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以近乎反射性的動作——
神人揮舞手中的雙劍迎敵。
他一邊用鋼屬性的璀璨長劍——〈護界神·愛思特〉彈開襲來的烈焰，一邊反手掄起魔劍把從另一邊步步進逼的火舌劈開。
「克蕾兒！」
不待神人叫喚，克蕾兒早已把〈炎之鞭〉展開禦敵。
她向周圍揮出一道弧形鞭斬，現場應聲燃起一堵火焰高牆。
「怎麽搞的？為什麽你的火焰會攻擊你？」
神人把視線瞥向自己背後的露比亞。
露比亞表情猙獰、極力忍著苦楚答道：
「那火焰……並非歸我自身所有……」
「你說什麽？」
「那火焰……是我用性命作為代價……才弄到手的東西……」
「神人！小心！」
克蕾兒高聲叫道。
狂暴肆虐的熾焰鑿穿火焰高牆，朝無法動彈的露比亞襲去。
神人咂舌叫苦，隨即掄起交錯的雙劍擋住熾焰。
（這……火勢比剛才更猛烈了？）
憑著炙烤著肌膚的熱能，神人直覺地感受到火焰的變化。
「……可惡！給我變成焦炭吧！」
克蕾兒施展〈燒掉火的火焰〉，把死纏爛打地纏繞在雙劍上的熾焰燒掉。
火焰消失殆盡後，在原地發出「啪」的一聲，宛如砸碎玻璃的清亮聲響。
神人疑惑地望向碎裂四散的物體——不由得瞠目結舌。
映入眼簾的是澄澈通透的鮮紅色結晶體——〈弒神之焱〉的碎片。
「……這!?〈連瓦汀〉應該已經被粉碎了啊——？」
「先前你擊碎的不過是我的精靈魔裝……精靈本身並未被你……消滅。」
露比亞痛苦低吟道。
隻見烙印在她雙臂上的咒裝刻印放出邪異不祥的光芒，身上的軍服則被鮮血染得腥紅一片。
「〈連瓦汀〉……是在太古的精靈戰爭中輸給〈五大精靈王〉陣營，遭到封印的精靈兵器。它對〈精靈王〉心懷仇恨，與我有相同目的，所以才把力量借給我。不過——」
說到一半，露比亞忽然猛烈咳嗽不止，噴濺在地上的鮮血宛如朵朵落花。
「按理說，那東西並非能與人類的血肉之軀締結契約的精靈；為了締結超越限度的契約，那隻精靈索求的代價是——我的性命。」
「……怎、怎麽可以這樣……！」
克蕾兒咽嗚著叫道。
「拿命當媒介締結的契約，不可能維持那麽多年啊——」
說到這裏，神人這才終於醒覺，咽了口氣。
「所以……你便利用身上那些誇張的咒裝刻印，來維係這不合邏輯的契約是嗎？」
神人冷冷地沉吟道。
「……」
露比亞噤口不答，隻是嚙緊唇瓣，強忍著折磨全身每一處的劇痛。
（……她去到耶魯法斯，並在那兒和〈骸聯盟〉搭上了線。）
〈骸聯盟〉是彌漫死亡氣息的商業集團，他們也做為人施術烙印非法咒裝刻印的生意。想必露比亞就是在那裏替自己的肉體烙上咒裝刻印的吧。
透過把數不清的偽造契約複寫在原始契約上的方式，她才得以約束住最強的炎精靈。
但是這種方法不可能永遠維持效力；就算露比亞是〈精靈姬〉，擁有超越所有姬巫女的最優秀資質，總有一天加諸在肉體上的負擔必然會超越極限。
「你該不會一開始就打算要死吧？」
「如果成功讓你覺醒成〈魔王〉，接著〈暗之精靈王〉便會在憎惡的意念驅使下屠殺掉〈精靈王〉們……大計若成，我這條命留著也沒用。」
露比亞一邊咳血，一邊泰然平淡地說道。
神人垂下視線瞪著她說：
「你這計劃還真是任性自私呢。」
「……空懷理想的人，根本拯救不了任何東西；這是我在擔任〈精靈姬〉的時候親身體悟的道理。我知道會鑄成龐大的犧牲，但隻有這個辦法能拯救世界。」
「不對，我不是在跟你說這個。」
神人搖搖頭。
「……咦？」
「難道你沒想過——如果你死了，有人會為你傷心嗎？」
「……」
這時，紅蓮熾焰爆發出巨響。聲音仿佛從地底深處隆隆迴蕩而至，教人全身神經為之戰栗。
整個樓層的溫度霎時急遽攀升，虛空中則蘊生出一股極具分量的氣息。
「神人……」
「我知道——」
神人點頭迴應克蕾兒不安的嗓音。
「那家夥——八成就是〈弒神之焱〉的本體吧。」
冷汗從額上滑落。
出現在眾人眼前的——
是一隻懸浮在虛空中的〈手〉。
一隻熊熊燃燒的紅蓮巨手。
它發狂似地在虛空中漫無目的地摸索，似乎是在尋找什麽。
「那東西並非本體……隻是〈弒神之焱〉的一部分而已。」
「……那麽龐大的東西還隻是一部分？」
神人不敢置信地叫苦。
所謂的精靈魔裝，即是借由契約關係提取出強大精靈的部分力量而已。
也就是說，就連露比亞先前手執的〈連瓦汀〉，也僅隻是最強炎精靈的部分力量具現成的產物罷了。
雖說如此，端看從虛空中伸出的那隻手臂便可略窺一二——
（那家夥的力量……強大到不是用魔神級可以形容的啊。）
光是一隻手臂便能產生這麽高的熱能，要是本體顯現出來的話，這個空間無庸置疑地將會被蒸發殆盡。
「——克蕾兒。」
這時，露比亞氣若遊絲地開口喚道。
「姐姐，怎麽了？」
「趁現在還來得及，你快逃離這裏吧。」
「……我、我才不要呢！……我要和那家夥戰鬥！」
「別白費功夫了，那東西不是區區人類可以應付的對手。」
露比亞露出堅決的嚴厲神情搖首斥道。
她凝視著那隻由虛空中緩緩探出的烈焰之手，接著說——
「那東西是在找尋契約的代價；隻要獻上我的性命，它應該就會迴到原來該待的地方。我已輸了——這不過是我理應承受的報應。」
她揚起嘴角，露出一抹萬念俱灰的淺笑。
「啊！我想到了！姐姐，把魔石砸碎吧！這樣你就會被強製傳送到浮空島〈拉古納·逸世〉了！」
「那東西是利用烙印在我心髒上的精靈刻印召喚出來的，要是把它一起帶到〈浮空島〉的話，一定會釀成慘絕人寰的巨大災難。」
「……唔！」
克蕾兒聞言，用力嚙緊唇瓣。
她恨自己救不了最重要的姐姐，恨自己沒有那份力量。
無路可逃的絕望深淵讓她頓失言語。
就在此時——
「別放棄。」
一隻手掌拍了一下克蕾兒的肩膀。
那是神人的手。他露出傲氣十足的笑容，睥睨著顯現於虛空中的烈焰之手。
「神人……」
「露比亞，這話也是說給你聽的……現在就絕望未免太早了。」
神人迴頭說道。露比亞錯愕地與他四目相交，接著問：
「你救我這條命……有什麽意義……？」
「……天曉得。」
神人聳聳肩應付，接著再度掄起雙劍擺好架式。
（……我隻是不想再看到你妹妹露出悲傷的表情而已。）
真要追究理由，大概就隻是這麽單純的念頭吧。不過神人覺得沒有必要說出口。
況且，在當事人——克蕾兒麵前說這些話，實在有點害臊。
「話說迴來，我也還有話要問你呢。」
「問話的前提是你必須活下來。現在還隻有一隻手臂，倘若它的本體完全顯現出來，到時候它要吞噬的祭品恐怕就不隻是我一人而已。」
「——那麽，打倒它不就好了。」
「……蠢材。要是擁有〈魔王〉覺醒後的力量也就罷了，以你現下遍體鱗傷的狀況，怎能應付得了那東西——」
「我並非毫無勝算，那家夥的本體不是還沒完全顯現出來嗎？」
神人把視線焦點從後方的露比亞身上移開，往前跨出一步。
（……沒錯，我還有勝算。）
他像是在說服自己似地沉吟著，並再踏出一步。
眼前麵對的是挾帶熾焰的巨手。
那東西緩緩蠢動，意圖鑽出虛空的裂縫進入這個空間。
但那終究隻是一條胳臂。
虛空中的裂縫太狹窄，不足以供它的本體穿越顯現。
（在它的本體顯現之前，或許能取勝——）
神人凝神注視狂悖肆虐的烈焰之手，並把神威灌注到雙劍上。
這棟建築——〈歿日聖堂〉能夠匯集廢都地脈中流動的神威，是個大規模的魔術裝置；隻要身處此空間，
就能替自己補給神威。
（——問題出在這副身體啊。）
先前施展雙劍奧義造成的反饋，讓神人渾身上下的肌肉不住發出痛楚的異響。
……滋滋……滋……滋滋滋……滋……！
隨著讓人頭疼的噪音，熾焰之手一口氣探了出來。
（——看來，沒有時間猶豫了。）
〈連瓦汀〉——在被封印在聖域的精靈兵器當中，它算是最強大的炎屬性精靈。
倘若它完全顯現，那麽一切就完了。
為今之計，隻有趁它尚未完全現身時把它壓製迴去。
話雖如此，但隻要精靈契約一日沒有斷絕，那麽即使成功把它壓製迴去，也隻是拖延時間而已；那東西必定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找露比亞索命。
神人心中盤算著一個計劃。
雖然不知道成功的機率有多大——
不管怎麽說，不趁現在打倒它就前功盡棄了。
這時，炎精靈張開手掌。
「神人，小心攻擊！」
克蕾兒揚聲提醒道。
火焰的熱能讓空氣蒸騰搖曳，下一秒鍾——
從巨手的指尖迸射出一顆龐大的火球！
壓倒性的熱能凝聚在一起，化作拖曳著紅蓮火光的聚合物襲來。
那正是克蕾兒最擅長的魔術〈火炎球〉，隻是兩者的威力有著天壤之別。
火炎球在神人麵前咫尺之距轟然炸裂，延燒成竄天火海。
在巨響和蒸騰肆虐的熱風中間——
「這威力……實在太驚人了……」
菲雅娜把白銀細劍刺進地表，一邊擦拭額上的汗珠一邊喃語道。
隻見一堵璀璨耀眼的光之屏障乍現，把神人一行人圍繞在當中。
這是〈女王之聖城〉——能在施術者身邊構築出堅不可摧之結界的精靈魔裝。
菲雅娜把史卡雷特歸還給克蕾兒之後，得以重新銜接體內的迴路，所以能再次使喚騎士精靈。
「菲雅娜，可以拜托你照顧克蕾兒嗎？」
「沒問題。不過……我支撐不了太久哦。」
菲雅娜焦急地囑咐道。
雖然她擋下了剛才的攻擊，但是——
要是炎精靈顯現原本的力量，即便是〈女王之聖城〉也會輕易地被它瓦解。
「知道了。我會在那東西鑽出來前——了結這場勝負。」
神人點頭示意，掄起雙劍蹬地奔出。
他把意識集中在雙手，在心中默語道：
（你們兩個，拜托！把力量借給我吧！）
——是的，神人。我是您的劍，一切如您所願。
——神人，我是屬於你的，用不著劍精靈的力量。
——神人，我也不需要暗精靈的力量。
兩位契約精靈一發不可收拾地較勁起來。
（都說過幾次了，不要在我的腦袋裏吵架啦——！）
巨大的胳臂橫掃過空中。神人見機不可失，一口氣搶上前去。
煉獄之火屬於廣範圍燒灼攻擊，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盡數迴避。
但若那攻擊隻是尋常火炎的話——神人可不會放在眼裏。
「絕劍技第四式——斬焰！」
這是一招能吸收火焰、賦予精靈魔裝火屬性力量的絕劍技。
火焰被劈斬而開，原本發出銀白色璀璨光芒的〈護界神·愛思特〉的劍身也變得灼熱滾燙。
熱風斥燒著肌膚，但神人仍毅然決然地往前突進。
「真實之幽冥啊，我在此命汝——貫穿敵人吧！」
映著如出水般濡濕黑光的魔劍劍身，閃耀出邪異的鮮紅光芒。
神人相準挾帶熊熊熾焰的巨手，揮灑出一記神速劍斬。
劍鋒貫穿炎精靈，傳來紮實的手感。
豈知——
「……唔!?」
暗之魔劍竟逐漸遭到熾焰吞噬。
沒想到以昔日殲滅過無數精靈的〈貫穿真實之劍〉使出的殺著，竟無法對〈連瓦汀〉造成致命傷害。
話雖如此，神人的這波攻勢並非徒勞無功。
炎精靈受傷之後，終於知道神人並非捕食對象，而是敵人。
它用手指揪住〈貫穿真實之劍〉的劍身，想順勢把它拉進虛空之中。
「……唔！」
神人在千鈞一發之際揮掃右手的〈殲魔聖劍〉還擊。
烈焰具現成的手指被斬斷拋出，神人趁隙抽出暗之魔劍，往後跳躍拉開距離。
熾焰之手窮追不舍。此時已經分辨不出顯現的是否隻是手臂，恐怕是因為盛怒而發狂了吧。
（……這也難怪，誰教我們打算賴賬不交出契約的供品呢。）
神人往露比亞瞥了一眼。
她在菲雅娜構築的〈女王之聖城〉屏障保護裏頹縮著身子，直定定地注視著這邊。
——臉上仿佛寫著「無法理解」這幾個字。
（露比亞……雖然我不知道四年前你在真祭殿裏目睹了什麽東西——）
神人一邊沉吟，一邊用交錯的雙劍彈開猛力砸落的巨拳，再度拉遠敵我距離。
（現在還不是絕望的時候呢，露比亞·艾爾斯坦因。）
這段心中的沉吟，含帶著一點自嘲的意味。
神人在昔日也曾身陷絕望深淵無法自拔。
亦即三年前痛失蕾斯提亞的時候。
（——在那之後，我一直過著失魂落魄的人生。）
但是，他得到了從絕望中振作起來的契機——
炎精靈被斬落的手指再生複原，神人以毫厘之距閃開砸落的拳頭。這時——
——神人！小心！
腦中傳來蕾斯提亞的警告。
虛空中綻開的裂縫冷不防地大幅裂開——
——滋……滋滋滋滋滋……！
炎精靈的手臂驀地伸長。
（……嘖！糟糕——！）
巨大手臂的攻勢迫在眉睫，戰局發展遠超乎神人的預料之外。
雙劍固然能夠抵禦熾焰，但是——
（我被壓製了!?）
卻無法完全卸除〈弒神之焱〉那壓倒性的力量。
神人連同兩柄劍一起被壓撞在地板上。
「咕……嗚啊……！」
他整個人被壓嵌進石砌地板，火焰的熱能燒灼他的發絲，慢慢削奪他肺部的空氣；其實，要是沒有精靈魔裝的加護，神人的肉體或許早就慘遭消滅了。
這時——
「神人！」
炎之鞭隨著破風聲疾閃而至，捆綁住〈弒神之焱〉的手臂。
壓迫感頓時消失。神人沒有錯失良機，趁隙以〈殲魔聖劍〉為盾，滑動交錯於下的〈貫穿真實之劍〉側滾著逃出生天。
巨腕來勢洶洶地砸落，刮起強勁的爆風，把神人甩到半空中。
眼見神人失去平衡，克蕾兒用炎之鞭拉住他的腳，俐落地把他扯迴地麵。
「……謝啦，克蕾兒。」
「笨蛋，別再一個人逞強了。」
「抱歉……」
神人垂下肩膀苦笑道。
沒錯，讓神人擺脫絕望、重新振作的契機就是——
克蕾兒等人——在學院邂逅的同隊夥伴們。
就算神人還保有往昔〈最強的劍舞姬〉的力量，單憑一己之力依然無法走到這一步。
（露比亞……你應該多去尋求他人的幫助才對。）
可惜的是，絕望的露比亞追求的不是夥伴，而是優秀的棋子。
那便是〈煉獄使徒〉——一支由出類拔萃的異能者組成的團隊。
這時——
「神人，我認為你還是暫時退到後方比較好。」
「咦？」
「還不懂嗎？你的神威已經快耗罄了呀。」
「唔……！」
神人被點破後才赫然發現。
握在左右兩手的雙劍，正忽明忽滅地急遽閃爍著。
同時展開兩把最高位的精靈魔裝，似乎比想象中還要耗費神威。
這樣的消耗速度，連〈歿日聖堂〉的神威供給係統都來不及補給。
——神人……請……您放心……！
——我還……撐得住……呢……！
愛思特和蕾斯提亞的聲音傳進腦海裏。
但是她們的聲音已經不如方才清晰。
最後，神人兩手上的精靈刻印終於褪盡光芒，也無法聽取兩人的話語了。
「……嘖！這下麻煩了……」
「我來幫你拖延時間，神人你去專心恢複神威。」
「可是，怎麽能讓你……」
神人猶豫了。
對手是最高位的炎屬性精靈，光憑克蕾兒一己之力恐怕——
「菲雅娜，拜托你了——！」
「沒問題！」
「……咦？」
菲雅娜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悄悄繞到神人背後的——
她的聲音從背後咫尺之距傳來。
神人的後領被一把揪住，拉進光之屏障裏。
與之同時，克蕾兒也縱身躍進狂悖肆虐的火海中。
「菲雅娜，放開我——！」
「我不放。」
菲雅娜語
帶斥責地繼續說：
「先把前線交給克蕾兒吧。你的神威已經枯竭，在這種狀態下根本無法對〈連瓦汀〉造成致命傷害呀。」
「……唔！」
揮開菲雅娜的手，其實易如反掌。
神人之所以沒有那麽做，純粹是因為認同她言之有理的緣故。
他垂下緊握雙劍的手。
「這座塔是匯集神威的裝置，隻要集中精神，馬上就能補給自己的神威唷。」
「……說是這麽說，總不可能在幾秒鍾內恢複吧。」
神人使喚的兩柄精靈魔裝，消耗的神威量都高得驚人。
最快也得耗費幾分鍾……他沒有樂觀到認為克蕾兒能夠支撐得了那麽長的時間。
「——我的姐姐，由我自己來保護！」
克蕾兒攏攏如焚火般翻飛的秀發——
接著高高躍起，揮灑出一道道紅色弧光，砍斷從虛空中探出的巨大手臂。
「這……怎麽可能——」
神人對眼前的景象驚愕不已。
因循元素精靈界的法則，用火焰斬斷火焰是絕對不合邏輯的。
原來——克蕾兒把〈燒掉火的火焰〉的力量，加諸在自己的精靈魔裝上頭。
炎之鞭往四麵八方削斬出精妙的紅蓮閃斬，斬碎了〈連瓦汀〉。
大概是克蕾兒曾一度覺醒為〈暗之精靈姬〉的關係，所以已經能把那種火焰運用自如了。
（話雖如此——）
〈連瓦汀〉的胳臂在眨眼間迅速再生，以更猛烈的熾焰火勢撲襲克蕾兒。
克蕾兒臉上的疲態愈發明顯。
（……半吊子的攻擊，果然對它起不了作用。）
神人一邊沉吟，一邊壓抑心中焦躁的思緒。
他闔上雙眼、集中精神，努力把神威匯送到手上的雙劍裏。
他能感覺到地脈賦予自己的神威正在全身上下流通。
然而——其流量簡直微乎其微。
由於曾經短暫覺醒成〈魔王〉的關係，神人的肉體甚至把〈女王之聖城〉——能賦予精靈使各種加持效果的精靈魔裝的力量也彈開了。
憑眼下這點些微的神威，根本無法使喚最高位的精靈魔裝。
（快啊……快點……！）
忽然，冷不防地——
「為什麽……？」
一個細若遊絲的聲音傳到神人的耳中。
「為什麽到了這般田地，你們還不會感到絕望呢？」
臉上完全失了血色的露比亞直定定地望著神人問道。
「……」
神人思考了半晌，不知該如何迴答。這時——
「有我一個人當祭品就夠了。現在還來得及，你們逃吧——」
說著，露比亞伸手從被鮮血濡濕的軍裝內側摸索出一件物品。
隻見該物品閃著金屬光澤；露比亞握在手心的東西是——
一個附有鏈條的小巧墜子。
以近乎反射性的動作——
神人揮舞手中的雙劍迎敵。
他一邊用鋼屬性的璀璨長劍——〈護界神·愛思特〉彈開襲來的烈焰，一邊反手掄起魔劍把從另一邊步步進逼的火舌劈開。
「克蕾兒！」
不待神人叫喚，克蕾兒早已把〈炎之鞭〉展開禦敵。
她向周圍揮出一道弧形鞭斬，現場應聲燃起一堵火焰高牆。
「怎麽搞的？為什麽你的火焰會攻擊你？」
神人把視線瞥向自己背後的露比亞。
露比亞表情猙獰、極力忍著苦楚答道：
「那火焰……並非歸我自身所有……」
「你說什麽？」
「那火焰……是我用性命作為代價……才弄到手的東西……」
「神人！小心！」
克蕾兒高聲叫道。
狂暴肆虐的熾焰鑿穿火焰高牆，朝無法動彈的露比亞襲去。
神人咂舌叫苦，隨即掄起交錯的雙劍擋住熾焰。
（這……火勢比剛才更猛烈了？）
憑著炙烤著肌膚的熱能，神人直覺地感受到火焰的變化。
「……可惡！給我變成焦炭吧！」
克蕾兒施展〈燒掉火的火焰〉，把死纏爛打地纏繞在雙劍上的熾焰燒掉。
火焰消失殆盡後，在原地發出「啪」的一聲，宛如砸碎玻璃的清亮聲響。
神人疑惑地望向碎裂四散的物體——不由得瞠目結舌。
映入眼簾的是澄澈通透的鮮紅色結晶體——〈弒神之焱〉的碎片。
「……這!?〈連瓦汀〉應該已經被粉碎了啊——？」
「先前你擊碎的不過是我的精靈魔裝……精靈本身並未被你……消滅。」
露比亞痛苦低吟道。
隻見烙印在她雙臂上的咒裝刻印放出邪異不祥的光芒，身上的軍服則被鮮血染得腥紅一片。
「〈連瓦汀〉……是在太古的精靈戰爭中輸給〈五大精靈王〉陣營，遭到封印的精靈兵器。它對〈精靈王〉心懷仇恨，與我有相同目的，所以才把力量借給我。不過——」
說到一半，露比亞忽然猛烈咳嗽不止，噴濺在地上的鮮血宛如朵朵落花。
「按理說，那東西並非能與人類的血肉之軀締結契約的精靈；為了締結超越限度的契約，那隻精靈索求的代價是——我的性命。」
「……怎、怎麽可以這樣……！」
克蕾兒咽嗚著叫道。
「拿命當媒介締結的契約，不可能維持那麽多年啊——」
說到這裏，神人這才終於醒覺，咽了口氣。
「所以……你便利用身上那些誇張的咒裝刻印，來維係這不合邏輯的契約是嗎？」
神人冷冷地沉吟道。
「……」
露比亞噤口不答，隻是嚙緊唇瓣，強忍著折磨全身每一處的劇痛。
（……她去到耶魯法斯，並在那兒和〈骸聯盟〉搭上了線。）
〈骸聯盟〉是彌漫死亡氣息的商業集團，他們也做為人施術烙印非法咒裝刻印的生意。想必露比亞就是在那裏替自己的肉體烙上咒裝刻印的吧。
透過把數不清的偽造契約複寫在原始契約上的方式，她才得以約束住最強的炎精靈。
但是這種方法不可能永遠維持效力；就算露比亞是〈精靈姬〉，擁有超越所有姬巫女的最優秀資質，總有一天加諸在肉體上的負擔必然會超越極限。
「你該不會一開始就打算要死吧？」
「如果成功讓你覺醒成〈魔王〉，接著〈暗之精靈王〉便會在憎惡的意念驅使下屠殺掉〈精靈王〉們……大計若成，我這條命留著也沒用。」
露比亞一邊咳血，一邊泰然平淡地說道。
神人垂下視線瞪著她說：
「你這計劃還真是任性自私呢。」
「……空懷理想的人，根本拯救不了任何東西；這是我在擔任〈精靈姬〉的時候親身體悟的道理。我知道會鑄成龐大的犧牲，但隻有這個辦法能拯救世界。」
「不對，我不是在跟你說這個。」
神人搖搖頭。
「……咦？」
「難道你沒想過——如果你死了，有人會為你傷心嗎？」
「……」
這時，紅蓮熾焰爆發出巨響。聲音仿佛從地底深處隆隆迴蕩而至，教人全身神經為之戰栗。
整個樓層的溫度霎時急遽攀升，虛空中則蘊生出一股極具分量的氣息。
「神人……」
「我知道——」
神人點頭迴應克蕾兒不安的嗓音。
「那家夥——八成就是〈弒神之焱〉的本體吧。」
冷汗從額上滑落。
出現在眾人眼前的——
是一隻懸浮在虛空中的〈手〉。
一隻熊熊燃燒的紅蓮巨手。
它發狂似地在虛空中漫無目的地摸索，似乎是在尋找什麽。
「那東西並非本體……隻是〈弒神之焱〉的一部分而已。」
「……那麽龐大的東西還隻是一部分？」
神人不敢置信地叫苦。
所謂的精靈魔裝，即是借由契約關係提取出強大精靈的部分力量而已。
也就是說，就連露比亞先前手執的〈連瓦汀〉，也僅隻是最強炎精靈的部分力量具現成的產物罷了。
雖說如此，端看從虛空中伸出的那隻手臂便可略窺一二——
（那家夥的力量……強大到不是用魔神級可以形容的啊。）
光是一隻手臂便能產生這麽高的熱能，要是本體顯現出來的話，這個空間無庸置疑地將會被蒸發殆盡。
「——克蕾兒。」
這時，露比亞氣若遊絲地開口喚道。
「姐姐，怎麽了？」
「趁現在還來得及，你快逃離這裏吧。」
「……我、我才不要呢！……我要和那家夥戰鬥！」
「別白費功夫了，那東西不是區區人類可以應付的對手。」
露比亞露出堅決的嚴厲神情搖首斥道。
她凝視著那隻由虛空中緩緩探出的烈焰之手，接著說——
「那東西是在找尋契約的代價；隻要獻上我的性命，它應該就會迴到原來該待的地方。我已輸了——這不過是我理應承受的報應。」
她揚起嘴角，露出一抹萬念俱灰的淺笑。
「啊！我想到了！姐姐，把魔石砸碎吧！這樣你就會被強製傳送到浮空島〈拉古納·逸世〉了！」
「那東西是利用烙印在我心髒上的精靈刻印召喚出來的，要是把它一起帶到〈浮空島〉的話，一定會釀成慘絕人寰的巨大災難。」
「……唔！」
克蕾兒聞言，用力嚙緊唇瓣。
她恨自己救不了最重要的姐姐，恨自己沒有那份力量。
無路可逃的絕望深淵讓她頓失言語。
就在此時——
「別放棄。」
一隻手掌拍了一下克蕾兒的肩膀。
那是神人的手。他露出傲氣十足的笑容，睥睨著顯現於虛空中的烈焰之手。
「神人……」
「露比亞，這話也是說給你聽的……現在就絕望未免太早了。」
神人迴頭說道。露比亞錯愕地與他四目相交，接著問：
「你救我這條命……有什麽意義……？」
「……天曉得。」
神人聳聳肩應付，接著再度掄起雙劍擺好架式。
（……我隻是不想再看到你妹妹露出悲傷的表情而已。）
真要追究理由，大概就隻是這麽單純的念頭吧。不過神人覺得沒有必要說出口。
況且，在當事人——克蕾兒麵前說這些話，實在有點害臊。
「話說迴來，我也還有話要問你呢。」
「問話的前提是你必須活下來。現在還隻有一隻手臂，倘若它的本體完全顯現出來，到時候它要吞噬的祭品恐怕就不隻是我一人而已。」
「——那麽，打倒它不就好了。」
「……蠢材。要是擁有〈魔王〉覺醒後的力量也就罷了，以你現下遍體鱗傷的狀況，怎能應付得了那東西——」
「我並非毫無勝算，那家夥的本體不是還沒完全顯現出來嗎？」
神人把視線焦點從後方的露比亞身上移開，往前跨出一步。
（……沒錯，我還有勝算。）
他像是在說服自己似地沉吟著，並再踏出一步。
眼前麵對的是挾帶熾焰的巨手。
那東西緩緩蠢動，意圖鑽出虛空的裂縫進入這個空間。
但那終究隻是一條胳臂。
虛空中的裂縫太狹窄，不足以供它的本體穿越顯現。
（在它的本體顯現之前，或許能取勝——）
神人凝神注視狂悖肆虐的烈焰之手，並把神威灌注到雙劍上。
這棟建築——〈歿日聖堂〉能夠匯集廢都地脈中流動的神威，是個大規模的魔術裝置；隻要身處此空間，
就能替自己補給神威。
（——問題出在這副身體啊。）
先前施展雙劍奧義造成的反饋，讓神人渾身上下的肌肉不住發出痛楚的異響。
……滋滋……滋……滋滋滋……滋……！
隨著讓人頭疼的噪音，熾焰之手一口氣探了出來。
（——看來，沒有時間猶豫了。）
〈連瓦汀〉——在被封印在聖域的精靈兵器當中，它算是最強大的炎屬性精靈。
倘若它完全顯現，那麽一切就完了。
為今之計，隻有趁它尚未完全現身時把它壓製迴去。
話雖如此，但隻要精靈契約一日沒有斷絕，那麽即使成功把它壓製迴去，也隻是拖延時間而已；那東西必定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找露比亞索命。
神人心中盤算著一個計劃。
雖然不知道成功的機率有多大——
不管怎麽說，不趁現在打倒它就前功盡棄了。
這時，炎精靈張開手掌。
「神人，小心攻擊！」
克蕾兒揚聲提醒道。
火焰的熱能讓空氣蒸騰搖曳，下一秒鍾——
從巨手的指尖迸射出一顆龐大的火球！
壓倒性的熱能凝聚在一起，化作拖曳著紅蓮火光的聚合物襲來。
那正是克蕾兒最擅長的魔術〈火炎球〉，隻是兩者的威力有著天壤之別。
火炎球在神人麵前咫尺之距轟然炸裂，延燒成竄天火海。
在巨響和蒸騰肆虐的熱風中間——
「這威力……實在太驚人了……」
菲雅娜把白銀細劍刺進地表，一邊擦拭額上的汗珠一邊喃語道。
隻見一堵璀璨耀眼的光之屏障乍現，把神人一行人圍繞在當中。
這是〈女王之聖城〉——能在施術者身邊構築出堅不可摧之結界的精靈魔裝。
菲雅娜把史卡雷特歸還給克蕾兒之後，得以重新銜接體內的迴路，所以能再次使喚騎士精靈。
「菲雅娜，可以拜托你照顧克蕾兒嗎？」
「沒問題。不過……我支撐不了太久哦。」
菲雅娜焦急地囑咐道。
雖然她擋下了剛才的攻擊，但是——
要是炎精靈顯現原本的力量，即便是〈女王之聖城〉也會輕易地被它瓦解。
「知道了。我會在那東西鑽出來前——了結這場勝負。」
神人點頭示意，掄起雙劍蹬地奔出。
他把意識集中在雙手，在心中默語道：
（你們兩個，拜托！把力量借給我吧！）
——是的，神人。我是您的劍，一切如您所願。
——神人，我是屬於你的，用不著劍精靈的力量。
——神人，我也不需要暗精靈的力量。
兩位契約精靈一發不可收拾地較勁起來。
（都說過幾次了，不要在我的腦袋裏吵架啦——！）
巨大的胳臂橫掃過空中。神人見機不可失，一口氣搶上前去。
煉獄之火屬於廣範圍燒灼攻擊，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盡數迴避。
但若那攻擊隻是尋常火炎的話——神人可不會放在眼裏。
「絕劍技第四式——斬焰！」
這是一招能吸收火焰、賦予精靈魔裝火屬性力量的絕劍技。
火焰被劈斬而開，原本發出銀白色璀璨光芒的〈護界神·愛思特〉的劍身也變得灼熱滾燙。
熱風斥燒著肌膚，但神人仍毅然決然地往前突進。
「真實之幽冥啊，我在此命汝——貫穿敵人吧！」
映著如出水般濡濕黑光的魔劍劍身，閃耀出邪異的鮮紅光芒。
神人相準挾帶熊熊熾焰的巨手，揮灑出一記神速劍斬。
劍鋒貫穿炎精靈，傳來紮實的手感。
豈知——
「……唔!?」
暗之魔劍竟逐漸遭到熾焰吞噬。
沒想到以昔日殲滅過無數精靈的〈貫穿真實之劍〉使出的殺著，竟無法對〈連瓦汀〉造成致命傷害。
話雖如此，神人的這波攻勢並非徒勞無功。
炎精靈受傷之後，終於知道神人並非捕食對象，而是敵人。
它用手指揪住〈貫穿真實之劍〉的劍身，想順勢把它拉進虛空之中。
「……唔！」
神人在千鈞一發之際揮掃右手的〈殲魔聖劍〉還擊。
烈焰具現成的手指被斬斷拋出，神人趁隙抽出暗之魔劍，往後跳躍拉開距離。
熾焰之手窮追不舍。此時已經分辨不出顯現的是否隻是手臂，恐怕是因為盛怒而發狂了吧。
（……這也難怪，誰教我們打算賴賬不交出契約的供品呢。）
神人往露比亞瞥了一眼。
她在菲雅娜構築的〈女王之聖城〉屏障保護裏頹縮著身子，直定定地注視著這邊。
——臉上仿佛寫著「無法理解」這幾個字。
（露比亞……雖然我不知道四年前你在真祭殿裏目睹了什麽東西——）
神人一邊沉吟，一邊用交錯的雙劍彈開猛力砸落的巨拳，再度拉遠敵我距離。
（現在還不是絕望的時候呢，露比亞·艾爾斯坦因。）
這段心中的沉吟，含帶著一點自嘲的意味。
神人在昔日也曾身陷絕望深淵無法自拔。
亦即三年前痛失蕾斯提亞的時候。
（——在那之後，我一直過著失魂落魄的人生。）
但是，他得到了從絕望中振作起來的契機——
炎精靈被斬落的手指再生複原，神人以毫厘之距閃開砸落的拳頭。這時——
——神人！小心！
腦中傳來蕾斯提亞的警告。
虛空中綻開的裂縫冷不防地大幅裂開——
——滋……滋滋滋滋滋……！
炎精靈的手臂驀地伸長。
（……嘖！糟糕——！）
巨大手臂的攻勢迫在眉睫，戰局發展遠超乎神人的預料之外。
雙劍固然能夠抵禦熾焰，但是——
（我被壓製了!?）
卻無法完全卸除〈弒神之焱〉那壓倒性的力量。
神人連同兩柄劍一起被壓撞在地板上。
「咕……嗚啊……！」
他整個人被壓嵌進石砌地板，火焰的熱能燒灼他的發絲，慢慢削奪他肺部的空氣；其實，要是沒有精靈魔裝的加護，神人的肉體或許早就慘遭消滅了。
這時——
「神人！」
炎之鞭隨著破風聲疾閃而至，捆綁住〈弒神之焱〉的手臂。
壓迫感頓時消失。神人沒有錯失良機，趁隙以〈殲魔聖劍〉為盾，滑動交錯於下的〈貫穿真實之劍〉側滾著逃出生天。
巨腕來勢洶洶地砸落，刮起強勁的爆風，把神人甩到半空中。
眼見神人失去平衡，克蕾兒用炎之鞭拉住他的腳，俐落地把他扯迴地麵。
「……謝啦，克蕾兒。」
「笨蛋，別再一個人逞強了。」
「抱歉……」
神人垂下肩膀苦笑道。
沒錯，讓神人擺脫絕望、重新振作的契機就是——
克蕾兒等人——在學院邂逅的同隊夥伴們。
就算神人還保有往昔〈最強的劍舞姬〉的力量，單憑一己之力依然無法走到這一步。
（露比亞……你應該多去尋求他人的幫助才對。）
可惜的是，絕望的露比亞追求的不是夥伴，而是優秀的棋子。
那便是〈煉獄使徒〉——一支由出類拔萃的異能者組成的團隊。
這時——
「神人，我認為你還是暫時退到後方比較好。」
「咦？」
「還不懂嗎？你的神威已經快耗罄了呀。」
「唔……！」
神人被點破後才赫然發現。
握在左右兩手的雙劍，正忽明忽滅地急遽閃爍著。
同時展開兩把最高位的精靈魔裝，似乎比想象中還要耗費神威。
這樣的消耗速度，連〈歿日聖堂〉的神威供給係統都來不及補給。
——神人……請……您放心……！
——我還……撐得住……呢……！
愛思特和蕾斯提亞的聲音傳進腦海裏。
但是她們的聲音已經不如方才清晰。
最後，神人兩手上的精靈刻印終於褪盡光芒，也無法聽取兩人的話語了。
「……嘖！這下麻煩了……」
「我來幫你拖延時間，神人你去專心恢複神威。」
「可是，怎麽能讓你……」
神人猶豫了。
對手是最高位的炎屬性精靈，光憑克蕾兒一己之力恐怕——
「菲雅娜，拜托你了——！」
「沒問題！」
「……咦？」
菲雅娜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悄悄繞到神人背後的——
她的聲音從背後咫尺之距傳來。
神人的後領被一把揪住，拉進光之屏障裏。
與之同時，克蕾兒也縱身躍進狂悖肆虐的火海中。
「菲雅娜，放開我——！」
「我不放。」
菲雅娜語
帶斥責地繼續說：
「先把前線交給克蕾兒吧。你的神威已經枯竭，在這種狀態下根本無法對〈連瓦汀〉造成致命傷害呀。」
「……唔！」
揮開菲雅娜的手，其實易如反掌。
神人之所以沒有那麽做，純粹是因為認同她言之有理的緣故。
他垂下緊握雙劍的手。
「這座塔是匯集神威的裝置，隻要集中精神，馬上就能補給自己的神威唷。」
「……說是這麽說，總不可能在幾秒鍾內恢複吧。」
神人使喚的兩柄精靈魔裝，消耗的神威量都高得驚人。
最快也得耗費幾分鍾……他沒有樂觀到認為克蕾兒能夠支撐得了那麽長的時間。
「——我的姐姐，由我自己來保護！」
克蕾兒攏攏如焚火般翻飛的秀發——
接著高高躍起，揮灑出一道道紅色弧光，砍斷從虛空中探出的巨大手臂。
「這……怎麽可能——」
神人對眼前的景象驚愕不已。
因循元素精靈界的法則，用火焰斬斷火焰是絕對不合邏輯的。
原來——克蕾兒把〈燒掉火的火焰〉的力量，加諸在自己的精靈魔裝上頭。
炎之鞭往四麵八方削斬出精妙的紅蓮閃斬，斬碎了〈連瓦汀〉。
大概是克蕾兒曾一度覺醒為〈暗之精靈姬〉的關係，所以已經能把那種火焰運用自如了。
（話雖如此——）
〈連瓦汀〉的胳臂在眨眼間迅速再生，以更猛烈的熾焰火勢撲襲克蕾兒。
克蕾兒臉上的疲態愈發明顯。
（……半吊子的攻擊，果然對它起不了作用。）
神人一邊沉吟，一邊壓抑心中焦躁的思緒。
他闔上雙眼、集中精神，努力把神威匯送到手上的雙劍裏。
他能感覺到地脈賦予自己的神威正在全身上下流通。
然而——其流量簡直微乎其微。
由於曾經短暫覺醒成〈魔王〉的關係，神人的肉體甚至把〈女王之聖城〉——能賦予精靈使各種加持效果的精靈魔裝的力量也彈開了。
憑眼下這點些微的神威，根本無法使喚最高位的精靈魔裝。
（快啊……快點……！）
忽然，冷不防地——
「為什麽……？」
一個細若遊絲的聲音傳到神人的耳中。
「為什麽到了這般田地，你們還不會感到絕望呢？」
臉上完全失了血色的露比亞直定定地望著神人問道。
「……」
神人思考了半晌，不知該如何迴答。這時——
「有我一個人當祭品就夠了。現在還來得及，你們逃吧——」
說著，露比亞伸手從被鮮血濡濕的軍裝內側摸索出一件物品。
隻見該物品閃著金屬光澤；露比亞握在手心的東西是——
一個附有鏈條的小巧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