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司波達也一行人抵達自家之後,有希迴到自己的住處。


    時間將近晚上九點。


    (家裏有什麽能吃的嗎……?)


    有希如此心想,打開玄關大門。


    「歡迎迴來。」


    這聲開朗的問候,使她瞬間僵住。


    至今她忘記奈穗的存在。


    「啊,啊啊……」


    「晚餐可以很快準備喔。還是要洗澡?」


    奈穗以像是定例但在這世紀初已經幾乎沒在一般家庭使用的話語改造版迎接有希——不過沒采用虛構故事一定會有的「還是要我?」這句話。


    「……能拜托你弄吃的嗎?」


    「好的,當然可以。請在飯廳等吧。」


    奈穗從有希手中接過側背包,消失在屋內深處。


    有希依照吩咐,前往飯廳。


    如奈穗所說,不必等太久。


    端出來的菜色以奶油燉菜為主。大概是做成最後加熱就能吃的狀態吧。以自動調理機的原始設定做不到這種程度。得先自己調整細部設定才做得出來。


    有希拿起湯匙要舀向燉菜盤,卻在前一刻停手,看向坐在正對麵的奈穗。


    「奈穗,你吃了嗎?」


    奈穗頓時露出內疚的表情。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迴來,所以先吃了。」


    「不,這我不在意。」


    奈穗臉上浮現罪惡感,有希略顯慌張出言安撫。


    「我隻是好奇而已。因為我確實也沒聯絡。下次會注意。」


    還進行自己做不到的約定。


    「好的。」


    不知道是全盤相信還是假裝受騙(有希自己沒騙她的意思)奈穗收起陰沉表情笑著點頭。


    有希不經意覺得不好意思,看著餐盤開始用餐。


    就這麽頭也不抬一直吃。


    雖然沒看對麵,但有希知道奈穗笑咪咪看著她。


    實際上也餓了。


    「——感謝招待。」


    有希的手連一次都沒停,將端上桌的料理吃光。


    此時她忽然察覺,餐點包含她不記得買過的食材。


    「奈穗。」


    「嗯?」


    「你去買了東西吧?」


    「是的,那個,冰箱沒什麽庫存……」


    「不不不,我不是在罵你。隻是想說買東西的錢怎麽算。」


    有希是黑暗社會的居民,卻擁有「亞貿社職員」這個社會性的地位(不過是基層員工),所以擁有銀行帳戶,也有信用卡。使用現代生活不可或缺的網路購物不成問題。


    但有希不記得曾經將自己的付款資訊告知奈穗,也無法想象是鱷塚瞞著有希告訴奈穗。有希好奇奈穗怎麽結賬。


    「如果是你先墊,我立刻付清。」


    「不,有希小姐和我的生活費是用這個。」


    奈穗說著從圍裙底下取出信用卡。是財團法人會員的金卡。


    「文彌大人交付這張卡給我使用……不過實際給我的是本家的葉山先生。」


    雖然不知道「本家的葉山先生」是誰,但應該是四葉家的雇傭吧。有希這麽認定。


    「……要從我的薪水扣?」


    有希戰戰兢兢詢問。


    「不是喔。」


    奈穗笑逐顏開。


    「不要隻吃甜食,要讓你吃營養均衡的餐點。這是上麵的命令。」


    奈穗好不容易克製音量,發出模糊的笑聲。


    「什麽嘛,原來是文彌出錢?白擔心了。」


    幾乎肯定是遮羞吧。有希撇頭以使壞的語氣咒罵。


    此時,有希忽然察覺迴家至今一直無法形容的突兀感真麵目。


    奈穗掛著無憂無慮的笑容。上午模擬戰的敗北沒讓她耿耿於懷。也沒有從昨天那張客套笑容隱約感受到的假惺惺氣息。


    是由衷露出笑容?還是……比昨天更完美的客套笑容?


    有希差點問「為什麽能這樣笑?」這個問題。


    明明不可能得到老實的迴答。


    以前的人說「眼淚是女人的武器」。但是不知道至今是否也通用。


    相對的,笑容是不問男女,至今也通用的武器。


    (唯獨這份鐵打的骨氣,要我認同也行。)


    「請問……怎麽了?」


    大概是在意有希的視線,奈穗大幅眨了眨雙眼問。


    「沒事。」


    有希愛理不理這麽迴答。


    奈穗收走晚餐的餐盤之後,改為端來自製的巧克力慕斯。沒說「手工製作」是因為製作程序幾乎都交給調理機,不過這對吃的人來說不重要。


    有希以陶醉的表情(她本人沒發現自己露出這種表情)要以湯匙舀慕斯的時候,電話響了。


    有希還沒停下湯匙,奈穗就起身走向牆壁的電話機。以私人模式的小畫麵交談兩三句之後,奈穗掛斷電話迴到桌旁。


    「是鱷塚先生。他說五分鍾後再打過來。」


    有希沒多說什麽,將湯匙送進口中。


    經過五分鍾整,電話再度響鈴。有希以遙控裝置接聽。


    兼用為視訊電話螢幕的牆麵顯示器映出鱷塚的臉。他還沒開口,有希就問他:「怎麽了?」


    『沒事,想知道後來怎麽樣了。』


    模擬戰結束,鱷塚送有希與奈穗到住家之後就前往亞貿社。好像是常務董事找他過去。在亞貿社,實戰部隊(也就是殺手)直屬於社長,不過支援成員分成數個部門,各自設置管理職。常務董事不是鱷塚的直屬上司,不過隻要不幹涉暗殺成員的任務,社長就默認這種階級關係。


    「croco也累了吧?明天再問不就好了?」


    找鱷塚過去的常務董事,在亞貿社是最囉唆的類型。有希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事,不過應付這種對手不可能不累。


    『畢竟是那種案子,所以我很在意。』


    「哎,我可以理解你的感受……」


    黑羽文彌絕對不是粗暴的雇主。對於工作內容要求的水準確實偏高,但出手也相對大方。不對,他才高中一年級,實際上出手大方的應該是黑羽家當家,也就是文彌的父親,不過對於有希與鱷塚來說確實是好雇主。


    隻是,一旦扯到司波達也,文彌就會變了個人。當事人會抗拒,所以絕對不會顯露於言表,但有希其實懷疑文彌對達也抱持不應有的情感。


    不隻如此,有希也對司波達也有點意見。思考這種事或許不合道理,但有希希望他再自重一點。


    光是有希知道的,像是去年冬天,殲滅標榜「教條性和平主義」的激進派。


    去年春天,摧毀反魔法主義國際政治結社「nche」日本分部。


    去年夏天,殺盡國際犯罪組織「無頭龍」東日本分部的幹部。


    去年秋天,在橫濱國際會議中心大戰武裝遊擊部隊。


    此外雖然不是確切的情報,但是今年冬天的吸血鬼事件,司波達也好像也有介入。


    幸好這些事件規模太大,沒有有希出場的餘地。不過光是思考就毛骨悚然。要是被派去參與那麽大的事件,有幾條命都不夠用。而且考慮到文彌


    的個性,並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


    高中生就該有高中生的樣子,僅止於校內範圍的小事件為什麽不能滿足他?不能至少局限在學校之間或學生之間的抗爭嗎?不,既然很聰明,隻要顧好「學業」就夠吧?


    或許這不是達也本人的責任,但是希望他適可而止,不要老是涉入大規模的事件。這是有希千真萬確的心聲。


    (……說起來,那種像是大魔王的家夥念高中就是一種錯誤吧。)


    有希以這個想法,將亂七八糟的牢騷趕出腦海。


    『其實我本來想去你家叨擾,不過畢竟夜深了。』


    鱷塚補充這段話,也成為有希拉迴意識的契機。


    「……先說結論,那個人果然不需要什麽護衛。」


    聽到有希這句話,畫麵裏的鱷塚露出要笑不笑的表情。


    『這樣啊。』


    「嗯。那樣不行。說到哪裏不行,別說殺掉那個人,我甚至無法想象在他身上留下擦傷的光景,這樣一點都不行。我這種等級的殺手不管幾個人聯手應該也不管用,若要應付能讓那個人受傷的殺手,我隻看到自己枉死的未來。」


    『是喔……』


    有希這段話交錯混入殺手與護衛的視角,但鱷塚大致聽得懂她的意思。就算這麽說,鱷塚也不知道該怎麽迴應。


    「所以,別防守了。進攻吧。」


    幸好不必苦惱太久。有希主動出示答案。


    「croco,麻煩更詳細調查小西教團的情報。尤其是那些家夥的行動模式。」


    『行動模式?』


    「那些家夥表麵上也在進行活動吧?要說正當……或許稱不上,不過,不是犯罪的活動姑且也調查清楚。」


    畫麵裏的鱷塚露出「原來是這個意思啊……」的表情,點頭迴應有希這段話。


    『嗯,總之,大致都是遊行、發傳單或是煽動群眾的演講等等。』


    「可以的話,我想知道今後的計劃。」


    『……你打算潛入?』


    「比起突然跑去大本營說『請讓我加入』,肯定比較不會引人起疑。」


    『這……或許吧……』


    鱷塚在畫麵另一側裝模作樣歎了口氣。


    『知道了。我調查看看。』


    「拜托了。」


    有希對鱷塚說完,看向桌子正對麵的奈穗。


    「奈穗調查委托人那邊。」


    「委托人……可是有希小姐不是解決委托人了嗎?」


    「既然委托人沒了,工作繼續進行不是很奇怪嗎?」


    「會不會是接受委托的時候先收錢了?」


    「委托殺人不會簽合約。沒人傻到先全額付清,而且就算收了訂金,一旦委托人沒了肯定會收手。」


    「……換句話說,除了那位岩切還有別的委托人?」


    有希沒迴答奈穗,看向畫麵裏的鱷塚。


    『岩切好像在同行的七間公司組織某種同盟。』


    「犯罪同盟嗎?」


    『這種事很常見。』


    「就是這樣。」


    有希暫時看向奈穗說。


    「croco,岩切同夥的名單給我。」


    接著視線立刻移迴螢幕。


    『我明天拿過去吧?』


    「不,寄電子郵件就好。調查教團比較重要。」


    『知道了。名單我簡單加工之後寄過去。』


    「拜托了。」


    畫麵變黑關閉。


    後來,一封新聞郵件不到一分鍾就寄了過來。附件是包括六人份的姓名、公司名與職稱,質疑企業暗中聯盟壟斷電費的假報導。不用說,是由鱷塚加工,即使被側錄也無妨的委托人名單。


    ◇ ◇ ◇


    黑羽文彌是魔法大學附設第四高中的一年級學生。他直到三月都在豐橋市和父母同住,不過四月起和雙胞胎姐姐住在第四高中所在的濱鬆市。


    成為高中生之後,是異性兄弟姐妹開始相互排斥的年紀。如果學年相同,這份傾向肯定更加強烈。


    雖然這麽說,但凡事都有例外,也有兄妹即使就讀相同學校的相同學年依然親密相處,甚至在他人眼中隻像是一對情侶。


    文彌與他的姐姐亞夜子也是,雖然不到看似情侶的程度,但是姐弟感情和睦。即使偶爾會吵架(大多因為姐姐捉弄弟弟過頭),不過大概是兩人彼此另眼相看,不會把自己的情緒或方便強加在對方身上。考慮到他們才十五歲,可以說是相當成熟的姐弟關係。


    「文彌,怎麽了?瞧你愁眉苦臉的。」


    五月十五日,星期二。距離換日不到一小時的深夜。


    剛出浴的亞夜子,朝著不是窩在自己房間,而是在客廳想事情的文彌這麽問。


    「姐姐……你又穿這樣。」


    亞夜子以毛巾包住頭發,隻穿一件無袖浴袍,完全露出四肢與後頸。文彌看到這樣的她沒有臉紅,隻是板起臉。


    「別嘮叨。反正隻有你看見,所以沒關係吧?」


    「但我也是男生啊……」


    亞夜子露出「好了好了」的表情,不是坐在沙發,而是坐在藤椅開始擦頭發。


    「所以,在想什麽?」


    亞夜子以毛巾按著頭發吸收水氣,重新詢問。


    文彌反射性地看向亞夜子,隨即轉過頭去。因為藤椅的高度使他差點看見浴袍底下的春光。


    「達也哥哥的那件事,東京寄報告過來了。」


    文彌迴答的時候說得有點快。看來即使對方是親姐姐,也終究難免慌張。


    亞夜子也不經意將原本筆直並攏的雙腿放斜,在藤椅上稍微將身體轉向側邊。


    「……我有好好穿上喔。」


    「穿什麽啊?」


    亞夜子這句話引得文彌大喊,依然別過去的臉變得通紅。


    「還會是什麽,當然是……」


    「不用說沒關係!」


    文彌的氣勢打斷亞夜子說到一半的話語。


    「那個……你說從東京寄來,是有希小姐寄的?」


    亞夜子終究一臉難為情的樣子,露骨改變話題。不,在這個狀況或許應該說是「迴到」原本的話題。


    「啊,嗯,對。」


    文彌也硬是讓唿吸平穩下來,陪同姐姐轉換話題……臉依然固定在陽台的方向。


    「報告說達也哥哥打倒襲擊者,還順便防止自爆恐怖攻擊。」


    亞夜子聽完做出「是喔……」的平淡反應。


    「這是當然的結果。不過我有點在意那個自爆恐怖攻擊。」


    然後像是順便般補充。


    「我也覺得這部分怪怪的。」


    文彌看向亞夜子。不隻是因為心情終於平複,更是因為質疑的意識戰勝害羞。


    亞夜子將吸飽水氣的大毛巾攤開放在腿上。


    「對魔法師使用自爆恐攻,這我可以理解。即使對象不是達也哥哥,非魔法師想殺害戰鬥魔法師,隻能選擇從遠距離狙擊,或是以炸彈進行無差別殺人。外行的平民使用炸彈應該是最妥當的手段。」


    「不過,外行人能取得的炸彈種類有限。這次使用的爆裂物是什麽?」


    「一


    種塑膠炸藥,禁止民間持有的類型。」


    「我知道你在煩惱什麽了。」


    聽到文彌的迴答,亞夜子頻頻點頭。


    「鎖定達也先生的『教團』,擁有調度大量違禁爆裂物的能力,所以不是普通的流氓幫派對吧?」


    「有希以前在亞貿社有個炸彈魔同事,所以對於調度炸藥的難度大概沒什麽感覺。爆裂物原本不是能這麽輕易取得的東西。」


    「因為戰後的取締愈來愈嚴格了。」


    在第三次世界大戰,別名二十年世界連續戰爭的那個時代,世界各地頻頻爆發規模較小的戰爭,同時也接連發生敵國支援的內亂或恐攻。日本也不例外,各地遭受槍戰或炸彈恐攻的威脅。


    受到這樣的影響,所以如亞夜子所說,爆裂物的管理比戰前嚴格許多。戰前隻要擁有使用資格,確認身份就能采購爆裂物的工程業者,如今在需要使用炸藥的場麵,也必須每次都由行政機關派監督官才能獲得供給。


    但政府機關的管理也絕對不是萬無一失。即使不是犯罪組織,民間業者為了省事而收買監督官取得超額炸藥的不幸案例,發生頻率比媒體報導的還多。


    「不知道是收買官員,還是從別的犯罪組織收購,或是有高層組織,不過那個教團不是受到『人類主義』影響的單純激進派集團。不是外行人的恐攻家家酒,是專業犯罪組織。」


    「不能全權交給有希小姐處理?」


    文彌略顯猶豫,點頭迴應亞夜子這個問題。


    「不過,是當家大人下令使用有希小姐吧?」


    「隻是命令我們使用有希,並沒有禁止我參與。」


    「這樣不算歪理嗎……?」


    亞夜子有點傻眼地低語。


    但她沒說出阻止文彌的話語。


    ◇ ◇ ◇


    五月十六日。


    有希在舒適旋律的引導之下,被迫清醒。


    「……到底是怎樣?」


    雖然是快節奏的純音樂,卻不會覺得吵。一般來說應該不是會妨礙睡眠的曲子。


    不過有希硬是被叫醒了。


    「……奈穗那家夥,用了『sweaker』對吧?」


    sweaker是「speaker」與「aweaker」的合成字,是在音樂加入促使清醒的音波,屬於新世代的鬧鍾。有希知道這間屋子有這個玩意,但至今沒利用過。


    有希看向時鍾。


    「不是才九點嗎?真是的……」


    即使想睡迴籠覺,睡意也不知為何消失了。


    為了向奈穗抱怨,有希就這麽穿著睡衣前往飯廳。


    三房格局的住家,走廊隻有聊勝於無的程度,走幾步就到飯廳。


    「喂,奈穗!」


    雖然語氣不兇,但有希以頗大的音量唿叫奈穗。


    然而,沒有迴應。


    覺得可疑的有希以目光掃視。


    她發現桌上放著一張現代少見的紙條。


    『我出門工作了。早餐已經備好放在微波爐,請加熱享用。』


    「工作……?」


    有希念著字條上的留言,歪過腦袋。


    ◇ ◇ ◇


    赤石喬爾是加拿大裔日本人,但加拿大籍的母親是來自遠東亞細亞的移民,因此除了名字,沒有其他特征顯示他是混血兒。他在學生時代想過幹脆連名字都改成日本傳統的樣式,但是將滿五十歲的現在,這種自卑感也消失了。


    赤石任職於中堅電力公司。工作內容是不能大聲說的類型。由於高中與大學時代過得相當「任性」,得以和「那種門路」的人搭上線。公司看中這一點,所以他從加入公司就一直在台麵下活躍。


    赤石是配得上這份資曆的強悍人物,但是在這幾天,這份膽量出現缺陷。


    原因在於共事夥伴的死。


    雖說是共事的夥伴,卻不是公司同事。


    在「同一業界」有往來的一名男性遇害。


    這名男性叫做岩切來人。和他一樣是「台麵下工作」的專家。


    任職的業種相同,所以也曾經對立,但畢竟負責的工作是這種類型,赤石與岩切大致處於合作關係。


    這樣的岩切被殺了。不是偶發性的(例如因為在酒館起爭執)殺人,是計劃性的暗殺。


    赤石和岩切一樣,不是遊走於法律邊緣,而是屢次觸法至今。


    他不會說自己早就做好被殺的覺悟,不過這份可能性總是賴在意識一隅。


    從上周末開始,這份不安急遽增加存在感。


    岩切是在非法接待高級官僚的現場遇害。理由應該也和這方麵有關。


    那個高級官僚身為官吏的能力或許一流,人性方麵卻是下三濫。雖然喜好女色卻對行家不表興趣,而且嗜好是霸王硬上弓。此外雖然他本人自稱「沒有戀童癖」,但赤石確信他無疑是隱性戀童癖。


    肯定也有許多人對他懷恨在心。赤石覺得繼續打交道很危險,所以最近和他保持距離,但是站在業界的立場,他是不能忽視的高官。岩切算是抽到下下簽。


    關於那個官僚的事件,赤石可以說不必擔心被盯上。參與接待的那段時期,也從來沒有安排真正的新手服務。寶刀未老的他,不愁沒門路接洽那方麵的女性。要找個擅長假裝抗拒的「合法幼女」並非難事。


    赤石之所以感到不安,在於暗殺岩切的人其實可能別有目的。


    岩切將死之前(但已經是上個月的事),他、赤石以及另外五名工作上經常合作的同行,所謂「黑暗特務聯盟」的七人,在某個案子上達成共識。


    暗殺將來可能會成為公司——成為業界一大阻礙的某名少年。這個案子因為遲遲找不到合適的殺手而沒能進展,不過岩切在被暗殺的一星期前,找到接下暗殺委托的組織。


    現在在他們這個聯盟,和該組織聯絡的窗口是赤石。


    ——委托暗殺少年的這個案子要是和岩切的死有關,下次被鎖定的或許就是我。


    侵蝕赤石的恐懼源自於此。


    即使懷抱多大的不安,工作也不等人。要是公司內部沒有代替的人材更不用說。


    赤石的工作基於性質,不能輕易增加參與的人數。他必須獨自帶進墳墓的秘密可沒有一兩個那麽少,而且也不容許中斷。


    秘密特務專家也是人。公司同事不必擔心被軍警逮捕或被極道刺殺就能領薪水升官,自己卻真的非得搏命走鋼索,壓力應該不隻倍增吧。必須偶爾放縱一下,否則精神會出問題。


    年輕的時候,赤石是靠著泡妞消除壓力。他的外表沒有異國人種的特征但還算英俊,「危險的氣息」輕易就能讓懷抱輕浮憧憬的少女上鉤。


    上個世紀末延續到這個世紀前半的自由性愛風潮如今消退,這個時代的女性守身到結婚很正常。不過「凡事都有例外」的法則在這裏也有效,在鬧區裏,以現代道德對照不算「正常」的少女,會聚集在某些場所尋求「刺激的遊戲」。赤石也知道要挑選這種場所泡妞。


    但是到了稱為「中年」的年齡,別說泡妞,搭訕酒館女性都遭到顧忌。如果是普通的中年人或許還有「搞頭」,不過赤石基於職業性質,嚴禁在負麵意義引人注目。


    所以自從過了四十歲,他就喜歡光顧能玩「這種遊戲」的店。


    店內有許多乍看是生手的女性(實際上生手與熟手的比例差不多)等人搭話。顧客經由店員的中介坐在看上的女性身旁。一般都是以「那位客人請你的」為暗號。顧客這時候請女性喝的飲料費用是一般行情的十倍以上,但這不是「中介費」,始終是「飲料費」——表麵上是如此。


    赤石進入熟識的店一看,即使是上午,店內也聚集十名以上的女性。若是覺得「這種時間也有客人光顧?」而傻眼就不對了,即使不是罪犯,世間也有不少人是晚上比較忙。如同一般的大人會在入夜開始遊玩,也有人是在「工作」結束的早上開始遊玩。


    赤石環視店內,注意到一名稍微與眾不同的少女。


    身上衣物是各處縫上荷葉邊,較為寬鬆的連身長裙。深褐色頭發以胭脂色的天鵝絨緞帶固定在左右耳朵上緣。記得那個發型叫做「雙馬尾」。


    不隻是發型與服裝,臉蛋與身材都像是孩童。看來已經迎接第二性征,不過年齡大概十二三歲吧。


    是離家少女嗎?應該不是熟手吧。這個時段難得看見十幾歲的少女。賺零用錢的國高中女生為了避免管束,傾向於集中在下午後半到傍晚的時段。


    以赤石的喜好來說過於幼小,但他覺得偶爾換個不同於以往的類型也很有趣。


    他坐在少女所坐吧台的另一端,隨便點杯飲料之後委托中介。


    赤石移動到旁邊的座位,奈穗一邊以純真笑容迎接,一邊暗自慌張。


    她知道赤石常光顧這間店。但她今天原本沒要接觸赤石。


    岩切死後,暗殺達也的委托人窗口是赤石。奈穗從昨晚的郵件得知這件事,鎖定他為第一個目標。奈穗今天一大早直接跑去鱷塚家,取得關於赤石的詳細情報之後在這間店張網。


    不過依照她的預定,她打算在赤石和其他女性外出約會之後悄悄跟蹤。


    奈穗拿手的射程是一百公尺以內的中等距離。


    借由跟蹤直接調查赤石的行動模式,尋找最合適的狙擊地點,然後擇日解決。這就是奈穗的計劃。


    根據鱷塚的情報,赤石的好球帶是二十五到三十五歲才對。所以奈穗刻意選擇年幼的服裝與發型,避免引起他的興趣。


    赤石前來搭話,完全是她失算。


    「嗨,你好。」


    「你好。叔叔,謝謝你請我喝飲料。」


    要假裝成畏縮不安涉世未深的少女?還是走不經世事的孩童路線?奈穗瞬間猶豫之後選擇後者。她認為這樣比較不討喜。


    「不用客氣。如果你願意陪我聊聊,這隻是小錢。」


    不過說來可惜,奈穗好像被鎖定了。


    既然這樣就隻好豁出去了。奈穗心想。


    「我也閑得發慌,所以很歡迎喔。」


    奈穗說完,這次朝赤石露出心機又稚嫩的笑容。


    訓練課程從護衛轉為暗殺者之後,奈穗被徹底傳授展露笑容的訣竅。


    魔法師在身體性能方麵和一般人沒有兩樣。尤其像是奈穗這樣嬌小的女性,難以對抗肉體上的暴力。


    也有魔法能局部提升身體能力,但如果在魔法發動之前遇襲就隻能屈服。擁有超越常人的實力,不會屈服於暴力或兵器的魔法師,放眼全世界也是極少數派。


    不屬於「極少數派」的奈穗,被灌輸如何先讓對方大意的技術。


    人會被外表欺騙。


    學習除掉敵人的魔法之前,奈穗先被要求習得能夠騙人的笑容。


    「是嗎?還好你不討厭我。」


    赤石放鬆警戒的表情就是成果。


    「不會討厭啦。因為叔叔很帥。」


    「是嗎?」


    明知是客套話,赤石好像也沒什麽不滿。不,或許大約一半是當真的。


    「叔叔我叫做紅石。小妹妹你呢?」


    奈穗再度被測試麵不改色的功力。本名赤石,所以假名是紅石。這有點太沒創意了吧?


    「千穗。」


    千穗是比奈穗年長許多的姐姐名字。「奈穗」與「千穗」寫成漢字隻差一個字,但是實際的發音「nao」與「chiho」給人的印象差很多。包括惡整這位優秀姐姐的意義在內,奈穗早就決定在這種場合要拿姐姐的名字當假名——不過這次是第一次實際使用。


    「千穗啊,真可愛的名字。」


    雖說理所當然,但赤石看起來沒懷疑這是假名。不,或許他一開始就認定不可能自報本名。


    接下來,赤石也積極搭話,奈穗以孩子氣的方式迴話。


    赤石以「紅石」的身份,奈穗以「千穗」的身份,不是進行愉快的交談,而是讓交談變得愉快。


    奈穗很快就和赤石一起離店上街,輕鬆到掃興的程度。


    剛開始,赤石意外地彬彬有禮,也沒有搭肩或摟腰。奈穗甚至貼心主動挽手。


    兩人逛了以女用為主,但也有男用精品的名牌店家。


    逛了兼售珠寶的雜貨店。


    逛了主打少女客層的服飾店。


    赤石在每間店都對奈穗說「喜歡什麽就買給你」,奈穗在最後的服飾店央求「那我要這個」買了不太貴的商品。


    過了正午不久,赤石帶奈穗到高級飯店的餐廳。


    奈穗身上是在服飾店買的時尚連身裙。發型與妝容也配合服裝重新打扮為成熟風格……即使如此,看起來依然不到高中生的程度。


    午間套餐令奈穗眼神閃亮。隻有這部分不是演技。


    而且就像是定例,奈穗的飲料被悄悄混入酒精飲料。


    怎麽看都隻像是未滿十八歲,踉蹌無法自己行走的少女,由將近五十歲的男性帶進飯店的一間客房。即使沒有嚴重到整間飯店都是共犯,也必須有飯店職員協助才做得到這種事。實際為兩人帶路的房務人員,不發一語就在房外關門。


    赤石讓奈穗躺在床上翻身趴著,拉下剛買的連身裙拉鏈。


    奈穗就這麽趴著轉過頭來,單眼看向赤石。


    居然還有意識?赤石差點咂嘴。


    「……叔叔~~讓我……洗個澡……」


    不過奈穗(對於赤石來說是「千穗」)口中說出的這句話,可以解釋成她同意進行即將發生的事。


    赤石是罪犯,卻不太喜歡硬來。罪犯並非都是性侵魔。或許是因為上了年紀,赤石喜歡看著女性在他底下被快樂吞沒。若是對方主動獻身更得他的意。


    「好啊。站得起來嗎?」


    「……總覺得暈暈的……叔叔,你先請~~」


    赤石揚起兩側嘴角起身。這是他喜歡的進展。


    這個房間的構造有點特殊,必須使用鑰匙才出得去。隻要將鑰匙帶進浴室,就不必擔心「千穗」逃走。


    「知道了。你休息一下吧。」


    ——之後再讓你叫個痛快。


    赤石當場脫掉衣物,前往浴室。


    (……啊~~惡心!)


    知道奈穗真實身份的人應該很容易猜到,她沒醉。


    男性買衣服給女性,是為了在之後親手脫掉——雖然不是全盤相信這種說法,但以赤石的情況,他的企圖顯而易見。在受邀前往餐廳的時間點,奈穗就在酒與藥物兩方麵都做好防範措施。


    感到惡心的原因不是喝醉,是赤石碰觸肌膚的手。


    她之所以不安,是擔心酒醉的演技是否穿幫。無論怎麽說,今天都是第一次實戰。而且在訓練課程中,她裝醉的評價沒有假笑那麽好。


    (話說迴來,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應該帶武器來的……)


    依照奈穗的計劃,今天始終隻是探路。她的「工作法寶」就這麽放在有希家。


    (不得已了。現在的狀況不差,船到橋頭自然直吧。)


    不過,要求不存在的東西也沒意義。奈穗不想就這麽和中年男性上床,難免有點走一步算一步的感覺,但她決定實行暗殺計劃。


    傳來淋浴的聲音。


    奈穗在床上起身。


    躡手躡腳前往浴室。


    「——五月細雨露還淚。」


    奈穗吟唱的是室町幕府第十三代「劍豪將軍」足利義輝的辭世詩。


    刻在奈穗記憶的啟動式,被預先設定的關鍵字唿出。


    「且寄吾名杜鵑翼,翩然上雲霄。」


    唿出的啟動式由潛意識領域的魔法演算領域讀取,輸出為魔法式。


    奈穗打開浴室的門。


    赤石露出色咪咪的笑容轉過身來。


    魔法發動。


    從蓮蓬頭灑下的其中一滴熱水,成為具備鋼鐵硬度的子彈,貫穿赤石的左耳。


    覆蓋在水滴表麵的魔法在深陷大腦的階段就解除,動能以迸裂的形態解放。


    大腦被破壞的赤石身體,無力倒在浴室地板。


    覆蓋一滴水珠的反物資護盾,以及隻加速一滴水珠的魔法。


    事象改寫的規模太小,飯店設置的魔法感應器偵測不到。


    奈穗在餐廳樓層的洗手間將發型、妝容與服裝複原,若無其事離開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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