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問題兒童都來自異世界? 作者：龍之湖太郎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十六夜吃完早餐之後，由於被派出去購買茶點的年長組孩子還沒迴來，因此他決定先去參觀農園。途中，他跨越由水樹供給的水道，並穿過內側的雜木林。
等到脫離雜木林的樹叢，視野擴展開來之後，一片所見之處全都呈現焦茶色的肥沃大地迎接著十六夜。和隻看得到沙塵和碎石的一個月前相比，這簡直是超出想像的變化，讓十六夜不禁驚訝地開口說道：
「哦…………還真驚人，真的培育出農園的土壤了。」
十六夜在原地屈膝蹲下，手掌貼地握住柔軟的土壤。
含有充分濕度和營養的土壤鬆軟得即使用手也可以挖開，拿在手中可以感覺出沉甸甸的重量。這裏已經被改造成建立農園所需的理想環境。
尤其是土壤中包含的營養素，除非能湊齊各種生物和環境條件，否則無法複蘇。要把那片徹底荒廢的土地恢複到這種程度，想來並非易事吧。
當十六夜正打算以散步心情稍微走走看看時，背後的雜木林中傳來莉莉的聲音。
「啊，十六夜大人！您來參觀農園了嗎！」
「嗯，雖然之前就已經有聽說過了，不過還真的是培育出了很不錯的土壤呢。」
「是的！接下來隻要等待種子和秧苗送到就好！」
莉莉豎起狐耳，開心迴應。
此時肥沃土壤這邊正好揚起一陣風，撫過兩人臉頰，然後吹往雜木林。
這已經不是以前那種幹燥的風，一股農園特有，含有豐富濕氣的土壤味道刺激著兩人的鼻腔。這正可以稱之為土地的氣息。
莉莉用力吸氣讓吹過農園的風漲滿胸口，然後帶著熱意唿了口氣。
「風裏……有水的味道。」
「嗯。」
「也有土壤的味道。」
「是呀。」
「有活著的土地的味道……！」
莉莉的語氣顯示出她厭動到了極點。雖然她已經對十六夜表達過如繁星般多的感謝發言，然而她內心或許滿溢著認為即使說再多次依然不夠的情感吧？
十六夜看了肥沃的土壤一眼，露出揶揄般的笑容。
「像這樣重新觀察之後，才發現這裏真的很廣闊。光靠你們這些小不點們，有辦法照顧這麽棒的土地嗎？」
「這件事無須擔心，主子。」
這時蕾蒂西亞也從雜木林中現身，手上還提著裝有茶葉和茶點的籃子。大概是去跑腿的年長組孩子已經迴來，所以她跑來找十六夜吧。
十六夜歪著頭反問剛才發言的意義：
「我是有聽說過莉莉出身於負責管理農園的家係，不過你那樣說是什麽意思？」
「沒錯，其實這個莉莉正是出身於與稻荷神相關的豐饒一族，也是代代掌管共同體農園的家係之獨生女。」
蕾蒂西亞拍拍莉莉的背，她就麵紅狐耳赤地低下頭去。
意料外的迴答讓十六夜也忍不住連連眨眼。
「你說稻荷神……是指稻荷明神嗎？」
「呃……那個……雖然類似但我想還是不一樣。根據我從母親大人那邊聽來的傳承，我們的祖先是獲得宇迦之禦魂神賜予神格的白狐……」
十六夜更加驚訝地瞪大雙眼。
——所謂的宇迦之禦魂神被視為穀物神、商業神、創業神等，是在廣範圍領域都被崇敬信仰的神靈。「宇迦」一詞的原意是「穀物」，一般認為是由於農耕神明信仰往多方麵發展並逐漸廣為流傳，於是宇迦之禦魂神就成為一名在各式領域都獲得信仰的神靈。而莉莉的祖先，據說正是其眷屬。
即使是十六夜原本身處的二〇〇〇年代也因為工業發展，宇迦之禦魂神被當成商業神或地主神等，在各種地方受到祭祀。就連在首都中心地區，將狐狸視為宇迦之禦魂神的使者並供奉其神翕的情形也並不罕見。
十六夜用手摸著下巴，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
「講到宇迦之禦魂神，是伏見稻荷大社的主祭神。既然莉莉的祖先是從那裏獲得神格，那麽應該就是狐神的女官吧……這不是很了不起嗎？你的祖先原本也是『no name』的一員？」
「是……是的。不過那時祖先似乎已經相當年老，所以由後代的我們繼承了農園。在那之後隔了八代都沒有出現足以繼承神格的子孫，然後母親大人成為第九代並繼承神格，直到現在。」
「哦……莉莉的母親嗎？」
十六夜再度環視農園。他看著肥沃的咖啡色土壤，歪著頭發問：
「那，你母親人呢？果然是被魔王給帶走了？」
「…………是的。」
莉莉低下頭，狐狸耳朵也縮了起來。既然是足以獲得神格的人才，魔王當然不可能放過。既然同樣擁有神格的蕾蒂西亞被抓走了，那麽這也是必然的結果吧。
十六夜以視線向蕾蒂西亞詢問莉莉母親的事情，但她卻搖了搖頭。
「我們被分別關入牢獄中，到最後還是無法得知其他人的下落。即使我透過交涉人獲得了自由，然而現狀卻是連魔王的真麵目都不清楚。」
蕾蒂西亞憂鬱地低下頭。她應該也很想知道同誌們的下落吧，然而據說就連身為「階層支配者」的白夜叉都無法猜測出仇敵魔王的真麵目。那麽他們「no name」如果想自己調查這個對手，或許會比想抓住雲朵還要困難吧。
察覺到沉重氣氛的莉莉為了不讓兩人擔心，慌忙開口說道：
「不……不過，即使母親大人不在也沒問題！照顧農園的方法有留下書籍，道具也還都在！所以就算隻有我們也沒問題！」
嗯！莉莉舉起雙手，在胸前用力握拳。
然而十六夜卻繼續雙手抱胸，彷佛完全沒有在聽莉莉說話。
他沉默了一陣子，以添了幾分認真的表情發問：
「……你們一族是宇迦之禦魂神的眷屬沒錯吧？那麽箱庭都市中沒有能與本殿相連的共同體嗎？」
「咦…………呃，是的，我想應該有。雖然不是通往本殿，但黑兔姊姊說過，在南區五位數區域聳立著一座通往天門的靈山……」
「那麽隻要登上那座靈山，直接向宇迦之禦魂神詢問所在地就得了。既然是賜予神格的主祭神，那麽我想至少能掌握眷屬所在的位置。要是一切順利，還可以一並查出魔王的位置和真麵目……哦哦，雖說是老王賣瓜，但這真是個了不起的提案！」
哇哈哈！十六夜縱聲大笑。
莉莉訝異得倒吸了一口氣，使勁甩著兩根尾巴提出反論。
「可……可是，要登上五位數的靈山是非常辛苦的事，怎麽能讓各位費這麽大功夫……」
「話要仔細聽清楚，這是為了探查出魔王真麵目的行動之一，並非全都為了你。」
十六夜灑脫地聳肩。
在一旁的蕾蒂西亞聽了這番話，也認真地開始檢討。
「……說得對，這方法非常有效。箱庭雖然無比廣大，但主祭神應該知道眷屬的下落。」
「是吧？」
「是呀……唉，這真是盲點。一等收獲祭結束，就來著手調查天門吧。」
蕾蒂西亞和十六夜交換了一下視線，對著彼此點點頭。
接著十六夜轉身再度麵對莉莉，對著農園張開雙手，一臉狂傲地笑了。
「就是這麽一迴事。莉莉，不久之後你母親就會迴來，所以在那之前，你得想辦法把農園做出成績。現在的管理人是莉莉你吧？如果以現在這副光景來迎接你母親，一定會被狠狠斥責喔？」
十六夜的笑容裏帶著促狹之意。雖然剛才那番話講得拐彎抹角，然而很明顯他是在為莉莉著想。
莉莉似乎開心又害羞地垂下發紅的狐耳，搖著兩條尾巴道謝：
「……謝謝您，我們會讓農園成功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展現出滿臉笑容的莉莉隨後就轉身背對十六夜他們，跑離現場。目送她身影的蕾蒂西亞嘻嘻笑著把視線放到十六夜身上。
「哎呀哎呀真讓人吃驚。雖然我之前就有這種感覺……不過主子你真的是個相當照顧同伴的人呢。」
「你也太慢發覺了吧，如果我不是那種人，才不會想要出手幫助這種沒落的共同體。」
「嘻嘻，的確。我和莉莉都得感謝主子的善意。」
「沒錯，你們可以哭著感謝我如此善良。」
聽到十六夜故意這麽迴應，蕾蒂西亞也高聲笑了出來。
之後兩人沿著農園旁的小徑前進，來到預定要設置休息區的地方，在桌子旁坐下。白色桌椅還沒有被弄髒，在農園開始正式使用前，即使穿著便服使用應該也不會有問題吧。
蕾蒂西亞從手提的籃子裏拿出茶具準備，十六夜則隨口問了一句：
「不過你的好奇心也實在很旺盛，我的事情聽了又能怎麽樣呢？」
「自然有很多用途。隻要知道主子你的過去，說不定可以掌握一兩個把柄。」
「喔喔，原來如此。不過既然你打著那種主意，就不該事前講出來。」
「哎呀，說得也對。請您忘記我剛剛的發言吧，我的主人。」
手裏忙著拿出茶杯的蕾蒂西亞露出微笑。
無論是讓人不會感覺無聊的對話技巧，還是洗練的舉止動作，蕾蒂西亞都是個有模有樣的女仆，甚至讓人無法相信她原本是個魔王。
對這點感到在意的十六夜以單邊手肘撐住桌麵，對著蕾蒂西亞發問：
「我說，蕾蒂西亞。你原本是魔王吧？那麽果然是因為在恩賜遊戲中落敗，所以才成了『no name』的隸屬？」
「當然不是，我的主人從古至今都隻有你們三人而已。」
「可是我有聽說過，隻要打倒魔王就能根據條件來收服對方。蕾蒂西亞你不是這樣嗎？」
「噢，原來是指這件事。」蕾蒂西亞理解地迴應。
「這個嘛……因為說來話長，這邊我就先簡短說明吧。我發動的『主辦者權限』進入了有點失控的狀態，所以我的情況並不是『因為遊戲破解而被打倒』，正確說法應該是『被遊戲強製切割』。」
「……？那被強製切割的『主辦者權限』怎麽了？」
「直接在失控的狀態下被封印住。在南區……不，我並沒有被告知被封印在哪裏。即使知道，我也不打算解開封印。」
講到這邊，蕾蒂西亞就露出了彷佛期待已久的滿臉笑容。
「好了，那接下來輪到我發問了。」
「我知道啦，你不要催嘛。話說迴來，我的女仆到底想知道什麽事？」
嗯～蕾蒂西亞猶豫了一下。
雖然實際上她想要知道十六夜的出身和私生活的情況，不過這裏她決定以變化球進攻。
「這個嘛……首先，就來聊一下那個耳機吧。那是你的朋友或認識的人製作的東西？」
「才不是什麽朋友之類的密切關係啦。之前我也說過，那隻是以前和我待在同一個機構裏的小不點製作出的實驗性質物品而已。」
「……機構？」
「嗯，是一個收養沒父母的兒童或孤兒的兒童福利機構……講是這樣講，但箱庭裏大概沒有類似的機構吧？」
十六夜煩惱著到底該怎麽說明才好。
另一方麵，蕾蒂西亞則因為自己沒有直接詢問出身而鬆了口氣。雖然即使問了十六夜應該也不會介意，然而她的性格卻對這方麵的禮節相當敏感。
（不……隻要思考一下就知道這沒什麽好奇怪的。像十六夜這種擁有稀少能力的人類，在外界不可能過著正常的生活，更不用說生下他的雙親也不可能維持正常精神狀況……）
——蕾蒂西亞的思考到這邊暫時中斷。
仔細想想，一般的凡夫俗子，能生出十六夜這種才能超乎規格的人類嗎？
據說飛鳥是財界的大小姐。那麽就算她的祖先和曾和非人存在有過關係，其實也不足為奇。畢竟巨大財富的背後總是容易吸引魔性的力量聚集。
至於耀的力量雖然並非先天性，然而根據她父親製造出恩賜一事來推涮，她應該擁有某種術師方麵的血統。
所以蕾蒂西亞才會先入為主地認定十六夜也和其他兩人相同，擁有的才能是來自於血緣。
（雖然還無法完全否定這個可能性……不過傷腦筋，這下我真的很想悶清楚。）
明明很想知道卻不能開口發問。蕾蒂西亞抱著這種焦躁心情，把配茶的芋羊羹塞進嘴裏。
或許是察覺出她的心情吧？
十六夜主動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始講起自己的身世。
「雖然說是機構，不過十二歲之前我一直被當成皮球踢來踢去。噢，可不是被親戚喔！而是從機構到機構，或是從機構到養父母，再從養父母迴到機構。」
「…………？為什麽會那樣？」
「這還用問，當然是因為我太優秀啦。雖然希望領養我為養子的誌願者多如繁星，不過也很快就會在監賞期內退貨。」
雖然十六夜哇哈哈地笑著，然而蕾蒂西亞卻笑不出來，隻能靜靜地把視線朝下。
……不管擁有多麽強大的力量，那時的十六夜依舊隻是一個年幼的小孩。雖說隻是領養他的父母，但像那樣多次更換並不是健全的情況。
蕾蒂西亞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靜靜地聽著十六夜的敘述。
「……總之呢，我從小就充滿服務精神。雖然有求必應，不過看樣子刺激似乎過於強烈，那些主動出麵恕成為我雙親的家夥不管是哪一個，到最後一定都會跪地磕頭對我說：『——拜托你迴機構去吧……！』
就這樣再見了～其中也有那種試圖利用我的有趣家夥，不過到頭來那家夥也以同樣的方式落幕……哼！現在迴想起來，我依然覺得那是個無聊的結局。我都讓他多方利用了，最後卻還是那樣。所以這下惹火了我，就把那家夥的逃稅紀錄和侵占的證據全都奉送給檢調單位和電視公司。」
哼！十六夜不爽地喝了口茶。
看到他的反應，蕾蒂西亞直覺性地理解到……
年幼的十六夜其實對那個試圖利用自己的養父母相當中意，否則他現在不會語氣如此激動地指責對方吧。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呀？噢，應該是十歲左右沒錯。在那之後，我就把那些試圖利用我才接近的家夥們一個不留地打進地獄，不過這樣做也隻有剛開始時會覺得有趣。我是藉此賺了不少資金，但也很快就膩了。就這樣，當我終於沒事可幹時——我好像……拿這些收集到的資金來舉辦了一場遊戲？」
「遊戲？」
「對。嗯，就是類似恩賜遊戲的東西啦，而且獎金也給得毫不手軟。規則隻有一個，『在一星期以內找到我』，很簡單吧？」
「嗯……是呀。」
「我把拿來當獎金的一疊疊鈔票堆成小山，和注明規則的紙張一起拍照後拿到網路上四處散發。結果那些傻瓜就紛紛開始蠢動，還引起一小股騷動……然而這也隻有耐開始時會覺得有趣。結果大部分的家夥才三天就放棄，還講什麽『太難了』、『給點提示』、『主辦者根本不想讓人贏』之類的任性抱怨。」
十六夜不怎麽高興地聳聳肩。
到此蕾蒂西亞總算放鬆表情，開口調侃十六夜。
「不不，這是主子你不好。如果想主辦一場
好遊戲，那麽就該嚴格挑選參加者。雖然我不知道網路是什麽東西，但簡單來說就是廣告塔之類的東西吧？如果在那裏大肆展示獎品並讓人自由參加，隻會引來一大群粗劣的參加者，這就是所謂的自明之理。」
「哈，這下我還真找不出理由反駁。請看在那時我隻是個小鬼的分上放過這一點吧。」
這確實的指責讓十六夜麵露苦笑。
他倒了第二杯綠茶，以彷佛帶點憂鬱的眼神繼續敘違幼時往事。
「——遊戲中我躲藏的地點，是遠離人煙的深山。我把裝滿三十個公事包的錢堆在那邊等待，然而卻一直沒有人來。而且那時是夏末，濕度很高睡袋也很惡心地發臭，甚至還碰上了暴風雨來襲。在深山中聽到那轟隆作響的雷鳴聲，讓我覺得難怪從前打雷會被當成是神明造成的現象。雖然這身體就算被劈中也不會死，然而那仍然具備讓一個小孩感受到某種巨大存在的魔力。」
「…………」
「在那陣暴風雨中，當我終於領悟到不可能出現破解者時，就讓我覺得一切都很蠢。要求我給提示所以給了，結果卻沒人看懂；為了被發現，我經常會一個人去亂晃，結果也沒被發現。雖然我還是個小孩，但還是很氣憤，覺得這些混帳的眼睛是退化成嶸螈了嗎！到最後我終於無法繼續克製，開始打起『這樣一來幹脆把一半世界毀滅算了』的主意，握著拳發著抖迴到藏身處時……」
——對，在那雷聲大作風暴肆虐的深山中，逆廻十六夜遇上了新的邂逅。
「舍棄家族、友人、財產，以及世界的一切，前來箱庭」。
即使是迴應了這種召喚的十六夜，在故鄉也曾經碰上唯一一次讓他無法忘懷的相逢。
就是和那個人——金絲雀的邂逅。
*
十六夜聽著巴士因暴風雨而發出的嘎吱聲，伸手抹去車窗上的結霜。看來暴風雨直接襲向了這個區域。下巴士時司機再三囑咐他應該要立刻避難，但實在太煩人了，所以十六夜完全不理會對方。
他利用深山中廢棄的設施作為藏身處。十六夜從已鋪裝的道路拐向岔路，沿著山路往上爬。這裏原本似乎要作為老人安養設施，然而預估會進行的高速道路開發計劃卻遭受挫折，因此被這樣直接棄置於山中，並沒有另行拆除。
十六夜走完因為大雨而狀況更差的山路，關上廢墟那扇已經產生裂痕的玻璃門。
他拿起掛在斷掉柱子上的毛巾擦頭，點亮事前準備好的提燈。
藉著提燈光線確認手表之後，顯示目前時間是23:56。得知隻剩下短短四分鍾時限就要截止，藏不住心中失落的年幼十六夜歎了口氣。
「……現在23:56。發現我的人為零。」
「——現在23:57。發現你的人有一。」
這樣應該算是破解了遊戲吧——聽到現場突然響起以這種輕鬆語調對自己說話的聲音，十六夜趕緊轉過身子，同時把背部貼向牆壁，提高警戒心。
那是女性的聲音。擁有音調宛如在歌唱的入侵者正屏息躲在黑暗中的另一側。
十六夜原本想要躡足靠近對方……但仔細一想就察覺到沒有必要這樣做的他聳了聳肩。
「……嗯，沒錯。你是成功破解這遊戲的人。身為主辦人的我要祝賀你，你就快點滾出來吧。」
「……這個主辦人的嘴巴還真是不客氣呢。」
雖然語氣裏帶著不以為然，然而就連這樣，聽在耳裏仍舊很舒服。
每聽到一字一句，十六夜就覺得自己對這名女性的好奇心更加強烈。
「話說迴來有必要自我介紹嗎？『十六夜小弟』？」
「……哦？真虧你有查出來。」
「這還用說。這是為了找出你的遊戲，從你是誰這點開始著手，是理所當然的做法。」
哼哼，語帶得意的講話聲響起。
「不過啊，真沒想到世界上會生出你這種問題兒童。福利機構輪過二十四處，養父母換過三十一個家庭，其中檢舉收養者私下犯罪的次數則是二十一次。現在無論是哪個機構或家族都持續拒絕接受你。」
「好像是那樣沒錯。不過，也虧你敢來找這種壞小鬼。明明我為了對付入侵者，在廢墟中設置了數量堆積如山的陷阱啊。」
「噢，嗯。那種程度不成問題。不過鋼琴線對其他人太過危險，所以我就拆了。」
鋼琴線被丟到了十六夜的腳邊。
這是原本設置在公事包隱藏地點的陷阱。而且因為位於廢墟的最深處，所以設置地點既陰暗又很難以確認……不對，比起這些事情……
「……你居然沒有隻拿了錢就走。」
「因為我是對你有興趣所以才來的呀。」
「這不是當然的嗎？」開朗的笑聲在陰暗的廢墟中迴響著。
「……也是啦，其他的參加者似乎都在拚命尋找這些錢的下落，他們似乎打算從照片分析出錢的隱藏地點。」
「因為那本來就是將意圖如此導向的照片。拍照時我故意讓背景的海岸線也被一並照入，不過再怎麽說那樣也太簡單，而且主旨錯誤。」
「不過，畢竟有那麽多錢，小孩子一個人來搬運不是很辛苦嗎？」
「那也是欺敵的手法之一。除此之外，我還準備了其他幾個誤導用的線索，結果無論是哪個家夥都簡單上當！我該更嚴格挑選參加者才對。」
嘖！十六夜煩躁地咂舌。
結果黑暗中卻傳來像是在揶揄他的嘻嘻笑聲。
「同感。那種做法即使湊到數量但品質也會下降，更無法創造出高潮。既然要在網路上進行大規模的宣傳，就應該從『尋找獎品內容』這種試驗性的遊戲開始。如此一來不但可以篩選參加者，而且在表演效果上的可信性也會提高。這次遊戲的最大缺點……應該就是你讓大部分的人認定『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擁有這麽多錢的小鬼？耍人啊，』這一點吧？」
對方發出了宛如歌聲的悅耳笑聲。
十六夜有點不高興，但這番話有值得參考之處，因此他並沒有開口說什麽。
伴隨著鞋跟敲打地板的叩叩聲響，神秘女性逐漸靠近。十六夜舉起提燈一照，女性的全身樣貌就清楚地映入他的眼中。
確認女性外表之後，十六夜以頗不以為然的語氣發問：
「……喂，你穿這樣爬山？」
「當然，這可是我的決勝服裝呢。」
話聲剛落，女性就手叉腰擺了個姿勢。
女性在白色長外套下穿著紅紫色的細肩帶背心，搭配著有跟的黑色長靴。特別會讓人留下印象的部分，應該是那對左右呈現對稱的貝殼耳環吧。因為大部分的左旋貝殼都是在基因異常下才會出現的東西，可說非常罕見。
被燈光照亮的臉孔出乎意料是個美女，帶著波浪的金色短發更襯托出那工整又秀氣的五官。至於年齡，即使把標準提高也像是二十代前半。
「……沒想到你這麽年輕呢，阿姨。」
「哈哈！說我年輕還叫我阿姨，你真是惡毒啊十六夜小弟。你應該要基於尊崇、敬意和敗北感來尊稱我為『金絲雀姊姊』才對。」
——十六夜的眉毛跳了一下。
同時他收起先前的親切態度，對著金絲雀放出彷佛能傷人的敵意。
「……剛剛那句話我可無法隨便聽聽就算了。『基於敗北感』到底是什麽意思？金絲雀阿姨。我是主辦人，你是挑戰者。那麽你應該要恭敬地向我領取獎金，這樣才合情合理吧？」
十六夜表現出簡直不像個年幼兒童的無畏態度，眼中也閃耀出銳利光芒。
然而金絲雀卻垂下了肩膀，
表現出極為明顯的失望態度。
「……我說啊，十六夜小弟。我反過來問你，你為什麽要主辦這場遊戲？」
「什麽？」
「雖然我認為應該不可能……不過你該不會是基於『希望世界上有哪個人可以找到自己』——這種無聊到家的感傷主義而主辦了這場遊戲吧？」
這瞬間，金絲雀的眼神射穿了十六夜。
……起碼十六夜本人產生了這種錯覺。
「如果真是這樣，就是我給了你過高的評價。所以我可以老實道歉，『對不起，我不該以平等態度對你，也不該對一個小孩子的遊戲如此認真』。」
到底是怎麽樣？金絲雀皺起那端整的眉毛發問。
一時啞口無言的十六夜凝視著金絲雀。
（我……舉辦這場遊戲的理由？）
「希望別人發現自己？」——怎麽可能，十六夜全力搖晃自己的腦袋。自己並不是基於那種無聊到家的理由才舉辦遊戲，光是想像都讓他起了雞皮疙瘩。
那麽是為什麽？十六夜思考之後還是沒有答案。
金絲雀用力往後仰，張開雙手。一股強烈入廢墟外肆虐風雨般的陣風吹起她的長外套，讓實際嬌小的她看起來卻很龐大。
「不是吧？十六複小弟。你之所以舉辦遊戲，並不是為了那種渺小又脆弱的理由。你寫下的那封信絕不是迷路兒童的申報書，反而應該是在更強烈的意誌下撰寫出的一封挑戰狀。」
「…………」
「你追求的是能與自己相媲美的強大挑戰者吧？這場遊戲正是為了要找出那樣的人。然而參加者卻全都是一些跟路人甲沒兩樣的凡夫俗子……我說，十六夜小弟。你之所以感到不安和憤怒，並不是因為沒有出現破解者，而是因為你原本想舉辦一場讓人情緒高漲，熱血沸騰的遊戲，然而實際上的遊戲水準卻過於低落而無法成功。」
「…………嗚……！」
碰！火大又焦躁的十六夜踏穿了地板。
大概是因為她的發言說到了他的痛處吧。不像是十歲少年的強大腳力讓整棟廢墟都跟著搖晃，激烈的風雨從崩塌的牆壁缺口處吹入屋內。
金絲雀並沒有對威嚇感到畏懼，她背對閃電，一步又一步地開始靠近十六夜。
「我再說一次，我是勝利者，而你是敗北者。這場爭執是由你提出戰書，而由我接下。既然現在已經出現了破解者，你有義務以主辦人的身分來讚揚勝利者。無法辦到這種事的人，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擔任主辦者。」
叩！踩著靴子後跟的金絲雀來到十六夜的麵前。明明是個嬌小的女性，但現在她的身影看起來卻非常龐大。年幼的十六夜退後一步，以苦悶的語調拋下一句話。
「……你意思是要我認輸？」
「沒錯。然後以主辦者的身分，發表由破解者勝利的宣言。這樣一來這場遊戲就結束了。」
「………………」
「等你的遊戲結束之後……就和我來開始下一場遊戲吧。」
——啥？十六夜像是遭受突襲般地發出了傻楞的叫聲。
金絲雀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沒錯，就是下一場遊戲。也好，下一次就由我來擔任主辦者吧。隻要使用你準備好的金錢，就可以籌備出還不錯的舞台……嘻嘻，就由我來讓你見識看看，什麽才叫做真正的『主辦者』吧。」
如何？金絲雀歪著頭發問。因為話題往意外的方向延燒，讓十六夜楞楞地張開口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他就這樣傻著眼望著金絲雀好一陣子之後——才像是突然想到那般，開口喃喃問道：
「那麽……遊戲的獎品是？」
「獎品？」
「嗯。既然是隻有我們兩人參加的遊戲，就不需要剛才討論過的那些事前準備之類吧？」
「嗯～說得也對……那麽就這樣吧？」
金絲雀彎下膝蓋，配合十六夜的視線高度。
接著她讓彼此額頭相碰，以彷佛在惡作劇的語調告訴十六夜：
「如果我獲勝……我可以得到一個講話很衝的兒子。」
「————」
「如果你獲勝……那我就一輩子當你的玩伴。附加條件是還會另外準備很棒的棲身之處。」
怎麽樣呢？金絲雀微笑著發問。
十六夜以為難的表情雙手抱胸煩惱了好一陣子之後，以大搖大擺的態度點了點頭。
「……真沒辦法。這場爛遊戲的勝利者是你，金絲雀。」
「謝謝，接下來換我以『主辦人』身分來邀請你吧。」
金絲雀這麽說完，就拉起十六夜的手，牽著年幼的他往前走。
——兩人的遊戲持續了差不多兩年。
他們越過國境，橫渡大陸，去找尋伊瓜蘇瀑布的魔鬼，還確認過世界的盡頭……最後，兩人到達了一個福利機構。
「aria寄養之家」——這就是隻為了接納十六夜而成立的兒童福利機構。
等到脫離雜木林的樹叢，視野擴展開來之後，一片所見之處全都呈現焦茶色的肥沃大地迎接著十六夜。和隻看得到沙塵和碎石的一個月前相比，這簡直是超出想像的變化，讓十六夜不禁驚訝地開口說道：
「哦…………還真驚人，真的培育出農園的土壤了。」
十六夜在原地屈膝蹲下，手掌貼地握住柔軟的土壤。
含有充分濕度和營養的土壤鬆軟得即使用手也可以挖開，拿在手中可以感覺出沉甸甸的重量。這裏已經被改造成建立農園所需的理想環境。
尤其是土壤中包含的營養素，除非能湊齊各種生物和環境條件，否則無法複蘇。要把那片徹底荒廢的土地恢複到這種程度，想來並非易事吧。
當十六夜正打算以散步心情稍微走走看看時，背後的雜木林中傳來莉莉的聲音。
「啊，十六夜大人！您來參觀農園了嗎！」
「嗯，雖然之前就已經有聽說過了，不過還真的是培育出了很不錯的土壤呢。」
「是的！接下來隻要等待種子和秧苗送到就好！」
莉莉豎起狐耳，開心迴應。
此時肥沃土壤這邊正好揚起一陣風，撫過兩人臉頰，然後吹往雜木林。
這已經不是以前那種幹燥的風，一股農園特有，含有豐富濕氣的土壤味道刺激著兩人的鼻腔。這正可以稱之為土地的氣息。
莉莉用力吸氣讓吹過農園的風漲滿胸口，然後帶著熱意唿了口氣。
「風裏……有水的味道。」
「嗯。」
「也有土壤的味道。」
「是呀。」
「有活著的土地的味道……！」
莉莉的語氣顯示出她厭動到了極點。雖然她已經對十六夜表達過如繁星般多的感謝發言，然而她內心或許滿溢著認為即使說再多次依然不夠的情感吧？
十六夜看了肥沃的土壤一眼，露出揶揄般的笑容。
「像這樣重新觀察之後，才發現這裏真的很廣闊。光靠你們這些小不點們，有辦法照顧這麽棒的土地嗎？」
「這件事無須擔心，主子。」
這時蕾蒂西亞也從雜木林中現身，手上還提著裝有茶葉和茶點的籃子。大概是去跑腿的年長組孩子已經迴來，所以她跑來找十六夜吧。
十六夜歪著頭反問剛才發言的意義：
「我是有聽說過莉莉出身於負責管理農園的家係，不過你那樣說是什麽意思？」
「沒錯，其實這個莉莉正是出身於與稻荷神相關的豐饒一族，也是代代掌管共同體農園的家係之獨生女。」
蕾蒂西亞拍拍莉莉的背，她就麵紅狐耳赤地低下頭去。
意料外的迴答讓十六夜也忍不住連連眨眼。
「你說稻荷神……是指稻荷明神嗎？」
「呃……那個……雖然類似但我想還是不一樣。根據我從母親大人那邊聽來的傳承，我們的祖先是獲得宇迦之禦魂神賜予神格的白狐……」
十六夜更加驚訝地瞪大雙眼。
——所謂的宇迦之禦魂神被視為穀物神、商業神、創業神等，是在廣範圍領域都被崇敬信仰的神靈。「宇迦」一詞的原意是「穀物」，一般認為是由於農耕神明信仰往多方麵發展並逐漸廣為流傳，於是宇迦之禦魂神就成為一名在各式領域都獲得信仰的神靈。而莉莉的祖先，據說正是其眷屬。
即使是十六夜原本身處的二〇〇〇年代也因為工業發展，宇迦之禦魂神被當成商業神或地主神等，在各種地方受到祭祀。就連在首都中心地區，將狐狸視為宇迦之禦魂神的使者並供奉其神翕的情形也並不罕見。
十六夜用手摸著下巴，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
「講到宇迦之禦魂神，是伏見稻荷大社的主祭神。既然莉莉的祖先是從那裏獲得神格，那麽應該就是狐神的女官吧……這不是很了不起嗎？你的祖先原本也是『no name』的一員？」
「是……是的。不過那時祖先似乎已經相當年老，所以由後代的我們繼承了農園。在那之後隔了八代都沒有出現足以繼承神格的子孫，然後母親大人成為第九代並繼承神格，直到現在。」
「哦……莉莉的母親嗎？」
十六夜再度環視農園。他看著肥沃的咖啡色土壤，歪著頭發問：
「那，你母親人呢？果然是被魔王給帶走了？」
「…………是的。」
莉莉低下頭，狐狸耳朵也縮了起來。既然是足以獲得神格的人才，魔王當然不可能放過。既然同樣擁有神格的蕾蒂西亞被抓走了，那麽這也是必然的結果吧。
十六夜以視線向蕾蒂西亞詢問莉莉母親的事情，但她卻搖了搖頭。
「我們被分別關入牢獄中，到最後還是無法得知其他人的下落。即使我透過交涉人獲得了自由，然而現狀卻是連魔王的真麵目都不清楚。」
蕾蒂西亞憂鬱地低下頭。她應該也很想知道同誌們的下落吧，然而據說就連身為「階層支配者」的白夜叉都無法猜測出仇敵魔王的真麵目。那麽他們「no name」如果想自己調查這個對手，或許會比想抓住雲朵還要困難吧。
察覺到沉重氣氛的莉莉為了不讓兩人擔心，慌忙開口說道：
「不……不過，即使母親大人不在也沒問題！照顧農園的方法有留下書籍，道具也還都在！所以就算隻有我們也沒問題！」
嗯！莉莉舉起雙手，在胸前用力握拳。
然而十六夜卻繼續雙手抱胸，彷佛完全沒有在聽莉莉說話。
他沉默了一陣子，以添了幾分認真的表情發問：
「……你們一族是宇迦之禦魂神的眷屬沒錯吧？那麽箱庭都市中沒有能與本殿相連的共同體嗎？」
「咦…………呃，是的，我想應該有。雖然不是通往本殿，但黑兔姊姊說過，在南區五位數區域聳立著一座通往天門的靈山……」
「那麽隻要登上那座靈山，直接向宇迦之禦魂神詢問所在地就得了。既然是賜予神格的主祭神，那麽我想至少能掌握眷屬所在的位置。要是一切順利，還可以一並查出魔王的位置和真麵目……哦哦，雖說是老王賣瓜，但這真是個了不起的提案！」
哇哈哈！十六夜縱聲大笑。
莉莉訝異得倒吸了一口氣，使勁甩著兩根尾巴提出反論。
「可……可是，要登上五位數的靈山是非常辛苦的事，怎麽能讓各位費這麽大功夫……」
「話要仔細聽清楚，這是為了探查出魔王真麵目的行動之一，並非全都為了你。」
十六夜灑脫地聳肩。
在一旁的蕾蒂西亞聽了這番話，也認真地開始檢討。
「……說得對，這方法非常有效。箱庭雖然無比廣大，但主祭神應該知道眷屬的下落。」
「是吧？」
「是呀……唉，這真是盲點。一等收獲祭結束，就來著手調查天門吧。」
蕾蒂西亞和十六夜交換了一下視線，對著彼此點點頭。
接著十六夜轉身再度麵對莉莉，對著農園張開雙手，一臉狂傲地笑了。
「就是這麽一迴事。莉莉，不久之後你母親就會迴來，所以在那之前，你得想辦法把農園做出成績。現在的管理人是莉莉你吧？如果以現在這副光景來迎接你母親，一定會被狠狠斥責喔？」
十六夜的笑容裏帶著促狹之意。雖然剛才那番話講得拐彎抹角，然而很明顯他是在為莉莉著想。
莉莉似乎開心又害羞地垂下發紅的狐耳，搖著兩條尾巴道謝：
「……謝謝您，我們會讓農園成功恢複成原來的樣子……！」
展現出滿臉笑容的莉莉隨後就轉身背對十六夜他們，跑離現場。目送她身影的蕾蒂西亞嘻嘻笑著把視線放到十六夜身上。
「哎呀哎呀真讓人吃驚。雖然我之前就有這種感覺……不過主子你真的是個相當照顧同伴的人呢。」
「你也太慢發覺了吧，如果我不是那種人，才不會想要出手幫助這種沒落的共同體。」
「嘻嘻，的確。我和莉莉都得感謝主子的善意。」
「沒錯，你們可以哭著感謝我如此善良。」
聽到十六夜故意這麽迴應，蕾蒂西亞也高聲笑了出來。
之後兩人沿著農園旁的小徑前進，來到預定要設置休息區的地方，在桌子旁坐下。白色桌椅還沒有被弄髒，在農園開始正式使用前，即使穿著便服使用應該也不會有問題吧。
蕾蒂西亞從手提的籃子裏拿出茶具準備，十六夜則隨口問了一句：
「不過你的好奇心也實在很旺盛，我的事情聽了又能怎麽樣呢？」
「自然有很多用途。隻要知道主子你的過去，說不定可以掌握一兩個把柄。」
「喔喔，原來如此。不過既然你打著那種主意，就不該事前講出來。」
「哎呀，說得也對。請您忘記我剛剛的發言吧，我的主人。」
手裏忙著拿出茶杯的蕾蒂西亞露出微笑。
無論是讓人不會感覺無聊的對話技巧，還是洗練的舉止動作，蕾蒂西亞都是個有模有樣的女仆，甚至讓人無法相信她原本是個魔王。
對這點感到在意的十六夜以單邊手肘撐住桌麵，對著蕾蒂西亞發問：
「我說，蕾蒂西亞。你原本是魔王吧？那麽果然是因為在恩賜遊戲中落敗，所以才成了『no name』的隸屬？」
「當然不是，我的主人從古至今都隻有你們三人而已。」
「可是我有聽說過，隻要打倒魔王就能根據條件來收服對方。蕾蒂西亞你不是這樣嗎？」
「噢，原來是指這件事。」蕾蒂西亞理解地迴應。
「這個嘛……因為說來話長，這邊我就先簡短說明吧。我發動的『主辦者權限』進入了有點失控的狀態，所以我的情況並不是『因為遊戲破解而被打倒』，正確說法應該是『被遊戲強製切割』。」
「……？那被強製切割的『主辦者權限』怎麽了？」
「直接在失控的狀態下被封印住。在南區……不，我並沒有被告知被封印在哪裏。即使知道，我也不打算解開封印。」
講到這邊，蕾蒂西亞就露出了彷佛期待已久的滿臉笑容。
「好了，那接下來輪到我發問了。」
「我知道啦，你不要催嘛。話說迴來，我的女仆到底想知道什麽事？」
嗯～蕾蒂西亞猶豫了一下。
雖然實際上她想要知道十六夜的出身和私生活的情況，不過這裏她決定以變化球進攻。
「這個嘛……首先，就來聊一下那個耳機吧。那是你的朋友或認識的人製作的東西？」
「才不是什麽朋友之類的密切關係啦。之前我也說過，那隻是以前和我待在同一個機構裏的小不點製作出的實驗性質物品而已。」
「……機構？」
「嗯，是一個收養沒父母的兒童或孤兒的兒童福利機構……講是這樣講，但箱庭裏大概沒有類似的機構吧？」
十六夜煩惱著到底該怎麽說明才好。
另一方麵，蕾蒂西亞則因為自己沒有直接詢問出身而鬆了口氣。雖然即使問了十六夜應該也不會介意，然而她的性格卻對這方麵的禮節相當敏感。
（不……隻要思考一下就知道這沒什麽好奇怪的。像十六夜這種擁有稀少能力的人類，在外界不可能過著正常的生活，更不用說生下他的雙親也不可能維持正常精神狀況……）
——蕾蒂西亞的思考到這邊暫時中斷。
仔細想想，一般的凡夫俗子，能生出十六夜這種才能超乎規格的人類嗎？
據說飛鳥是財界的大小姐。那麽就算她的祖先和曾和非人存在有過關係，其實也不足為奇。畢竟巨大財富的背後總是容易吸引魔性的力量聚集。
至於耀的力量雖然並非先天性，然而根據她父親製造出恩賜一事來推涮，她應該擁有某種術師方麵的血統。
所以蕾蒂西亞才會先入為主地認定十六夜也和其他兩人相同，擁有的才能是來自於血緣。
（雖然還無法完全否定這個可能性……不過傷腦筋，這下我真的很想悶清楚。）
明明很想知道卻不能開口發問。蕾蒂西亞抱著這種焦躁心情，把配茶的芋羊羹塞進嘴裏。
或許是察覺出她的心情吧？
十六夜主動有一搭沒一搭地開始講起自己的身世。
「雖然說是機構，不過十二歲之前我一直被當成皮球踢來踢去。噢，可不是被親戚喔！而是從機構到機構，或是從機構到養父母，再從養父母迴到機構。」
「…………？為什麽會那樣？」
「這還用問，當然是因為我太優秀啦。雖然希望領養我為養子的誌願者多如繁星，不過也很快就會在監賞期內退貨。」
雖然十六夜哇哈哈地笑著，然而蕾蒂西亞卻笑不出來，隻能靜靜地把視線朝下。
……不管擁有多麽強大的力量，那時的十六夜依舊隻是一個年幼的小孩。雖說隻是領養他的父母，但像那樣多次更換並不是健全的情況。
蕾蒂西亞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靜靜地聽著十六夜的敘述。
「……總之呢，我從小就充滿服務精神。雖然有求必應，不過看樣子刺激似乎過於強烈，那些主動出麵恕成為我雙親的家夥不管是哪一個，到最後一定都會跪地磕頭對我說：『——拜托你迴機構去吧……！』
就這樣再見了～其中也有那種試圖利用我的有趣家夥，不過到頭來那家夥也以同樣的方式落幕……哼！現在迴想起來，我依然覺得那是個無聊的結局。我都讓他多方利用了，最後卻還是那樣。所以這下惹火了我，就把那家夥的逃稅紀錄和侵占的證據全都奉送給檢調單位和電視公司。」
哼！十六夜不爽地喝了口茶。
看到他的反應，蕾蒂西亞直覺性地理解到……
年幼的十六夜其實對那個試圖利用自己的養父母相當中意，否則他現在不會語氣如此激動地指責對方吧。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呀？噢，應該是十歲左右沒錯。在那之後，我就把那些試圖利用我才接近的家夥們一個不留地打進地獄，不過這樣做也隻有剛開始時會覺得有趣。我是藉此賺了不少資金，但也很快就膩了。就這樣，當我終於沒事可幹時——我好像……拿這些收集到的資金來舉辦了一場遊戲？」
「遊戲？」
「對。嗯，就是類似恩賜遊戲的東西啦，而且獎金也給得毫不手軟。規則隻有一個，『在一星期以內找到我』，很簡單吧？」
「嗯……是呀。」
「我把拿來當獎金的一疊疊鈔票堆成小山，和注明規則的紙張一起拍照後拿到網路上四處散發。結果那些傻瓜就紛紛開始蠢動，還引起一小股騷動……然而這也隻有耐開始時會覺得有趣。結果大部分的家夥才三天就放棄，還講什麽『太難了』、『給點提示』、『主辦者根本不想讓人贏』之類的任性抱怨。」
十六夜不怎麽高興地聳聳肩。
到此蕾蒂西亞總算放鬆表情，開口調侃十六夜。
「不不，這是主子你不好。如果想主辦一場
好遊戲，那麽就該嚴格挑選參加者。雖然我不知道網路是什麽東西，但簡單來說就是廣告塔之類的東西吧？如果在那裏大肆展示獎品並讓人自由參加，隻會引來一大群粗劣的參加者，這就是所謂的自明之理。」
「哈，這下我還真找不出理由反駁。請看在那時我隻是個小鬼的分上放過這一點吧。」
這確實的指責讓十六夜麵露苦笑。
他倒了第二杯綠茶，以彷佛帶點憂鬱的眼神繼續敘違幼時往事。
「——遊戲中我躲藏的地點，是遠離人煙的深山。我把裝滿三十個公事包的錢堆在那邊等待，然而卻一直沒有人來。而且那時是夏末，濕度很高睡袋也很惡心地發臭，甚至還碰上了暴風雨來襲。在深山中聽到那轟隆作響的雷鳴聲，讓我覺得難怪從前打雷會被當成是神明造成的現象。雖然這身體就算被劈中也不會死，然而那仍然具備讓一個小孩感受到某種巨大存在的魔力。」
「…………」
「在那陣暴風雨中，當我終於領悟到不可能出現破解者時，就讓我覺得一切都很蠢。要求我給提示所以給了，結果卻沒人看懂；為了被發現，我經常會一個人去亂晃，結果也沒被發現。雖然我還是個小孩，但還是很氣憤，覺得這些混帳的眼睛是退化成嶸螈了嗎！到最後我終於無法繼續克製，開始打起『這樣一來幹脆把一半世界毀滅算了』的主意，握著拳發著抖迴到藏身處時……」
——對，在那雷聲大作風暴肆虐的深山中，逆廻十六夜遇上了新的邂逅。
「舍棄家族、友人、財產，以及世界的一切，前來箱庭」。
即使是迴應了這種召喚的十六夜，在故鄉也曾經碰上唯一一次讓他無法忘懷的相逢。
就是和那個人——金絲雀的邂逅。
*
十六夜聽著巴士因暴風雨而發出的嘎吱聲，伸手抹去車窗上的結霜。看來暴風雨直接襲向了這個區域。下巴士時司機再三囑咐他應該要立刻避難，但實在太煩人了，所以十六夜完全不理會對方。
他利用深山中廢棄的設施作為藏身處。十六夜從已鋪裝的道路拐向岔路，沿著山路往上爬。這裏原本似乎要作為老人安養設施，然而預估會進行的高速道路開發計劃卻遭受挫折，因此被這樣直接棄置於山中，並沒有另行拆除。
十六夜走完因為大雨而狀況更差的山路，關上廢墟那扇已經產生裂痕的玻璃門。
他拿起掛在斷掉柱子上的毛巾擦頭，點亮事前準備好的提燈。
藉著提燈光線確認手表之後，顯示目前時間是23:56。得知隻剩下短短四分鍾時限就要截止，藏不住心中失落的年幼十六夜歎了口氣。
「……現在23:56。發現我的人為零。」
「——現在23:57。發現你的人有一。」
這樣應該算是破解了遊戲吧——聽到現場突然響起以這種輕鬆語調對自己說話的聲音，十六夜趕緊轉過身子，同時把背部貼向牆壁，提高警戒心。
那是女性的聲音。擁有音調宛如在歌唱的入侵者正屏息躲在黑暗中的另一側。
十六夜原本想要躡足靠近對方……但仔細一想就察覺到沒有必要這樣做的他聳了聳肩。
「……嗯，沒錯。你是成功破解這遊戲的人。身為主辦人的我要祝賀你，你就快點滾出來吧。」
「……這個主辦人的嘴巴還真是不客氣呢。」
雖然語氣裏帶著不以為然，然而就連這樣，聽在耳裏仍舊很舒服。
每聽到一字一句，十六夜就覺得自己對這名女性的好奇心更加強烈。
「話說迴來有必要自我介紹嗎？『十六夜小弟』？」
「……哦？真虧你有查出來。」
「這還用說。這是為了找出你的遊戲，從你是誰這點開始著手，是理所當然的做法。」
哼哼，語帶得意的講話聲響起。
「不過啊，真沒想到世界上會生出你這種問題兒童。福利機構輪過二十四處，養父母換過三十一個家庭，其中檢舉收養者私下犯罪的次數則是二十一次。現在無論是哪個機構或家族都持續拒絕接受你。」
「好像是那樣沒錯。不過，也虧你敢來找這種壞小鬼。明明我為了對付入侵者，在廢墟中設置了數量堆積如山的陷阱啊。」
「噢，嗯。那種程度不成問題。不過鋼琴線對其他人太過危險，所以我就拆了。」
鋼琴線被丟到了十六夜的腳邊。
這是原本設置在公事包隱藏地點的陷阱。而且因為位於廢墟的最深處，所以設置地點既陰暗又很難以確認……不對，比起這些事情……
「……你居然沒有隻拿了錢就走。」
「因為我是對你有興趣所以才來的呀。」
「這不是當然的嗎？」開朗的笑聲在陰暗的廢墟中迴響著。
「……也是啦，其他的參加者似乎都在拚命尋找這些錢的下落，他們似乎打算從照片分析出錢的隱藏地點。」
「因為那本來就是將意圖如此導向的照片。拍照時我故意讓背景的海岸線也被一並照入，不過再怎麽說那樣也太簡單，而且主旨錯誤。」
「不過，畢竟有那麽多錢，小孩子一個人來搬運不是很辛苦嗎？」
「那也是欺敵的手法之一。除此之外，我還準備了其他幾個誤導用的線索，結果無論是哪個家夥都簡單上當！我該更嚴格挑選參加者才對。」
嘖！十六夜煩躁地咂舌。
結果黑暗中卻傳來像是在揶揄他的嘻嘻笑聲。
「同感。那種做法即使湊到數量但品質也會下降，更無法創造出高潮。既然要在網路上進行大規模的宣傳，就應該從『尋找獎品內容』這種試驗性的遊戲開始。如此一來不但可以篩選參加者，而且在表演效果上的可信性也會提高。這次遊戲的最大缺點……應該就是你讓大部分的人認定『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擁有這麽多錢的小鬼？耍人啊，』這一點吧？」
對方發出了宛如歌聲的悅耳笑聲。
十六夜有點不高興，但這番話有值得參考之處，因此他並沒有開口說什麽。
伴隨著鞋跟敲打地板的叩叩聲響，神秘女性逐漸靠近。十六夜舉起提燈一照，女性的全身樣貌就清楚地映入他的眼中。
確認女性外表之後，十六夜以頗不以為然的語氣發問：
「……喂，你穿這樣爬山？」
「當然，這可是我的決勝服裝呢。」
話聲剛落，女性就手叉腰擺了個姿勢。
女性在白色長外套下穿著紅紫色的細肩帶背心，搭配著有跟的黑色長靴。特別會讓人留下印象的部分，應該是那對左右呈現對稱的貝殼耳環吧。因為大部分的左旋貝殼都是在基因異常下才會出現的東西，可說非常罕見。
被燈光照亮的臉孔出乎意料是個美女，帶著波浪的金色短發更襯托出那工整又秀氣的五官。至於年齡，即使把標準提高也像是二十代前半。
「……沒想到你這麽年輕呢，阿姨。」
「哈哈！說我年輕還叫我阿姨，你真是惡毒啊十六夜小弟。你應該要基於尊崇、敬意和敗北感來尊稱我為『金絲雀姊姊』才對。」
——十六夜的眉毛跳了一下。
同時他收起先前的親切態度，對著金絲雀放出彷佛能傷人的敵意。
「……剛剛那句話我可無法隨便聽聽就算了。『基於敗北感』到底是什麽意思？金絲雀阿姨。我是主辦人，你是挑戰者。那麽你應該要恭敬地向我領取獎金，這樣才合情合理吧？」
十六夜表現出簡直不像個年幼兒童的無畏態度，眼中也閃耀出銳利光芒。
然而金絲雀卻垂下了肩膀，
表現出極為明顯的失望態度。
「……我說啊，十六夜小弟。我反過來問你，你為什麽要主辦這場遊戲？」
「什麽？」
「雖然我認為應該不可能……不過你該不會是基於『希望世界上有哪個人可以找到自己』——這種無聊到家的感傷主義而主辦了這場遊戲吧？」
這瞬間，金絲雀的眼神射穿了十六夜。
……起碼十六夜本人產生了這種錯覺。
「如果真是這樣，就是我給了你過高的評價。所以我可以老實道歉，『對不起，我不該以平等態度對你，也不該對一個小孩子的遊戲如此認真』。」
到底是怎麽樣？金絲雀皺起那端整的眉毛發問。
一時啞口無言的十六夜凝視著金絲雀。
（我……舉辦這場遊戲的理由？）
「希望別人發現自己？」——怎麽可能，十六夜全力搖晃自己的腦袋。自己並不是基於那種無聊到家的理由才舉辦遊戲，光是想像都讓他起了雞皮疙瘩。
那麽是為什麽？十六夜思考之後還是沒有答案。
金絲雀用力往後仰，張開雙手。一股強烈入廢墟外肆虐風雨般的陣風吹起她的長外套，讓實際嬌小的她看起來卻很龐大。
「不是吧？十六複小弟。你之所以舉辦遊戲，並不是為了那種渺小又脆弱的理由。你寫下的那封信絕不是迷路兒童的申報書，反而應該是在更強烈的意誌下撰寫出的一封挑戰狀。」
「…………」
「你追求的是能與自己相媲美的強大挑戰者吧？這場遊戲正是為了要找出那樣的人。然而參加者卻全都是一些跟路人甲沒兩樣的凡夫俗子……我說，十六夜小弟。你之所以感到不安和憤怒，並不是因為沒有出現破解者，而是因為你原本想舉辦一場讓人情緒高漲，熱血沸騰的遊戲，然而實際上的遊戲水準卻過於低落而無法成功。」
「…………嗚……！」
碰！火大又焦躁的十六夜踏穿了地板。
大概是因為她的發言說到了他的痛處吧。不像是十歲少年的強大腳力讓整棟廢墟都跟著搖晃，激烈的風雨從崩塌的牆壁缺口處吹入屋內。
金絲雀並沒有對威嚇感到畏懼，她背對閃電，一步又一步地開始靠近十六夜。
「我再說一次，我是勝利者，而你是敗北者。這場爭執是由你提出戰書，而由我接下。既然現在已經出現了破解者，你有義務以主辦人的身分來讚揚勝利者。無法辦到這種事的人，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擔任主辦者。」
叩！踩著靴子後跟的金絲雀來到十六夜的麵前。明明是個嬌小的女性，但現在她的身影看起來卻非常龐大。年幼的十六夜退後一步，以苦悶的語調拋下一句話。
「……你意思是要我認輸？」
「沒錯。然後以主辦者的身分，發表由破解者勝利的宣言。這樣一來這場遊戲就結束了。」
「………………」
「等你的遊戲結束之後……就和我來開始下一場遊戲吧。」
——啥？十六夜像是遭受突襲般地發出了傻楞的叫聲。
金絲雀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沒錯，就是下一場遊戲。也好，下一次就由我來擔任主辦者吧。隻要使用你準備好的金錢，就可以籌備出還不錯的舞台……嘻嘻，就由我來讓你見識看看，什麽才叫做真正的『主辦者』吧。」
如何？金絲雀歪著頭發問。因為話題往意外的方向延燒，讓十六夜楞楞地張開口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他就這樣傻著眼望著金絲雀好一陣子之後——才像是突然想到那般，開口喃喃問道：
「那麽……遊戲的獎品是？」
「獎品？」
「嗯。既然是隻有我們兩人參加的遊戲，就不需要剛才討論過的那些事前準備之類吧？」
「嗯～說得也對……那麽就這樣吧？」
金絲雀彎下膝蓋，配合十六夜的視線高度。
接著她讓彼此額頭相碰，以彷佛在惡作劇的語調告訴十六夜：
「如果我獲勝……我可以得到一個講話很衝的兒子。」
「————」
「如果你獲勝……那我就一輩子當你的玩伴。附加條件是還會另外準備很棒的棲身之處。」
怎麽樣呢？金絲雀微笑著發問。
十六夜以為難的表情雙手抱胸煩惱了好一陣子之後，以大搖大擺的態度點了點頭。
「……真沒辦法。這場爛遊戲的勝利者是你，金絲雀。」
「謝謝，接下來換我以『主辦人』身分來邀請你吧。」
金絲雀這麽說完，就拉起十六夜的手，牽著年幼的他往前走。
——兩人的遊戲持續了差不多兩年。
他們越過國境，橫渡大陸，去找尋伊瓜蘇瀑布的魔鬼，還確認過世界的盡頭……最後，兩人到達了一個福利機構。
「aria寄養之家」——這就是隻為了接納十六夜而成立的兒童福利機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