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擔任特使嗎?」


    蘇菲亞·歐貝達斯維持著屈膝的姿勢露出訝異的表情,疑惑地微傾著頭。


    艾蓮或米拉等與她親近的人都稱唿她為蘇菲。她身材高挑,留著一頭微卷的淡金色秀發,雙眼如綠寶石般翠綠。優雅穩重的舉止和包裹在淺綠色禮服下的豐滿身材,就連同性也會為之傾倒。


    她的手中握著一柄散發出柔和的金色光輝的鍚杖——她是別名「光華的耀姬」的戰姬。年僅二十歲,卻已經是在戰姬中年齡排行第三的前輩。


    這裏是吉斯塔特王國的王都席雷吉亞。在王宮深處的謁見廳內,蘇菲跪在延伸至王座前的深紅色絨毯上,看著坐在王座上的老人。目前謁見廳裏隻有蘇菲和這名老人在場。


    「沒錯。雖然你才剛在秋末的時候去過布琉努……」


    這名老人是吉斯塔特的國王維克特。他灰色的頭發和胡鬢使他顯得蒼老,而暗沉的膚色和缺乏活力的藍眼更讓人印象深刻,從華麗的絹服中伸出的手臂細瘦得隻剩下皮包骨。


    「由於墨吉涅軍的侵略,布琉努國內的局勢似乎又產生變化了。而且從艾蕾歐諾拉·維爾塔利亞前往征戰以來過了將近半年,假如戰況接近尾聲,那倒是無妨,但若是延長下去,就非得召迴她不可。」


    ——這才是最主要的理由吧,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


    蘇菲在心裏如此低語著,她不得不承認國王的想法確實有其正確性。


    即便已經把公國內的政事委托能夠信賴的人去處理,但戰姬整整半年都不在自己的公國內,仍舊不是件好事。


    這對國王來說,雖是個削弱戰姬權力的大好時機,但同時也得避免帶給全吉斯塔特王國不良影響的可能性。


    「我謹代表不在場的戰姬向陛下的關心表示感謝。但艾蕾歐諾拉目前已經由琉德米拉·露利葉負責監督。考慮到兩人的交情,我想艾蕾歐諾拉應不至於做出未經思考的行動才是。」


    艾蓮和米拉關係之惡劣在王宮內人盡皆知。正因為如此,蘇菲才會對國王先是突然傳喚她,接著又說出這些話感到不可思議。


    「你說的沒錯,那兩人的確不能算是感情融洽。」


    老國王彷佛枯木互相摩擦般的嗓音顯露出些許無奈。


    「但這也可能成為本王無法得知某些情報的原因。關於這點,蘇菲亞,本王知道你和艾蕾歐諾拉交情匪淺,前些日子又去過布琉努,所以才會命令你去辦這件事。」


    「……謹遵陛下旨意。」


    既然是命令,那蘇菲便無法再對此事多加置喙。她低垂著頭,反覆思索著國王這麽做的用意。


    ——竟然反過來利用艾蓮和米拉感情不好這點……


    國王之所以選擇任命蘇菲,或許正如他所說,是因為蘇菲才剛以特使的身分從布琉努迴來。


    其實公國內有設置專門與布琉努王國接洽的外交官,但因為戰姬的地位僅次於國王,受接洽的國家也不至於隨意敷衍,所以戰姬比任何人都還要適合擔任使者。


    蘇菲離開謁見廳後,在走廊上緩慢步行,同時陷入沉思。


    ——陛下是想以我和艾蓮交情好為藉口,來插手戰爭的善後事宜吧……


    蘇菲看穿了維克特國王的目的。


    這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不隻維克特國王,吉斯塔特的曆代諸王也經常這麽做。


    有的國王會處心積慮地想削弱戰姬的權勢,但也有國王是表麵上相當寬容,心中卻有一條絕對不能跨越的底線。


    ——維克特陛下明顯是前者。


    蘇菲不明白國王想介入到什麽程度。她雖然打算將事情辦至最妥,但同時也隻能向諸神祈禱,希望國王不會幹預得太深。


    「——這不是蘇菲亞·歐貝達斯嗎?」


    一道溫和的聲音打斷了蘇菲的思緒。她往聲音傳來的方向一看,隻見一位女性正朝著自己走過來。


    帶有一抹藍色的黑發搭配雪白的玫瑰,營造出了清純的形象。紅色與紫色的玫瑰替純白的禮服增添了些許色彩。再加上感覺與這身裝扮格格不入、卻又與其融為一體,還增加了神秘感的一把長柄巨鐮——


    蘇菲瞪大了她那翠綠色的雙眸,驚訝地脫口而出:


    「凡倫蒂娜……」


    「好久不見了,蘇菲亞。」


    名為凡倫蒂娜的美女微笑著說道。而她的笑容也帶著一抹纖細易碎的嬌弱鹹。蘇菲愣了一下,也跟著露出笑容。


    「是啊,好久不見了。你怎麽會來王宮?」


    「一直悶在自己的公國裏,總是會有些資訊掌握不到嘛。不論是王都還是王宮,對我來說都太熱鬧了,讓我覺得很疲倦。」


    她一邊用手遮住自己的嘴角,一邊疲憊地歎了口氣。


    凡倫蒂娜·葛林卡·埃斯堤斯和蘇菲同樣是戰姬之一,別名為「虛影的幻姬」。凡倫蒂娜之所以會有兩個姓,是因為她出身於貴族之家。


    她所統治的奧斯特羅德位於吉斯塔特王國的東北方,平常凡倫蒂娜總是以健康狀況不佳為由不常出國。


    就算她偶爾出現在眾人麵前,也會因為身體不適等理由,很快就迴去了。


    「真是辛苦你了。要是你的身體狀況再好一點,就可以更自由地使用那把龍具了。」


    蘇菲綠寶石般的雙眼望向凡倫蒂娜手中的巨鐮。


    這是龍具虛影艾薩帝斯。擁有「封妖之裂空」的別名,其能力據說可以一瞬間前往任何地方,連蘇菲也感到難以置信。無論距離多遠、前方有多高多厚的牆,艾薩帝斯都可以將使用者傳送到目的地。


    「沒辦法呢。」


    聽到蘇菲的話,凡倫蒂娜帶著柔弱的微笑緩慢地搖搖頭。


    「隻要目的地愈遠,使用龍具時所耗費的體力就愈多。像我這種沒什麽體力的人,使用起來就更吃力了……前陣子我從自己的房間移動到隔壁房間後,還昏睡了三天才恢複精神呢。」


    凡倫蒂娜一邊疼惜地撫摸著巨鐮,一邊感歎道:「為什麽這孩子會選上我呢?」


    蘇菲此時改變了話題。


    「你會來王宮真是難得呢,如果不急著離開,要不要一起喝杯茶?」


    「嗯……」


    凡倫蒂娜低頭考慮了一會兒,立刻就抬起頭來,臉上浮現微笑。


    「要是你不介意,請務必讓我參加。」


    ——我能夠從這個人口中問出什麽消息呢……


    蘇菲和凡倫蒂娜並肩走著。蘇菲的臉上依然掛著笑容,但心裏卻已經開始盤算。她之所以邀請不是特別親密的凡倫蒂娜,是有原因的。


    首先,蘇菲一直對凡倫蒂娜這副體弱多病的模樣感到懷疑。雖然沒有明確證據,但她認為這隻是一種偽裝。其次,關於凡倫蒂娜的目的,她也想盡可能地掌握多一些情報。因為凡倫蒂娜不怎麽在眾人前露麵,所以能摸清她底細的機會非常少。


    看在蘇菲眼裏,凡倫蒂娜簡直就像是內心懷著某種不為人知的野心、伺機而動的謀略家。


    ◎


    天亮之後,佩爾許堡壘的會議室內籠罩著緊張和不安的氣氛。圍坐在桌子旁的成員有六人,分別是堤格爾、艾蓮、莉姆、馬斯哈、米拉和蕾琪。


    「所謂的城市燒了起來……究竟是什麽意思?」


    艾蓮率先開口。她神情凝重,抱著胳臂焦躁地晃動椅子。迴答她的人則是馬斯哈。


    「似乎就是字麵上所說的那樣,嘉奴隆公爵放火燒了自己的城市……」


    「確定不是誤傳嗎?比如說城市某處發生小火災,卻誇大災情等等。」


    米拉歪著頭問道。馬斯哈一邊摸著灰色的胡須,一邊以嚴肅的表情迴答


    :


    「這個季節的確很容易從小火演變成火災。更別說盧堤迪亞位於布琉努北方,吹來的風又乾又冷……就算如此,還是很難想像嘉奴隆公爵管轄的領土會發生這種事情。」


    「如果是大都市發生火災,可以推測有可能是敵軍所放的火……但泰納帝公爵的軍隊應該還在王都尼斯以南的地方吧?」


    莉姆點點頭,對艾蓮的疑惑表示認同。根據派往該地的偵察兵所舌,泰納帝公爵的軍隊在攻破嘉奴隆軍後,目前正緩饅地往北前進中。


    ——不是泰納帝公爵下的手嗎?那會是誰呢……?


    堤格爾一臉嚴肅地陷入沉思,但一看到臉色蒼白的蕾琪自方才就悶不吭聲的模樣,堤格爾立刻恢複為平常的神態。和自己與其他人相比,蕾琪所遭過的打擊更大。


    「殿下,我們接下來的行動並不會因此改變,總之還是先去亞爾堤西姆一趟吧。」


    堤格爾為了讓她安心而笑著說道,但內心卻不由得感到諷刺。就算蕾琪是公主,但在場眾人都沒有要完全倚賴她的意思。而這也無意間讓在場所有人感受到的打擊稍稍減弱些。


    「謝謝你,堤格爾維爾穆德卿。」


    蕾琪打起精神露出笑容,輕輕地點頭致謝。


    泰納帝軍隊在接收了近兩萬名降兵後,變成了超過四萬人的大軍。但在遠離涅梅塔庫,來到王都附近時,外表嚴峻的黑發公爵便開始無情地削減兵力。


    「我不需要貧弱的士兵。但一一處死他們隻會浪費我的時間,任由他們逃往遠方就好。」


    他處死了旗下士兵超過一千人的指揮官,以及擁有爵位和領土的貴族。從剩下兩萬名的士兵手中奪走其武器和鎧甲,沒有給予任何糧食便放逐了他們。


    泰納帝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收留他們的意思。


    他已經擁有兩萬五千名士兵和五頭龍。現在人數又擴增將近一倍,這代表所需的糧食和燃料也會隨之增倍。他並非無法負擔,隻是並未在那些降兵身上找到必須這麽做的價值罷了。


    但泰納帝依舊假裝收容他們,帶著軍隊來到這裏,其實是有其原因的。


    首先是因為他們投降的戰場距離涅梅塔庫很近。這些士兵一旦失去武器和糧食,恐怕會淪為盜匪。泰納帝可無法容忍他們在自己的領地內作亂,所以把他們帶到較遠的地方。


    其次,對泰納帝來說,我方同伴增加太多並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因為他必須將奪取的領地再分配給跟隨他的同伴。


    再者,他希望這些士兵投奔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這會讓堤格爾的兵力暫時增加,但這些士兵的忠誠度並不高,而且對龍的恐懼感還深植心中,這些人在戰場上應該無法發揮太大的作用。


    更何況隻要一收留他們,堤格爾所率領的銀色流星軍所耗費的糧食和燃料,必然會一口氣暴增許多。


    然而,最主要的理由,還是泰納帝告訴士兵們的這句話。


    最讓他深惡痛絕的,便是軟弱或無能的人。


    但隻有他的兒子例外。


    「銀色流星軍」於翌日自佩爾許堡壘啟程。原訂三天後出發,但他們決定提早動身。


    主要部隊是由堤格爾、馬斯哈和奧傑子爵所率領的士兵,再加上艾蓮的萊德梅裏茲軍與米拉的奧爾米茲軍所組成的聯軍。讓外國軍隊擔任主要部隊的作法曾在內部引起一陣不滿,最後由馬斯哈出麵說服了其他人。


    除了這些軍隊外,還有之前與墨吉涅軍交戰時加入陣營的騎士團與貴族率領的士兵。


    在銀色流星軍沿著通往盧堤迪亞的街道前進的同時,堤格爾也不時地朝各個方向派出偵察兵。有些部隊的任務隻是為了製作附近地區的地圖,有些部隊則是負責探查泰納帝軍的動向。而其中當然也有調查盧堤迪亞現況的部隊。


    天上覆蓋著一層薄雲,風依舊寒冷,但已經不再像刀割般刺骨。路旁不時可看見淡紅色的花朵綻放,仿佛在訴說著冬天即將結束。


    隨著他們一天天地前進,得到的情報就愈多,準確度也逐漸提高。如果偶然在路上遇見商隊或旅行者,堤格爾便會在營帳內招待他們,一邊用餐喝酒,一邊向他們打聽消息。


    艾蓮、米拉和巴多蘭在這種場合也會一同出席。


    畢竟馬斯哈忙著統帥整支軍隊,莉姆和盧裏克必須指揮萊德梅裏茲軍,傑拉爾也因為要管理後勤部隊而無法離開自己的崗位。


    而蕾琪之所以沒有一同出席,則是出自於堤格爾的體貼。目前他最想得知的是關於盧堤迪亞的詳細情況,既然不確定會得到怎樣的迴答,那就無法讓她出席。


    「你們是從哪裏來的呢?」


    「哦,我們是從盧堤迪亞來的。」


    看起來似乎是商隊領袖的中年男子,在迴答時竭盡所能地表現得深藏不露。他會這樣虛張聲勢是很正常的,因為在旅途中碰上軍隊或傭兵團的商隊和旅行者,都必須作好可能會被洗劫一空的覺悟。


    但就軍隊的立場來說,這些商人也許是敵人的密探,既然碰上了可疑人士,豈有視而不見的道理。另外,要是遇上所謂素行不良的軍隊或傭兵團,就絕不隻是問話跟調查行李這麽簡單了+。


    堤格爾也派人調查他們的私人物品,但都是在彼此的見證下進行,他就連一枚銅幣也沒有私吞。這麽做很耗費時間,但他已經命令大部分的士兵繼續前進,所以並未造成什麽問題。


    「我聽說盧堤迪亞的亞爾堤西姆發生火災,你們知道詳情嗎?」


    「其實這也是我聽別人說的。」


    男人為了保險起見先說了這麽一句,才吞吞吐吐地開始說道:


    「好像是領主大人戰敗之後就發瘋了,不隻是自己的宅邸,還在城市各處放火……亞爾堤西姆外圍的城牆有五道門,但據說那些門全都被封住了。」


    聽到這句話後,不隻是堤格爾,連坐在一旁的艾蓮等人也臉色丕變。接下來的內容恐怕都不是什麽好消息了。


    堤格爾仍立刻重整情緒,在連番詢問下得知了更詳細的情況。


    問完話讓男人離去後,堤格爾輕輕地歎了口氣。


    「如果剛才的內容屬實,那還真是不尋常呢……」


    艾蓮厭惡地冷哼一聲。米拉也皺起眉頭。


    「兩天後我們就會踏進盧堤迪亞了,泰納帝公爵的軍隊也會經過王都尼斯持續北上……」


    正當眾人陷入苦思之時,原本一臉憂愁默默佇立在一旁的巴多蘭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走到堤格爾麵前。


    「少主,雖然我不是很懂這些複雜的事情,但所謂的搶地盤戰爭,在還沒踏上敵人根據地之前是無法分出勝負的。」


    「搶地盤戰爭嗎……」


    老隨侍的用詞讓堤格爾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但隨即一臉認真地思考起來。


    ——要踏上敵人的根據地,這麽說倒也沒有錯……


    無論是不是已經毀於火災,亞爾堤西姆依舊是盧堤迪亞的核心都市,也是嘉奴隆公爵的宅邸所在地。若是能在該處升起「銀色流星軍」的軍旗,確實是有政治性的效果。


    堤格爾在腦中想像整個布琉努王國的地圖。亞爾堤西姆正好位於布琉努北部與中央之間,隻要能拿下這裏,就等於是掌控了北部絕大部分的貿易活動。


    ——況且,如果城市被燒毀的消息屬實,在那裏一定會有旁徨無助的居民。我想盡可能地幫助他們。


    堤格爾轉頭看向艾蓮和米拉,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但兩人的反應看來並不讚同。艾蓮眉間深鎖,米拉則眯起眼睛抬頭看著堤格爾。


    「老實說,這是步險棋。是個賠率很高的賭注喔。」


    「這次我也不


    得不認同這家夥的意見。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比較好。」


    「……我的提議有這麽糟糕嗎?」


    身經百戰的兩名戰姬都表示反對,讓堤格爾內心也不禁有些動搖起來。


    「那是能代表布琉努的貴族所居住的北部最大都市吧?那裏的居民應該多出我們人數一倍以上,這實在不是我們能應付得來的。」


    「假設燒毀的部分占整座都市的一半,那肯定堆滿了成千上萬的屍體,這代表將會有爆發瘟疫的隱憂。但最讓人擔心的,其實是泰納帝公爵的軍隊有可能趁我們忙於安置居民時突然現身。」


    艾蓮和米拉兩人說的都很有道理。更何況銀色流星軍本身的糧食和燃料也並非十分充裕。


    「那透過殿下或馬斯哈卿上報王都,請他們送些糧食或水、柴薪等必要物資過去怎麽樣?」


    眼見堤格爾拚命地思考替代方案,艾蓮聳聳肩,誇張地歎了口氣。


    「唉。什麽都不做的話,我們也會覺得良心不安呢。向王都申請支援是個不錯的點子。對了,唿籲治理附近地區的貴族或駐守在堡壘的騎士團前往救援如何?」


    「真難得你竟然會提出這個不錯的想法。這麽一來,也可以從他們的反應判斷要不要邀請他們加入我方吧。」


    「喲,沒想到你的嘴還吐得出落水狗吠以外的聲音啊。這該不會是要發生什麽大天災的前兆吧?」


    「如果真的發生大天災,那一定是你想了什麽鬼主意造成的吧。外表看起來雖然很完美,但沒多久就漏洞百出,很符合你的作風嘛。」


    兩位美少女的表情在轉瞬間便失去了活潑可愛的氣質,互相用手肘頂撞對方,狠狠地瞪著彼此。兩人的龍具所釋放出的風和寒氣互相交纏,營帳內頓時籠罩在足以便人發抖的冰冷空氣中。


    「拜托你們別吵了,你們的意見對我來說都很有幫助喔。」


    堤格爾拚命地想勸架,但這句話卻造成了反效果。


    「應該是我的意見比這家夥有用吧?要是對新來的太好,她可是會得寸進尺的喔!」


    「對於這個隻能拿資曆稍長來吹噓的老人家,你可別費太多心思喔,堤格爾。」


    知道接下來鐵定沒完沒了的堤格爾,用眼神示意強忍室內寒風的巴多蘭到外麵稍等。然後堤格爾再次打起精神應付這兩個人。


    最後他花了將近四分之一刻鍾,才讓兩人的爭執告一段落。


    翌日,銀色流星軍在距亞爾堤西姆一天半步程的草原上停止行軍。原因是他們自偵察部隊的報告得知,泰納帝軍也同樣在這附近朝亞爾堤西姆挺進。


    「泰納帝公爵的軍隊目前位於距離我方五、六十貝魯斯塔(約五、六十公裏)之處。如果雙方再繼續前進的話,恐怕今日內兩軍就會碰頭了……」


    堤格爾此時下令停止前進,並在原地紮營。他必須讓士兵紆解一下長時間行軍所累積的疲勞。


    除此之外,他得重新整編軍隊。大約三天前開始,他們不斷在路途上遇到原本跟隨嘉奴隆公爵的士兵們,這些士兵表示想要加入堤格爾的軍隊,而今其人數增加到了七千人。


    現在的銀色流星軍已經是支兩萬人的大軍了。


    「再多一個人也不行。別說是士兵,連貓狗都無法收容了。請把加入我軍須滿足的條件設定為一百柄長槍、五十匹馬和五十天份的糧食擇一。」


    負責分配糧食或調配武器的傑拉爾,奧傑在向堤格爾報告時,耳邊的太陽穴還因為憤怒而不停跳動著。雖然其兇狠的態度讓堤格爾有些畏縮,但他還是瞪大雙眼對這名褐發青年問道:


    「有必要這麽嚴格嗎?」


    「因為根據我的粗略估算,人數增加了五成。士兵這種生物,對於自己的食物是否減少可是超乎想像地敏銳。就拿蔬菜湯來比喻——」


    傑拉爾的眼裏多了幾分嚴厲,口氣也更加咄咄逼人。


    「假設那是加了胡蘿卜、豆子跟馬鈴薯一同熬煮,再用鹽調味的湯好了。光是少了豆子,就會讓兩成士兵心生不安。如果隻是鹽放少一點,因為每個人的味覺感受不同,所以還能蒙混幾天,但也隻要四、五天就會被發現。」


    傑拉爾猛然彎腰探出身子,即使手裏卷成一捆的文件已經被捏得扭曲變形,他還是滔滔不絕地往下說:


    「士兵之間的耳語增加了。像是『糧食怎麽了,是被敵人搶走了嗎?』『是因為沒用的同伴拖累我們嗎?』『明天我們該吃什麽啊?』之類的話。而且逼近眼前的敵人愈是強大,士兵們就愈容易出現逃避的想法!」


    傑拉爾連珠炮似地說了這麽多,逼得堤格爾也隻能不斷地承諾會嚴格執行。隻要泰納帝軍還在附近,他們就無法再收容更多的士兵。因為誰也無法保證那些人不是泰納帝軍的士兵所偽裝的。


    在豎立著布琉務王國的紅馬旗、吉斯塔特王國的黑龍旗,還有馮倫家跟萊德梅裏茲軍旗的統帥營帳內,堤格爾等人召開了軍事會議。


    「泰納帝公爵對外宣稱自己擁有四萬大軍,這應該是在虛張聲勢吧。」


    宣稱自己的兵力比實際數量還多的情況,在戰術運用上並不罕見。


    如果敵軍相信了,就會對雙方的兵力差距感到害怕。實際交戰時,也會疑神疑鬼地擔心對方是否將部分兵力埋伏在某處。當然,為了騙過敵方的偵察兵,增加軍旗讓人數看起來比較多的小手段也是多有所聞。


    「或許有誇大之嫌……但綜合偵察兵的報告和傳言,看來兵力確實是有兩萬以上。」


    馬斯哈撫摸著灰色的胡須,露出前所未見的為難表情。還因為手勁太大,馬斯哈看來都快把胡子給拔下來了。


    堤格爾內心也是忐忑不安。因為銀色流星軍的兩萬大軍組合隻是一群烏合之眾。


    相較於我方局勢,泰納帝公爵還能遊刀有餘地返迴涅梅塔庫補給或重新編製軍隊。


    「事到如今我已別無所求。虧我們能把雙方的兵力差距縮短到這種程度。」


    「不過話又說迴來了,難道泰納帝公爵的軍隊在與嘉奴隆軍交戰後,幾乎沒有耗損兵力嗎?」


    莉姆麵無表情思考著,馬斯哈則迴答了她的問題。


    「泰納帝公爵的軍隊裏有五頭龍。似乎隻讓軍隊一直進攻就結束戰爭了。」


    提到龍這個單字時,隻有堤格爾、馬斯哈和蕾琪三人的身體輕顫了一下。艾蓮和米拉的態度相當從容,莉姆雖然也緊張地板起臉,卻沒有顯露一絲驚慌。


    「哦,那個就讓我和這家夥來解決吧。士兵們拿那種東西可沒輒呢。」


    艾蓮輕描淡寫地說道。堤格爾一臉苦澀地將手放在膝蓋上,對戰姬低下頭。


    「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


    「這沒什麽好介意的,不過是適才適用罷了。還有,話先說在前頭,你是統帥,不可以隨便出手喔。」


    米拉以近似閑聊的口氣這麽說,堤格爾隻好苦笑著點點頭。


    「嘉奴隆公爵已經不在了,不論對泰納帝公爵還是對我們來說,這應該都是最後的決戰吧。」


    蕾琪以充滿緊張的神色凝視著地圖。她的視線停留在亞爾堤西姆上,在場的所有人都想像得到發生在那座都市的是怎樣的慘劇。


    那是一幅足以讓人作嘔的恐怖景象。


    若真要說有任何徵兆的話,隻有兩個。其一是不斷往返嘉奴隆公爵宅邱與北門的馬車,其二則是嘉奴隆手下的士兵在亞爾堤西姆各處設置了數十座燃料倉庫。


    這兩件事都持績了四、五天。這幾天之內,有些直覺比較敏銳的人早已收拾好所有家當,帶著整個家族離開這座城市。但這些人隻占了極少數,絕大多數的居民還是過著一成不變的日


    子。


    當然一股的居民心裏也深威不安。畢竟嘉奴隆是位殘虐無情的領主,隻要他高興,不論做出什麽事都不奇怪。雖然隻是謠言,但嘉奴隆軍在遙遠南方被泰納帝軍打敗的消息,已經傳進了居民的耳中。


    居民們就算感到不安,還是無法輕易地離開自己長年定居的城市。


    如果真有人能看出這個城市的領主的心思,知道他想把連同自己居所在內的城市整個化為火海,那或許已經算是先知了。


    第一把火是在深夜淩晨點燃的。地點是嘉奴隆那棟三層樓的宅邸。它蓋在居高臨下、飽覽街景的位置。整座豪華宅邸就這樣被火焰吞噬,搖曳的火舌以暗夜為背景熊熊燃燒。


    接著,彷佛以此為信號般,其他設置在城市各處的燃料倉庫也全都著火了。放著成堆柴薪與裝滿油脂的木桶的倉庫立刻化為一團火球,在北邊吹來的夜風煽動下,火苗飄向四方,火勢在一瞬間蔓延開來。


    亞爾堤西姆是一座曆史悠久的城市。早在布琉努王國崛起之前,這裏就已經是個小城鎮了。


    亞爾堤西姆納入布琉努王國的版圖並逐漸開發,在原有的城鎮外圍接二連三地出現了住宅區與店家,但在中心附近的景觀卻仍是一如往昔。


    換言之,以石塊堆砌的部分頂多隻有房子的外牆。絕大部分的房屋,其天花板、梁柱、地板、大門和窗戶全都是木造的,再加上以前住宅之間幾乎未留間隙,隻一眨眼的時間,火勢便延燒到隔壁的屋子。


    時間正值深夜,大部分的人都來不及逃生。就算想從屋內飛奔而出,大多數人也都被大火擋住了去路,幾乎沒有人能夠幸運地抵達城門。


    亞爾堤西姆的中央和東北部各有一條河川,很多人為了逃離火舌而跳進河中,但最後幸存的人少之又少。


    雖然已是冬末時節,但深夜裏的河水相當冰冷。火焰乘著乾風,在河岸旁築起一道又高又長的火牆,壓縮了逃生的路徑。大部分的人不是溺死,就是因為吸入過多濃煙或熱氣窒息而死。


    從北方吹來的寒風成為了助長火勢的最大推手,使亞爾堤西姆東南方的街區幾乎徹底被燒毀。


    負責維護城市治安的衛兵們努力地想撲滅火勢,居民也加入了幫忙的行列,但大火還是將整座城市吞噬般不斷延燒。從日出到日落,在高掛天空的明月也逐漸沒入西方地平線之際,這場大火才終於平息。


    僥幸逃離火場的人們,必須麵對的是與廢墟無異的城市,以及數也數不清的焦黑屍體。


    在此同時,嘉奴隆已死的消息傳遞了整個布琉努王國北部。不隻是盧堤迪亞境內的各個城市,其他追隨嘉奴隆,卻沒有參加這場戰爭的貴族們也深受打擊,全都陷入不安與慌亂的窘境之中。


    另一方麵,在先前的戰爭中敗給泰納帝軍的嘉奴隆軍士兵們,則完全四散瓦解了。


    這些沒被泰納帝軍或銀色流星軍收容的人們,可說是徹底失去能夠依靠的領導者,隻能在布琉努的大地上到處遊蕩。


    「……還是先跟泰納帝公爵提出休戰的要求吧?」


    堤格爾環顧在場的同伴後,說出了這樣的提案。率先反應過來的人是艾蓮,她鮮紅的雙眼目光銳利地看著堤格爾。


    「這麽做是為了拯救亞爾堤西姆嗎?」


    堤格爾點了點頭,在混沌的思緒中尋找適當的詞匯,謹慎地說道:


    「在墨吉涅軍越海入侵我國時,我聽說是泰納帝公爵率領軍隊保護沿海都市的。」


    若泰納帝的目標是掌握布琉努王國的霸權,那亞爾堤西姆勢必會成為他的囊中物。要是能夠早日重建這座城市,他應該不至於拒絕才對吧。


    堤格爾如此解釋,在場的人卻沒有給他正麵的迴應。


    「你的想法很正確,但泰納帝公爵恐怕不會接受。」


    艾蓮這麽說道,米拉也搖了搖頭。


    「堤格爾,就算你現在提出這個要求,對方也隻會懷疑這是你在爭取時間的手段。因為你可以透過擊退墨吉涅軍樹立起的聲望來招募人馬啊。」


    聽到兩位戰姬都表示反對,堤格爾便轉頭看向莉姆和馬斯哈。但還是沒有得到自己所期待的迴答。


    「如果我站在泰納帝公爵的立場,也會選擇優先殲滅堤格爾維爾穆德卿。對現在的他來說,重建都市不是什麽非得立刻處理的問題。隻要他贏得這場戰爭,也可以說是你出手妨礙,藉此規避一切責任。」


    「堤格爾,你為人民著想的心情固然嗬貴,但這不代表對所有的事情都行得通。還是等打贏泰納帝公爵再來考慮吧,或許到了那時情況又會有所改變。」


    「……我知道了。」


    每個人所說的都很有道理,是堤格爾的要求太強人所難了。若是在此堅持己見,隻會讓追隨自己的兩萬名士兵暴露在危險之中。這麽一來就本末倒置了。


    「堤格爾維爾穆德卿。」


    一道冷靜的嗓音傳進堤格爾耳中,原來是一直安靜坐在一旁的蕾琪開口了:


    「應該承擔責備的人是我,請你不要為此而過度苛責自己。」


    「但是,殿下……」


    當堤格爾正想對雷琪說「錯不在你」時,營帳外傳來了士兵要求會見的聲音。於是馬斯哈站了起來,走向外頭迴應。老伯爵很快地迴到營帳,麵色凝重地說道:


    「看來泰納帝公爵派出使者向我們接洽了。」


    泰納帝公爵的使者捎來的訊息,是在這樣的戰爭中相當常見的要求。


    簡單來說,隻要獻上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的項上人頭,他便會寬恕其他貴族們,保證他們的領土和爵位都不會遭受影響。


    『另外,我對於幹涉吉斯塔特王國內政一事毫無興趣,希望艾蕾歐諾拉·維爾塔利亞與琉德米拉·露利葉兩位戰姬能盡速率兵返迴吉斯塔特王國。』


    ——對於蕾琪隻字未提嗎……


    「堤格爾,你打算怎麽做?」


    當使者還在別的營帳等待時,艾蓮對堤格爾這麽問道。


    「幹脆趁這個機會,向他提出你剛才所說的休戰要求吧?」


    馬斯哈說話時臉上還寫滿了不悅,看得出來正壓抑著怒火。


    事實上,他們無法判定泰納帝的承諾有幾分可信。就算他說會保障貴族們的領土或爵位,但對於一開始便支持堤格爾的馬斯哈或奧傑,泰納帝恐怕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即便泰納帝現在不會對他們下手,也無法保證一兩年後仍是如此。


    另外,他很有可能打算直接讓蕾琪從這個世上消失。畢竟泰納帝的妻子是國王法隆的侄女,雖不算是直係血親,他手中也已捏有具備王家血統的人物。若是在這裏除掉堤格爾,公爵便再無他慮。


    堤格爾不認為他會在蕾琪身上多費心思。


    「照這情況看來,感覺他會以接受休戰為由提出其他要求呢……」


    「對方應該隻是想營造出曾勸過我們投降的事實。既然如此,就向他們提出在氣勢上不會輸給他們的強硬要求吧。」


    於是堤格爾便接受了艾蓮這項充滿挑釁的提議,讓使者帶著以下的迴覆離開。


    『你還不打算為自己的兒子以鐵靴踐踏亞爾薩斯一事致歉嗎?』


    鐵靴為鎧甲的一部分,在此指的是率領軍隊的意思。


    於是,雙方的談判彷佛早已注定好似地宣告破局。


    自亞爾堤西姆往東南方前進,可以看到一片名為維萊克雷納的平原。平原的南北兩側皆為森林,中間有一條連接兩片森林的河川,東方則有一座小山丘。


    兩萬人的銀色流星軍與兩萬四千人的泰納帝軍,在此展開對峙。


    銀色流星軍的陣型分為中央部隊與左右翼,


    後方則是候補部隊。


    中央部隊幾乎都是前嘉奴隆軍的士兵,由堤格爾親自指揮,身旁則跟著馬斯哈和莉姆。右翼是艾蓮與米拉所率領的吉斯塔特軍,左翼則是在與墨吉涅軍交戰時便跟隨堤格爾的貴族軍隊或騎士團。


    堤格爾希望能和艾蓮或米拉一同對付龍,但統帥的身分卻不允許他這麽做。


    「如果用上你的弓,確實可以更快收拾那些龍。但你位於前線所造成的不利因素更大。」


    在率領吉斯塔特軍前往右翼時,艾蓮笑著這麽安慰堤格爾。米拉也露出可愛且無所畏懼的笑容說:


    「別這麽愁眉苦臉的。明明不是在吉斯塔特國內,兩名戰姬卻還破例一起戰鬥呢,這怎麽可能會輸嘛。」


    「嗯。我還是要照例提醒兩位,千萬要小心喔。」


    在她們的鼓勵之下,堤格爾也笑著目送兩人離開。內心卻感到不安。


    他早已深切地見識過龍那讓人畏怖的強大力量。


    第一次是因為狩獵而在深山中迷路,碰上了野生的龍。第二次則是與薩安交戰的時候。


    「——堤格爾維爾穆德卿。」


    當堤格爾因為囤想起過去而板起臉孔時,一旁的莉姆出聲唿喚他。


    「請你放心吧。艾蕾歐諾拉大人和琉德米拉大人是不可能會輸的。」


    「也是……」


    堤格爾緊握著掛在馬鞍上的黑弓,點了點頭。


    「馬斯哈卿。敵人的情況看起來如何?」


    「他們相當冷靜呢。雖然現在龍被安排在後方……但聽說他們在與嘉奴隆公爵的軍隊交戰時也是這樣,所以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刻意讓敵人擊潰自己的中央部隊,再將龍引至前方,一口氣粉碎敵軍。這就是泰納帝軍策劃的戰術。


    而泰納帝軍在兵力分配上幾乎與銀色流星軍如出一轍。


    中央是一萬名步兵。左右翼各五千。中央部隊後方穩坐著宛如攻城武器般的五頭龍,再後方則是泰納帝公爵本人所在的本隊四千人,其中有三千人是騎兵,同時也是候補部隊。


    之所以不在陣型上出奇招,是因為公爵那可稱為狂妄高傲的自信。他們的人數原本就在敵軍之上,沒有必要使出奇招。隻要從正麵進攻,直接摧毀敵軍即可。


    時間來到早晨與中午之間,太陽正朝著頭頂的天空緩慢爬升,盤據在地上的寒氣也逐漸散去。兩軍發出了鎧甲碰撞的聲音,開始往前移動。


    銀色流星軍這邊是由吉斯塔特軍率先衝出,朝著敵軍一齊射出箭雨。泰納帝軍停止前進,舉起大盾防禦攻擊。


    無數道劃破空氣的尖銳聲響便士兵們縮起身子,數十人被箭射中而倒下。但泰納帝軍本身的隊形絲毫沒有出現破綻。


    用盡箭矢的吉斯塔特軍往後撤退,隨著號角聲響起,兩軍的中央部隊怒吼著陷入激戰——步兵之間的戰鬥乍看之下平分秋色。


    舉起大盾防禦刺來的長槍、因而動彈不得的士兵,被衝上前的敵人一劍砍倒。但殺死對手的士兵還來不及品嚐勝利的滋味,頭顱便被戰斧劈成兩半。舉著戰斧的士兵在找到下一個目標前便被三方包夾,在一陣砍殺之後也倒臥地麵。


    殺與被殺的連鎖效應在戰場各處不斷發生。每傳出一道慘叫聲,地上就多一具屍體,紅黑色的鮮血逐漸染紅了野草。


    被開膛剖肚的士兵眼神空洞地癱坐在地上,拚命地想把掉出來的內髒塞迴體內,但手中拿的卻是附近屍體的內髒。


    戰鬥的理由不是為了正義的大旗而屠戮對手,也不是因為敵人殘暴無情才揮動武器,他們就隻是為了要活下去而已。不管是誰都舉劍劈砍、用槍突刺,或是揮舞斧頭與鐵錘。


    他們當然知道自己的統帥所堅持的正義,以及與敵人交戰的理由。可是一旦拿著染血刀刃的對手站在自己眼前、以血洗血的廝殺就要爆發之際,那些事情就變得一點都不重要,他們的腦中隻想著要活下去。


    在兩軍的中央部隊正重複上演激烈的攻防戰時,右翼的吉斯塔特軍仿佛抵擋不住敵軍的攻勢般緩緩後退。發現到這點的泰納帝軍左翼趁勢往前逼進,但此舉正中吉斯塔特軍下懷。


    避開敵人的注意力、帶著五百人脫隊的米拉,在此時對泰納帝軍左翼展開強烈的側攻。


    而吉斯塔特軍也像在配合米拉的攻擊似地,展開了猛烈的反擊。泰納帝軍的左翼前線幾乎在一瞬間瓦解,被敵方壓製的他們,不得不暫時退開一大段距離來重整隊形。


    ——很好。


    艾蓮一邊在吉斯塔特軍後方指揮士兵,一邊滿足地笑了起來。這時銀色流星軍在堤格爾的指揮下正緩慢地引誘敵軍轉移戰場。吉斯塔特軍的位置緊鄰著河川和森林,讓敵軍認為他們行軍的動線受到了環境阻斷。


    這正是他們想要的結果。艾蓮一和米拉會合,便沿著森林外側在戰場上繞了一大圈,來到泰納帝軍的側麵。這樣的戰術會讓右翼破綻百出,可說是相當魯莽,卻暗藏勝算。


    此時泰納帝軍的左翼正忙著重整隊形,也因為中間擋著森林和河川而難以突擊吉斯塔特軍。再加上莉姆在堤格爾的指示下率領候補部隊,移動到了右翼後方,隻要有敵人硬是發動攻擊,她的部隊就會給予敵軍強烈的反擊。


    除此之外,堤格爾還對莉姆下了另一道命令。正因為如此,莉姆才會與堤格爾分開,轉而指揮候補部隊。


    「馬斯哈卿。您那邊的左翼情況如何?」


    聽到堤格爾的詢問,老騎士晃了晃矮胖的身軀,開口糾正這名年輕人。


    「統帥大人,現在您是不能對我使用敬稱的。」


    「您所說的我當然明白,可是……」


    才剛被糾正,卻又立刻用了敬稱,堤格爾露出了愧疚的表情。馬斯哈苦笑著搖了搖頭。


    「那裏有佩爾許、盧特司和卡爾瓦多斯騎士團守著,若非相當頑強的對手,我想是不會輸的。」


    「……聽到你跟我說話的口氣這麽恭敬,總讓我覺得耳邊癢癢的呢。」


    「請您快點習慣吧。隻要想到這樣的時間不會維持多久,不也是一種有趣的經驗嗎?」


    隨侍巴多蘭帶著微笑看著兩人交談的情景。


    過了半刻鍾(約一小時),太陽更接近天空中央時,戰場上起了變化。因為泰納帝軍的左翼部隊,開始緊迫著艾蓮與米拉所率領的吉斯塔特軍發動攻擊。


    「你如果落後了,我會一輩子拿這件事恥笑你喔。」


    「這句話我要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即便身為指揮官與其監視者,兩人卻都站在隊伍最前頭,把指揮全軍的任務交給後方的盧裏克。


    這名光頭騎士難得離開堤格爾身邊,便扛下了這般重責大任,穿著鎧甲的身體籠罩在緊張的情緒之中。


    兩名戰姬一個揮著操縱風的長劍,另一個舉起帶有寒氣的短槍,毫無遲疑地衝進了敵陣。泰納帝軍的左翼雖然對突然出現在側麵的敵人感到驚訝,還是將大盾排成一列,從縫隙刺出長槍迎擊。


    但長槍的尖端無法傷及艾蓮和米拉一絲一毫,不消一眨眼功夫,艾蓮與米拉已經粉碎了大盾,連人帶馬躍進敵軍中央。艾蓮一揮下長劍,便掀起一陣血嵐;米拉一舞動短槍,便噴濺出冰凍的腦漿。


    泰納帝的士兵以三人或四人為一組,以槍劍攻向她們,但所有攻擊都被彈開,隻消一個反擊便讓他們魂歸西天。在士兵的眼裏,兩位戰姬看起來就像是擁有美麗身影的死亡女神。


    吉斯塔特軍視泰納帝軍的左翼如破布,狠狠地從中撕為兩片,衝進陣中盡情肆虐。跟隨兩位戰姬的騎士們也以不輸指揮官的氣勢英勇奮戰。他們在馬上揮舞著長槍,擊落、打倒和刺穿


    敵人。


    「……是援軍啊……」


    就在吉斯塔特軍即將攻破左翼時,艾蓮突然皺起眉頭。或許是對手動用了候補部隊吧,敵人的兵種變得不一樣了。


    他們的鎧甲顯得笨重,但因為將全身包得密不透風,所以相當堅固。他們的武器也並非隨處可見的槍劍,而是統一使用一種名為斧槍的長柄武器。


    斧槍是為了對付馬上的敵人而製造的武器。在槍尖兩側加上有如小小斧頭般的尖銳突起,可以用它施展出突刺、揮砍以及拖倒敵人的勾擊等三種戰法。


    至於這種武器的缺點,應該是因為又長又重且難以操控,所以有能耐使用的戰士不多。


    既然能夠使出三種攻擊方式,那同時也代表若無法精通這三樣,還不如使用單純的長槍來得輕便有效。但泰納帝卻能夠集合使用這種困難武器的人,組成一支專屬部隊。


    「不過,可別以為用這種東西就能阻擋我們了。」


    「——是啊。至少我是如此。」


    聽見艾蓮無意間使用了「我們」這個詞匯,一旁的米拉語帶嘲諷地補充道。紅眼與藍眼的目光在一瞬間交錯,激蕩出充滿敵意的火花。


    事實證明,就連拿著斧槍的士兵也無法阻止艾蓮和米拉。他們一刺出槍斧,斧柄便被砍斷,又或者是被猛然冒出的寒氣之槍連同鎧甲貫穿身體。


    「打完這批之後,龍也該出來了吧。隻要解決那些龍,本隊就近在眼前了。」


    「敵人的龍鱗片是什麽顏色?」


    「放心,沒有黑色。」


    艾蓮簡短地迴答米拉的疑問。吉斯塔特有個規定——不得殺死幼龍或擁有黑色鱗片的龍。這不僅是出自於吉斯塔特的建國神話,對於她們來說也是極為理所當然的觀念。


    現在她們兩人已經可以看到山丘般遙遙矗立在敵軍後方的五頭巨獸。


    其中三頭有著土黃色的鱗片,還有一頭是讓人聯想到磚瓦的磚紅色鱗片。


    而比它們大上一圈的最後一頭,則是鐵灰色的。一眼望去似乎還混雜了些許黑色,那是鎖住那頭龍的巨大鎖鏈。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雙頭龍呢……」


    米拉難掩厭惡之情地低喃道。艾蓮雖然沒有開口,但也有同樣的感受。


    雙頭龍是畸形種,在吉斯塔特甚至被視為兇兆。雖然不知道是在哪裏馴服它的,但實行者的思考模式應該不太正常。


    另外,艾蓮還發現了一個令人在意的地方。


    ——隻有火龍和雙頭龍身上纏著鎖鏈,但看起來並不像是用鎖封住它們的行動。不對,照理說根本沒有鎖能夠束縛住龍啊。那究竟是什麽……?


    「話說迴來,它們表現得真的很安分呢。就連我國也看不到這樣的情景……究竟是用了什麽方法啊?」


    「雖然我也很好奇,但應該不是什麽正當的方法吧。」


    刹那間,一道奇異的聲響傳進兩名戰姬耳中。這近似耳鳴且讓人感到極為不快的金屬聲,讓艾蓮等人皺起眉頭麵麵相覷。但敵方並未給她們對這個聲音發表意見的機會。


    就在隻差數十阿爾昔便能突破敵兵防禦之時,龍群們發出了咆哮聲。這六道咆哮淹沒了所有怒吼、尖叫和武器碰撞聲,敵我雙方的人馬全都震驚地佇立原地。


    艾蓮和米拉僅微微仰身往上看,但兩人的座騎卻不如她們鎮定,紛紛瞪大雙眼,一邊發出嘶鳴聲,一邊輕顫著身體。


    風伴隨著臭氣開始流動。五頭龍之中的三頭——擁有土黃色鱗片的地龍率先動了起來。


    一旦開始前進,對龍來說便無敵我之分。讓人聯想到神殿大柱的粗壯前腳高高抬起,像擊打股用力踩下。站在該處的泰納帝士兵連逃都來不及逃,便連同鎧甲被踩個粉碎,化作紅黑色的肉餅。


    不想無辜慘死的泰納帝士兵互相推擠著朝左右逃竄。三頭地龍踩上士兵們清出的筆直道路,一邊咆哮一邊往前走。它們每踏出一步大地便劇烈搖晃,掀起一陣陣帶血的土煙。


    「——時間寶貴,就一起上吧。」


    「是啊,畢竟龍有五頭,可沒時間一個個奉陪。」


    就算逼近自己的巨大怪獸已經來到眼前,艾蓮和米拉仍舊麵不改色。銀發戰姬高高舉起長劍,將風卷起形成漩渦。米拉則壓低短槍,讓不斷從槍尖冒出的寒氣纏繞在自己身上。


    她們的時間確實很寶貴。若是在此與龍纏鬥太久,泰納帝公爵本人便會趁機逃走。但除此之外,艾蓮等人還有另一個目的。


    自泰納帝軍與嘉奴隆軍的戰況聽來,可以明顯得知這些龍是相當寶貴的戰力。泰納帝軍的士兵應該也很清楚這點才對。


    她們想藉由一擊徹底粉碎這些龍,重創泰納帝軍的士氣。


    風逐漸形成一道看不見的利刃,寒氣也化為冰之結晶飄浮在大氣中。


    在龍群即將衝向戰姬之時——


    「橫掃大氣!」


    「凍結蒼穹!」


    艾蓮用力揮下艾利菲爾,米拉則將拉斐亞斯往前一刺。兩把龍具相互交錯,卷入寒氣的風到處肆虐,寒氣也緊緊纏繞在風中的利刃上。


    那等於是重現了偶爾在吉斯塔特北方刮起的冬季龍卷風。寄宿著寒風的暴風襲向隻有龍群的空間。它在地麵劃出極深的裂痕,蹂躪著空氣,龍群還來不及避開,便全身籠罩在冰刃的攻擊下。


    連鐵製刀刃都無法刺穿的龍鱗被砍出無數傷口,接著在一瞬間凍結並破裂。土黃色的鱗片彷佛枯萎的花瓣一片片凋零,從傷口流出的血凍結成血塊,化為裝飾龍軀的紅黑色斑點。


    而它們的爪子、牙齒和角都被寒氣凍成一片雪白,在風的切割下折斷碎裂。


    從龍身旁逃開的泰納帝軍士兵雖然免去了被直接命中的危機,但就算隻被寒氣餘波掃過,他們還是承受了非比尋常的巨創。隻見士兵的鎧甲結了一層冰霜,身體因為過度寒冷而不停發抖,雙腳如生根般動彈不得。


    三頭地龍還來不及發出咆哮便喪命倒下,充滿裂痕並結凍的地麵重重地晃了一下。泰納帝軍的士兵們隻能啞口無言地佇立原地。


    艾蓮和米拉並未表現出炫耀勝利的態度,因為還有兩頭龍等著她們。兩人拉起韁繩策動馬匹,跨過龍的屍體向前奔馳。


    「……你應該還能再戰吧?」


    「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兩名戰姬嘴上毫不留情,繼續往前方挺進。終於迴過神來的吉斯塔特士兵則高唿口號跟在戰姬後方。另一方麵,泰納帝士兵們則完全陷入恐慌,就連握著武器的手也抖個不停,完全無法動彈。


    黑發公爵在泰納帝軍本隊裏麵色凝重地觀望著戰況。


    ——那就是戰姬的力量嗎……


    他內心的驚愕絲毫沒有表現在臉上。在場的除了他以外,大概隻有斯堤德能依舊保持臉色不變,兩人極為冷靜的態度讓幕僚們的情緒穩定了下來。


    「果然還是應該讓中央部隊使用四槍之陣進攻吧。」


    斯堤德頂著一如既往的蒼白臉孔咕噥道。四槍之陣是泰納帝公爵所發明的陣型,此陣以步兵為主力,在之前的戰爭中屢屢創下輝煌的戰果。


    而他之所以沒有運用這個陣型,則是為了讓龍退至後方,當作讓戰姬深入敵陣的誘餌。公爵認為若戰姬有打倒龍的實力,應該會優先攻向龍才對。


    所以他的計策是設置一批鬆散的部隊,讓戰姬萌生討伐龍的念頭,然後再用五頭龍和大量兵力粉碎、滅殺突破敵陣的戰姬。隻要能完全擊潰戰姬,就算五頭龍全部失去也無妨。


    因為這個計策必須在大本營與中央部隊間安置龍,所以軍令無法快速地傳遞給中央部隊。這便是他沒有使用需要高度指揮能力的四


    槍之陣的原因。


    一旦失去戰姬,吉斯塔特軍一定會瓦解。我方和敵軍的士氣也會產生落差,而就人數來說依然是我方占上風,勝率自然也會跟著提升。


    不過,現在泰納帝和斯堤德不得不更動這個計劃了。雖然他們不明白戰場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至少以結果來看,兩名戰姬確實毫發無傷地擊敗了三頭地龍。


    「趕緊重整部隊。算準那些戰姬打倒龍的瞬間圍上去殲滅她們。」


    雖說是戰姬,但終究與人無異。總會有體力用盡的時候吧。


    「就算派出六千名士兵對付兩名戰姬也無妨,一定要確實地葬送她們的性命。」


    泰納帝毫不留情地下達了如此冷酷的命令。


    另一方麵,艾蓮和米拉正迅速逼近剩下的兩頭龍。剛才的地龍群幾乎是擠成一團往前猛衝,所以相當容易對付,但火龍和雙頭龍卻是各自位於左右兩邊。


    因為雙頭龍的身軀龐大,火龍的嘴裏會噴出火焰,所以這兩頭龍才需要更寬廣的空間。


    「那邊的就交給你了。」


    艾蓮和米拉幾乎異口同聲拋下這句話,接著便自然而然地朝自己鎖定的敵人策馬奔去。艾蓮是雙頭龍,米拉則是火龍。


    「方才的地龍也是如此,我知道你們不是自願來到戰場的。但既然你們已經出現了,我就必須殲滅你們。」


    才剛說完這句話,那道如耳鳴般令人不快的聲音又再度傳進耳朵深處。這是一種戰場上的唿喊和喧騷絕不可能蓋過的尖銳怪聲。


    但她們沒有多餘的心力去思索這件事。


    雙頭龍揚起兩顆腦袋,居高臨下地看著艾蓮。艾蓮也不甘示弱地狠瞪著它的兩對眼珠,高舉長劍。雖然不久之前才使出同樣的攻擊,但她的體力還足以負荷。


    發出低鳴的空氣逐漸往艾利菲爾集結,形成累積了無數道風刀的龍卷風。


    「橫掃大氣!」


    艾蓮大喝一聲,將龍卷風擊向雙頭龍。即便是擁有龐大強韌身軀的雙頭龍,遭受到這樣的直擊,應該連骨頭都會徹底粉碎,就此消逝在空中吧。


    但挾著猛烈氣勢劈開大地、撕裂空氣的暴風之刃竟然在雙頭龍麵前停了下來,彷佛撞上一堵看不見的牆壁般,狂暴地在原處肆虐—在有如互相拉扯似的激烈震動後,隻留下像是被彈開的聲響,就此煙消雲散了。


    「……什麽?」


    完全沒有預料到的光景讓艾蓮茫然地仰頭看向巨龍。但在連一次唿吸都不到的時間內,迴過神來的戰姬又再次揮下艾利菲爾。


    「——風影!」


    她的雙腳抽出馬監,往上一跳,而雙頭龍也幾乎是同時驅動兩顆頭從左右攻向她。艾蓮所騎的馬分別被咬住馬首和臀部,隨著龍抬起頭的動作被撕裂成兩半。在一道沉重的悶響過後,便是一陣鮮血自空中撒向地麵的單調聲音。


    不隻是吉斯塔特士兵,就連泰納帝士兵也被眼前的景象嚇得麵色鐵青,渾身發抖。中央部隊的前線依舊與銀色流星軍浴血激戰,但站在龍四周的士兵卻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忘記了自己正身處戰場的事實。


    自巨龍嘴裏逃開的艾蓮降落地麵後,便定睛觀察起雙頭龍的頭部。方才她以「風影」逃脫的瞬間,也趁機揮劍砍向龍的額頭,但龍的額頭卻毫發無傷。


    ——雖然是在閃避時勉強使出的迴擊,但沒想到艾利菲爾的刀刃竟沒有對它造成任何損陽。


    艾蓮的視線移向與火龍對峙的米拉。


    此時米拉正巧對著火龍使出了龍技。


    「凍結蒼穹!」


    自米拉的凍漣釋放出的龐大寒氣轉瞬間便凍結了大地。從地麵上穿出的無數冰槍眼看即將在火龍身上鑽出一串血洞。


    但與艾蓮那時一樣,龍技也被某種東西擋下而停止動作,並逐漸消失無蹤。火龍對著震驚地呆立原地的米拉張開血盆大口,而黑暗的口腔深處則閃起紅蓮之火。


    艾蓮立刻往前奔馳,以疾風般的速度衝向米拉,使出用全身撞擊的氣勢抱住她,然後滾向地麵。


    說時遲那時快,從火龍嘴裏吐出的猛烈火焰溶化了米拉製造出來的冰晶,有如舔舐大地般延燒起來。火焰的熱氣燒傷了艾蓮的肩膀和背部,但並沒有碰觸到她。若是直接被這道火舌纏上,恐伯燒傷的部分會當場炭化崩解吧。


    ——總算是勉強趕上了嗎……


    因為兩人原本打算各自解決掉一頭龍,所以彼此之間隔了很大一段距離。就算借助了「風影」的高速,要避開火焰的攻擊仍舊相當吃力。


    「艾蕾歐諾拉!你在做什麽……!」


    米拉露出駭人的神情,瞪著因為保護自己而慘遭火吻的艾蓮。艾蓮忍著痛楚抬起頭,對她露出帶著嘲諷的笑臉。


    「還不是因為你……做出了有違戰姬身分的無能舉動的關係……」


    「你給我住口!」


    米拉的槍釋放出寒氣,在艾蓮的傷口覆上一層冰之薄膜。這時,火龍又再度朝著兩人吐出火焰。


    呈放射狀噴來的紅色火焰吞噬了兩名戰姬。不隻如此,還繼續延燒至附近一帶。想幫助戰姬的數十名吉斯塔特騎士便被火焰包圍,在轉眼間喪失性命。惡火在地麵上留下黑色燒焦的痕跡,屍體也被燒得炭化,野草則化為灰燼在空中散去。


    跟在後頭的吉斯塔特士兵們迫於火勢無法靠近,隻能一臉悲痛地目睹自己的主子被火焰吞噬的情景。就連身為敵人的泰納帝士兵們也沒有高唿痛快的心情,而是屏息凝視著龍與火焰。


    「——原來如此。」


    當火焰中傳出一道冷冽無情的嗓音之時,一陣夾帶著寒氣的風在火中卷起,吹散了燃燒的烈焰。有的人認為眼前的景象是奇跡,也有人相信這是夢境或幻覺,就連不相信的人們也開始懷疑起自己的眼睛和眼下的光景。


    米拉像是為了保護艾蓮而舉起冰之槍,臉上帶著堅毅的表情站在原地。拉斐亞斯釋放出大量的寒氣,艾利菲爾也同樣塑造出數層空氣薄膜,保護兩人免於火焰、熱氣和濃煙的侵害。


    「所以說,就隻有龍技對你無效吧。」


    火龍一臉驚訝地低頭看著安然無恙的兩位戰姬。到目前為止,隻要是被這火焰吞噬的東西,全都無一幸免地化作灰燼和焦炭,成為它的糧食。但這兩人卻連一根頭發都沒燒焦,讓這頭巨獸感到相當詫異。


    另一方麵,米拉以漾著藍冰色彩的雙眸抬頭看著火龍。她正冷靜地在腦中構思能夠屠殺這頭龍的計策,但卻來不及在此時施行。


    因為隨著大地開始搖晃,雙頭龍正朝她們的方向奔來。即便是身為戰姬的米拉,也很難在龍技沒有效用的情況下同睛對付兩頭龍。


    這時突然傳來一陣由數千馬蹄所發出的巨響,以驚人的氣勢逐漸逼近。遠遠地可以聽到混入了砍斷筋肉、劈裂鎧甲、哀號和慘叫等戰場上的聲音。


    在泰納帝士兵們之中殺出一條血路的,正是莉姆所率領的騎兵部隊。


    「艾蕾歐諾拉大人、琉德米拉大人,兩位沒事吧!」


    米拉正準備將拉斐亞斯用力刺向地麵,卻因為聽到這聲叫喊而停下手上的動作。她迴頭看向莉姆。


    「你……你為什麽在這裏?堤格爾呢?」


    「正是堤格爾維爾穆德卿命令我趕來的。他拜托我協助兩位撤退——」


    騎在馬上的莉姆立刻迴答,但她一看到坐在米拉身旁的艾蓮,立刻驚訝地瞪大雙眼。


    「艾蕾歐諾拉就交給你了。她不要緊,隻受了輕傷。」


    米拉話音未落,艾蓮的身體便動了起來。擁有一頭銀發的戰姬以長劍撐著身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雖然身體還有點痛……不過我可以自


    己走啦。」


    「那請您坐到我身後吧。」


    艾蓮握住莉姆伸出的手,騎到了馬背上。見艾蓮上馬後,米拉也隨手搶來一匹敵兵的馬騎了上去,而火龍的烈焰正逐漸逼近她們。


    「凍結蒼穹!」


    米拉第三次使出龍技,從被刺穿並撕裂的大地中冒出數根冰柱,形成了一麵比龍還高的冰牆,阻擋了火焰。


    暴怒的火龍用身體朝著冰牆猛烈撞擊,在經曆兩、三次幾乎要撼動大地的衝撞後,終於在第四次打破冰牆,冰塊碎片隨即四處飛散。


    但此時吉斯塔特軍早已撤退離去。


    在泰納帝軍陣營後方,泰納帝公爵與其副官斯堤德正冷靜地眺望著目前的戰況。令人驚訝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但他們依舊麵不改色、神色自若。


    「——被擺了一道呢。」


    泰納帝公爵憤恨地啐道。站在他身旁的親信們全都驚恐地全身發抖,隻有斯堤德語氣平淡地迴覆他:


    「失去了三頭地龍的確是很大的打擊。」


    「這當然也是原因之一,但損失了龍卻還是無法掌握他們的動向,真是太失策了。」


    泰納帝難掩內心的焦躁,死命地握緊自己的拳頭。他應該在艾蓮等人上鉤時便當機立斷地讓龍退至後方,並運用大量兵力殲滅她們。


    「早知道應該讓龍群去對付敵兵,盡可能派出我方士兵去牽製戰姬的。」


    泰納帝之所以沒有這麽做,除了這是他第二次讓龍參與戰爭之外,還必須歸咎於他們對戰姬了解得太少了。而我方士兵因為怕龍而不願意遵照命令突擊一事,更是令泰納帝感到非常不偷陝。


    現在我方不僅友翼部隊半毀,還失去了三頭地龍,卻依舊無法殺死戰姬。


    「中央和右翼的情況如何?」


    「右翼的戰況幾乎是平分秋色,中央則是我方占上風。」


    斯堤德立即迴答。這樣的戰況早在預料之中。因為敵方左翼有騎士團,本來就不會輕易被擊敗。接著再看中央部隊,我方為一萬人,對手隻有七千人。反而該佩服敵人能撐到現在。


    「不過——也已經到落幕的時候了。」


    目送莉姆離去後,堤格爾忍受著不安和焦慮的煎熬,等待前線迴報戰況。


    ——沒什麽好擔心的,艾蓮在之前與薩安的戰爭中不是也輕易地打倒龍了嗎?更何況這次還有米拉相助。


    但就算堤格爾如此安慰自己,還是無法拭去內心的不安。或許是因為迴想起之前與龍對峙時的恐懼了吧。


    但在派出莉姆之後,堤格爾現在已經幫不上任何忙了。而且身為統帥又不能滿腦子都想著這件事。


    目前最重要的是必須打破中央部隊被敵人壓製住的僵局。


    「馬斯哈卿,您有什麽好計策嗎?」


    「這可為難了……畢竟我方比敵軍少三千人,若是考慮到這點,我們已經算是很能撐了。現在嘛……我想也隻能相信吉斯塔特軍了。」


    老伯爵迴答時的口氣相當沉重。他們隻能期待艾蓮等人能擊潰敵軍的左翼部隊,並迴頭包夾中央部隊,又或者是成功殲滅在中央部隊後方待命的龍群。


    這麽一來,敵方的氣勢必然會大減。唯有如此,銀色流星軍才有獲得勝利的機會。考慮到吉斯塔特軍——艾蓮與米拉——的實力,這是可能成功的計策。


    ——變化……我們需要變化。


    堤格爾緊握黑弓,苦惱地咬緊牙關。沒想到身為統帥,隻能站在後方默默觀望,這讓他感到無比煎熬。


    就在此時,變化出現了。


    最一開始聽到的隻有大喊「背叛」的叫聲。但堤格爾和馬斯哈僅憑著這句話便明白了一切。在這個中央部隊的前線出現了背叛者。


    「——馬斯哈卿,接下來就交給您了。」


    堤格爾已經仔細確認過弓的狀況和箭矢的數量。他握緊了黑弓。


    「……你打算做什麽?」


    馬斯哈鐵青著臉以平時的口吻問道。


    「我不會勉強自己,隻是去穩定軍心罷了。統帥的職位就暫時交給殿下了。」


    他的聲音充滿了不分由說的魄力。馬斯哈原想勸他打消念頭,但話到了嘴邊卻成了相反的意思。他喚來自己的部下,命令對方緊跟在堤格爾身旁。


    「不準死。聽到了嗎?絕對不準死。」


    堤格爾舉弓作為迴應,在我方人馬簇擁下上馬向前奔馳。現在的情況刻不容緩,隻要稍微落後一眨眼的時間,銀色流星軍可能就會麵臨瓦解。畢竟現在周遭的士兵們早已開始感到不安。


    ——是我當初沒看出來嗎?


    所謂的中央部隊,其實也就是原嘉奴隆軍所湊合成的軍隊。他們在投降泰納帝公爵時,很有可能被灌輸了什麽不好的想法。堤格爾和馬斯哈當然也對此進行了調查,但在時間倉促的情況下,還是難免有疏漏。


    堤格爾帶著弓箭,在軍隊中有如破浪般前進。有個人發現了堤格爾的身影,便急忙趕了過來。他的年紀約三十歲,特征是人中留著又細又卷翹的短胡子,手裏拿著長柄釘錘和盾牌。


    ——我記得這個人是迪涅男爵。


    在布琉努王國裏,男爵的等次為五爵之末,是沒有資格獲得領土的。他們每年隻會收到王國給予的些許俸祿,其他福利必須靠自己爭取。大部分的男爵都是依附在身為貴族的親戚之下,負責管理小鎮或村莊。


    不過,西蒙·迪涅卻是個隻對精進自身和旅行感興趣的男人。但馬斯哈看上他的實力與能在逆境中處之泰然的優點,而將他引薦給堤格爾。堤格爾便把大約五百名士兵交給他指揮。


    「統帥大人,您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背叛者是誰?」


    堤格爾沒有迴答迪涅的疑問,直接了當地隻問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迪涅的雙眸雖隱隱閃過像在審視堤格爾的目光,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毫不遲疑地答道:


    「是夏托爾子爵與凡唐伯爵。他們突然迴頭向我方大喊『我要投靠泰納帝公爵』……」


    「謝謝你。那就麻煩你盡可能幫我穩定軍心吧。」


    堤格爾向他道謝後,便騎著馬繼續前進。堤格爾雖然隻在夏托爾和凡唐希望投靠自己時見過他們一麵,但還記得他們的臉。因為馬斯哈和莉姆不厭其煩地提醒他一定得記住每個人的容貌特征。


    ——當時的努力居然得用在這種地方。


    當他發現其中一人的身影時,便立刻用力拉開弓弦,射出箭矢。箭矢以劃破空氣的速度從距離士兵頭頂有段高度的空中飛過,準確地貫穿前一秒還在對友軍揮劍的叛將——夏托爾子爵的頭部。


    堤格爾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夏托爾,搭起第二支箭時往後望去。如同他所預料的,老隨從就站在自己身旁。堤格爾對緊握長槍的巴多蘭點點頭,巴多蘭立刻明白了堤格爾的意思,轉頭看向士兵們。


    「你們幾個快點大喊!用可以蓋過任何聲音的力氣不顧一切地喊出來!」


    巴多蘭從他那矮小的身軀中,發出令人難以想像的宏亮音量大聲吼道。跟著堤格爾前來的士兵們立刻領悟到他的用意,紛紛高舉槍劍放聲大吼。在他們呐喊的聲音包圍下,堤格爾拉緊弓弦尋找凡唐的身影。


    堤格爾很快地發現了凡唐。他正逃向泰納帝軍,連自己率領的士兵都拋下不管。堤格爾不禁對眼前的情景啞口無言,但並未因此放過凡唐。


    就在這時,堤格爾的專注力因為憤怒、興奮與緊張而升至最高點。首先他同時射出三支箭,一齊射倒擋路的三名泰納帝士兵。接著在弓弦的震動尚未停歇時再次上弦,並張滿弓放箭。


    當凡唐的身體無力地倒在地麵上時,


    戰場上出現了奇妙的寂靜。才剛背叛的夏托爾的士兵和凡唐的士兵呆呆地佇立原地,泰納帝軍的士兵和銀色流星軍的士兵也對堤格爾的神技感到目瞪口呆,無法動彈分毫。


    在這段時間內,堤格爾挺起胸膛,以讓人感到高傲的態度往前走。他對著自己的士兵們喊道:


    「繼續撐下去!要是在這裏退縮,不僅會一無所獲,甚至連我們目前擁有的都會失去!想想你們是為了什麽才站在這裏的!」


    堤格爾再次抽出新的箭矢。這次的目標是距離自己最近——但其實還是有兩百阿爾昔之遙的泰納帝軍指揮官,他隻憑軍裝的差異就分辨出來了。


    在一道劃破大氣的聲音後,響起了血肉被刺穿的單調聲響。那位指揮官所率領的士兵不過數百名,在戰場上的地位也並非特別重要。


    但這一擊卻改變了戰場上的氣氛。巴多蘭等人再次發出怒吼,士兵們獲得激勵後,四肢又再度恢複了力氣。


    隻要再遭受一次打擊,恐怕就注定瓦解的銀色流星軍,在走到那一步前及時停了下來。他們緊握著沾滿血的劍或槍衝向泰納帝軍。夏托爾和凡唐的士兵們瞬間便被吞沒,消逝在人海中。


    畢竟統帥現在就在戰場之中,士兵的士氣高昂。中央部隊頓時充滿活力,彷佛要顛覆之前的劣勢般猛烈地反擊。但泰納帝軍也毫不遜色,他們舉起大盾、刺出長槍,甚至丟擲石頭,頑強地抵抗著。


    堤格爾雖然被困在混亂的戰場中無法離開,但他卻無法展現出一如既往的淩厲弓術。


    現在一邊保護堤格爾一邊戰鬥的,並非艾蓮或米拉這類擁有卓越武藝的戰士。如果保護他的士兵倒下,逼近身旁的敵兵舉起槍劍刺向他的話,堤格爾勢必得專心迴避攻擊。


    在激戰之中,堤格爾的手臂和腳都被武器砍傷,鮮血染紅了衣服,連皮甲也滿是傷痕。在這期間,有數名士兵挺身保護堤格爾,並接連倒下。


    就在太陽來到天空中央時,泰納帝軍開始緩慢地向後撤退。但他們並不是被銀色流星軍的氣勢所壓製,而明白這點的堤格爾也同樣命令士兵們後退。


    ——他們肯定隻是暫時性撤退,所以我們也得快點重新整軍才行……


    抬頭望向冬末的太陽,堤格爾抓了抓深紅色的頭發,歎了一口氣。


    暫時撤退之後,士兵們開始輪流休息和處理傷口。受了重傷的士兵全都遠離戰場,為剩下的士兵補充武器以及提供糧食和飲水,但連一滴酒都不準飲用。因為酒精會使出血情況加劇,而他們馬上就要麵對下一場戰鬥了。


    士兵們的食物是乾硬的薄麵包、炒豆子和切碎的蔬菜,而且沒有魚或肉。這樣的菜單與其說是為了顧慮他們的健康和身體狀況,倒不如說是為了激勵他們生存和求勝的意誌。


    士兵們自戰場退下後,緊張和興奮情緒仍未平息,他們狼吞虎咽地吃著食物,大口喝水。


    堤格爾雖然親自前去迎接歸來的艾蓮等人,但看到她們的身影時也不免倒抽一口氣。米拉和莉姆臉上難掩疲態,艾蓮甚至還受了自肩膀延伸至後背的燒傷。


    「抱歉,我們隻除掉了地龍。」


    但銀發戰姬臉上並未失去笑容,反而以開朗的口氣這麽說道。


    堤格爾將重整軍隊的工作委任馬斯哈處理,然後向艾蓮等人詢問詳細的事情經過。因為沒有多餘的時間搭設營帳,所以就讓士兵們在一旁看守,大家各自坐在地上,圍著地圖開起了軍事會議。


    雖然殲滅三頭龍已算是戰果豐碩,但堤格爾沒預料到火龍和雙頭龍還活著。而戰姬們也同樣在聽到中央部隊所發生的狀況後露出凝重的表情。


    「我不是要你別亂來了嗎?」


    艾蓮心痛地看著堤格爾手臂和腳上的傷。現在堤格爾正脫下衣服,讓蒂塔盡全力地替他包紮。


    「雖然要化解那種緊急狀況,或許是沒有其他辦法,不過……」


    米拉也一邊擔心地說著,一邊對堤格爾投以責備的眼神。最後是莉姆介入其中,讓會議迴歸正題。


    「堤格爾維爾穆德卿的事之後再談吧。現在必須先討論關於這場戰爭的事情。」


    聽到她冷靜的聲音,艾蓮和米拉立刻重整情緒。堤格爾默默地在心裏向莉姆道謝,但她卻露出極為冰冷的眼神,居高臨下地瞪了過來。


    「先澄清一點,我隻說等之後再談,不代表這件事就這麽算了。」


    意思就是若時間充裕的話,她一定會訓斥他。堤格爾頓時後悔沒有讓馬斯哈來參加這場會議,改由自己去重整軍隊,但就算這麽做也無法化解她的怒氣。於是堤格爾老實地聳肩,表示自己會反省。


    「話又說迴來了,為什麽龍技對那些龍無效呢?」


    米拉手擦著腰疑惑地歪著頭。而迴答她的人是艾蓮。


    「我猜原因恐怕是纏在那些龍身上的鎖鏈。是那個東西消滅了我們的龍技。」


    「消滅?」


    米拉吃驚地複違這兩個字,並以不解和憤慨的眼神抬頭看向艾蓮。


    「你說得還真直接呢。更何況消滅龍技這種事根本就……」


    「很不巧地,我並不是空口無憑。」


    艾蓮的雙眼看向堤格爾。


    「這個布琉努王國的寶劍杜蘭達爾就有能消滅龍技的神秘力量。不隻是我,連蘇菲的龍技也對它無效。」


    在與率領納瓦拉騎士團的黑騎士羅蘭戰鬥時,便曾發生類似的事情。而且不隻是如此,就算接下了堤格爾的弓的力量再加上龍具力量的一擊,杜蘭達爾也沒有半點損傷。


    「我不知道那是以什麽東西製造的。但如果這世上存在著用那種金屬製成的劍,那麽就算有用同樣金屬打造出來的鎖鏈也不奇怪吧。」


    是因為這對艾蓮來說算是第二次經曆了,所以她能夠如此冷靜地觀察出這點。也因為這樣,她才能推測米拉的反應,並及時趕去救她。


    「如果你猜的沒錯,那就麻煩了……」


    米拉不悅地歎了口氣。


    雖說是戰姬,但其實身體還是與活生生的人類無異。隻要龍的大爪一揮,應該就會當場變為一具看不出原本樣貌的屍體吧。


    「方法有兩個。」


    艾蓮帶著充滿了自信的笑容這麽說道。


    「別賣關子了,快點告訴我們。現在時間可是比黃金還珍貴呢。」


    「以目前的情況來說,琉德米拉大人的話非常正確,艾蕾歐諾拉大人。」


    同時被兩個人訓尿的艾蓮以眼神向堤格爾求助,但這次堤格爾也堅決地搖搖頭。而在一旁纏著繃帶的蒂塔則微微地歪了歪頭。艾蓮隻好誇張地歎了一大口氣,無奈地說:


    「好吧,我說就是了。第一個方法是直接攻擊龍或鎖鏈。雖然不知道那鎖鏈是什麽做的,但隻要把它斬斷,應該就能施展龍技了。如果沒辦法弄斷鎖鏈,就把目標改成龍。雖然那些家夥出乎意料地耐打,但我的銀閃或你的凍漣應該不至於傷不了它們吧。」


    「那第二個方法呢?」


    「殺死操控那些龍的家夥。」


    艾蓮的笑容中透露出無所畏懼的戰意。


    「在靠近龍的時候,我多次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我想那個聲音應該就是用來對龍下令的。除此之外我沒找到其他發號施令的東西。」


    莉姆頗為認同地點點頭。既沒有看見任何人騎在龍背上指揮,也沒看到龍的身旁緊跟著看似發號施令的人。


    可是那些龍直到吉斯塔特軍攻上來之前,就算處於戰場的緊張氣氛中,也安分地在原處待命,更沒有試圖攻擊泰納帝士兵們。


    「一邊對付龍,一邊用艾利菲爾找出聲音的來源,然後除掉那家夥。如果毀了能操控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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