是別無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