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餞別宴結束後的隔天早上,以堤格爾為正使的五十人使節團就此從王都出發。順帶一提,蒂塔的身分是堤格爾個人的隨從,而達馬德雖然不在使節團的成員名單上,但仍以公家分配的隨從身分隨行。


    「這樣真的好嗎?」


    聽到達馬德的待遇,傑拉爾雖然露骨地皺起眉頭,但葛斯伯倒是不怎麽介意,說了句:


    「就讓他當隨從吧。」


    葛斯伯曾在那場與墨吉涅的戰爭中身受重傷,所以多少還是對達馬德抱持著成見。不過,他很清楚堤格爾的意圖為何。況且,他也想為堤格爾這位小弟多出點力,以彌補之前沒派上用場的失敗。


    「可是,若是和墨吉涅人過於親近的話,豈不是會影響堤格爾維爾穆德卿的風評嗎?」


    「我是不覺得這點小事可以動搖堤格爾……動搖馮倫伯爵的立場啦,不過,擺平這些問題,不正是我們這些副使的職責嗎?」


    雖說是使節團,但成員幾乎都是士兵。他們被分配到的任務,是要守護十輛以兩匹馬拉的馬車上頭滿載的贈禮。其中幾名文官則是傑拉爾的部下,他們的任務是確認這些贈禮的狀況和數量。


    這天早上,蕾琪在謁見大廳以口頭慰勞了堤格爾、葛斯伯和傑拉爾三人。


    「三位,此行有勞你們了。由於是戰爭結束後的長途旅程,還請注意健康。」


    「殿下,請放心將任務交給我等。我等必會帶著維克特陛下的好消息歸國。」


    堤格爾代表著三人這麽迴應。在約莫數到三的短暫時間裏,蕾琪以帶有少許熱意的視線注視著堤格爾,但並沒有多說什麽。


    接著,她向艾蓮等三名戰姬遊說感激的話語。


    「若沒有諸位的鼎力相助,我國想必無法迎接這一天的到來吧。我希望今後仍能與吉斯塔特共享勝利與和平,並維持能互稱盟友的關係。」


    「公主殿下,您這番讓人感激的話語,在下必會一字不漏地轉達給陛下。在下也對這裏的大地產生了情感,下次遙訪王宮之際,在下希望自己是以和平和友好的使者身分前來,也希望屆時不是穿著這身軍服,而是更有看頭的服裝造訪。」


    這邊則是由艾蓮代表三人這麽迴應。在致詞到後半段時,米拉險些就忍俊不禁,幸好蘇菲即時輕拍了她的肩膀,才讓她維持嚴肅的形象。


    蕾琪雖然露出了沉穩的笑容聆聽艾蓮的話語,但她似乎在某一瞬間察覺到艾蓮話中有話,以帶著訝異的目光凝視著艾蓮的麵孔。而察覺到蕾琪有這番變化的人,就隻有她眼前的艾蓮而已。


    不過,即便蕾琪察覺到了艾蓮不願公諸於世的訊息,她還是沒在臉上露出半分情緒。她隨即露出微笑,對艾蓮說出慰勞的話語。銀發戰姬就這麽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尷尬之情,退出了謁見大廳。


    送走使節團後,蕾琪迴到了辦公室,繼續處理政務。在安靜地過了約莫一刻鍾的時間後,宰相玻德瓦拿著成捆的文件出現了。這些全都是需要蕾琪做決策的事項。


    蕾琪接過大量文件的同時,以直率的口吻向貓臉宰相道出了盤據在內心的不安:


    「這也許是我多慮了,堤格爾……馮倫伯爵他應該不會就此一去不迴吧?」


    玻德瓦像隻受驚的貓兒般睜圓了眼睛。直盯著公主好一會兒後,宰相為了讓她安心,旋即露出笑容搖了搖頭。


    「您是做了惡夢嗎,殿下?他怎麽可能不會迴來呢。」


    「我不是那個意思……」


    蕾琪的迴應有些口齒不清。畢竟,那僅是一股隱隱約約的感受罷了。玻德瓦看了她的反應,隨即極為罕見地出言鼓勵道:


    「他肯定會迴來的。說起來,他此行僅是出使友邦,在結束任務後便會返迴國內。維克特王肯定也不會為難他的。」


    蕾琪用力點了一次頭後,再次埋首處理政務。她目前能為堤格爾所做的,就是穩固地展開重建,讓這個國家趨於安定。


    ◎


    使節團自王都尼斯出發後,已經過了好幾天的時間。


    他們沿著道路北上,在日落之際進入城鎮休息,並在天亮前上路,再次沿著道路前進。這一路上都沒有遇到山賊一類的盜匪,旅途可說是十分順暢。


    住宿處是由馬斯哈幫忙張羅的。每當抵達城鎮之際,該鎮的鎮長就會出麵迎接堤格爾等人,並將他們帶至住宿處。


    他們的住宿方式,是包下鎮上最高級的旅館一晚。除了鎮長之外,協助更衣的人員、連夜清洗衣服等物品的人員以及照顧馬匹的人員也都一字排開,等候堤格爾等人的差遣。


    堤格爾如今已是足以代表王國的英雄,艾蓮等人也是重要的外賓。若是考量到這一點的話,他們其實還能享受到更好的待遇。在出發前和馬斯哈商量的時候,馬斯哈提到有些鎮長甚至願意讓整個城鎮都供使節團盡情使用。但由於堤格爾和艾蓮都不想做到這種地步,於是就以目前的形式作為妥協了。


    今天,堤格爾等人造訪的是名為圖爾丹的城鎮。這裏位於盧堤迪亞南方,過去是由嘉奴隆公爵的部下治理。而目前的統治者,則是蕾琪派遣過來的代理鎮長。


    不隻是圖爾丹,盧堤迪亞絕大部分的都市和城鎮,目前都是采用派遣官員治理的方針。過去追隨嘉奴隆的貴族們不是遭受懲罰,便是遭到流放。


    被帶到旅館的堤格爾,在自己的房間裏做起黑弓的保養作業。


    他們迄今所造訪的城鎮,都是在抵達旅館之後,就立刻收到鎮長或是地方仕紳的邀請前去赴宴,不過,這座圖爾丹鎮則是預計要到明天早上才會設宴。


    如此一來,堤格爾就沒有其他事情能做了。


    要深究原因的話,就是因為葛斯伯幹勁十足的關係。他將原本要由堤格爾處理的事情一一攬到了自己身上,並確實地處理完畢。至於物資的管理和繁瑣的檢查工作則是由傑拉爾一手包辦,堤格爾相當信任他的本事,所以完全沒有插手。


    如此這般,堤格爾難得地獲得了一段閑暇的時光,讓他得以專心保養黑弓。


    雖然外頭已是日落時分,天色逐漸昏暗下來,不過房裏吊著青銅製的吊燈,上頭點著數十支蠟燭,足以照亮整個房間。


    這把黑弓是與司掌夜晚、黑暗與死亡的女神蒂爾·納·法有關的物品。每次想到這裏,堤格爾總是不免萌生「就算不保養應該也無所謂吧」的念頭。


    但即使如此,堤格爾還是會盡量抽出一些時間,不讓自己疏於保養。


    除了黑弓是馮倫家的傳家之寶,以及保養弓箭是自己長久下來的習慣之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對於黑弓有一份感激之情的關係——而這份情感和他對蒂爾·納·法的觀感並沒有關係。至今為止,他被黑弓所救的次數已經是多不勝數了。


    在做完保養後,堤格爾將黑弓豎在床旁的牆邊,並輕輕伸了個懶腰。


    ——嗯,再來去找艾蓮和蒂塔好了。


    艾蓮的房間位於堤格爾的右邊,蒂塔則是被安排在他左邊的房間。在道路上行進的時候,礙於士兵們的視線,堤格爾沒辦法好好和艾蓮交談。而人在馬車之中的蒂塔就更加難以接觸了。


    而士兵們現在都跑到鎮上去了,住在這座旅館裏的除了他們之外,就隻有莉姆、米拉和蘇菲而已。由於她們都知道自己和艾蓮與蒂塔之間的關係,因此不會有什麽問題。就在他決定先去蒂塔的房間一趟的時候——


    有人從外頭敲了門。「方不方便打擾一下呢?」——是蘇菲的聲音。堤格爾示意無妨後,蘇菲以及米拉隨即踏入了房內。


    「怎麽啦?你們怎麽會一起來?」


    堤格爾這麽一問,蘇菲便晃著有如波浪般的金發露出微笑。她做


    出這樣的小動作時,總是美麗得讓青年看得目不轉睛。


    「也不是有什麽大事啦,我們是來找你玩的。」


    堤格爾露出苦笑,邀兩人坐到椅子上。


    然而,蘇菲卻從堤格爾的身旁鑽了過去,在床鋪上坐了下來。她接著「砰砰」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像是要堤格爾坐過來。


    在堤格爾露出一頭霧水的反應後,米拉便像是在嫌麻煩地說了一句:「偶爾這樣又沒關係。」雖然摸不清兩人的意圖,但堤格爾還是走到了床邊,在蘇菲的身旁坐了下來。


    緊接著,米拉也在堤格爾的身旁坐了下來,形成她和蘇菲包夾青年的狀態。


    心情平靜不下來的堤格爾左右張望著,隻見蘇菲還是和平常一樣,臉上漾著溫柔的笑靨;而米拉則是露出看起來像是在生氣的神情——她們兩人都同樣凝視著堤格爾。在堤格爾企圖找個話題的時候,蘇菲率先開口了:


    「你最近和艾蓮與蒂塔的狀況如何?」


    對於這過於直接的提問,堤格爾不禁有些狼狽,臉頰也紅了起來。


    「是、是指什麽狀況啊?」


    「是在問你們進展得順不順利啦。有沒有吵架呢?有沒有不小心說錯話害對方傷心,或是惹對方生氣呢?」


    順帶一提,蒂塔成為堤格爾的情人一事,是蘇菲從馬斯哈那兒打聽來的。老伯爵雖然不打算聲張兩人之間的關係,但也不覺得有隱瞞的必要。而米拉則是從蘇菲口中得知的。


    「我想,現在都還沒什麽問題……」


    堤格爾迴話的時候顯得沒什麽自信。接著換米拉發問了。


    「關於娶戰姬為妻的方法,有沒有什麽進展?」


    「不,這方麵目前還是一片空白。」


    堤格爾搖了搖頭。他心想,好像沒辦法拿「因為該思考的事和該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來當作藉口。米拉聽了,刻意地歎了口氣。


    「你該不會根本沒打算認真去想吧?是不是在等艾蕾歐諾拉死心啊?」


    雖說堤格爾的脾氣不錯,但聽了這話終究還是有些心頭火起——不過,他很快就換了個念頭。也許在他人眼中,自己的現狀的確就是如此,這也是無可奈何的。自從他對艾蓮說「我會想辦法」之後,到底已經過了多少個日子了?現在可是已經到夏季的尾聲了啊。


    看到堤格爾沉默下來,米拉隨即露出了不悅的神情。可以肯定的是,她內心所懷抱的情感,有一半是針對她自己而來的。


    「以前曾有這樣的故事……」


    米拉像是剛才什麽都沒發生似地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她所開啟的話題,是存在於約莫一百年前,有著『北海男爵』外號的人物——佛瑪的生平。聽到他同時效忠三個國家,並在每一個國家都獲得了爵位和領地的事跡,讓堤格爾露出了感佩的神色。米拉繼續說道:


    「比方說,你如果透過某些手段,當上了吉斯塔特的貴族……像是獲頒和布琉努的『月光騎士』類似的稱號也行。總之,我認為隻要能獲得吉斯塔特的認可,你和艾蕾歐諾拉之間的關係說不定就有一絲希望。」


    「原來如此……我還真沒想過這種方法呢。」


    「一般人也想不到這種辦法吧。」


    米拉雖然這麽下了結論,但對堤格爾來說相當值得參考。他要做的,正是一種不尋常的嚐試。即使這種方法不太合乎自己的個性,也有必要試著去思考。


    「話說迴來,米拉,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件事?」


    「也沒什麽。」米拉說著撇開了臉。


    「我隻是產生了一點興趣而已。戰姬究竟能不能和別國的重要人物共築婚姻——如果能有樂觀的結果,說不定也能改寫我們的命運。」


    青年這才恍然大悟。若是堤格爾和艾蓮能成功跨越阻擋在兩人之間的重重障礙,那對於其他的戰姬來說,想必也揭露了一種截然不同的人生路線。


    「謝謝你。雖然還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但我會努力的。」


    「——話說迴來,堤格爾呀。」


    蘇菲似乎認為米拉已經結束了這個話題,在這時開口向他搭了話。堤格爾轉頭朝她望去,臉上不禁浮現出困惑的神色。因為金發戰姬已經靠到了衣角相連的距離了。


    「蘇菲……那個,你會不會靠得太近啦?」


    「會嗎?」


    金發戰姬傾首說道。堤格爾雖然轉頭看向米拉,想徵得她的同意,但藍發戰姬也在不知不覺間拉近了與青年之間的距離。


    「不過就是坐得近了點,沒什麽問題吧?我隻是覺得這樣比較好聊天而已。」


    米拉沒將視線和堤格爾對上,像是在自言自語般這麽說道。由於堤格爾隱約覺得她倆的體溫傳了過來,讓他莫名地緊張起來。


    在他猶豫是否該離開床鋪的同時,蘇菲像是對這一切不以為意,再次投來了直率的問題。


    「我之前就很好奇,你為什麽會讓蒂塔也成為情人呢?」


    堤格爾忽然答不出話來。就算開口說明,他也不覺得蘇菲和米拉會理解他的想法。蘇菲挑起眉毛,眯細眼睛,朝青年靠得更近了。她以行雲流水般的動作伸出手,摟住了堤格爾的右手臂。


    「不可以喲。不好好迴答的話,我是不會放開的。」


    蘇菲以像是在開導孩子般的口吻說著,並露出了豔麗的微笑,被絹服所包覆的豐滿胸脯也貼上了堤格爾的右臂。


    柔軟的觸感傳了過來,那雪白的肌膚、深邃的山穀,以及因受力而變形的胸部一舉闖進了堤格爾的眼簾,讓他慌慌張張地把臉轉向另一側。


    而他緊接著所看到的,則是看似害臊、紅著一張臉的米拉緊緊揪著青年的袖子,像是不讓他離開似的。看來,米拉也沒有放堤格爾一馬的打算。


    「吶,堤格爾。」蘇菲以穩重的語氣詢問道:


    「你是怎麽看待艾蓮的?」


    「我當然是把艾蓮當成我最重要的人了。」


    這是不加修飾的內心話,因此他可以像這樣毫不猶豫地迴答。然而,他還沒對前一個問題做出迴答。他做好了她們會感到傻眼——甚至是會被她們瞧不起的心理準備,硬著頭皮說了下去:


    「不過,我也希望蒂塔可以留在我的身邊。而且,我不想像過去那樣隻把她當成侍女看待。我知道這樣很沒節操,不過……」


    在他說到這裏的時候,蘇菲輕輕笑了一聲。


    「我不是要罵你呀。領主貴族擁有小妾,並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不過,就目前來說,你還是把艾蓮和蒂塔當成小妾看待對吧?這代表你心有所屬,打算迎娶別人為妻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堤格爾這才明白蘇菲問這問題的用意,讓他忍不住按住了自己的胸口。雖然蘇菲還是摟著他的手臂,湊得很近的臉龐也讓他感到在意,但他總算能以平常心迴答了:


    「目前隻是還沒有『成形』而已。畢竟這並不是能夠昭告天下的關係。」


    「還沒成形,是嗎……」


    米拉似乎覺得不是滋味地哼了一聲。就在堤格爾打算做進一步說明的同時,與走廊相連的房門忽然被打了開來,一名女孩隨之踏入房內。她手裏拎著一支酒瓶。


    「堤格爾,我拿到一瓶不錯的蘋果酒囉,一起喝——」


    那名女孩是艾蓮。在踏入房內一步之後,銀發戰姬登時僵住了動作。隻把話說了一半的她,正瞪視著堤格爾與兩名戰姬。


    「你們兩個,是不是靠得太近啦?我記得今天沒那麽冷啊。」


    她的語調平板,聲音裏也聽不出感情。堤格爾正想開口壓下情人的怒火,但米拉卻先一步挑釁起艾蓮:


    「你


    不過是一介小妾,有什麽資格對我們說三道四?」


    「什麽……?」


    對上了艾蓮的米拉,似乎稍稍恢複成原本的自己。她將視線從銀發戰姬身上挪開,並用力抱住了堤格爾的手臂,對他露出了純真的笑容。


    「堤格爾,我如果說要當你的小妾,你會願意接納我嗎?」


    這段發言不隻嚇到了堤格爾,連蘇菲和艾蓮都大吃一驚。青年緊盯著米拉,臉龐隨之漲紅起來。蘇菲那雙祖母綠般的眸子閃爍著期待與好奇,靜候著事情的發展。艾蓮則是以雙手抱著蘋果酒瓶,凝視著米拉。


    然而,藍發戰姬接下的行動,再次出乎了眾人的意料。她放開堤格爾的手臂,從床上站了起來,並轉了半圈重新麵對青年。接著,她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伸出食指,輕輕戳了還在發愣的堤格爾鼻頭。


    「我當然隻是在開玩笑囉。」


    「這、這樣啊……」


    光是這麽迴應,就已經耗盡了堤格爾的心力。米拉將手指從青年身上抽開,轉而露出嚴肅的神色交抱雙臂。那對讓人聯想到結凍湖麵的藍色眸子,正牢牢地盯著堤格爾。


    「你可要多小心一點啊,堤格爾。要是你擁有好幾個小妾的消息傳了開來,肯定會有人找上門來,將自己的家人介紹給你的。你要是不把態度擺出來,肯定會危機四伏。」


    堤格爾也嚴肅地點頭迴應。一直到目前為止,他時而會收到相親的邀約,或是將女兒等親戚安置在身旁作為侍女等要求,而接下來則又會出現新的麻煩。


    「謝謝你,我會認真思考的。」


    「這樣啊。那麽,我要迴自己的房間了。」


    米拉像是辦完了事情般,轉過了腳步背對堤格爾。她沒有迴頭,也沒有望向艾蓮,就這麽離開了房間。


    而蘇菲則依舊緊黏著堤格爾,看著被關上的門扉,輕輕歎了口氣。


    米拉刻意摻了玩笑的成分,強硬地結束了話題。對於將告白的機會讓給藍發戰姬先來的蘇菲而言,這次隻能放棄了。


    ——算了,今天就在這裏收手吧。反正之後還有機會。


    不過,我最後也稍微來點惡作劇吧——蘇菲這麽做了決定。


    「——堤格爾。」


    聽到蘇菲的唿喚,堤格爾未加提防便轉過頭去,結果眼前的景象讓他驚訝得瞪大了眼——金發戰姬維持著摟住青年右臂的姿勢,朝他探出了身子。


    蘇菲那閉上了雙眼的臉龐湊得好近,她水潤的嘴唇近在咫尺,已經能微微感受到她的唿吸了。那甜美的香氣也搔弄著堤格爾的鼻腔。


    隻要青年稍稍動起脖子,應該就能輕易地奪走她的唇吧。堤格爾好不容易才壓下了心中的這股衝動。


    蘇菲動了——她的嘴唇在青年的鼻尖上輕輕一點。而在堤格爾露出困惑神情的瞬間,她便以流暢而自然的動作離開了青年的身邊。蘇菲露出了惡作劇成功的孩子般的笑容,向他拋出了問題:


    「有嚇到嗎?」


    「我還以為心髒要停了……」


    堤格爾輕撫著自己的胸口迴答道。他無意識地將手貼到自己的左胸上,隨即感受到劇烈加快的心跳。他知道自己全身發熱,連臉龐都帶著熱氣。


    「那麽,這應該代表我還有機會吧?」


    蘇菲以指抵唇,露出了可愛的笑容說道。


    「蘇菲,你給我適可而止。」


    艾蓮邁著大步,來到了米拉剛才的位置坐了下來。對於銀發戰姬帶著怒氣的目光,蘇菲則是帶著笑容化解掉了。


    「艾蓮,我也可以參加這場酒會嗎?」


    「如果你願意說說你剛才和琉德米拉在這裏做了些什麽的話,可以啊。」


    艾蓮板著臉說著,並抱住了青年的左臂。「好呀。」蘇菲這麽迴應後,便一五一十地全盤托出。堤格爾聽著蘇菲的話語,忍不住縮起了肩膀。他雖然為此感到開心,但似乎還要再過上一段不短的時光,自己才能重獲自由。


    ◎


    那是一處像是被黑暗碎片填滿的空間。


    感覺就算點起了燈,也會在轉瞬間被周遭的黑暗所吞噬。此處的黑暗就是如此濃稠深沉,甚至讓人冒出了上述的錯覺。空間裏的空氣相當冰冷,而且相當乾燥,就像是在許久以前便遭到廢棄的墓室一般。


    這片黑暗之中,有三個身影正在動作。他們都不是會為無光的景色感到悲歎的存在。由於構造和人類不同,他們不需光芒就能視物。


    「——『弓』和龍具之主們,似乎會經過這裏喔。」


    一道年輕的嗓聲以快活的口吻說著,中間還夾雜著咀嚼東西的聲響。


    若是這裏有光源的話,應該就能看出聲音的主人是個看似活潑的年輕人吧。他有著中等身材,穿著袖口和衣領有毛皮裝飾的厚重衣物。男子短短的黑發被綠色的布包覆,多餘的布條則是垂到了肩膀上。他正靠著牆壁而立,而從剛才便不斷放入口中咀嚼的東西,其實是金幣。


    「他們打算走海路前往吉斯塔特嗎?」


    青年的話語,引來了一陣嘶啞的嗓聲迴應。那是一名矮小的老人,身上披著一件彷佛要融於這片黑暗之中的黑色長袍。他站在房間的中央,左手捧著一顆拳頭大的水晶球,而他的雙眼正窺伺著隻映照出一片黑暗的那顆物體。


    「為何需要為此費心?放著不管便是。」


    帶著幾分訝異的男子說話聲響了起來。若隻聽聲音判斷的話,應該會認為聲音的主人約莫四十來歲,但實際見到他的身影,說不定會讓人感到困惑。他是一名身穿華美絹服、頭戴小帽,身材極為矮小的男子。他頂著一顆光頭,有著厚得出奇的眼瞼,和一雙細長的眼睛。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名長相詭異的人物。


    男子靠在與嚼食金幣的年輕人相對的牆上,以百無聊賴的神情眺望著兩人的模樣。而在他的腳邊,有一隻黑色的蜥蜴正在來迴爬動。


    青年名為渥加諾伊,老人名為多勒卡伐克,而詭異的男子則名為馬克西米利安·班奴薩·嘉奴隆。他們全都不是人類——不過,要是嘉奴隆聽到這句話,肯定會出言否定。


    多勒卡伐克和渥加諾伊,都懷抱著改變這個世界的願望,而嘉奴隆則是和他們在某些層麵上利害一致,因此暫時協助著他們。


    不過,一旦狀況生變,嘉奴隆隨時都有可能拋棄掉這個「利害一致」的誘因。而其他兩人也很明白嘉奴隆的想法。他們之間的關係相當不穩固。


    在嘉奴隆表示不需理會後,多勒卡伐克迴話了。


    「不,我要在這裏處理掉他們。」


    渥加諾伊吞下嘴裏的金幣,開口問道:


    「你是要就這麽直接進行儀式嗎?」


    「並非如此。在這邊執行儀式的話,會有一點不方便。因為……的力量實在是出乎意料地強大。」


    黑袍老人承認自己失算了。而他的話語之所以有一段顯得模糊不清,是因為他所提到的,是遠古時代的某位女神的名字。那名女神很有可能會在多勒卡伐克一夥進行重要儀式時出手妨礙。


    「這是障眼法。」多勒卡伐克靜靜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要讓『弓』他們以為一切都是預定在這裏進行的。」


    「還真是謹慎啊。」


    嘉奴隆這麽評論。他雖然也察覺到那名女神的力量變得更強,但認為還不足以讓他們做出轉移地點的決定。不過,嘉奴隆並沒有要堅持主張的意思。


    「若是放棄這裏的話,我們要在哪裏讓女神降臨?」


    「吉斯塔特也有信仰我們的女神。」


    這就是多勒卡伐克的答案。


    「這樣沒問題嗎?之所以挑上這裏,不就是因為這裏才


    有足夠的血液嗎?」


    「我們已經收集到太過充足的血液了。就算在吉斯塔特執行最後的儀式,也不會構成任何阻礙。」


    對於渥加諾伊的疑問,多勒卡伐克像個正要執行熟稔實驗的學者般這麽迴應。渥加諾伊側目瞄了嘉奴隆一眼,刻意地歎了口氣。


    「吉斯塔特啊……要是雅加婆婆還在的話,我們就輕鬆多了呢。」


    原本與多勒卡伐克同夥的魔物——芭芭·雅加在吉斯塔特遭到嘉奴隆吞噬,從這個世界上消滅了。而渥加諾伊正是在挖苦這件事。嘉奴隆沒理會渥加諾伊,向多勒卡伐克問道:


    「那具體來說要怎麽行動?」


    「我會前往地上。你們就在這裏待機,並視情況給予支援。」


    「你要出馬?」


    渥加諾伊訝異地采出了身子,混濁的空氣隨之受到攪動。嘉奴隆似乎也感到意外,微微側起了身子。


    「交給你們了。」


    在簡短地說完這句話後,多勒卡伐克就此閉口不語。


    房裏隨即被沉默所支配。而每當過了數到一的時間,房裏的黑暗似乎就會變得更濃一些。


    ◎


    亞爾堤西姆是嘉奴隆公爵過去的領地——盧堤迪亞的中心都市。這裏位於主要街道的樞紐處,也是布琉努王國統領北部的重要據點。


    然而,亞爾堤西姆在兩年前的內亂之中,被統治者嘉奴隆親手縱火燒毀,變成了一座廢墟都市。除此之外,由於都市地下的聖窟宮崩毀,使得都市的中央地帶就此塌陷,可謂雪上加霜。


    在那之後,由於世人都認為嘉奴隆公爵已然喪命,盧堤迪亞就成了王家的直轄領地。官方派遣了代理領主治理亞爾堤西姆,並令其走上重建的道路。


    「這裏……就是那個亞爾堤西姆嗎……」


    穿過城牆踏入城鎮的堤格爾,以驚愕的神情望著活力十足的街坊光景。而在青年身旁的艾蓮也露出感佩的神色點了點頭。


    堤格爾其實對亞爾堤西姆沒有什麽太多的印象。雖然這是因為他幾乎都處在昏迷的狀態,但他還是記得被大火焚毀的都市樣貌,以及自己用黑弓的力量將都市的中心部位轟出大洞的事。


    不過,目前映在青年麵前的,是已經完成一半的複興進度,正在朝著徹底重建的方向發展的市容。許多新造的住宅沿著道路而建,小販們也在路旁一同設攤,商人們手拿形形色色的商品,正拉著嗓子吆喝攬客。


    放眼望去,依然看得到許多讓人痛心的光景——像是半毀的城牆或是燒毀後未做清理的神殿等等,但仔細一看,工匠們正圍著城牆展開補修作業,而孩子們則是聚集在毀壞的神殿旁邊,利用建築物的殘骸嬉戲。


    「居然能從那種狀態下順利重建啊。」


    艾蓮的這聲低喃,也包含了她以統治者身分萌生的感佩之情。她在前來救助堤格爾的時候,看到了都市被大火燒得麵目全非的模樣。恐怕隻有目睹過當時的亞爾堤西姆的人們,才能明白艾蓮現在的心境吧。


    「畢竟是我國的北方要衝啊。」


    擔任副使的葛斯伯輕輕拍了拍堤格爾的肩膀。


    「一旦恢複了都市應有的機能,肯定會再次變得人聲鼎沸。不過,這段重建之路恐怕有些不好走啊。」


    在火災之中失去家人、好友和財產的人們,全都默默地離開了此地。願意留在一無所有的都市裏麵,並協助災後複興的居民實在是少之又少。


    「公主殿下和宰相閣下,似乎為了重建而費了不少心血呢。他們不僅雇用了大量的工匠送來此地,也向鄰近的村鎮招募入住者。」


    過了不久,這座都市的代理領主和部下一同現身了。他是一名年約三十五歲的男子,有著深黑色頭發,並蓄著包覆整張下巴的濃密胡須,名字則是伊西德爾。根據葛斯伯的說法,此人是受到玻德瓦指名,並成為此地的代理領主,似乎是個相當優秀的人才。


    「您就是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伯爵嗎?我已耳聞過您的事跡,而諸位戰姬大人也是。」


    堤格爾等人也向伊西德爾做了問候,並詢問亞爾堤西姆的近況。


    「正如各位所見,重建的步伐相當穩定。不過,若要恢複成過去的繁華大都市,恐怕還要好幾年的時間吧。」


    堤格爾認為他是個做事誠懇,能讓人產生好感的男人。


    在他的部下引領下,使節團的士兵們和吉斯塔特士兵們先行前往旅館。不過,這座與其他城鎮完全不同的城市風光,讓葛斯伯和盧裏克等人決定留在堤格爾身邊。


    在堤格爾的要求下,伊西德爾將他們帶到了城鎮的中央地區。艾蓮等人也和堤格爾一同隨行。一行人就這麽走在留有燒焦痕跡的道路上。


    原本有兩條大路相交的路口,現在已經成了巨大的碗狀陷坑,伊西德爾在這座坑前停下了腳步。堤格爾則是又往前走了十步左右,站到了坑洞的邊緣。他露出凝重的神情,俯視這座被瓦礫填去一半的坑洞。


    他雖從蕾琪那兒得知,官方打算晚些再重建這個地區,但在目睹被瓦礫掩埋的這座巨大坑洞後,堤格爾的背上登時竄過一陣惡寒,同時令他戰栗不已。


    這個坑洞,是堤格爾用上自己正背在身後的黑弓一手造成的。


    「——一想到這個洞是你開出來的,就讓我覺得既可靠又可怕啊。」


    站到了堤格爾身旁的艾蓮,忽然以帶著幾分玩笑的口吻這麽笑道。堤格爾望向她的臉龐,覺得沉積在胸口的不安感似乎隨之融化了幾分。堤格爾的臉色雖然依舊凝重,但他勉強擠出了笨拙的笑容,對著銀發戰姬點了點頭。


    「我再次覺得,應該要認真而謹慎地麵對這股力量啊。」


    這股力量雖然駭人,但若沒有這股力量,就無法和魔物戰鬥。他必須以清醒的神誌持續麵對這股力量,直到不需要它的那天到來為止。


    米拉和蘇菲走到了堤格爾身邊,雙雙凝視著坑洞。


    「這下麵就是那個聖窟宮的所在之處嗎?」


    米拉問道。青年無言地點點頭後,蘇菲便抵著臉頰歎了口氣。


    「看來是沒辦法進行調查了呢。」


    「這也沒辦法。」


    艾蓮也歎了口氣。就算立刻動員大量人力清除這些瓦礫,至少也要花上十來天吧。他們可不能在這裏停留那麽久。


    堤格爾從坑洞旁離開,迴到了眾人的所在之處。這時,青年察覺了一件事——與他同行的蒂塔、莉姆、葛斯伯、傑拉爾和盧裏克,都以關心的神色望著他。唯一沒有改變態度的,就隻有對此事一無所知的達馬德而已。


    為了讓這些重要的人放心,堤格爾向他們報以笑容,並輕輕向伊西德爾點頭致謝。接著,他要眾人再次出發。


    在伊西德爾將眾人帶往旅館的路上,堤格爾向他打聽了各種大小事。


    「這裏有留下關於嘉奴隆公爵的紀錄嗎?」


    「很遺憾。」代理領主苦著一張臉搖了搖頭。


    「公主殿下和宰相閣下也發布了搜索的命令,但嘉奴隆的宅邸卻被燒得十分徹底,已經是什麽東西都不剩的狀態了……」


    嘉奴隆可是企圖謀殺法隆和蕾琪的男子,蕾琪和玻德瓦會想找出與他有關的資料也是理所當然。而就堤格爾來說,他希望能透過這些資料找出與魔物有關的線索,但現實顯然不盡如人意。


    過了不久,堤格爾等人抵達了旅館。


    而在這天晚上,堤格爾等前往了伊西德爾的官邸接受款待。


    即使在薩克斯坦軍和墨吉涅軍入侵之際,伊西德爾也沒有從這座都市之中離開,而是加強防禦堅守不出,因此他對關於戰事的話題聽得津津有味。而他也對堤格爾等人要


    在明早離開一事感到十分不舍。


    在夜深之前,堤格爾等人自代理領主的官邸告辭,迴到了旅館。


    一道劇烈的轟隆聲響徹了深夜的城鎮。


    堤格爾立刻驚醒過來,他從床上彈起身子,緊緊握住了黑弓。


    ——是打雷嗎?


    他瞬間閃過了這個念頭,但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聲音雖然和打雷很像,但並不是一樣的東西。他抓住放在床邊的箭筒,走到窗邊推開窗板。而在這段期間,轟隆聲依然響個不停。


    銀色的月亮高掛天空,無數繁星在黑夜的襯托下閃爍。而在遙遠的下方,則看得到建築物群的漆黑輪廓。城鎮裏之所以看不到燈光,除了因為正值深夜時分之外,也證明了這是一座尚未重建完畢的都市。


    這時,遠方再次傳來了彷佛要搖撼大氣一般的咆哮聲。而與咆哮聲不相上下的破壞聲響也隨之而至。無論咆哮還是破壞聲都不隻有一道,而是好幾道交疊在一起。


    「這是……」


    緊張感竄過了堤格爾的全身上下。他對這股咆哮聲有印象。


    他迅速完成著裝,把箭筒掛在腰帶上頭。這時,從走廊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有人從外頭敲了門。


    「堤格爾,是我。」


    那是艾蓮的聲音。堤格爾連忙跑到門邊,解開了門鎖。打開門扉之後,隻見來者不隻艾蓮,連米拉和蘇菲也都在。三人都穿著平時的服裝。


    她們應該是聽到了剛才的咆哮聲吧,三人都露出了凜然的目光,換上了身為戰姬時的表情。她們手中都握著各自的龍具。


    四人向彼此頷首後,隨即在黑暗的走廊上跑了起來。在抵達一樓之際,他們遇上了幾道人影。四人透過聲音判斷,明白那是莉姆和盧裏克等人。莉姆等人也是在聽到剛才的咆哮聲後醒來的。這些成員之中,並沒有人帶著睡眼惺忪的神色。


    「是出事了嗎?」


    莉姆代表著眾人問道。她的聲音和平常一樣冷靜。


    「我們正打算過去一探究竟。莉姆,你們隨時做好逃跑的準備,並在後門那邊待命。若是有點空檔的話,就把其他客人也帶到後門那邊吧。」


    堤格爾這麽迴應。而艾蓮像是要讓他們放心般,以自信十足的口吻說道:


    「別擔心,這裏有的不隻是堤格爾,還有三名戰姬呢。」


    世上恐怕沒有比這更為可靠的話語了。莉姆氣勢十足地應了一聲,與其他人展開了行動。


    堤格爾等人從旅館正門離開後,便衝上了主要道路。


    四人看到許多人摸黑跑到了主要道路上。有些人手上拿著提燈,也有些人隻穿著睡衣正不停發抖。而他們最大的共同之處,就是正為不絕於耳的破壞聲和咆哮聲恐慌不已。


    「——柔和的燈光啊,照亮吾空!」


    蘇菲以嚴肅的口吻低喃,將光華高高舉起。黃金錫杖的前端忽然冒出了白金色的光輝,並在轉瞬間化為無數光粒,飛散於黑暗之中。


    耀眼的光芒將旅館周遭變得亮如白晝。原本愣在原地的人們開始騷動起來,踩著失魂落魄的步伐靠了過來。


    「你們這些人,快往那邊去避難!」


    「沒事的!一點都不可怕!請別慌張,慢慢地走過去!」


    堤格爾高聲吶喊著,並以手中的黑弓指向他們所住的旅館;艾蓮也揮動銀閃,以嚴厲的斥責聲引導居民進入旅館。


    「進去之後往後門走,聽從在待那邊的人的指示!聽懂了沒!」


    米拉也舉著凍漣向居民們發出指示。三人雖然都還未滿二十歲,但都是率領過數千士兵縱橫沙場的戰士。即使在這樣的狀況下,他們的聲音依然十分宏亮,並帶著一股讓人難以反抗的力量,傳進了居民的耳中。


    蘇菲所造出的這片光源,恐怕會吸引那些發出咆哮聲的存在注意吧。得在那些存在現身於此之前,將這附近的居民疏散至安全的地方才行。


    金發戰姬緊握光華,將視線投往遠處的黑暗。


    「雖然不知道那些是什麽東西,但他們惡作劇得太過火了,得好好訓斥一番呢。」


    在視線所及的居民們總算都前去避難後,艾蓮將艾利菲爾扛在肩上,對堤格爾問道:


    「你覺得那是什麽東西?」


    「雖然隻是一股感覺,但我有印象。」


    堤格爾將箭矢搭上黑弓這麽說道。米拉也握好了拉斐亞斯。


    「真巧,我也是呢。」


    這時,傳來了一道地鳴聲,隨之而來的地震甚至傳到了堤格爾等人的腳邊。一陣微溫的風拂過了眾人的臉頰。


    寬敞到足以讓兩台馬車輕鬆地擦身而過的主要道路,如今卻被巨大生物的影子給填得密不通風。影子的動作緩慢,它的腹部擦過地麵,直直朝著眾人的所在位置前進。蘇菲透過龍技所製造出來的明亮光源,照出了影子的真麵目。


    就體型來說,那東西與蜥蜴有些相似。然而,那巨大的身體恐怕超過了八十切特(約八公尺)長。生物的頭部長有短角,肥胖的巨大身軀被黃銅色的鱗片包覆,並有著粗短的四肢和巨大的爪子。


    它金色的眼睛因看到新獵物而綻放著喜悅的光輝。那張血盆大口沾滿了血跡,在成排的利牙之中,可以看到疑似碎布和肉片一類的物體卡在齒縫之間。


    「是地龍啊……」


    堤格爾的話聲帶了些許驚愕,以及滿腔的憤怒。他也很清楚,在這樣的狀況下是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得救的。然而,有人犧牲的事實,還是讓青年的情緒沸騰了起來。


    「幸好是黃銅色的呢。」


    米拉也以冷冽的目光緊盯著地龍。她們的故鄉吉斯塔特,禁止殺害幼龍和擁有黑色鱗片的龍。她打算順從心底的衝動,揮舞龍具大戰一番。而艾蓮和蘇菲也是如此。


    就在這個時候,從地龍現身的另一側方向,再次傳來了一道震撼大氣的地鳴聲。堤格爾和蘇菲朝著那個方向望去,隻見又有一頭龍朝著這裏前進。


    體型和大小雖與地龍類似,但這頭龍在紅銅色的鱗片之間生有長長的體毛,覆蓋了它的巨大身體。此外,它的吐息之中還混著些許火星。


    「是火龍呢。」


    蘇菲以略帶緊張的口吻低喃。


    「雖然不知道它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艾蓮扛著艾利菲爾,走到了地龍的前方。米拉則是手握拉斐亞斯,朝火龍的方向走去。堤格爾和蘇菲並沒有離開原本的位置。他們打算觀察狀況,並伺機從後方支援兩名戰姬。


    艾蓮在距離地龍約十餘步的位置停下腳步。她高高舉起艾利菲爾,而刀身上早已綻放出藍白色的光芒,並被螺旋狀的疾風包覆。周遭的夜風一一被銀閃吸去,無形的風刃在轉瞬間膨脹起來。


    「——橫掃大氣!」


    一道不輸給地龍咆哮聲的激烈轟音響起,凝聚成團的暴風隨之砸落。


    風暴之刀撕裂大氣,擊碎了大地,將位於斬擊路徑上的地龍劈成兩半。哀嚎聲被強風刮去,無論是鋼鐵製的刀槍都無法傷及分毫的堅硬鱗片、需要仰望才能看盡全貌的巨大身體、短角、利爪或是牙齒,全都被轟成了粉屑。


    這股力量在地上刨出了一個大洞,而原本是龍的物體如今化為無數肉片,散落在洞穴的周遭。


    銀發隨著風兒飄揚,在艾蓮稍作喘息之際,米拉與火龍的戰鬥也分出了勝負。


    凍漣的雪姬采用了比艾蓮更加大膽的打法。她並沒有停下腳步,就這麽與火龍正麵展開對決。


    火龍眼見愚蠢的獵物自投羅網,隨即毫不容情地噴出火焰。對於能以灰、炭和礦物為食的火龍來說,這是理所當然的行動——它會以自己的火焰


    吞噬獵物,直到獵物的骨髓都燃燒殆盡為止。


    米拉看似遭到火舌吞沒,但那僅維持了短短的一個瞬間。她以將凍漣刺向前方的姿勢,闖過了火焰的浪濤,而她的身上並沒有任何一絲灼傷。拉斐亞斯以寒氣形成的薄膜包覆了她的身子,使其免於烈焰的侵犯。


    在大幅拉近與火龍之間的距離後,米拉停下了腳步。她將長槍旋轉半圈,以槍尖刺入地麵。拉斐亞斯的槍尖隨之綻放出帶有寒氣的光芒,在米拉的腳下描繪出結晶。


    「——凍結蒼穹!」


    在話聲未完之際,火龍的周遭便出現了漩渦狀的大量寒氣。大地在轉瞬間遭到凍結,並竄出了無數的冰之長槍。冰之長槍輕而易舉地戳穿了紅銅色的鱗片,並以在傷口流血之前便將其凍住的勁勢不斷伸長,徹底貫穿了火龍的身軀。


    米拉以槍尾輕敲地麵,而冰之長槍也像是在做出迴應般爆裂開來。白色寒氣所形成的霧,包覆了斃命的火龍。火龍的屍骸重重一歪,隨著地鳴聲癱倒在地。遭到凍結的鱗片飛上半空,混入了揚起的沙塵之中。


    即使擊斃了兩頭龍,兩名戰姬依然沒有抽身離開,而是各自握緊了龍具,凝視著遠方的黑暗。


    「地龍和火龍啊。這還真是眼熟的組合。」


    艾蓮低聲說道。她指的是在布琉努內亂時,他們與泰納帝軍交手的那場戰役。當時,泰納帝軍帶著三頭地龍、一頭火龍,以及一頭雙頭龍,與堤格爾率領的『銀色流星軍』展開對峙。


    堤格爾轉動視線,望向矗立於對街上的建築物。那是一座有著三角形屋頂的尋常民宅,不過,無論是堤格爾還是蘇菲,都沒有看漏藏在後方蠕動的身影。


    「——輝煌的波濤啊,聚於吾前!」


    蘇菲高舉光華,飾於錫杖前端的無數圓環隨即奏出了一道道清響。圓環隨之抖落出無數金黃色的光芒,在她的麵前形成了一個正圓形的光環。


    黃金光環無聲地拓展開來,化為透明的防禦壁,像是在保護蘇菲和堤格爾似地矗立著。


    下一瞬間,一陣刺耳的轟隆聲響傳了過來,兩人原先注視的民宅被打個粉碎,無數瓦礫和屋頂碎片四下飛散,自空中砸了下來。不過,這些殘骸都被光之防禦壁擋了下來,沒能擊中堤格爾等人。


    一頭龍在黑暗之中揚起灰色煙塵,緩慢地現出身影。就體型來看,這頭龍應該也是地龍,但其大小卻比方才的兩頭龍還要大上一圈。金色的雙眼在黑暗中綻放光芒,俯視著堤格爾和蘇菲。


    不過,在地龍的視線前方,有著深紅色頭發的青年早已搭弦上箭,並用力拉滿了弓弦。箭簇有著像是以黑暗為原料製作一般的漆黑色澤,而漆黑的漩渦則是聚於箭矢的前端,描繪出一道冷冽的螺旋。


    放弦的聲音震動了大氣,離弦的箭矢像是受到吸引一般,不偏不倚地朝著地龍的頭部直飛而去,並轟飛了它的半顆頭顱。地龍的兩眼失去光芒,在引發地鳴的同時栽入了民宅的殘骸之中。


    「和那個時候相比,你又變得更厲害了呢。」


    有著淡金發的戰姬以讚歎的目光望向堤格爾,而青年則是搖了搖頭。


    「是因為有蘇菲保護我的關係。托你的福,我才有辦法專心射箭。」


    接著,兩人再次將視線投向剛才擊斃的地龍身上。微笑自蘇菲的嘴角消失,祖母綠般的眸子蒙上了些許憂傷。對於喜愛龍族的她來說,這似乎是令她感到不快的一戰。


    「這下就全部解決了嗎?」


    艾蓮歪著脖子說道。即便凝神傾聽,也聽不見地鳴或是咆哮聲了。傳入耳中的,盡是來自遠方的哀嚎和吵鬧聲。這場混亂看來還會持續好一陣子。


    這時,銀發戰姬以行動收迴了自己剛才的話語。她迅速迴過身子,瞪視起堤格爾等人擊倒的地龍——正確來說,是地龍周遭的黑暗空間。


    米拉也以寄宿著冰冷戰意的眸子望了過去。她們都察覺到有人的氣息。堤格爾和蘇菲也握緊武器,並沒有將視線從該處挪開。


    在地龍的屍骸上頭,冒出了一道矮小的影子。在蘇菲以龍技創造出來的光源照耀下,可以看出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袍子。


    氣氛忽然為之驟變。堤格爾等人的背脊竄過了一股緊張的感覺。身穿黑袍的人物所散發的氛圍,顯然和一般的人類完全不同。光是與之對峙就讓人唿吸困難,似乎要被黑暗攫去一般,全身上下也像是被莫名的重量壓住似的。


    「所謂的龍……」


    身穿黑袍的人物發出了嘶啞的嗓聲,輕輕抬起了頭。


    在光芒的照耀下,可見他有著一張皺紋遍布的老人臉龐。那對小小的眼睛,則是綻放著讓人聯想到龍的金色光芒。老人像是在遊說真理,以莊嚴的口吻繼續開口:


    「所謂的龍,原本就是這樣的生物。僅僅一頭的存在,就足以蹂躪千軍萬馬、足以摧毀一座都市、足以踏平任何事物,足以盡情地吞噬一切。龍之鱗連鋼鐵之刃亦無法擊穿,龍之爪能撕裂萬物,龍之牙則能晈碎有形之物……」


    老人轉動眼珠,朝著堤格爾望去。


    「人類若要與龍戰鬥,不僅要利用地形、絞盡腦汁,還得讓幸運站在自己這一方,才終於能夠看到一絲希望的曙光,對吧?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啊。」


    堤格爾倒抽了一口涼氣。青年曾經在深山狩獵時遇上一頭龍。這名老人不僅知道堤格爾的名字,連這段往事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是什麽人?」


    與其說堤格爾是在期待對方的答案,不如說是為了揮去那對打量著自己的詭異視線,才會對老人喊話。而意外的是,老人居然迴答了他的問題。


    「我名為多勒卡伐克,和你們算是有點因緣。」


    聽到「因緣」這個詞匯,讓堤格爾蹙起了眉頭。多勒卡伐克和渥加諾伊一樣,都是妖精的名字。老人肯定是那群魔物的同夥之一,但堤格爾卻不明白他說的因緣為何。


    不過,多勒卡伐克所說的下一段話,卻大出堤格爾等人的意料之外。


    「我過去曾協助過泰納帝公爵,為他準備了幾頭會聽人話的溫馴的龍。」


    「是你……!」


    堤格爾忍不住怒吼了一聲,艾蓮和米拉也麵露驚愕地仰望多勒卡伐克。原來襲擊亞爾薩斯的地龍和飛龍,以及艾蓮和米拉在維萊克雷納平原交手的龍群,都是出自這名老人之手。


    多勒卡伐克將視線從堤格爾身上移開,依序望向艾蓮、米拉和蘇菲。


    『絕大部分的人類,是敵不過龍的。就像這座都市的人們一樣。然而,強大如斯的龍卻仍然敵不過你們——戰姬。繼承了黑龍遺留的武器,永恆的戰爭少女們啊。就讓我啃噬、吸食你們的每一片肉塊和每一滴血吧。』


    多勒卡伐克的說話聲忽然變得模糊起來。他周遭的大氣開始扭曲,形成了漩渦的形狀。而被他踩在腳下的地龍屍骸像是承受不住壓力般,發出了嘎吱的聲響。


    老人矮小的身子急遽膨脹,黑袍從內部遭到撐破,化為一片片碎布彈了開來。而隨之現身的身體,被鐵灰色的鱗片所覆蓋。生有粗大銳利的爪子的巨大前腳,用力踩踏了地麵。而在黑暗之中迅速掃動的物體,或許是他的尾巴吧。


    他的頭部變得細長前凸,宛如爬蟲類一般;而巨大的口腔之中看得到無數利牙。他兩眼的光芒比先前更為耀眼,額頭則是裂了開來,從中出現了另一隻血紅色的眼睛。


    堤格爾和蘇菲為之愕然,凝望著多勒卡伐克的變身情景。艾蓮和米拉雖然都握著龍具,但也同樣無法動彈。


    僅過了短短三次唿吸的時間,原本矮小的老人,就變成了絕非人類——甚至比地龍更為巨大的魔物。


    ——托爾巴蘭雖然


    也是巨大得需要仰望才看得到全貌……


    堤格爾無聲地低吟著。對方和迄今對峙過的魔物都不一樣。睥睨著堤格爾等人的那個東西,毫無疑問是龍的魔物。


    終於迴過神來的艾蓮和米拉雖欲采取行動,但多勒卡伐克額頭上的紅眼,卻早一步迸出了紅色的光芒。


    被紅光照到的堤格爾先是覺得身體微微一麻,接著便感覺腿部變得不太對勁。他的腿失去了知覺,連動都動不了。他低頭一看,隻見膝蓋以下的部分被一股死氣沉沉的灰色所覆,就連鞋子都失去了原本的顏色。


    堤格爾抽了口氣。他原本打算伸手觸碰自己的腿,但又換了個念頭,以黑弓的前端輕輕敲了一下,隨即傳來了一股打在又乾又硬的物體上頭的手感。


    ——變成石頭了……!?


    不隻是堤格爾而已,艾蓮、米拉和蘇菲也陷入相同的狀態。更糟糕的是,石化的狀態並沒有停留在膝蓋以下的部分,而是向上展開了侵蝕。艾蓮和米拉的臉上浮現出恐懼和焦慮的神色,兩人都握緊了武器,打算在目前所在的位置勉強使出龍技。


    而完全沒有失去冷靜的蘇菲,這時舉起了她的錫杖龍具。


    「——灑落的花瓣啊,淨化吾土!」


    她手中的光華開始破風旋轉,在空中畫出黃金的軌跡。無數的光粒匯聚在蘇菲的頭頂上方,形成了一朵巨大的花。接著,無數光粒有如花瓣一般,自花朵上頭灑落,並一一溶於大地之中,延伸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


    而在光芒接觸到堤格爾等人腳底的瞬間,侵蝕他們雙腿的異常力量也隨之無聲地消褪。灰色的鞋子和小腿恢複成原本的顏色,雙腿的感覺也迴來了。多勒卡伐克額頭上的眼睛所發出的邪氣之光,被蘇菲的龍技淨化了。


    「蘇菲,謝謝你!」


    在吶喊的同時,艾蓮用力一蹬,高高地躍起身子。下一瞬間,多勒卡伐克揮下的前腳便砸在銀發戰姬剛才所在的位置上。地麵被打出一個凹洞,在掀起衝擊波的同時,也刮起了土塊和石片。


    「艾蓮、米拉,麻煩你們了!我要專心對付敵人的眼睛!」


    蘇菲直視著多勒卡伐克額頭上的眼睛,這麽吶喊道。蘇菲看過艾蓮和米拉的反應後,便判斷有能力應付那種攻擊手段的人,就隻有自己而已。


    「麻煩你了,蘇菲!這邊就交給我們!」


    和艾蓮一樣,米拉也同樣拉近了與巨龍的距離,並大聲迴應。


    堤格爾站在蘇菲的身旁,將新的箭矢架上黑弓。他必須在不波及艾蓮和米拉的狀況下,將蘊含『力量』的箭矢射中敵人才行。


    另一方麵,多勒卡伐克即使看到自己的能力遭到化解,也沒有露出訝異的反應。他抽迴揮空的前腳,用力吸了一口氣。光是這個動作,就讓風唿嘯起來。


    「——艾利菲爾!」


    正在逼近多勒卡伐克的艾蓮,大聲地唿喚手裏的銀閃。而這同時也是要身在遠處的米拉留心的信號。


    艾蓮舉起了銀閃,一陣狂風隨即以刀刃為中心刮了起來。與此同時,一道蘊含著瘴氣的黑色火焰也從多勒卡伐克的口中噴射而出。艾蓮站穩腳步,以強風吹散欺近的烈焰。


    黑色火焰灼燒大氣,炙焦大地,漆黑的火星在風中激烈地狂舞,並在落地後消失無蹤。這時,一道汗水滑過了艾蓮的臉頰。


    若是尋常火焰的話,艾利菲爾想必能輕而易舉地將之吹散。


    然而,這道黑色的火焰不一樣。黑焰即使在銀閃掀起的狂風中不斷震蕩,但仍是緩慢地向前侵蝕著。艾蓮透過艾利菲爾,察覺了這樣的事實。要是稍有分心,黑焰肯定會立刻將旋風啃食殆盡,並在轉瞬間吞噬艾蓮的身子。


    艾蓮就這麽被黑焰釘在原地動彈不得。而在離她十餘步遠之處,米拉拉近了與多勒卡伐克之間的距離,勢不可擋地將凍漣的槍尖刺入地麵。


    「凍結蒼穹!」


    她的周遭炸出了一團團白色的寒氣,並化為無數的冰之長槍,猛烈地襲向多勒卡伐克。然而,成群的冰之長槍在接觸多勒卡伐克身上的鱗片瞬間,便不堪一擊地碎裂開來,化為一片蒙蒙白霧。


    巨龍魔物的前腳劃破空氣,眼看就要從米拉的頭上踩落。就算是被一根爪子掃到,也極有可能令藍發戰姬粉身碎骨。


    米拉立刻抽迴拉斐亞斯,準備抵禦攻擊,不過,魔物的前腳卻沒有落到她的身上。自後方飛來的一枝黑箭射中了多勒卡伐克的前腳,打偏了他的動作,令這一記攻擊撲空。


    而那當然是堤格爾所射出的箭矢。那枝箭矢射中了前腳的根部,擊碎鱗片,開出了一道流著黑血的深深傷口。


    米拉大喝一聲,在橫揮凍漣之後隨即向後飛退。她沒有空檔向堤格爾道謝。而她揮出的凍漣槍尖劃過了多勒卡伐克的前腳表麵,留下了一道小傷。


    「好像還是能造成傷害的嘛。」


    在與魔物拉開距離後,米拉在調整唿吸的同時呢喃道。這時,撐過了黑焰攻勢的艾蓮來到了她的身邊。兩人一邊全神貫注地舉起龍具警戒著多勒卡伐克,一邊移動到聽得到彼此說話聲的距離。


    「有看到鎖煉嗎?」


    艾蓮沒看向米拉,就這麽直接問道。「沒有。」而米拉也以相同的姿勢給予迴應。


    艾蓮和米拉知道,這世界上存在著一種能抵銷龍技的神秘鎖煉。兩人是在與泰納帝公爵交戰的戰場上,首次見識到那種鎖煉的。


    多勒卡伐克剛才提到了泰納帝的名字。因此,兩人才會認為這頭魔物也擁有能夠抵銷龍技的鎖煉,並纏在那巨大身軀的某處。


    「不過,無論有沒有那條鎖煉,應該都無關緊要吧?」


    凍漣的雪姬的藍色眸子裏,正綻放著不屈不撓的鬥誌。銀閃的風姬也露出傲然的笑容應了一句:「沒錯。」她倆所麵對的,確實是一頭超乎想像的怪物,但她們並不打算隻靠兩個人的力量收拾他。而蘇菲——和堤格爾也是這麽想的。


    堤格爾一邊將新的箭矢搭上黑弓,一邊緊盯著多勒卡伐克。米拉的龍技沒有奏效雖然讓他吃了一驚,但在看到她的臉上依舊充滿鬥誌後,青年便安心地輕撫胸口。


    多勒卡伐克額頭上的眼睛,這時又再次發出了紅色的光芒。堤格爾下意識地朝著腳下望去,但不管是鞋子還是腿部都沒有任何變化。


    ——這次又是什麽……


    在想到這裏的時候,堤格爾忽然湧上一股強烈的睡意。意識逐漸離自己而去,身體也失去了平衡。蘇菲連忙施展龍技,將巨龍引發的睡意抵銷。


    「對不起,我太晚察覺了。」


    蘇菲道歉的話語之中,蘊含著驚愕和緊張的情緒。雖說隻間隔了不到一瞬間的時間,但她之所以會錯過反應的時機,是因為多勒卡伐克額頭上的眼睛施展了與剛才不一樣的力量。


    『原來如此,那麽……』


    多勒卡伐克扭動了巨大的身軀。剎那間,轟隆聲響震蕩了大氣——魔物右手邊的半毀住宅,登時化為碎屑噴飛出去。


    在無數的瓦礫之中,有個鐵灰色的巨大物體正以不尋常的速度朝著堤格爾等人逼近——那是多勒卡伐克的尾巴。那就像是被打橫的尖塔掃到一般,人類的肉身若是遭受直擊,骨頭和肌肉肯定都會被碾得粉碎,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


    「——閃亮的飛沫啊,遠至吾前!」


    蘇菲用力舉起光華,錫杖前端隨即噴出了豪雨般的光粒。雖然隻有短短的一瞬間,但這陣光芒確實阻礙了多勒卡伐克的視線。


    艾蓮抓住米拉的手臂,朝地麵用力一蹬,靠著銀閃的力量飛上天空。


    堤格爾則是在光華的耀姬施展龍技的同時,以像是要撲倒她的氣勢般,讓自己和蘇菲都趴到


    了地麵上。接著,他瞄準多勒卡伐克的尾巴,以這樣的姿勢射出了蘊含『力量』的箭矢。


    堤格爾的箭矢射中了以鐵灰色鱗片包覆的尾巴,而擊中時所產生的衝擊讓尾巴稍稍往上抬起,路徑也隨之偏移。尾巴卷起唿嘯的狂風,以驚人的速度掃過了空無一物的空間。這一擊揚起了一陣飛砂走石,幾許瓦礫和石片也隨之落在倒臥在地的堤格爾和蘇菲身上。


    『躲開了啊。』


    由於沒有感受到打碎人類的感覺,多勒卡伐克悶哼了一聲。而在下一瞬間,一股劇痛竄過了魔物巨大的身體。原本飛上天空躲避的艾蓮,順著下墜時的力量砍中了多勒卡伐克的尾巴。而米拉則刺出了長槍,戳進了那道傷口之中。


    位於鱗片之間的傷口瞬間擴散開來,流出了黑色的血液。兩人並沒有繼續追擊,而是立刻轉過身子,與巨龍魔物拉開了距離。


    「也硬得太誇張了吧……」


    艾蓮輕輕甩著左手嘟嚷。她的銀發蓬亂,臉上也被沙塵和煤灰弄得髒兮兮的。米拉的藍色頭發也貼附在滿是汗水的額頭上。


    「光是能砍進去就是萬幸了。」


    在兩名戰姬的守護下,位於她們身後的堤格爾坐起了身子。和逃往空中的兩人不同,他的頭部和背部都遭受到瓦礫之雨的洗禮,全身上下部疼痛不已。他的頭部正在流血,衣服也破爛不堪,而且渾身是傷。


    他拚命調整著唿吸,並對蘇菲伸出手,協助她起身。


    「你沒事吧……?」


    「多虧有你掩護我,我可是生龍活虎呢。」


    無論是如海浪般的金色卷發還是以綠色為基調的絹服,如今都沾滿了泥土和塵埃,而她的肩膀和手肘也滲出了血,但蘇菲仍然堅強地露出笑容。金發戰姬因為有堤格爾挺身相護,才會隻受到一點輕傷而已。


    「我們換個作戰方式吧。」


    堤格爾瞪著多勒卡伐克,以帶了點焦躁的說話聲向三名戰姬喚道。這股焦躁的情感,是源自他對自己的厭惡。


    「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麽吧。」


    察覺到堤格爾的想法後,艾蓮隨即露出了看似開心的笑容。


    「由我和琉德米拉吸引他的注意力,蘇菲則是壓抑住他那奇怪的力量;至於你則是負責收拾他。雖然單純,但應該就是這樣吧?」


    「戰術之所以單純,是為了顧慮你的腦袋吧?要是戰術太過複雜而導致失敗,可就傷腦筋了。」


    米拉握著凍漣,用挑釁的語氣對艾蓮說道。不過,她很快就切換成冷靜戰士的口吻。


    「我讚成。既然龍技起不了作用,我們就別無選擇。」


    堤格爾蘊含『力量』的箭矢,並不會像龍技那樣遭受抵銷。以最有效果的招式進行攻擊,並打倒對方——對於身為戰士的她們來說,這就是理所當然的想法。


    「堤格爾。」這時,艾蓮望向了情人的側臉。


    「龍技無效的對手固然難纏,但龍技並非戰姬的一切。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才對吧?」


    艾蓮為堤格爾著想的心情不僅表現在語句上,更是充斥在每一道說話聲之中。而這股心意也抹去了青年焦慮的心情。堤格爾重新振作起來,以有力的口吻迴應:「沒錯。」


    他必須讓艾蓮和米拉在劣勢之中爭取時間,因此,他更不該做出會讓她們徒增擔憂的舉動。


    「我的任務,就是負責應付那隻眼睛對吧?」


    「麻煩你了。我會盡全力守護蘇菲的。」


    堤格爾將新的箭矢搭上黑弓。箭筒裏隻剩下最後三枝箭矢了。在他為了躲避多勒卡伐克的掃尾而撲倒在地時,絕大部分的箭矢都灑了出去。在眼前滿是瓦礫和石片的狀況之下,想一一迴收並不容易。


    ——難怪他明明知道我們有四個人,卻還是敢單槍匹馬地出戰。


    堤格爾帶著無比緊張的神情,抬頭仰望多勒卡伐克。


    要是蘇菲不在場,隻有堤格爾、艾蓮和米拉三人與他戰鬥,肯定會在受到紅光照耀的那個當下就以慘敗收場了吧。他們的身體會化為石像,在束手無策的狀況下,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打成一堆石屑。


    ——那家夥應該也明白這一點才對。


    多勒卡伐克沒必要打倒蘇菲,隻要讓她疲勞到無法施展龍技即可。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他肯定會以這樣的方針展開攻勢。


    艾蓮和米拉衝了出去,她們沒迴頭看堤格爾一眼,就這麽直直地衝向魔物。蘇菲也露出了毅然的神情,緊盯著多勒卡伐克的額頭。


    ——沒錯,我要迴應大家的信任!


    堤格爾這麽告訴自己,並拉開了弓弦,將『力量』聚集在箭簇上頭。


    堤格爾等人於地上和多勒卡伐克大戰之際,被黑暗包圍的地下空間裏,正上演著魔物和非人非魔者對峙的光景。


    「你這是什麽意思?」


    渥加諾伊露出輕薄的笑容,問起站在自己正前方的嘉奴隆。不過,他並不期待對方會做出迴應。他隻是藉由說狠話來發泄心中的不滿罷了。


    嘉奴隆的手裏,握著一把劍柄和劍鍔皆有黃金裝飾,可說是巧奪天工的大劍。


    那是不敗之劍。據說是神明派遣的精靈,連同種駒巴亞爾一同賜給布琉努王國開國君王夏立爾的寶劍。此劍原本收在布琉努的王宮之中,但被嘉奴隆的心腹葛雷亞斯特使計竊取,並送到了嘉奴隆的手上。


    「說什麽『這是什麽意思』,少裝蒜了。」


    嘉奴隆的嘴角露出了冷笑。換做是一般身材的男子,恐怕得用雙手才能舉起這把大劍,但這名矮小的男子卻以單手滿不在乎地舉了起來。這番光景實在是太過突兀,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你們應該沒把我打算協助你們一事當真吧?現在隻是到了分道揚鑣的時刻罷了。」


    嘉奴隆的腳底有一隻黑色蜥蜴正在來迴爬動,那是多勒卡伐克身體的一部分。照理來說,兩人可以透過這隻蜥蜴觀察地上的戰況,並伺機給予多勒卡伐克支援才對。然而並非如此。


    「照這個局勢來看,多勒卡伐克是不會迴來了。而你則是會死在這裏。」


    聽到嘉奴隆的話語,渥加諾伊隻是聳聳肩,沒認真當成一迴事。在渥加諾伊的雙眼之中,冒出了輕蔑和嘲笑的光芒。


    「別這樣嘛,柯契意。」


    在蛙形魔物把話說完之前,嘉奴隆便刺出了手中的大劍。早已預料到這招的渥加諾伊,也在同一時間蹬地而起。一片指甲般大小的白布碎片飛上了空中。


    嘉奴隆使出的這一擊雖然撕裂了渥加諾伊的衣襬,卻沒能對他本人造成任何傷害。


    而在轉瞬間貼近嘉奴隆的渥加諾伊,則是調整了姿勢,使出淩厲的踢擊。嘉奴隆伸出空著的左手,以手掌接下了這一擊。他打算連同鞋子一起捏爛蛙形魔物的腳掌——然而,在他掌心化為碎屑的,卻隻有一隻鞋子而已。


    而就像突然刮起了一陣狂風般,空氣開始流動起來。渥加諾伊往後跳躍,和嘉奴隆拉開了距離。他的臉上依舊帶笑,但其中摻雜了些許怒意。


    不過,嘉奴隆也同樣對這難纏的敵手心生焦躁。因為戴在他頭上的帽子在他沒留意的時候不翼而飛,現在則是落到了渥加諾伊的手中。


    「不隻是衣服,連鞋子都被弄爛了啊……」


    渥加諾伊一把捏爛了嘉奴隆的帽子,並歎了一口氣。嘉奴隆則是麵不改色地反唇相譏。


    「怪物沒有穿衣服的必要吧?」


    「你不就穿著嗎?假扮成人類的家夥。」


    渥加諾伊的兩眼綻放出金色的光芒。他的身子噴出了讓人聯想到紫色煙霧的瘴氣,包覆了他的全身。在瘴氣之中,渥加諾伊的臉逐漸向兩側拉開,變得既不像人也


    不似蛙,嘴巴也朝左右裂了開來。


    他的身材變高,肩寬也變寬了,皮膚則是變成了看似有毒的紫色。他的手腳變得十分粗壯,令人忍不住望而生畏,手指之間也長出了類似蹼的東西。至於頭發以及全身上下的體毛,則是全數被瘴氣溶解,連一根也沒留下。


    瘴氣散了開來。渥加諾伊以帶有金色刺繡的白布裹著身子,昂然而立。他所釋放出來的殺氣和壓力,絕非變身前的他所能相比。就算是略有膽識之人,恐怕也會縮著身子動彈不得吧。


    打算拉近距離的嘉奴隆正要踏出一步,卻在最後一刻打消了念頭。


    瞬間,渥加諾伊的臉上噴出了某個東西,那東西帶著驚人的速度和勁勢,擊碎了嘉奴隆腳邊的地麵。


    那是舌頭。就像某種青蛙能伸長舌頭捕食獵物一般,渥加諾伊伸長了舌頭刺出一擊。要是中了這一招,即使強如嘉奴隆,肯定也無法全身而退。


    嘉奴隆重新站穩姿勢,將杜蘭達爾扛上肩膀。


    「——你不打算去救多勒卡伐克嗎?」


    渥加諾伊雖然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驚訝,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迴答道:


    「等我捏爆你的頭後就會趕過去了。」


    「這樣啊,多勒卡伐克可真是不幸。」


    嘉奴隆的雙眼綻放出紅色的光芒。從絹服袖口伸出的左手,在這時發生了異變。他的左手噴出了白色的瘴氣,不僅溶掉了皮膚,也蒸發了血液,肌肉隨之崩落,露出了底下的骨頭。化為白骨的左手,正被黃色的磷光包覆著。


    渥加諾伊眯細眼睛,似乎是提高了戒心。蛙形魔物很清楚那隻手的來曆。那是同胞的手,同時也是同胞的力量。


    「你果然隻是個假扮人類的家夥。」


    嘉奴隆沒理會魔物的話語,就這麽蹬地衝刺。


    巨龍的咆哮聲,迴蕩在離黎明尚遠的天空之中。


    亞爾堤西姆的人們待在黑暗之中,因出沒在鎮上的怪物而發顫害怕。對他們來說幸運的是,那頭怪物並沒有從某處離開的意思。而代理領主伊西德爾也在這時率領士兵,在各處展開了救援行動。


    當然,與多勒卡伐克對峙的堤格爾並不知道狀況如此。在麵對這頭巨龍魔物的時候,是無暇分心他顧的。


    多勒卡伐克吐出了黑焰。米拉緊盯著那道混有瘴氣、彷佛能燒盡一切的烈焰,握好了手中的凍漣。


    「——冰華!」


    自拉斐亞斯槍尖所噴出的寒氣,擋下了猛烈推進的黑焰。


    然而,這股寒氣卻僅支撐了數到二的短短時間,混雜瘴氣的火勢忽然變得猛烈,將寒氣吞噬殆盡後,朝著米拉逼近。


    藍發戰姬雖然睜大了眼睛,但並沒有要往後退的意思。她相信這把自母親手中繼承而來的凍漣。即使黑焰已經近在眼前,她也相信凍漣的力量會守護她,不讓自己遭受火吻。


    「對吧,拉斐亞斯?」


    她施展了兩次龍技,如今已是相當疲憊了。然而,米拉還是絞盡了剩餘的力量,施展了第三次龍技。


    她的腳下冒出了白色寒氣所形成的結晶,在刮起帶著凍氣的暴風的同時,無數的冰之長槍也隨之竄升。這股力量吹散了黑焰,朝著多勒卡伐克兇惡的下顎進逼。


    而就在即將碰觸到多勒卡伐克的那一瞬間,成群的冰之長槍先行化為粉塵消散了。這些粉塵形成了冰風暴,包覆住巨龍的頭部。


    多勒卡伐克像是嫌煩似地甩動頭部,將冰風暴一掃而空。不過,在這一瞬間的空檔裏,艾蓮已然躍至多勒卡伐克的腳邊。


    「——風影。」


    艾蓮將疾風包覆全身,任由銀發飄揚,在多勒卡伐克的前腳上砍了一刀又一刀。鱗片的表層和斷裂的鱗片被一一削了下來,在光亮的照耀下發出鐵灰色的光芒。


    多勒卡伐克掃動前腳,打算一舉擊潰艾蓮。不過,被疾風包覆的銀發戰姬就宛如鎖定獵物的猛禽般,動作既迅速又淩厲,想逮到她並不容易。


    一次斬擊所造成的傷害雖然極低,但她瞄準了同一部位持續斬擊,逐漸砍傷龍鱗,使其出現龜裂,最後終於劈開鱗片,令皮肉露了出來。艾蓮原欲將銀閃用力刺入該處,但在最後一刻打消了念頭,僅在上頭留下一道淺淺的傷痕。因為她被分配到的任務就是如此。


    堤格爾若是不在場的話,不管是艾蓮還是米拉,都不會采用這樣的戰術吧。畢竟和在對方身上造成的傷害相比,己方的消耗實在是過於劇烈。正因為相信有著深紅色頭發的青年,她們才會像這樣挑釁對手、咬牙苦撐、挺身血戰。


    多勒卡伐克揮動了前腳,艾蓮躲過爪子後,用力向後一跳。就連揮動爪子所產生的風壓,似乎都有將人轟飛的威力。艾蓮一邊重整姿勢,一邊舉起了銀閃。刀身被螺旋形的疾風包覆,暴風隨即化為目不可視的巨大柴刀。


    「——橫掃大氣!」


    這一擊的目標並非多勒卡伐克,而是對著地麵施展。龍技炸出了震天價響,劈裂大地,將毀壞住宅的殘骸連同土塊一同噴上天空。多勒卡伐克的左前腳一個不穩,陷入地麵的裂縫之中,卡住了他的身子。


    「知道厲害了吧。」


    艾蓮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笑容,抬頭仰望多勒卡伐克。巨龍魔物雖然看似被封住了動作,但他的冷靜依然不減分毫。


    『龍,和野獸不同。』


    多勒卡伐克用力一抽,將陷入地麵凹陷的前腳一鼓作氣地拔了出來。裂縫先是從內側向外擴散開來,接著便被開了個洞,徹底掀飛。


    巨龍魔物在帶起大量瓦礫和砂石的同時,將前腳向下砸落。艾蓮耐著傾注而下的砂石,握緊銀閃,準備接下多勒卡伐克這猛烈的一擊。然而,她終究承受不了這陣衝擊。銀發戰姬的身子遭到轟飛,她發出短促的哀鳴後,隨即倒地不起。


    多勒卡伐克並沒有展開追擊,因為他有著更該優先對付的敵人。而那便是舉著黑弓的堤格爾,以及站在他身旁的光華的耀姬。


    堤格爾所架設的箭矢,已經凝聚了足夠的『力量』。要是正麵接下那一擊,即使強韌如多勒卡伐克,恐怕也免不了遭到消滅。


    巨龍魔物先讓額頭上的眼睛發出紅光,蘇菲隨即施展龍技抵銷這股力量。


    接著,多勒卡伐克間不容發地噴出了黑色的火焰。但米拉高舉凍漣,造出了寒氣之壁,擋下了火焰的吞噬。黑色的火星散於虛空,描繪出讓人作思的黑色彩虹。


    這時,多勒卡伐克忽然覺得狀況有異——為何堤格爾仍未射出箭矢?是因為凝聚的『力量』還不足以打倒自己嗎?還是他打算慎重行事,要等到自己陷入無法躲避的狀況下才會出手?


    多勒卡伐克有著不能殺死堤格爾的理由。因為他是『弓』。他以尾巴揮出的那一擊,原本隻是想讓堤格爾遭受波及而已。不過,他也認為當時就算使出全力,堤格爾也有辦法從中逃過一劫。


    但這次的狀況又是如何?眼前的『弓』似乎是破綻百出啊?


    在思考了半個瞬間後,多勒卡伐克扭動巨體,對著堤格爾和蘇菲掃出了尾巴。又一棟建築物在這一波攻擊中遭到轟飛,瓦礫和石片伴隨著破壞聲響如雨般落下。而覆有鐵灰色的尾巴則是由右向左掃去。


    堤格爾和蘇菲看起來不閃不避,就這麽站在原地。而在尾巴掠過兩人所在位置的瞬間,他們的身影也隨之消失。


    多勒卡伐克動起視線左顧右盼。在巨龍魔物的左手邊——也就是艾蓮倒地的位置上,出現了堤格爾和蘇菲的身影。堤格爾麵露毅然神情架著黑弓,蘇菲則是撐著錫杖勉強而立。


    『是用上了光的障眼法啊。』


    多勒卡伐克瞬間看穿了其中的玄機。


    蘇菲的龍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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