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卑微如塵


    正午時分。


    陽光越來越耀眼,越來越灼熱,老乞丐和荊無淵換到了一棵大樹下,就著幾個饅頭填飽了肚子。


    學了相人之術的荊無淵,在練習過程中,對其理解逐漸加深,討要幾個饅頭現在對他來說,比以前要輕鬆不少。


    老乞丐也樂得清閑,吃飽喝足的他,在樹蔭下吹著小涼風,哼著小曲兒,搖頭擺腦,好不愜意!


    荊無淵卻沒怎麽關注過他,一門心思沉浸在相人之術裏。


    下午,他冒著火辣辣的太陽,又開始練習了,倒不是他喜歡乞討。


    以前隻是迫不得已解決溫飽,現在他隻是對相人之術感興趣而已。


    這一被動一主動,心性轉換間,所學到的東西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他這十三年來,接觸的人很少,所識之人更是少之又少,就單單麵相這一點,就夠他琢磨的了。


    好在,荊無淵也聰明,從所學到所用,再加上老乞丐在旁指導,短短半日,已經摸到點皮毛。


    老乞丐六十年來的麵相分辨經驗,他從中去粗取精,和自己所遇之人進行一一印證,得出了一些獨屬於自己的理解。


    所謂的麵由心生,並不一定是正確的!


    有些人麵相粗獷,其實心細如發。


    有些人看似衣冠楚楚,正人君子模樣,其實是個淡漠涼薄之人。


    有些人風華貌美,麵相溫純,其實是個心惡薄情之人。


    所以光看人麵相,根本不足以分辨出人的善惡。


    這也說明,相人之術另外兩點是有多麽的重要!


    但乞丐終歸是乞丐,是世人所唾棄的存在。就算能分辨善人惡人,所得的結果與預想還是有很大出入的。


    在世人眼中,大部分乞丐都是因為好吃懶做才淪落到如此地步,尤其是像荊無淵這種四肢健全的少年,在乞丐中顯得尤為另類,即便是有些心地良善的人,也會瞧不起他,更別提施舍!


    老乞丐還算好的,畢竟年紀擺在那裏。但也不是所有善良的人都會施舍。


    相人之術,別看老乞丐之前吹噓的多麽厲害,乞討這種事,最主要的還得是看運氣!


    要不然,這些年來,他也不會因缺乏營養而導致臉色蠟黃,老乞丐也不會餓得枯瘦如柴。


    所以就相人之術對於乞討而言並非完美契合,隻能讓他們這些乞丐少吃一點苦,少受一點罪罷了。


    在荊無淵練習的過程中,時間不知不覺的來到了傍晚。


    老乞丐望著餘暉,頓時精神一振,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渾濁的雙目裏閃過一絲火熱。


    “無淵,走了走了,今天就先到這兒,咱們明天再來!”


    “可是……”荊無淵心裏閃過一絲猶豫。


    “可是什麽可是,再不走我就先走了!”老乞丐催促道,略顯著急的臉上還透露出一絲期待。


    荊無淵沒辦法,隻得按捺住心思跟著老乞丐走了。


    在路過一小商販的攤位時,荊無淵跑了過去,用人生的‘第一桶金’買了根紅色發帶。


    昨天落雪才送他一塊玉佩,他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想迴送什麽,卻沒東西拿得出手。


    所以在今天這兩文錢到手的時候,他心裏就在琢磨送落雪東西的事兒!


    兩文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思來想去就隻夠買根發帶。


    他倒是想買貴的東西送,可是努力了一天也隻討了兩文錢,這也是剛才老乞丐喊走的時候,他猶豫的原因。


    看著這根紅色發帶,荊無淵很是滿意,正好落雪出去幹活兒穿的也是褐紅色衣裳,配上這發帶,一定相得映彰!


    “也沒見你送過我什麽東西。”老乞丐看到這一幕,在一旁酸溜溜的說道,聲音之哀怨,像極了深閨怨婦的低訴。


    “這……這不隻有兩文錢嘛!”荊無淵有些尷尬道:“等下次有錢了,一定給你買!”


    別看老乞丐平時一副吊兒郎當,嬉皮笑臉,老不正經的模樣。但他卻是荊無淵心裏最為敬重之人。


    可以說,如果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自己和荊落雪。這期間所受的苦,遭受的磨難,不是常人所能體會到的,更何況他還隻是個乞丐,能把落雪和自己拉扯這麽大,已是得上天垂憐。


    而如今自己長這麽大,卻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反饋,這麽來看,自己多少有些忘恩負義。


    “嘿嘿!這才像話嘛!”老乞丐似是看出了荊無淵的尷尬,聞言笑了笑,連忙轉移話題道:“我們快走吧!別錯過時間了!”


    時間?錯過什麽時間?


    荊無淵有些疑惑的問道:“我們不是迴家?”


    “哼哼!迴家之前先去個好地方!”老乞丐神秘一笑,露出一臉得意的表情,讓荊無淵很是好奇。


    “什麽好地方啊?”


    “去了就知道了!”老乞丐一擺手,邁開老腿兒向著太陽落山的方向走去。


    此時他的身影筆直,像是一瞬年輕了不少,讓荊無淵眼睛一花,以為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心中雖有萬千疑惑,但還是跟了上去。


    夕陽西下,東城繁華的街道上出現了短暫的淒清,隻為夜晚的到來,釋放一天中最為絢爛的熱烈做準備。


    少年跟著老乞丐徐徐而行,在快要踏入西城的地界時,他們繞過一片房舍,前麵的身影陡然駐足,讓荊無淵知道,應該是到地方了,但這房舍後除了一排民宅,便隻剩下一片毫不起眼的田野。


    不知道老乞丐帶自己過來幹嘛?


    荊無淵正納悶兒之際,卻恍然間看到老乞丐先前挺得筆直的腰杆兒突然間彎了下去,兩隻手猶如袋鼠一般,蜷縮在胸口,踮著腳尖兒,小心翼翼的往那排民宅靠去,不……準確的說應該是往其中一間民宅的窗戶口靠攏,臉上的表情怪異之極,既像是緊張,又像是興奮,讓人摸不著頭腦。


    他……這是在幹嘛?


    荊無淵眉頭微皺,學著老乞丐的樣,悄悄的走了過去。就在這時,靠近的那間民宅裏傳來一陣倒水的聲音。


    老乞丐精神一振,臉立馬湊近了窗沿,一雙昏黃的老眼,前所未有的明亮,瞪著窗戶邊上的縫隙,眼珠子鼓起,嘴角裂開,露出一絲怪異笑容。


    他在——偷窺!


    荊無淵心頭一跳,立馬知道老乞丐是在幹嘛了,頭上頓時布滿了黑線,這是人幹的事兒?半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怎麽還這麽為老不尊!


    “無淵!快……你也過來看看!”就在荊無淵想要強行把他拉走時,老乞丐突然壓低聲音說道,一張老臉因為激動而漲的通紅。


    “不不不!天快黑了,我們還是迴去吧!”荊無淵連連搖頭拒絕,還伸手拉了老乞丐一把。


    隻是沒拉動!


    “哎!你這小子真傻,咱們風丘城最有名的趙寡婦,你都不看,真是可惜了喲!”老乞丐一聲歎息,似帶著無盡的失望與惋惜。


    趙寡婦?


    聽到這個名字,荊無淵一怔,隨即腦海裏就浮現出一個整日黑衣罩臉的女子。


    趙寡婦是風丘城有名的‘土鳳凰’,人不僅美豔,而且還是很多人的夢中女神,就連一些達官貴人都想著一親芳澤,但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後來她嫁人了,風丘城很多人都扼腕歎息,但沒過幾月,她丈夫死了,而更讓人意外的是,接下來她一連兩嫁,丈夫皆無疾而終,然後一些流言蜚語就傳開了。


    說她是什麽喪門星,克夫命,黴運纏身,和她有染的都得倒血黴,死於非命,邪乎得很!


    從此以後人們都對她避而遠之,就連出趟門兒,整條街的人都如避瘟神一般!


    這也讓當年扼腕歎息的人,暗自慶幸不已。


    誰還嫌命長敢娶她?這也導致她年紀輕輕就守了活寡,到如今算來,趙寡婦也不過三十年華。


    少年心性總是充滿了好奇,再加上趙寡婦‘豔’名遠揚,聽到老乞丐這麽一說,荊無淵心裏頓時有了興趣。


    他倒不是說,真的想要去看什麽不該看的東西,而是如今學了相人之術,想看看趙寡婦,到底有沒有別人嘴裏傳得那麽邪乎!


    荊無淵打定主意後,也把臉湊了上去,學著老乞丐的樣子,沿著窗縫,一雙清澈的眼睛瞪到最大,果然能看到屋裏的場景,由於窗縫狹小的緣故,看的不太真切。


    屋內熱氣繚繞,一個三尺來高的木盆裏,坐著一個人影,背對著窗戶,裏麵漂著一些不知名花瓣,荊無淵鼻尖一動,仿佛能嗅到一股清香。


    木盆裏的人影,動作輕緩而優雅,捧著溫水,順著她那圓潤白嫩的肩膀滑落,帶起陣陣水聲。


    白皙的肌膚在氤氳的水霧裏,若隱若現,匆匆一瞥,刹那間驚心動魄的白膩,便縈繞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一頭如瀑黑發被她撩到胸前梳洗,隻留下一道婉約的背影,和白皙修長的脖頸,惹人遐想。


    這……這還看個屁呀!


    荊無淵喉結不自覺的滾動了一下,暗自可惜,沒早點看,錯過了趙寡婦的正臉。


    撫了撫緊張到心顫的胸口,他有些意興闌珊,老乞丐卻是看得津津有味,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嘴巴張的老大,就差口水沒流出來,看到盡興處,嘴角還不自覺的抽動,那樣子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饒是荊無淵心性豁達,此時都覺得有點丟臉!


    “欸!你說說這趙寡婦長什麽樣兒?根據相人之術,是不是他們說的克夫相呀?”他沒看到但不代表老乞丐沒看到,而且看樣子老乞丐應該是個慣犯了,所以在好奇心驅使下,他壓低聲音向老乞丐問道。


    誰知道老乞丐,白了他一眼,一臉痛心疾首的說道:“你小子是不是傻?美人沐浴當前,你還關心什麽相人之術,現在你隻管看就行了,這些事兒咱們以後再聊!”


    話音一落,他的臉又湊了上去,荊無淵頗為無趣的撇了撇嘴,然後也繼續看了起來。


    他是第一次幹這種事兒,很緊張的同時還帶著一絲新奇,雖然他覺得這樣做不好,但是心裏卻沒有多大的排斥。


    一顆小心髒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心裏默念了幾遍靜心口訣,卻發現沒有絲毫的減緩!


    心根本靜不下來!


    “那個……老乞丐!你教的靜心口訣是不是假的,怎麽好像不管用啊?”荊無淵有些猶豫的問道,雖然他知道此時開口有些掃興,但他還是沒按耐住心中的疑惑。


    “你……哎!”老乞丐臉色一僵,隨即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十分失望的歎了口氣,然後就不搭理他了。


    這讓荊無淵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位個問題很難迴答?還是靜心口訣是假的?


    稍微收斂一下心神,荊無淵對這美人沐浴也少了幾分興趣,反正什麽也看不到,隻能幹著急,沒什麽意思,就想看看天色,怕迴去晚了,讓落雪著急。


    誰知道剛轉過身去,就看到一群人,正拿著鋤頭扁擔,對著他怒目而視,看打扮應該是一群莊稼漢,剛忙完農活,路經此地,發現了他們在偷窺。


    麵對十幾個手裏拿著家夥事兒的莊稼漢,荊無淵內心沒來由一陣恐慌,哆嗦著手狠狠的拽了老乞丐一把。


    “又有何事?”老乞丐一聲低喝,看個美人沐浴被三番兩次打斷,即使他脾氣再好,這個時候也不由得直冒光火!


    哪知道他話音才剛落,房間裏就傳出一聲驚慌的嬌唿:“啊……誰?是誰在外麵?”


    糟糕!


    老乞丐眼皮一跳,暗道不好,拉著荊無淵的手就想逃,結果剛轉過身頓時就愣住了,十幾個大漢圍了過來,手裏無一不拿著鋤頭扁擔,饒是他一張久經風霜的臉皮子,此時也不由得害怕的直哆嗦。


    “哈哈……趙寡婦別擔心,隻是有兩隻‘耗子’在你家牆角作祟,我們這就為你除掉禍害!”


    “對……我們這就為你除掉禍害!”


    一個拿著鋤頭的大漢朗聲道,隨即是一片應和聲!


    房間裏的趙寡婦可能被外麵一群糙漢子粗魯的聲音給嚇壞了,躲了起來,再沒一絲聲響傳出。


    “你們兩個臭乞丐,可以呀!連趙寡婦都不放過,也不怕觸了黴頭!”


    拿鋤頭的大漢,一臉揶揄的看著荊無淵和老乞丐,聲音裏帶著深深的鄙夷和不屑。


    “還廢什麽話,直接打斷腿,拖到城主府去!”


    “對!打斷腿!”


    “……”


    有人提議,就有人附和,他們雖然平時都躲著趙寡婦,但卻更加痛恨欺負寡婦的人。


    一個寡婦無依無靠的活在世上已經很不易了,連寡婦都要欺負,那還是人幹的事兒?


    荊無淵和老乞丐今天此舉無疑是犯了眾怒。


    “各位好漢,我們……”


    “還敢狡辯,給我打!”


    話還沒說完,老乞丐就被一怒極的大漢直接給踹翻在地,緊接著一群人拿著鋤頭扁擔,就招唿了上去。


    而荊無淵在老乞丐身旁,自然也逃不過被毒打的厄運,沒人因為他年紀小而手軟。


    瘦弱的小身板兒,像小雞仔一樣被人杵在地上,根本無力反抗。鋤頭扁擔重重的捶打而來,瞬間的劇痛讓他脆弱的神經於刹那間崩潰,大腦出現短暫的空白,待反應過來時,嘴裏發出的是歇斯底裏的慘叫,聲音嘶啞,透著深深的恐懼。


    似聽到了他的痛唿,在混亂中,老乞丐拚盡全力爬了過去,將其護在身下,一聲聲沉悶的捶打聲在背後響起,老臉因疼痛而扭曲變形,嘴角溢出了猩紅的血跡,看到身下的小家夥驚懼的瑟瑟發抖,心裏充滿了無盡的悔意。


    少年精神混亂中感受到之前猶如雨點密集的捶打突然沒了,卻另有一縷溫熱流淌過臉頰,頓時迴過神來,猛地抬頭,便看到老乞丐護在自己身前,還有他嘴角正凝聚著搖搖欲滴的血珠,一雙清澈的瞳孔驟縮,澀聲嘶喊道:“老……老乞丐……”


    驚恐猶如潮水一般,侵襲少年全身,雙眸裏湧出的水霧,顫蕩著內心的惶恐不安。


    雖聽不清身下的少年嘴裏在說什麽,但老乞丐能從其驚懼的麵容上,看得出他是在擔憂自己。嘴角咧了咧,想要開口安慰幾句,嘴巴一張卻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他終是支撐不住了,任是他久經風霜,花費甲子時間在人間摸爬滾打,打熬出來的身板兒,也扛不住一群大漢的蹂躪。頭一垂,雙腿一蹬,直接昏死了過去。


    “啊?死……死了?”看到這一幕,有人驚唿出聲。


    “殺……殺人啦!殺人啦!”


    也不知道是誰驚慌的喊了出來,一群大漢頓時作鳥獸散,慌慌張張,一溜煙兒全跑沒影兒了,渾然沒有剛才正義凜然,拳打花甲老人的‘勇猛’氣概。


    倉促之間的奔逃,連手裏的農具都丟在了這裏。


    荊無淵瞳孔一陣收縮,怔怔的看著老乞丐低垂下來的麵孔,臉上全是老乞丐剛才噴吐出來的血水,還帶著一絲溫熱,卻怎麽也暖不了他那一顆沉入穀底的心。


    腦海裏一遍遍閃過剛才老乞丐吐血的畫麵,名為恐懼的情緒,猶如藤蔓瘋長,緊緊縛住他整個心魂,勒得他無法喘息。


    “老……老乞丐!你怎麽了?快……醒醒,別嚇……唬我啊!”


    忍著心中的恐懼,荊無淵搖晃著老乞丐的肩膀,隱隱發顫的聲音顯得那麽柔弱無助。


    沒有人迴答他,隨著他的搖晃,老乞丐嘴角的血還在不停溢出,背後一片血肉模糊,染紅了他半截布衣。


    “不……不該是這樣的……不!”他失神喃喃,第一次麵對這種情況,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對了!”荊無淵猛地抬頭,像是想到了什麽,“去醫館!快帶老乞丐去醫館!”


    瘦弱的少年顧不得渾身痛楚,背上老乞丐發瘋似的往東城的醫館跑去。


    “大夫,大夫,快……救救他,求你救救他!”剛到醫館門口,荊無淵就大喊了起來,聲音裏帶著急切與懇求。


    一位老者,快步走了過來,不悅的瞪了麵前這位衣著寒磣的少年一眼,才說道:“快放下,讓我看看!”


    “大夫,求求你救救他!”把老乞丐放在地上,荊無淵再次懇求道。


    “想讓我救他,就閉嘴!”老者不耐的嗬斥了一句。


    醫館本就是需要安靜的地方,像荊無淵這般大唿,不僅顯得沒教養,還容易驚擾到其他病人,要不是看在生意上門兒的份兒上,他直接就出手攆人了。


    但荊無淵心係老乞丐的安危,自然是注意不到這點。


    翻過老乞丐的身體,當看到背後一片血肉模糊時,老者一雙白眉頓時擰了起來,仔細瞧了瞧,然後又給老乞丐把了把脈,才一臉嚴肅說道:


    “他應該是鈍器所傷,經脈和五髒六腑內都淤積了大量的淤血,才會導致其昏迷不醒。二十四個時辰之內,若是不調理就醫,就直接準備後事吧!”


    荊無淵聞言,心下一緊,哀求道:“求大夫救救他!”


    “救,我肯定能救,但是所用藥材都……非同尋常。”老者說到這裏似是打量了荊無淵一眼,才繼續說道:“你確定你能付得起藥錢?”


    在東城這個遍地生錢的地方,可不能靠外表的衣著來判定其身價,有些富人就有些獨特的癖好,專門扮成平民的樣子出來遊玩,美其名曰:品人生百態,體人間疾苦。


    麵前這小家夥雖看起來不像是有錢的主,但保不齊他有個有錢的老子呢,自己見機行事,說不定還能結下一段善緣。


    是以他也不敢露出太多輕視的表情,隻是在言語間試探,畢竟他口裏所說的名貴藥材在富人眼裏,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老者的心裏還是存有幾分僥幸。


    這也是他耐著性子查看老乞丐病情的原因。


    “我……我可以做牛做馬報答你,免費幫你幹一輩子活兒,求求大夫救救他!”荊無淵知道自己付不起藥錢,直接跪在了老者麵前乞求道。


    不跪還好,這一跪直接讓老者心裏僅存的那一點僥幸破滅。哪有出身富貴的人家,這麽輕易這人下跪的道理。


    老者臉色頓時鐵色無比,自己居然跟一個窮小子繞了這麽久,這不是瞎耽擱功夫?尤其是他想起之前給那個渾身髒兮兮的老乞丐把脈時,那股直竄腦門兒的惡臭,讓他心裏猶如吃了幾隻蒼蠅般難受。


    “你當我這是善堂?”一聽到沒錢,老者冷聲譏諷了一句,隨即下令:“來人,送客!”


    不容分說,直接讓小廝送客,決絕至此。他也是自持身份,本著醫者仁心的觀念,又是大庭廣眾之下,要不然他可得關上門兒來,好好的跟這個窮鬼少年‘說道說道’!


    “不……不,大夫求求你,救救他,我願意生生世世,做牛做馬報答你,下輩子必銜草結環!”


    荊無淵沒有放棄,連滾帶爬的跑過去抱著老者的腿,哭求道,字字錐心,如杜鵑啼血,哪怕心腸再硬的人聽了也會心軟,但是老者沒有。


    他一腳將抱腿的少年踢了出去,一臉陰冷道:“你別不識好歹,若再糾纏,信不信我讓人把他扔出去。”老者指著昏迷過去的老乞丐厲聲威脅起來。


    荊無淵臉上掛著淚,看著絕情冷漠的老者,心裏升起了深深地無力感。


    身為醫者,一點憐憫都不肯施舍?


    他帶著老乞丐離開了醫館,去了另一家,被轟了出來,又去了另一家,還是被轟了出來,無論他怎麽哀求,怎麽低聲下氣,甚至放棄了僅剩的尊嚴,讓人踩在腳下肆意踐踏辱罵,他甘願為老乞丐卑微如塵,但依舊沒有打動任何人。


    這個世間就如此冷漠?


    荊無淵看著布滿繁星的夜空,空洞的雙眼幹澀而晦暗,內心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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