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神人驚醒之際,發現正睡在柔軟的床鋪上。


    他維持坐起上身的姿勢後,往自己身上看去。


    自己現在穿的並不是學院的製服,而是寬鬆舒適的睡衣。應該是在喪失意識的這段時間,有人替他換上的吧。


    或許是做了剛陽那場夢的關係,神人渾身上下布滿了大量的汗水。


    「我到底……」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試圖迴想失去意識之前發生的事,但是陣陣頭痛逼得神人壓住頭,根本無法思考。


    這時——


    「神人,你終於醒過來了!」


    從房間一角傳來了驚叫聲。


    神人轉頭觀望,發現一名身穿製服的美少女正坐在靠牆的椅子上。


    少女的頭頂兩側束著紅色的雙馬尾。


    她用澄澈透亮、宛如紅寶石的雙眸,憂心忡忡地望著神人。


    「……克蕾兒……你該不會一直都在旁邊陪我吧?」


    「咦?沒有呀,我才剛來沒多久……」


    克蕾兒慌張地搖搖頭。


    但是光看她眼睛下麵多出的那道淡淡黑眼圈,就能知道她根本沒有好好休息。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你、你少臭美了,我才沒有為你擔心呢。」


    神人一邊為克蕾兒的態度苦笑,一邊環顧四周。


    這裏是城樓當中,分配給〈精靈劍舞祭〉參賽選手的房間。從氣派的大窗戶和高級的日用品看來,這裏應該不是神人原本那個像倉庫的小房間,而是另外一個地方。


    窗簾的縫隙射入些許陽光,時間大概快接近清晨了吧。


    「欸,快點乖乖躺好,你的燒還沒有退呢。」


    「唔,我發燒了嗎?」


    「是啊,現在好像沒那麽燙了,剛剛你可是非常難受呢。」


    克蕾兒彎下身子,伸手輕輕抵在神人的額頭上。


    皮膚涼涼的觸感好舒服……原來如此,自己真的有點發燒。


    「對了,克蕾兒——」


    「幹麽?」


    「我……為什麽會失去意識啊?」


    「……你不記得了嗎?」


    聞言,克蕾兒詫異地瞪大雙眼迴問道:


    「你該不會……失去記憶了吧……」


    「別鬧了,哪有那麽嚴重。隻不過頭一直隱隱作痛,想不起失去意識那段時間前後發生的事情而已。」


    神人靜靜地搖搖頭。


    「那你記得舞會的事情嗎?」


    「記得呀,你甩了不知道哪個國家的皇太子一巴掌後,就跑掉了對吧?」


    「嗯嗯……」


    「那個時候,蓮·阿休貝爾向我邀舞——」


    神人一邊按著傳來悶痛的太陽穴,一邊試圖按照時間順序追溯記憶。


    隻是,愈接近關鍵時刻,記憶就像是籠罩上薄霧似的,變得愈來愈模糊。


    應該有發生過什麽很重要的事。


    〈沒錯,絕對發生了非常不得了的事件——〉


    「接著,蓮·阿休貝爾把〈暗之烙印〉打在我身上,然後——」


    煩躁的感覺幾乎要把胸口給燒焦了。


    腦海的角落裏,閃爍著發出銀白色光芒的劍影。


    「後來,我——」


    「後來,神人從〈教導院〉的刺客手上救了我們呀。」


    看到神人痛苦思索的模樣,克蕾兒忍不住說道。


    「〈教導院〉的刺客?」


    神人宛如大夢初醒地抬起頭來。


    〈對了,記得那時候……我和穆亞的軍用精靈戰鬥過——〉


    克蕾兒的話像是澆醒神人的一瓢冷水,讓他終於想起昨天晚上的記憶。


    昨晚,趁著精靈劍舞祭開賽典禮進行的時候,穆亞·亞蘭詩多——自稱是神人妹妹的〈教導院〉刺客——使喚軍用精靈襲擊了克蕾兒一行人。


    神人不顧自己被蓮,阿休貝爾烙上〈暗之烙印〉,拖著遍體鱗傷的身子趕赴戰場,好不容易才打倒穆亞使喚的軍用精靈——豈知就在此時,失控的烙印和詛咒侵蝕神人的身體,劇烈的疼痛席卷全身,讓他感覺自己瀕臨生死存亡的危險。


    緊接著——


    「……啊!」


    就在迴憶完整拚湊起來的瞬間,神人像是被閃電劈中似的僵住了。


    他腦中浮現的是——一位有著深邃藍紫色瞳孔的少女。


    少女一頭柔美的銀白色秀發,發絲反射月光,更顯得美麗。


    那一雙溫柔繞到背後的纖細手臂。


    冰涼而灼熱的唇瓣觸感。


    還有她化成無數的光之粒子,消散在半空中的情景——


    這些是神人所看到的……少女最後的樣子。


    「……愛思……特……?」


    神人無意識地用顫抖著的聲音,輕輕低念這個名字。


    那是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對他來說再重要不過的——契約精靈的名字。


    之所以會產生輕度的記憶混淆,一定也是神人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的緣故。


    「神人……」


    就連克蕾兒擔心的低語聲,也幾乎無法傳達到他耳朵裏。


    「騙人的吧……愛思特她,怎麽可能——」


    否認的話語空虛地迴蕩著。


    這時腦海裏湧現的,是神人喪失意識之前最後的片段。


    當時,她在神人的耳畔輕聲說了一句話:


    再見了,神人——


    劍精靈愛思特,是個擁有銀白色秀發,外表像雪精靈一樣的少女。


    神人之所以會和她締結契約,其實算是一件偶然的意外。


    兩人之間的契約,因為神人選保有和之前精靈的契約而變得不完全。


    由於這樣的契約,使愛思特隻能發揮原本十分之一的力量。對於她這種強大的精靈,想必相當痛苦。


    但是,愛思特卻不以為意。


    她甚至對神人說——我很高興能和您締結契約。


    〈但是,我卻——〉


    三年前,當自己失去以前的契約精靈那一天。


    明明發誓過,從那天以後再也不會失去重要的東西了呀。


    「我又——!」


    又讓愛思特消失了。


    為了解救神人脫離烙印和詛咒的侵蝕,她犧牲了自己……


    「可惡啊——!」


    「神人!」


    神人自暴自棄地揮起手臂,但是被克蕾兒眼明手快地抓住了。


    她凝視神人的眼睛,試著讓他冷靜下來。


    「愛思特還沒有完全消滅呀。」


    「咦?」


    「不然,你看你的手,上麵不是遺好好地留有精靈刻印嗎?」


    神人恢複冷靜地睜大眼睛。


    「真……真的耶……你說的對。」


    被克蕾兒握住的右手,上麵雙劍交錯的紋章仍清楚可辨。


    那是精靈刻印——人類和精靈締結契約的證明。


    要是契約精靈消滅、不複存在,那麽,精靈刻印當然也會跟著消失。


    神人在這三年當中,之所以沒有失去希望,還能堅信蕾斯提亞一定存在這個世界上,靠的就是左手上的精靈刻印沒有消失的證據。


    精靈刻印,是用來連結精靈使與契約精靈的專屬之〈門〉。


    雖說右手目前連些許細微的刺痛都感受不到——但是精靈刻印並沒消失,所以愛思特絕對不會是完全消滅了。


    「愛思特她……一定還活著的。」


    「對呀,就算現在沒辦法召喚她出來


    ,也一定會有辦法的。」


    既然知道了,哪還有時間在這裏瞎攪和。


    「……唔……呃啊啊啊啊啊!」


    他全身的骨頭劇痛不已,神人忍著想咆哮的感覺,從床鋪上坐起身來。


    「喂,等等,你在做什麽傻事!?現在起來的話,你會——」


    「愛思特在等著我啊——我哪有時間在這裏睡大覺!」


    神人揮開克蕾兒的手,就在此時—


    咕嚕嚕嚕嚕——


    一陣引人發笑的聲響,迴蕩在房間裏。


    「……克蕾兒?」


    ——神人頓時一愣,剛才的氣勢全沒了。


    「……唔!這、這這……這是誤會啦,剛、剛剛那不是什麽奇怪的聲音唷!」


    「你啊……該不會從昨天開始就沒有進食了吧?」


    「還……還不都是因為你一直發燒的關係嘛……」


    克蕾兒漲紅了臉頰,忸忸怩怩地低聲嘟嚷。


    「怎麽可以不好好吃飯啊,明天開始主要賽事就要開打了耶。」


    「……我、我知道了啦。話說迴來,你自己也都一直沒有吃飯不是嗎?」


    「這個嘛,因為像這種情況我早就習慣啦……」


    神人在〈教導院〉這個癲狂的機構裏,度過他大半的年幼時光。


    該機構實行的教育中也包含絕食訓練。神人現在並不想特別去複習,但要是認真起來,就算幾天不進食也能夠活動如常。


    〈這麽說來……〉


    突然,神人想起了某件事。


    〈我出身於〈教導院〉的事情,已經被大家知道了啊……〉


    因為是自己重要的夥伴,所以才不想把過往對她們坦承。


    神人覺得,要是往事曝光,自己和眾人一定無法再維持一樣的關係。


    他一直一廂情願地鑽牛角尖。


    豈知,女孩們對神人說的話卻是——


    「你唷……這又不是習慣不習慣的問題。不好好吃飯的話,體力怎麽會迴複?來吧,這、這裏有一些我特地為你帶來的水果唷。」


    克蕾兒一邊說,一邊指著擺放在床邊小桌上的籃子。


    籃子裏擺滿了圓滾滾的水蜜桃,看起來熟透味美。


    「——克蕾兒,謝啦。」


    「不用跟我道謝啦,不過就是從舞會那邊拿迴來的東西而已嘛。」


    「我不是在指那個啦。」


    神人用認真的眼神望著克蕾兒的臉龐說:


    「你在聽到我是〈教導院〉的遺孤時,不是說過你不會介意那種事情嗎……該怎麽說呢,我實在……覺得很開心。」


    「什、什麽嘛……又沒什麽……」


    克蕾兒滿臉通紅,害臊地把頭別過去。


    「這……這還用說嗎,不管你過往發生哪些事,你現在都是我的奴隸精靈!」


    「嗯嗯,你說的沒錯。」


    神人苦笑著點點頭,接著從水果籃中挑出一顆桃子拿在手上。


    「好啦……小刀借我吧,我來幫你削皮。」


    「讓我來削啦。你這個受傷的病人,還不給我乖乖躺好。」


    「水蜜桃的皮軟軟的很難削喔,你應該不擅長削水果吧?」


    「這、這個……」


    聞言,克蕾兒尷尬地把視線轉開。說實在的,學院裏的大小姐們幾乎都對烹飪一竅不通,


    並不是隻有克蕾兒特別拙於削水果。


    神人聳聳肩,拿起擺在桌邊的小刀,一圈一圈地開始削起水蜜桃的皮。


    看到他靈巧的手勢,克蕾兒發出讚歎的聲音問道:


    「像這個,也是在〈教導院〉的時候學會的嗎?」


    「沒有啦,做菜一類的事我是在旅行途中學會的,我的老搭檔對味道可是非常挑剔的哩。」


    「……老搭檔……該不會,是指那個暗精靈女孩?」


    「唔……」


    水蜜桃的皮削到一半,神人忍不住暗叫不妙。


    「喔——原來,是這樣啊……」


    克蕾兒臉上浮現出欲雷又止的好奇神色,不過——


    「給你,削好了喔。」


    神人像是要阻止她繼續發問似的,把插有水蜜桃的叉子伸到克蕾兒麵前。


    這位大小姐用幾乎是反射性的動作,撲上前去吃掉了。


    水蜜桃是克蕾兒最愛吃的東西。


    「嗯——!好甜好好吃唷……!」


    少女紅色的雙馬尾隨著愉悅的心情向上竄起。


    沉浸在幸福中的克蕾兒托著臉頰的模樣,可愛得讓人看得出神。


    「嗯,那再吃一個吧……」


    克蕾兒像是被逗貓棒吸引住的貓咪,眼睛隨著神人舉起水蜜桃叉子的動作不停遊移。


    「來,在這邊在這邊。」


    神人飛快地把叉子移開。


    「啊!」


    叉子動來動去,閃避她的追逐。


    「哎唷,討厭啦!」


    隻見克蕾兒嘴巴一開一合,追著水蜜桃跑。


    〈嗬……怎麽會這麽可愛……〉


    叉子繼續迅速地移來移去。


    正當神人玩得起勁,欲罷不能時—


    「……呀!你……你幹麽故意欺負我嘛!」


    克蕾兒眼眶泛淚地怒斥。


    「……對不起啦,誰教你要像貓咪一樣那麽可愛呢。」


    「……唔旦叫、可愛……你、你這笨蛋,不要亂講!」


    神人趁著克蕾兒漲紅了臉、迴嘴駁斥的時候,往她的嘴裏——


    「給你吧。」


    ——放進了一塊水蜜桃。


    嚼嚼。


    「哇啊……好好吃喔……」


    「真的跟貓一模一樣哩。」


    受到調侃的克蕾兒瞪視神人說:


    「喂喂,這種狀況一般而言應該是相反的吧?」


    「……什麽相反的?」


    「明明你才是病人,為什麽卻在喂我吃東西?」


    「喔,這種小事就別計較了。」


    神人聳聳肩,也插起水蜜桃送進自己嘴裏。


    酸甜程度恰到好處的水果汁液在口中擴散開來。


    「嗯,真的很好吃耶,果肉都熟透了。」


    「啊……那、那是同一根叉子……」


    「……怎麽了嗎?」


    「沒、沒事沒事!」


    克蕾兒心慌意亂地把視線挪開。


    「話說迴來——」


    神人放下叉子,開口詢問道。


    「什、什麽事?」


    「〈精靈劍舞祭〉的競演曲目是什麽?精靈姬們應該已經公布諭旨了吧?」


    在神人昏迷不醒的這段時間,五位精靈姬已經在〈神儀院〉的大祭殿,進行過求取五大精靈王諭旨的儀式了。此時應該早已公布根據諭旨所決定的競演曲目——也就是比賽方式了。


    聞言,克蕾兒臉上的神情馬上變得嚴肅起來。


    「是啊,這次劍舞獻祭的競演曲目是——〈群嵐亂舞〉。」


    「〈群嵐亂舞〉嗎……」


    最近一次采用這個模式進行精靈劍舞祭,都已經是快兩百年前的事了。


    這種比賽方式,是讓獻祭的精靈使們聚集在聖域廣大的競賽場地上,以小隊為單位,進行時間長達數日的混戰。此時考驗的不僅僅是個人的戰鬥技巧,還有比戰術更深一層的長期戰略,以及整個隊伍的綜合實力。


    「……看來這場仗不好打啊。」


    「坦白說,是這樣沒錯。要是能夠用淘汰賽的方式進行比賽,不知道該有多好……」


    克蕾兒神


    色凝重地點點頭。


    其實,劍舞的競演曲目是〈群嵐亂舞〉並非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


    迴溯到目前為止的精靈劍舞祭的曆史,靠著『由五名精靈使進行團體戰』這項線索去調查,就能篩選出十幾種可能會被采用的競演曲目。


    事實上,艾雷西亞精靈學院就曾經以這項競演曲目為假想題,進行過長期合宿之類的訓練。


    不過,如果可以的話,他實在是不想抽到這種類型的比賽方式。


    這樣的比賽方式,比起個人的技藝,更加看重團隊的整體實力。以現在克蕾兒等人對團隊默契還無法放心的狀況而言,實在不甚有利。


    最近〈史卡雷特隊〉好不容易終於培養出向心力,但再怎麽說,湊齊五名成員也隻不過是幾個禮拜前的事。就算眾人都是實力堅強的精靈使,但是論起隊伍整體的力量,還是無法和其他代表隊伍相提並論。


    〈而且……〉


    克蕾兒望向烙印在神人右手上的精靈刻印。


    到目前為止,神人都能運用他壓倒性的實力援護隊友。


    但是現在的他,正處於沒有契約精靈的狀態。


    對神人而言,即便曾被稱作最強的劍舞姬,一旦失去契約精靈,終究還是無法發揮精靈使的力量。


    他把手輕輕抵在胸前那隱隱作痛的傷痕上。


    〈——這個烙印所帶來的詛咒,並沒有完全消失。〉


    蓮·阿休貝爾打在神人身上的〈暗之烙印〉,此時此刻也持續侵蝕著他的肉體。


    即使愛思特犧牲了自己,將失控的詛咒抑製住,但是烙印本身並未被破除。


    「愛思特……」


    盡管神人輕吟她的名字,試著注入神威能量,精靈刻印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襲向全身的灼痛。


    「……咕、哇啊……」


    「我勸你不要太勉強比較好。現在你能做的,就是好好休息,恢複自己的體力和神威能量。」


    「……嗯,這我知道。」


    神人不甘心地輕當嘴唇點頭示意,再度在床鋪上躺平。


    ◇


    〈……神人好像真的很消沉呢。〉


    克蕾兒才剛踏出神人的房間,就發出輕輕的歎息。


    這也難怪,他可是以精靈使的身分眼睜睜看著契約精靈在眼前消失了。


    一度失去史卡雷特的克蕾兒很能體會這份心酸的感覺。當時,她甚至有點自暴自棄地被暗精靈誘騙過。


    愛思特消失的事,當然也讓克蕾兒感到很驚愕。


    因為愛思特不單單隻是神人的契約精靈而已。


    在學院的這兩個月,她一直都秈大家並肩作戰,是非常重要的隊友秈夥伴。


    「……得快點想辦法重新喚迴愛思特。」


    就現實層麵來說,失去愛思特的〈史卡雷特隊〉根本無法在主要賽程中勝出。盡管神人擁有壓倒性的實力,但沒有契約精靈的精靈使,實在是難以在〈精靈劍舞祭〉這群強爭霸的舞台上打出一場像樣的仗。


    一定有辦法可以喚迴愛思特——剛才自己雖然說得篤定,但卻不知道具體的對策,而且就算真的有方法,時間可能也來不及了。


    精靈劍舞祭的主要賽事將於明天開賽,緩衝期隻有短短一天。照這樣下去,如果最後神人依然無法喚迴愛思特,那麽主要賽事就等同是由剩下的四人負責作戰了。


    雖然不至於輸給一般水準的對手,但要是遇上厲害的精英隊伍——比方說,由蕾奧拉·蘭卡斯特領軍的多拉古尼亞龍公國代表隊——要是對上這等強敵,我方可以說幾乎沒有勝算。


    況且,想要在這次的大會取得優勝,還必須打倒那位最強的劍舞姬——蓮·阿休貝爾才行。


    換個方向想,讓神人另外去找一隻精靈,並與其締結契約的辦法,其實也並非不可行。隻是——


    〈這法子大概不行吧……〉


    克蕾兒踱步於走廊上,搖搖頭思考著。首先,她們不可能那麽碰巧地找到新的契約精靈;再者,神人也絕對不會接受愛思特以外的精靈。


    〈這麽說來——〉


    克蕾兒的腦海裏,突然閃過那名合精靈少女的身影。


    惹人憐愛的她,有著一頭光澤動人、隨風飄逸的黑發和黃昏色的眼眸。


    〈結果,我還是沒能開口問神人關於那女孩的事……〉


    迴憶曆曆浮現,胸口跟著隱隱作痛了起來。


    昨天傍晚,神人和那個暗精靈少女在城樓中庭接吻了。


    其實克蕾兒並非找不到追問此事的時機,她隻是不忍心再用言語逼迫因為失去愛思特而沮喪消沉的神人而已。


    〈那女孩和神人到底是什麽關係……〉


    昔日的契約精靈,這名暗之少女現在依然緊揪住神人的心,遲遲不肯離去。


    克蕾兒感覺這份無以名狀的心痛愈來愈強烈了。


    「哼……算了,反正就算那家夥想跟誰卿卿我我,也不關我的事。」


    克蕾兒做出給自己聽的結論後,在房間前停下腳步。


    她打開了房門——


    「……啊!?」


    房間裏的三人,同時從沙發上站起身來。


    「神人醒過來了嗎?」


    克蕾兒點頭迴應艾莉絲的問題。


    「嗯嗯,但是好像還有點發燒,現在他正繼續休息。」


    「……這樣啊。總之,他人沒事就好。」


    「居、居然讓本小姐這麽擔心掛念,這家夥還是一樣讓人頭疼呢!」


    琳絲蕾坐立難安地用食指互相繞著圈圈。


    「……這次真是多虧了有愛思特在,畢竟憑我的術式無法解開那種烙印所產生的詛咒。」


    菲雅娜麵露嚴肅的表情,和其他兩人鬆了一口氣、顯得安心的樣子形成對比。


    菲雅娜原本是高居〈種儀院〉排行第二的姬巫女,她的力量即使和專門負責解咒的現任姬巫女相比,也絕對不會遜色。


    但是,那個蓮·阿休貝爾打在神人身上的〈暗之烙印〉,卻是傾盡菲雅娜之力也解除不了的強力詛咒。


    要是那個時候,愛思特沒有犧牲她自己的話——


    神人的肉體將會完全遭受詛咒侵蝕,最慘的情況下還可能會喪命。


    「我查閱過多方資料,但就是查不出那是哪一種詛咒。」


    隻見菲雅娜身邊堆滿了厚重的書籍。


    這些關於咒術、咒裝刻印、和精靈的文獻,都是她從學院帶來的。


    「隻是,我到現在都還無法相信呢……」


    艾莉絲輕嚕唇瓣說:


    「那位蓮·阿休貝爾大人,怎麽會做出這種事情——」


    「……就是呀。」克蕾兒也點頭附和。


    最強的劍舞姬——蓮·阿休貝爾。


    她是立誌要成為精靈使的姬巫女們,最憧憬、最崇拜的人物。


    在三年前的精靈劍舞祭上,她的劍舞使無數的少女們為之傾倒。


    克蕾兒和艾莉絲也都因為仰慕凜然強悍的她,而把成為像她一樣的精靈便當成目標,一路克服了學院賦予的嚴格訓練。


    所以,當她們從穆亞·亞蘭詩多口中聽到真相,也就是「蓮·阿休貝爾把〈暗之烙印〉打進神人身上」時,才會一時之間無法置信。


    不過,仔細思考的話就會發現—


    〈根本沒有任何人知道半點關於她的底細呀……〉


    三年前,她在精靈劍舞祭中獲勝之後,對精靈王許下了什麽願望?


    明明得到至高無上的榮譽,卻突然從世人麵前銷聲匿跡,原因何在?


    還有,


    如今她再度迴到這個舞台的理由是什麽?


    縱使人們做出各種千奇百怪的揣測,謠言紛傳,但這些謎團終究沒有被解開。


    同樣成謎的還有——為什麽現居最強精靈使之位的她,要對神人痛下詛咒呢?


    實在令人摸不著頭緒。


    〈難道是想趁主要賽事開始之前,早一步擊潰實力不凡的神人嗎?〉


    不對。如果這個假設成立的話,她應該不必采用詛咒這種兜圈子的方法。


    她隻要憑著壓倒性的力量把神人鏟除就行了——就像穆亞·亞蘭詩多那樣。


    「又沒有證據足以證明,那個戴著麵具的精靈使就是真正的蓮·阿休貝爾。」


    「……這樣的話,那她本人為什麽不出麵澄清呢?」


    「或許,有什麽隱情讓她沒辦法出麵澄清也說不定呀。」


    菲雅娜喃喃低語道。


    「你說有隱情?」


    「咦……我、我什麽都沒有說喔!」


    看到克蕾兒狐疑地皺起眉頭,菲雅娜連忙搖頭否認。


    「如果有冒牌貨膽敢打著蓮·阿休貝爾大人的名號招搖撞騙的話,我可是不會輕易原諒她的。」


    艾莉絲一邊說,一邊伸手握住掛在腰際的劍。


    「我們幹脆自己去找她對質算了——」


    「那是不可能的事。再說,我們根本不知道她人在哪裏呀。」


    克蕾兒搖搖頭,否決艾莉絲那衝動而危險的提議。


    蓮·阿休貝爾所屬的隊伍——耶魯法斯國代表隊〈煉獄使徒〉——好像落腳在這座城樓之外的地方伺機而動,沒有人知道她們在哪裏。


    而且,昨天晚上交戰後就行蹤成謎的穆亞·亞蘭詩多,應該也還沒放棄刺殺克蕾兒等人的念頭,貿然行動實在太危險了。


    「雖然她的目的讓人在意——但是最迫在眉睫的,還是愛思特的問題。」


    克蕾兒轉頭麵向菲雅娜,開口問:「我就開門見山地問羅……我們還有辦法救迴愛思特嗎?」


    「這個嘛……」


    隻見菲雅娜把手托在腮邊,沉吟了一會兒。


    「目前神人的手上遺留有精靈刻印,這表示愛思特並沒有完全消失殆盡。照道理說,隻要等力量恢複就能把她唿喚迴來了。隻是——」


    「隻是什麽?」


    「這隻是我的假設啦——搞不好愛思特現在,正被困在那個詛咒裏也說不定唷。」


    「怎麽說呢?」


    「雖然愛思特傾盡力量把詛咒抑製下來,但還是沒能破壞詛咒的本體。這樣的結果導玫愛思特受到詛咒束縛,現在可能正處於行動受製的狀態。」


    「也就是說……想要拯救愛思特,就得先想辦法解決那個詛咒對吧?」


    艾莉絲認真地點頭附和。


    「有關〈暗之烙印〉的線索,我會設法向〈神儀院〉的熟人打聽看看……不過,其他就得靠神人自己撐過去了;雖然我想他應該不會因為這樣就一蹶不振。」


    「可是,那家夥好像真的很沮喪耶……」


    神人雖然在克蕾兒麵前故作堅強,但是失去愛思特的打擊太大,他終究還是沒辦法隱藏住受傷的情緒。


    看他的樣子,應該需要好一段時間才能重新振作起來。


    「那個……我們有沒有辦法為他做些什麽呢?」


    琳絲蕾提出疑問。


    「真要說的話,倒也不是沒有啦……」


    「咦,真的嗎?」「是什麽事?」「不、不要再賣關子了,快點告訴我們呀。」


    聞言,克蕾兒等人顧不得形象,一齊湊到菲雅娜麵前。


    菲雅娜歎了口氣說:


    「……雖然對情敵雪中送炭很不是滋味,我還是說羅。」


    她一邊碎嘴念著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台詞,一邊——


    把現在她們幾個能為神人做的事,教給了克蕾兒等人。


    「…………咦!」


    聽到一半,三人的臉頰驀地羞得通紅。


    「等、等一下!那種事情……我怎麽可能做得出來嘛!」


    「就、就是說呀!身為一名騎士,我絕不容許自己做出那種……傷風敗俗的事。」


    「再怎麽說,我也是高風亮節的勞倫弗洛斯特家族的長女耶!」


    克蕾兒等人異口同聲地提出抗議。


    「是喔——意思就是說,你們不想幫助神人,讓他重新振作起精神羅?」


    菲雅娜一針見血地比出食指說。


    「這、這個嘛……」


    「才沒有這迴事呢——」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啦,隻是……」


    三人依舊紅著臉,忸忸怩怩地迴答不出個所以然。


    見狀,菲雅娜有些壞心眼地微笑著繼續說:


    「那就這麽決定羅。我的包包裏有我帶來的各種儀式用道具,你們就盡管拿去用吧!」


    她一邊說,一邊從旅行袋裏陸續取出各式五花八門的服裝和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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