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對加班。全世界的勞動者,反對加班吧!


    ──雷魯根戰鬥群的標語/出自索爾迪姆528陣地


    統一曆一九二七年六月十八日 東方戰線/索爾迪姆528陣地


    索爾迪姆528陣地的陣地構築進度遲緩……寫上這種評語會很矛盾吧?陣地沒辦法構築好陣地這種話,確實是有違軍事常識。


    不過,這就是現實。資材致命性地不足。結果讓人得發揮名為現場智慧的創意巧思,總而言之先拿手邊現有的東西應急。


    最典型的,就是將地下儲藏庫轉為地下壕溝使用的例子吧?就連防衛指揮官──譚雅?馮?提古雷查夫中校所置身的場所也不例外。


    麵臨聯邦軍大規模攻勢的這瞬間,也是她躺在難以入睡的地下室假床鋪上貪圖小睡的瞬間。


    耳熟的聲音。


    被炮彈的彈著聲吵醒,是習以為常的事了。


    「……嘖,還是老樣子,以起床通知來說這也太吵了。」


    咒罵著從床上彈起後,她就立刻將軍帽戴在頭上,同時迴想起萊茵戰,沉浸在討厭的迴憶裏。雖說迴憶總是最美,但萊茵一點也不美好。


    不對──譚雅就在這裏搖了搖頭。至少,也有著局部性獲得改善的地方。


    比方說,環境。


    有別於浸在泥巴裏的戰壕,雖說是半壞的,但能從位在半地下式房間裏的假床鋪上直接前往戰場,或許該恭喜這是令人感動的在家工作吧?


    「敵襲!敵襲!全員應戰!重複一次,全員應戰!」


    從慢了一拍響起的警報聲與召集的叫喊聲中流露出的緊張感,是不可能漏聽的大規模戰鬥的前兆。正因為這幾天已從敵壓力的增強預料到了……所以能輕而易舉地領悟到,這毋庸置疑是聯邦軍的大規模攻勢。


    「該死的共匪。超時工作可是違反意識形態的行為喔!」


    勤勉地準備攻擊態勢,部署部隊,炮兵與步兵的聯合攻擊等等……都不是能定時下班的工作。就連像沙羅曼達戰鬥群這樣徹底落實軍紀教練的部隊,要以一天工作五小時的進度做好這些工作,都需要花上好幾周吧。共匪明明就打著維護勞動者權利的幌子,實際上卻比資本主義還要有效率地在榨取勞動力。


    胸懷著對不正義、不正當與違規的憤怒,譚雅暗中決定絕不原諒勞動力的傾銷行為。不正競爭是不容原諒的行為,凡事都必須進行公平的競爭。


    當譚雅懷著義憤慌慌張張衝進司令部壕後,等待她的是值班中的阿倫斯與梅貝特兩位上尉的狀況報告。歸納好的報告重點,就隻有敵人打過來了這一件事。


    就連在聽取報告的空檔中,司令部裏也很忙碌。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伴隨著正率領大隊在快速反應待命的拜斯少校的傳話一同現身。同時,通訊人員也在向b集團司令部緊急報告現狀,請求航空艦隊的支援。


    要說的話,就是照著對應程序在走。


    拜這所賜,讓身為指揮官的譚雅能在麵對狀況時,獲得些許比黃金還要珍貴的思考時間。


    「既然敵人來了,就唯有應戰一途嗎?」


    譚雅喃喃低語。


    對防守方指揮官來說,這與其說是該有所預期……倒不如說是某種既定事項。要坦承的話,就是在應對時沒什麽能發揮創意巧思的餘地。


    「阿倫斯上尉,裝甲戰力呢?」


    「依舊是分散掩藏著。沒有出現損害。」


    不需要問,梅貝特上尉就察覺到自己的意思開口迴答。


    「炮兵也一樣。除了零星從事步兵直接掩護的班,我方炮兵徹底保存了戰力……不過,炮彈遭到引爆,損耗了約一成的殘彈。」


    「前陣子的那場意外很傷啊。連糧食也一起被炸爛了,是個可恨的失敗。」


    雖然懷疑那究竟是準備炮擊、騷擾行為,還是在炫耀重炮的威力,但總之索爾迪姆528陣地在聯邦軍炮兵隊的炮擊之下產生了一定程度的損害。


    資材不足導致陣地的構築進度緩慢。盡管不是致命性的,卻也棘手到難以樂觀的程度。相較於萊茵戰線時代,是慘到讓人想哭的戰爭。


    如果是以前的話,能像不用錢似的投入資材。如今就連保存彈藥、糧食的空間都不夠用。因為受到防衛的區域不足。拜這所賜,讓貴重的炮彈與糧食就跟野營一樣放置戶外,結果讓敵人的流彈炸毀了一部分的臨時儲藏庫。


    如果是小麥之類的物資,還有辦法將燒毀的部分迴收利用吧。不過,爆炸開來的炮彈要重新運用就非常困難。資源迴收也是有限度的。


    「好啦,等敵步兵來到外圍地區後……就總算是要進行全麵攻勢了吧。」


    敵人的動向是依照典型的襲擊格式。讓步兵緩緩逼近,在經過連日的準備後發動攻擊。相對地,守城方也要將所有的炮彈儲備起來嚴陣以待的典型攻防。


    就在這時,譚雅忽然注意到缺了某個應該要有的東西。要說的話,該說是突擊前的喇叭聲,徹底的準備炮擊正是現代版的海姆達爾號角(注:北歐神話的海姆達爾神持有的號角,會在巨人進攻時吹響)吧。即使是航空魔導部隊為了爭奪空中優勢的空中攻擊,也一樣不能少了這個。


    這可是標準理論。


    如果是戰術性的奇襲行動,短時間內的集中射擊也會被視為是一種最佳解答,不過通常來講,炮兵的支援炮擊就隻會是無論如何都不可或缺的要素。


    「明明不是夜襲,卻沒有徹底進行準備炮擊,這讓我有點在意。」


    「不過,中校。會不會是敵炮兵也缺少殘彈?」


    不過,就算點頭同意梅貝特上尉的意見,譚雅也沒辦法屈於誘惑,成為樂觀論的夥伴。


    既然沒辦法籠統地斷言就是這樣,假設就是假設。最重要的是,最近這陣子的聯邦讓人感到莫名的惡心。那可是靠數量說話的國家。雖說敵人也很痛苦,但有可能會隻靠著打從方才的零星炮擊就讓步兵進行突擊嗎?


    「也必須留意這是不是故意要讓我們這麽想的偽裝吧。」


    然而,實際上正因為敵人的炮擊也確實經常中斷,所以才讓人煩惱。


    「現狀下,敵炮兵一時性地沉寂化了。就當這是個好機會采取應對吧。問題是會讓敵步兵推進到哪裏。盡管也要看托斯潘中尉的部隊能支撐多少時間……」


    「沒辦法太期待」是我的真心話。


    最壞的情況下,或許得要仿效聯邦軍再度幹起類似督戰隊的勾當吧。甚至有所覺悟,必須要與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兩人一起踢著步兵的屁股,幫他們準備尿布了。


    守在司令部通訊機前的副官大喊起來,打斷譚雅的沉思。


    「托斯潘中尉有事稟告!」


    「什麽?你說托斯潘中尉?」


    拿來──從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手上一把搶過聽筒。就在剛做好覺悟時的頭痛預感,甚至讓譚雅不由得渾身顫抖。


    光是共匪就讓人忙不過來了。可以的話,就連貓手都想借來用。當然,會借到可貸額度的上限為止。在這種繁忙時期,托斯潘中尉這家夥有膽就給我搞出多餘的事情試看看。我會讓他知道我盡管是個常識人,不過忍耐力可不是無限的。


    「我是提古雷查夫中校。托斯潘中尉,長話短說。」


    「是的,那能請中校下達命令嗎!」


    「命令?」


    出乎意料的請求,讓我反問了迴去。有關防戰的指示早就下達完畢了。製定了防衛計畫,部署了人員,也徹底讓眾人知道應對程序了。


    都被聯邦軍包圍,遭受來自各方麵的全麵攻勢了,事到如今還要我向部屬在防衛線上的步兵指揮官下達什麽命令?


    當然是隻能進行防戰了。這不是需要特地向位在戰鬥群司令部的譚雅重新詢問的事。


    「托斯潘中尉,不好意思。命令是指什麽?我應該早就向貴官發出命令了。如果是防戰的預定計畫,我事前就下達完畢了吧。」


    「是的,中校。有關這件事情,根據軍方想定,當部隊遭遇到如此眾多的敵人時,原則上是要求『後退』。不過,當具備著無法後退的理由時,能以部隊指揮官的權限下達『死守』命令。」


    「……等等,後退與死守?……是步兵操典嗎!」【步兵操典:步兵戰的指南。所有軍官都被要求記住軍中非常不切實際……抱歉,是受過教育的大人物所認定的指南內容。】


    「是的,希望中校能下令死守。」


    我撤迴前言,甚至不惜進行自我批判。


    無意識地,譚雅抿嘴露出了微笑。


    「他真是太棒了。」


    譚雅將聽筒拿離耳邊,以周遭軍官所能聽到的音量發出讚賞。


    所謂頑固的無能也是會堅決完成命令的有益祭品。在這點上,機敏的人會由於腦袋靈光而試圖逃離危險。就算愚昧,隻要具備墨守精神……就會是稀有的肉盾,是該大肆歡迎的人才。


    托斯潘中尉啊──譚雅想發自內心祝福部下的愚直。


    如果是我,就絕對會逃吧。


    不對,是肯定會逃。就讓我向視堅守到底為天經地義的貴官表示敬意吧。


    譚雅將聽筒拿到嘴邊,在話語裏注入力道,向托斯潘這名齒輪迴覆著她身為一名齒輪的共鳴。


    「托斯潘中尉,我中意你!」


    「咦?」


    「我立刻就將以雷魯根上校名義發出的死守命令文件送過去。」


    所謂的名義就隻是原則上的藉口。這實際上是譚雅自己發出的死守命令。對自己做出的行為,要以行為負責才符合道理。


    「順道一提,你要將送文件過去的家夥當成增援使用也無所謂。要堅守防衛。是堅守。畢竟我們可是遭到包圍了喔?究竟還能後退到哪裏去啊?」


    至今與他組隊的格蘭茲中尉被傑圖亞中將閣下拿走,讓托斯潘中尉的步兵部隊火力也相對下降了。雖然原本是希望能保留戰力,不過這邊應該要派維斯特曼中尉的魔導中隊去彌補吧。


    這種時候,就算自己的手牌隻有兩個魔導中隊也不礙事。隻要步兵能支撐下來,就算手邊隻有阿倫斯與梅貝特兩位上尉的炮兵與裝甲部隊,作為戰略預備部隊也很夠了。


    「是,中校。不過這是規定,所以有必要進行確認。還請中校諒解。」


    「很好!很好!非常好!我當然會諒解,托斯潘中尉!」


    步兵,獨立的步兵。


    簡單來說,就是戰爭的核心。


    就算是企業,也無法隻靠董事就成立;就算是控股公司,也跟參謀本部一樣。沒有在下頭遂行業務的人員,就沒辦法實際存在。


    總之,就是讓譚雅發揮了殘酷的管理技能,狠狠使喚著愚直的托斯潘中尉與他旗下的步兵。


    「我會派維斯特曼中尉的魔導中隊過去。雖然沒格蘭茲好用,但你就妥善運用吧。」


    「感激不盡!」


    對於理解自身工作的部下,必須要做出適當的考核。隻要有死守命令就會死守的精神,對譚雅來說可是非常方便的。


    當然,這在平時會是超沒用的非自發性精神吧。然而,在戰時的防戰中,沒有比這還要難能可貴的部下資質。也難怪古時候的將軍會說,一旦理解就會堅決完成任務的頑固士兵會比聰明的士兵來得理想了。


    用起來真是太方便了。不會抱怨的人才!對管理職來說,這強烈接近著永恆的理想。就算姑且不論個人的感傷,隻要步兵能作為核心發揮機能,就算是戰爭也會變得相當好打吧。


    「有聽到吧?維斯特曼中尉,將死守命令送給托斯潘中尉後,隨即進行支援戰鬥。」


    「遵命。」


    譚雅對軍官幹勁十足的答覆點點頭,稍微轉了轉肩膀。


    該說在後方,或是至少最起碼在安全的司令部裏,對部下頤指氣使也不是件壞事吧。雖然以個人來說很理想……但考慮到托斯潘中尉的奮戰,發出死守命令的人還是進行指揮官先行,事情傳出去才會比較好聽吧。


    梅貝特上尉本來就是值班軍官,有掌握到整體的狀況。就算把司令部交給他也不會有問題。


    名聲,名聲,名聲。


    沒辦法。誰叫人是政治動物。如有必要就得去做必要的事。


    「梅貝特上尉,這裏的指揮就交給你了。」


    「遵命!請交給我吧!不過,中校要去哪裏?」


    「前線。」


    這是當然的吧──譚雅擺出認真的表情斷言。老實說,盡管想跟梅貝特上尉交換留下來,但立場不允許我這麽做。


    既然如此,就該盡量賺取分數吧。


    「我可是個小女孩呢。精神沒這麽強韌,能在向部下發出死守命令後,繼續坐在後方的安樂椅上擺架子喲。要是我有這種神經的話,說不定人生也會過得比較輕鬆吧。」


    哈哈哈──乾笑表情會在司令部內部蔓延開來,是部下盡管保持著適度的緊張感,卻也沒有因此被壓垮的佐證吧。


    笑在心理衛生上的效能果然很偉大。近期內要是能找喜劇演員過來勞軍就好了……不過帝國的話,還是找馬戲團會比較好吧?下次說不定要找機會確認一下。


    「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我們也去外圍地區進行火力戰。就去讓托斯潘中尉他們輕鬆一點吧。這就是崇高的同袍精神。」


    「遵命!請容我隨行!」


    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伶俐的答話是一股清涼劑。就算是提不起勁的工作,隻要能跟有幹勁的部下一起就能歡迎。


    於是,譚雅就這樣來到形式上仍保持著自發性的托斯潘中尉指揮防戰的第一線陣地附近。


    本來在戰時狀況下,敵襲會是司空見慣的景象。


    然而,在那裏所目擊到的卻是應當唾棄的醜惡光景。


    「……難以置信。」


    在喃喃自語的譚雅眼前有著敵兵的屍體。


    不對,該用複數型態說是屍體們吧。敵兵的屍體太過隨便地倒臥在大地上。


    這要是萊茵戰線最初期,統一曆一九二三年的話倒還好說。


    如果是尚未對機槍威力建立起戰鬥教訓的時代,密集突擊教義說不定也能獲得正當化。


    然而,現在可是統一曆一九二七年。


    他們到底是認為戰爭持續了幾年啊?還是說,聯邦的意識形態扭曲了時空?這裏究竟是統一曆幾年的時空?居然采用密集步兵突襲,他們難道打算找古羅馬軍團出來打仗嗎?


    當然,就算是聯邦軍,也懂得在某種程度內讓士兵分散。即使如此,這實際上也是在朝著做好守城防衛的帝國軍火力點進行人肉衝鋒。而且,還疑似是為了方便指揮而「特意」讓士兵聚集起來的衝鋒態勢。最起碼要是有準備煙幕的話也就算了,這樣是在打野鴨吧。


    輕快的輕機槍迴擊聲是很可靠,在譚雅眼前將人漂亮地逐一幹掉。


    「該死的共產主義者,把人命當成什麽啦。」


    這種浪費,不論是在人道上,經濟上,就連在軍事上都完全無法合理的正當化。硬要說的話,就隻有共產主義會肯定這種做法吧?


    他們究竟是把人力資源誤解成什麽了?


    這群相當於存在邪惡的邪教混帳,讓身為善良個人的我感到作惡。


    「負責下令的人要是沒責任感可就困擾了。這是必須要改變的情況。」


    她


    忍不住義憤怒道。聯邦要怎樣浪費聯邦的人力資源,確實是不關譚雅的事吧。


    敵人很蠢也是件讓人非常高興的事。


    然而,譚雅?馮?提古雷查夫不得不伴隨著身為善良市民的自負發出感慨。達基亞基於無知的愚蠢,還能當作是不懂道理的笨蛋行為一笑置之,不過聯邦軍是在「理解後」仍舊無視道理,所以讓人想笑也笑不出來。


    隻不過,譚雅懂得明確區分自由思考與現實中的本分。


    這裏是防衛陣地的最前線,一旦敵人衝過來,能多有效率地量產敵人的屍體,物理性地摧毀敵人的戰意,就是譚雅的工作。


    因為是敵人,所以要讓他們死在這裏。就算會對他們的白白送死感到同情,但這是兩碼子的事。就連在法律上,要是麵臨到殺與被殺的選擇,也有著卡涅阿德斯船板的例子。【卡涅阿德斯船板:是在緊急避難時,在倫理上視為ok的例子。是在說當隻有一個人能獲救時,能否允許有人為了獲救而把另一個人推下海之類的事。】


    「吸引注意力!準備彈幕射擊,等等,還不要發射!」


    盡管氣勢十足地掃射也是種輕鬆的手法,不過舒適與偷懶在戰場上可是應該忌諱的要素。很可悲的,跟萊茵戰線的時候不同,在東方,不論是輕機槍的子彈還是槍身都太過貴重了。


    就連進行製壓射擊的餘力都沒有,所以沒辦法盡情地展開彈幕。現況下,就隻能將近距離掃射的時機交給熟練的射手掌控,然後一味地忍耐。


    這讓人重新感受到彈藥不足的可恨。萊茵戰線是一場令人傻眼的浪費,是以難以置信的規模做出愚蠢的國家級浪費──也能改用這種說法。然而,這也是獲得國家理性支撐的後勤網路確實供給著超乎常規的物資數量的一場瘋狂騷動。


    不知道是理性支撐著瘋狂,還是瘋狂支撐著理性。


    不過在東方,是有什麽變得不足了吧。能窺見到後勤的極限。尤其是該充分供給的炮彈不足,太過露骨到讓人甚至無法視而不見。


    「敵重炮來了!」


    副官大聲喊出的警報,讓譚雅猛然迴神。


    直到方才都毫無動靜的敵炮兵隊重新開工了?是在最討厭的時機發射的敵重炮。該死,也就是說,敵人果然是在保存殘彈了。


    在敵步兵逐漸接近的時機,前鋒遭到敵炮列壓製。隻要對聯邦軍步兵部隊被聯邦軍炮兵隊的流彈波及所造成的犧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就會是最佳解答。


    「太狠毒了!敵步兵被當成棄子嗎!」


    所謂的令人戰栗的邪惡,就是指這麽一迴事。共產主義難道不知道什麽叫作人權嗎?


    「敵魔導師呢!」


    「正誇耀著反應,在遠方保持距離。」


    該怎麽做──譚雅就在這時瞬間思考起來。前鋒被敵炮兵壓製的防戰是最糟糕的。可能的話,想下令進行反製炮兵戰或疏散人員……當想到這裏時,野戰用的電話機鈴聲就開始響起。


    衝過來的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抬起頭,向譚雅做出報告。


    「是梅貝特上尉。請求立刻準許反炮兵射擊!」


    「否決!」


    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一臉迫切地轉達的話語非常誘人。想讓敵炮兵安靜下來。隻要是遭到炮擊的將兵,不論是誰都會深有同感吧。


    那怕如此,譚雅還是當場搖頭。


    當然,以信條來說想讓部下炮擊。如果能下令把煩人的敵炮兵炸飛的話,會有多麽痛快啊。很可悲的,炮彈儲備量已達到就連專業笨蛋的梅貝特上尉都有所自覺的底線。已毫無餘力了。


    「可是,中校!」


    麵對譚雅的結論,一旁的副官就像遺憾似的開口。


    「請容我發表意見!光是一直遭到炮擊,也會影響到士氣的。」


    「不行!」


    「至少請允許反擊!」


    「囉嗦!手邊的量絕對不夠用!不準再誘惑我了!」


    不肯退讓的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臉上浮現的拚命感,自己並不是無法理解。倒不如說,譚雅也在心情上與她有所同感。


    這究竟是該高興能與部下共享心情、團結一致呢?還是該感慨自己不得不說出違心之論的命運呢?──是該感慨吧。


    遭到存在玩弄的此身,不幸地也遭到組織邏輯擺布。這是何等淒慘的被害者啊。自己可憐的程度,讓譚雅不禁在心中潸然淚下。


    「可是!照這樣下去,很可能會遭到壓製的!」


    「沒問題!讓魔導師去防禦!」


    去把拜斯少校叫來──譚雅就在這時接著說道。就在拿起聽筒,迴鈴音鳴響的數秒間,譚雅自問著「這樣好嗎」?


    讓他們警戒敵魔導師會比較好吧?


    可是,敵魔導部隊在現狀下貫徹著佯動行為。既然如此,過度警戒他們,讓拜斯少校等人淪為遊離部隊的風險會比較大吧。


    「中校,我是拜斯少校。」


    「副隊長,辛苦了。是工作的時間了。」


    「是,請盡管吩咐。」


    爽快的迴應在這種時候還真是可靠。


    「少校,去把煩人的敵炮彈打下來。以魔導部隊進行反炮兵防禦。」


    「這種規模的陣地,隻靠我們……進行防衛嗎!」


    譚雅激勵著提不起勁的心情,特意向拜斯少校丟下嚴厲的命令。如果不是這種狀況的話,自己也會跟他一塊憤慨吧。


    就算隻是一句發言,人也會受到立場的束縛。就算感慨自由受到職業上的必要性所束縛的現況,這也不是感慨就能解決的問題,所以徒勞感也格外強烈。


    「如果是這方麵的訓練,有讓你們經驗過了。迴想起懷念的本國吧。在大隊編成時,應該有在美好的大自然裏做過才對。」


    「中校!兵力密度太稀薄!防衛目標區域過廣,無法靠兩個航空魔導中隊徹底防衛!」


    「拜斯少校,我在演習場上是怎麽教你的?該不會,過去的我是教貴官要找人訴苦吧?」


    用精神論阻止部下提出合理的反駁,這種人在世上就叫做無能。沒有比自己說出跟這種無能相同的言論還要不愉快的現實吧。


    這是個嚴酷的世界。


    隻能說這就是中間管理職最為悲哀之處了。繼托斯潘中尉後,還得對拜斯少校說著空泛的激勵敷衍他,讓人很想哭吧。


    「遵……遵命,下官會盡力而為。」


    聽到他僵硬的答覆,譚雅還來不及煩惱「要適當地激勵他幾句嗎?」,戰局就出現變化了。


    「範圍內敵步兵正在接近中!」


    不知是托斯潘中尉還是步兵部隊的士官。總之下級指揮官大聲喊出的警報讓譚雅抬起頭來。


    畢竟打從一開始就在抑製射擊。敵人會前進也不無道理吧。等注意到時,敵兵已逼近到就快能看清長相的距離。要是再繼續抑製射擊,就有著很可能會讓敵人衝進防線的危險性。當然是要全力應戰吧──一想到這,譚雅就注意到一件事。


    雖然得多費點工夫,不過些許工夫往往也會直接導致巨大變化。試著做看看也不是壞事吧。


    「魔導師,先等等!隻由步兵開始射擊!」


    「咦?」


    就在友軍步兵無視著愣住的魔導師開始射擊時,譚雅就朝著身旁的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笑道──這是在模仿敵人的手段。


    「誘使他們作個好夢。偽裝成魔導師不在這裏,模仿一下偽裝成炮兵不在這裏的聯邦人吧。」


    「敵人會上鉤嗎?」


    對於抱持懷疑態度的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譚雅狂妄地迴道:


    「辛苦你了,『魔導中尉』,但試著用步兵


    的心理思考吧。」


    「咦?」


    譚雅隻覺得所謂的魔導軍官,往往都會覺得自己等人能做到的事情「不過如此」而給予過低的評價。既然不是步兵,就算是譚雅也隻能推測。不過就算是推測,也能輕易想像得到敵步兵有多麽害怕敵魔導師的橫行。


    該注意他們會提心吊膽地仰望天空,查看有沒有魔導師在的行為吧。更進一步來講,一旦想連同分隊一起逃離機槍的掃射,步兵就會意圖躲到遮蔽物的後方。


    ……那麽,當他們認定沒有魔導師在時,還會有多少人盯著上頭呢?


    上頭,是上頭嗎?──譚雅就在這時苦笑起來。


    問題一直都是由上頭拋下來的,這是普遍的真理。


    「傑圖亞閣下也有以傑圖亞閣下的……真是會強人所難。」


    「強人所難?」


    譚雅朝著對自言自語產生反應的副官聳了聳肩。


    「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你這是在慫恿長官泄露機密嗎?」


    「不……不是的。」看到副官搖著頭,譚雅就隨口迴一句「我開玩笑的」。躲在遮蔽物後方朝著聯邦兵的人潮不斷開槍,對人的精神性不太好吧。


    說認真的,這近乎是最糟的勞動環境。


    「……就準備反擊,藉此發泄壓力吧。」


    隻要從遮蔽物的邊緣處窺看,就能看到敵步兵動作愈來愈機敏地朝著這裏逐漸逼近。


    簡單來說,就是確實盯著地麵,特意忘記空中威脅的衝鋒。雖是有效率的前進,不過在二次元世界結束一切的戰爭,還是留在前現代吧。


    畢竟,近現代可是三次元的時代。就趁敵步兵慶幸著沒有遭到術式攻擊,安心地認為「魔導師不在這裏吧」而鬆懈下來的時候發動攻擊。


    「引過來了嗎?引過來了吧?……上吧!」


    就宛如指揮官先行的精神,譚雅飛了出去。


    一口氣取得高度,同時將裝滿術彈的衝鋒槍朝向下方。在槍口與聯邦軍步兵部隊疊合的瞬間,就隻是讓放在扳機上的手指悄悄用力。


    伴隨著噠噠噠噠的輕快反衝聲響,術彈之雨傾注在大地上。


    「怎麽了!」聯邦軍步兵部隊就算想做出反應,也已經來不及了。盡管他們勉強仰望起天空,但恐怕就連發生了什麽事……都沒辦法正確判別吧。


    意圖幹涉世界的魔導之力在術彈內部顯現。


    散開來的爆裂術式為避免造成建築物破損,極力偏向爆炸火焰的輸出,並沒散發太多碎片。


    僅僅一擊。然而,卻是經過充分計算的伏擊。


    隻要在術彈爆炸的同時,無數曾是聯邦兵的各種元素濺灑大地的話,大勢就已定了。


    「clear!clear!敵兵正逐漸喪失戰意!」


    不論是誰都不想死。隻要麵臨到死的恐怖,就會本能性地想要逃避。就算要以軍紀教練抑製這種本能,也會有個極限。


    「01唿叫各隨行人員!不準太過破壞遮蔽物!給我顧慮一下托斯潘中尉。打壞太多藏身處,要去賠罪的人可是我喔!」


    「中校!敵魔導部隊有動靜了!是針對我方的對應展開快速反應的樣子。衝過來了!」


    辛苦了──譚雅在點頭迴應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的報告後,隨即唿叫起正在進行反炮兵防禦的副隊長。


    「拜斯少校,是敵人。敵人的魔導部隊來了!」


    「總算出來了!」


    「就像是遲到的學生呢!在戰爭中遲到很有人類的感覺,非常好。該感謝他們的怠工吧?」


    「就是說啊!遲到的家夥要受到怎樣的罰則?」


    是呀──譚雅用力點頭。


    「就去陪他們玩玩吧!」


    「遵命!能借用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嗎?」


    「無所謂。中尉,過去掩護。」


    既然把副官送走了,就有必要找個替代品來。不過,所幸如果隻是要在地上防衛步兵的話,就不是個難易替代的角色。


    就像是剛好似的,譚雅就逮住正在一旁與托斯潘中尉的步兵共同作戰的年輕人,做出邀約。


    「維斯特曼中尉,貴官就跟我在地上玩捉迷藏!去把敵步兵趕走吧!」


    「遵……遵命!」


    很好,譚雅就抓他當替代品,加入殘留敵兵掃蕩戰的行列。不過如果隻是要趕走喪失戰意的敵步兵部隊,事情就非常單純。連剛出軍官學校的新任少尉都能在某種程度內勝任愉快吧。


    就像是要見識他的本領似的,譚雅觀察起維斯特曼中尉運用魔導部隊的表現,最後在心中的考核表上記下「不成熟」的評語。


    指揮手法並不壞,但沒有充分意識到要與托斯潘中尉的步兵部隊進行合作。如果基於這是臨時合作,沒辦法掌握到對方詳細能力的情況,也不是不能給予一定程度的斟酌,但考慮到他們是同一個戰鬥群內部的人員,也能做出「應該要知道」的批判。


    不過,譚雅就在這時承認,有必要對評價做出些許的修正……就從教育與經曆來看,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不限於維斯特曼中尉,魔導軍官就本質上全都不習慣「步兵運用」。雖說軍官學校應該有教導某種程度的步兵運用,但魔導軍官大半都太過習慣沒有運用步兵的魔導小隊、魔導中隊,這種小規模的運用了。


    因此,譚雅就在心中將對維斯特曼中尉的評價改為「差一點滿足要求水準」。


    「處理完畢。已完全擊退敵兵了。」


    「辛苦了。」


    等工作結束後,譚雅就將所注意到的幾點問題向維斯特曼中尉做出忠告。


    「貴官很努力,不過要再稍微去理解一下步兵。在魔導中隊的運用上雖然還不成熟,也有某種程度的樣子了,不過要是無法理解其他兵科的動作,戰鬥群就沒有聯合兵種的意義了。」


    「中校的忠告,下官會牢記在心。」


    「話雖如此,但你表現得也很不錯。不對,雖然也算不上好……實際上,隻能說以經驗不足來講,你算是做得很好了。」


    雖是嚴厲的說法,卻也是極為適當的評語。


    「……感謝中校嚴厲的誇獎。」


    能坦率接受評語的維斯特曼中尉,可以說還會成長吧。如果隻是經驗不足的話,就靠教育去彌補。有著接受指導、教育熱忱的人才,能教育到一定的水準。


    譚雅邊對教育的偉大深受感動,邊讓意識迴到工作上,朝著友軍的步兵部隊走去。


    「托斯潘中尉在哪!」


    「下官在這。」


    遮蔽物邊緣突然探出一張戴著鋼盔,略為焦黑的臉。


    「怎麽,你也在前線指揮嗎?」


    這種愚直的人,不懂得偷懶的認真笨蛋,也得看要怎麽用。


    最近在譚雅心中,托斯潘中尉的股價可是漲停板。雖說有很大的理由是因為原本太低了。


    不管怎麽說,既然他人就在附近,那事情就簡單了。


    「兩位中尉,有工作了。」


    「是的!」


    答覆就隻有一聲。


    隻有托斯潘中尉的聲音。


    「……維斯特曼中尉?」


    是的──點頭答覆的年輕軍官,渾身充滿著工作結束後的那種安心感。真是傷腦筋。鬆懈應該就隻限於在工作結束後喝咖啡的瞬間吧。


    雖然剛剛才誇獎過他,但說不定是太早誇了。唉──譚雅拍起部下的腰。


    「要鬆懈也太早了喔,中尉。」


    「是的,咦?」


    他那「還有敵人嗎?」打算重新提高警覺的模樣,露骨地顯示出經驗的淺薄。


    當他以敵


    人的有無改變警戒程度時,就散發著可悲的外行人感。


    「這是個好機會,我就在現場重新教育吧。我們要去補給了。」


    「咦?中校是說補給嗎?」


    麵對維斯特曼中尉一臉意外似的錯愕詢問,譚雅點頭迴著「沒錯」。


    「是去迴收失物,可說是愛護自然的資源迴收活動的時間。」


    環保是基於自私而不得不去做的行為。這擔保了可持續性。


    隻要環保合乎經濟合理性,就會是最棒的行為。具有法律的正當性、經濟的優勢,並意味著市場的均衡。


    「維斯特曼中尉,是拾穗。去從敵人的屍體上迴收武器與彈藥,然後可能的話也順便迴收能用的東西吧。」


    那附近一帶就是補給源喔──譚雅朝他笑起。


    「對了,目前沒必要抓俘虜收集情報。雖然也沒必要殺掉,但可別隨便靠近讓人開槍喔?」


    「……這不正常。」


    「你說要正常地戰爭?真是荒謬。」


    抓住部下的話柄,譚雅橫眉豎目地警告。


    「你是想清廉、正直,比方說保持著理性與平時的模樣,高興地投身在殺戮之中嗎?別開玩笑了。這是壞掉的人的末路。愁眉苦臉,借助酒精的力量參與戰爭,還比較像是個人太多了。」


    是感到不服吧,稍微板起臉來的維斯特曼中尉向譚雅發出怨言。


    「那麽,就連中校也醉了嗎?」


    還真是讓人給看扁了。就算將舉例的事情照著表麵的意思理解下來,我也很傷腦筋啊。這是所謂的比喻耶。


    「真失禮,要是覺得我看起來像個成人,就去把眼球換掉吧。未成年是嚴禁抽菸喝酒的吧。我當然一直都是清醒的。」


    我可沒有會自發性地虐待部下的興趣──譚雅一臉困惑地說出反駁。「最重要的是……」然後譚雅接著把話說下去。


    「總覺得貴官好像誤會了,但我可是極為溫和的順應主義者。相信正因為是戰場,才必須要遵從紀律與法規。更進一步來講,也會以相同的基準要求部下。」


    「恕下官失禮,我不太懂中校的意思。」


    「這話非常簡單明瞭。」


    部下往往有著視野狹隘的傾向。從過去的經驗類推,就連像拜斯少校這樣沙羅曼達戰鬥群的資深老手都有著這種傾向,這個事實還真是讓人不由得害怕起來。


    不過,這就是戰爭的現實。


    正因為置身在戰爭之中,所以譚雅才沒有忘記身為一個人最重要的核心。


    「我們是軍人。會因為奉命開槍而開槍,畢竟這是合法的命令。總歸來講,我們就隻是依照司令部的命令扣下扳機。有誰會喜歡與人廝殺啊。」


    「可是,就算是這樣……」


    譚雅苦笑著指出一件事情。


    「不想做出類似掠奪屍體的行為嗎?別說這種像小孩子耍任性的話,中尉。我,還有我的部下就隻是在工作罷了。會叫你去補給,也是因為有補給的必要,就隻是上頭發出的命令產生了進行補給的必要。」


    「……那麽,中校的意思是軍方,是軍方下令要這麽做的。」


    「怎麽啦,維斯特曼中尉,你是來前線從事愛國誌工活動的嗎?」


    「下官並沒有說自己沒有愛國心。」


    唉──譚雅歎了口氣。維斯特曼中尉在資質上說不定是塊璞玉,但有著奇怪的思考習慣這點讓人很在意。默默等候指示的托斯潘中尉還比較可愛也說不定。


    譚雅把頭轉向托斯潘中尉,直接了當地說出要交代的事情。


    「托斯潘中尉,派步兵去巡邏兼拾穗。去迴收聯邦軍掉在外頭的土產。」


    「去撿掉落物品嗎?下官立刻就去。」


    當場迴答。甚至不感到半點迷惑。就算是隻懂得照命令行動的人,也能升華到這種程度。看在譚雅眼中,這也是人才是可以培育的顯著事例。總覺得最近發現到投資人力資本的樂趣所在了。


    「快看,維斯特曼中尉。這才是基本的正確工作態度喔?」


    譚雅向他發出「給我好好記住」的建言,同時轉身麵向托斯潘中尉。一麵指定所能前往的最遠邊線,一麵確認遭受假定敵人反擊時的程序。


    坦白說,討論的過程非常有效率。帝國軍的拾穗程序已受到高度標準化,就連像托斯潘中尉這類的人都能依照確認程序直接進行討論。


    該高興能徹底落實效率化吧。但老實講,我也不太願意想起帝國軍被迫在這方麵上追求效率化的事實。


    「話說迴來,中校。能提一件有關拾穗的事情嗎?既然難得派出步兵,要不要考慮構築外圍陣地?如果是現在的話,就還有辦法擴張。」


    譚雅困惑地迴望托斯潘中尉。


    提議?那個托斯潘?


    「……你說擴張?」


    「是的,中校。現在的話,敵人的抵抗也會很有限吧。」


    合理來想,考慮構築陣地,以確保空間來爭取遲滯作戰時間的提議也有其道理在。不過,譚雅有太多理由讓她沒辦法答應這個以托斯潘中尉來說很有常識的提議。


    「……否決。貴官的戰術判斷很妥當。隻不過我們缺乏資材這麽做。說到底,正是因為資材不足,我們才要去借東西迴來用吧?」


    「日子真難過,居然得靠別人弄丟的東西打仗。」


    「就是說啊,托斯潘中尉。我深有同感。」


    諷刺的是,有東西的時候沒人,有人的時候東西也不夠。譚雅就像在發牢騷似的,迂迴地朝著部下宣泄不滿。


    「深深懷念起補給了。各位中尉,不論是撲克牌還是什麽都好,總之給我去從聯邦軍那邊搶一輛貨物列車迴來吧。」


    「……那個,中校?」


    譚雅朝著愣住的托斯潘中尉聳聳肩,搖了搖頭。


    「當我沒說。發這種牢騷還真不像我。」


    要是早已習慣的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在的話,就還會以稍微……機靈一點的反駁安慰譚雅的心情吧……期待托斯潘或維斯特曼這兩位中尉,或許是太嚴苛了吧。


    不過──譚雅繼續發著牢騷。


    「這可是就靠一個戰鬥群在做市區防衛。不免是會讓人想抱怨幾句。」


    這最起碼也是該讓師團去做的工作。以戰鬥群進行據點防衛這種事,照常理來想可是嚴重偏離了編成目的。


    「我也是人,當然也是會抱怨的。」


    不對,但也沒人想聽上司的抱怨吧。譚雅坦率地向什麽也沒說的部下道謝。


    「還真是謝謝兩位有禮貌的沉默。各位軍官,感謝了。那麽,就讓我們像個文明人,嚴守時間行動吧。托斯潘中尉,迴收就交給你了。維斯特曼中尉,去負責掩護。」


    「「是!」」


    他們一敬禮完就小跑步衝出去的身影,讓人同時抱持著不安與期待。硬要說的話,是該對部下抱持期待吧。對譚雅來說,由於就隻能將手邊的人力資源做最大限度的活用……所以抱持著期待也不壞。


    譚雅一麵目送部下的背影,一麵祝福正漸漸靠自己雙腳站立的他們能有著最棒的職涯發展。我不打算成為會阻礙部下出人頭地的無能。活用能幹的部下及所培育的部下,才稱得上是管理。


    盡管對於本是人事部的我來說太遲了,不過該承認我在重新確認到教育可用性的同時,也讓沉睡在自己體內「培育人才」的才能開花結果了吧。


    「不足……不足是工夫不足……是不該懈怠培育的努力吧。當然,現場也是有極限的(注:日本在太平洋戰爭時的戰時標語)。」


    需求是發明之母,人力資源的不足讓譚雅開拓出新的人力活


    用方法。畢竟帝國的人員基礎,已脆弱到讓譚雅得抱持著成本意識去「特意」教育托斯潘與維斯特曼兩位中尉了。


    真困難呢──譚雅搖搖頭。


    統一曆一九二七年六月十八日 東方方麵軍b集團司令部──作戰會議室


    擠滿b集團司令部作戰室的將校,全都一臉凝重地探頭看著攤在室內正中央的地圖。


    這也就算了。


    參謀將校看地圖,就像是人在唿吸一樣自然的歸結。


    問題就隻有一點。


    即是在傑圖亞中將作為監察、監督人員坐鎮在名目上的上座,以淩厲眼神尋求發言的睥睨之下,不論是誰都三緘其口這一點。


    「各位,請發表意見。雷魯根戰鬥群已被包圍一周以上了喔。」


    b集團參謀互相偷使眼色,推卸著這張下下簽。


    「雷魯根戰鬥群完全孤立於敵地……」


    在浪費不少時間後,總算有一名將校起身說出極為平凡的內容。


    「各位,不好意思,能容我坦承一件事嗎?其實我也會看地圖耶。」


    因此,傑圖亞中將就像是要速戰速決似的打斷那家夥的發言。


    「倘若再加上地圖上所寫的敵部隊情報,索爾迪姆528陣地很顯然地就隻能稱之為孤壘。」


    也就是說,聯邦想要奪迴鐵路沿線城市的幹勁,也毫無誤解的餘地……明明在南方進行著大規模激戰,卻還能在難以說是主戰線的中央地區調動如此龐大的兵力,真讓人不得不驚歎。


    但也正因為如此,才必須打擊敵人的兵力。就在現在,這個打擊的時機。


    「這些事不用特意說明,也隻要看就知道了。啊,不過,還是得感謝你親切的說明。」


    隻不過,麵對傑圖亞中將這強烈的諷刺,會議室內充滿的卻是沉默。


    「救援計畫的製定會拖這麽久的理由是什麽?」


    傑圖亞中將盡管再度催問,卻得不到任何反應。就像難以置信似的,中將的視線在會議室內徘徊起來。


    「我們有準備戰力。應該是以應對聯邦軍移動的形式在事前集結完畢了。雖說b集團的戰略預備部隊遭到大規模抽出,但應該也有集結到足以進行快速反應的數量。」


    「……閣下,真的就隻有必要的最低限度。」


    「十分充分的數量不是嗎?」


    對於b集團參謀的訴苦,傑圖亞中將冷冰冰地說道。


    就算以盧提魯德夫中將為首的參謀本部作戰家偏愛戰力集中原則,但也不至於會放任側麵毫無防備。還準備了保有完整編製的裝甲師團與機械化師團、步兵師團這三個師團作為壓箱寶。


    「為何不讓部隊出動?」


    「既然不允許失敗,就不得不采用高勝算的方式。帝國軍在東方方麵的整體兵力情況,我想閣下也是知道的。」


    我是很清楚──傑圖亞中將探頭看著地圖苦笑起來。相較於理想狀況,現狀是讓人隱隱生寒。一個師團所負責防衛的區域,是本來要用三個師團才能勉強接受的廣大。


    就這層意思上,也不是不能理解b集團的遲疑。一旦投入反擊、滅火用的緊急部隊,就沒有後路了──參謀們的這種危機意識本身很妥當。


    如果隻靠常識戰爭的話……


    不過在這方麵上,聯邦軍看似無窮盡的人員基礎,還有在外部援助支撐下的物資數量難以置信的驚人。聯邦軍兵力的人力資源基礎,在過去的敵戰力評價中被太過低估。或是說,超出帝國的常識太多了。


    要打倒聯邦兵很簡單。然而,要打倒聯邦軍這個組織是極為困難。


    考慮到帝國隻要失敗一次就有可能毀滅的現狀,就隻能歎氣。如果說「不能總是成功渡過危橋,立足點就會崩壞」這種事情事不關己,就會是個笑話吧。還真是被逼進相當過分的狀況了。


    ……不過,總歸來講。


    既然不允許失敗,就隻要不失敗就好了吧。


    是沒有辦法指望永遠地成功下去吧。話雖是這麽說,但這也不表示沒辦法在今天,在這裏獲得成功。


    「總而言之,我理解各位的擔憂與現狀了。並基於這種理解,下官要求各位摸索前往『救援』的方法。」


    「閣下,兵力過小,救援的勝算也……」


    「我們的兵力有限,但時間也同樣有限,給我想起這個事實吧。」


    作為戰略家的傑圖亞中將也會對狀況感到苦惱。不過,作為戰術家的傑圖亞中將大都是依靠自己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他比現場的所有人都還要理解時間與時機的要素。


    安朵美達作戰在戰略層麵上,是無法允許在進行聯邦南方各都市的攻略戰時,因為b集團的危機讓a集團的尖鋒變鈍的。


    「說到底,各位遲疑的原因是什麽?既然確定要前往救援,就該去摸索救援的方式吧。」


    「就算有必要,可是該考慮東方整體情勢的要素也……」


    「目的,保持b戰線。目標,敵野戰軍。情況非常單純。考慮得太複雜,是邁向失敗的英雄般的第一步吧。」


    就在以「你們難道不懂嗎?」的眼神詢問時,傑圖亞中將注意到自己的質問毫無意義。


    b集團的參謀,總之就是腦袋與心悖離了。


    腦袋是有辦法理解吧。不允許對友軍見死不救。同樣也能注意到b集團就隻能以機動戰開出活路這件事。


    這裏如果是軍大學的校舍,肯定全員都會一齊選擇賭在機動戰上。


    但是,他們的「心」充滿不安。基於b集團的嚴峻狀況而遲疑發起挑戰,是他們並非用腦袋而是用「心」在思考的佐證。


    即使講道理,姑且不論他們的腦袋,心是不會被打動的。


    ……可能的話,是想期待b集團參謀的自發性。然而,要是心已經受挫到這種程度的話,就不得不放棄活用這些「秀才型參謀」了。


    傑圖亞中將吞迴歎息,在地圖前再次沉思起來。


    要在充分引誘,並趁敵人踏穩腳步之前施以打擊。該貫穿敵人的尖鋒太過不可靠,就連些許的晃動都可能是致命性的。一切全是時機的問題。太早的話會讓他們逃走吧;太慢的話,我方很可能會遭到擊退,並且失去雷魯根戰鬥群。


    「決心」──這正是指揮官的責任。


    既然要用心,就不要用來迷惘,而是要用來決定。就為了做出一個決定,自己才會待在這裏。我所肩負的是將兵的生命與祖國的命運。


    僅僅一人所做出的一個決斷。


    要是能與沉重、痛苦還有反胃感無緣的話,那就不會是人了。為了轉換心情,傑圖亞中將抽起從盧提魯德夫中將那邊搶來的雪茄,將冷靜喚迴腦袋裏。


    有自覺到責任重大是很好,但要是被責任的重大壓垮,就跟b集團的參謀沒有兩樣。這也太過本末倒置了吧。


    光是盯著地圖,自然而然會迎來極限。重要的是,要在地圖上畫什麽?


    所幸的是,敵人完全上鉤了。


    既然如此,作為勤勉勞動者的帝國軍就必須得去努力收割播種的成果。這該視為收割工作的時間吧。


    「是時候了吧。」


    自己喃喃說出的話語聲,讓傑圖亞中將揚起笑容。這種疑問獲得冰釋,用力卸下肩膀重擔般的快感,還真是難以言喻。


    能抱持著「這就是適當機會」的確信,讓人感到無比的可靠。


    再來,隻要不錯過時機施以打擊就好。單純,目的也很明瞭。


    敵人想運用鐵路路線的意圖很清楚,正因為如此,聯邦軍部隊也肯定充分假定了帝國軍會經由「鐵路路線」進行增援、逃離的


    可能性。


    事實上,收到的報告也述說著他們在用心警戒著鐵路沿線。


    不過,這也是種拘泥。聯邦軍因為確保鐵路的目的,將焦點集中在鐵路這一條道路上。隻要能抵達,不論走哪一條路都行,這種心理準備他們還做得不太夠。


    因此,針對現狀下的敵人,迂迴會是最痛的一擊。


    要打擊沒有將鐵路以外的選項納入視野,也沒有進行徹底的包圍,而是半吊子地將注意力分散在鐵路上的敵人……就算敵我的戰力差巨大也是有可能的吧。


    好機會來了。


    用議論消磨時間是不錯,但戰理要求行動。因此,盡管舍不得離開,但就讓我從這裏告辭吧。


    考慮到接下來的事,傑圖亞中將就基於安排的必要性把一旁的勤務兵叫來。


    「……辛苦了,能稍微麻煩你嗎?」


    他以若無其事的語調提出要求。


    「我要兩杯咖啡。就送去我的勤務室。同時,能幫我找格蘭茲中尉過來嗎?」


    對收到命令的勤務兵來說,這就像是為了離開會議室所點的咖啡。不論是看在誰眼中,都隻會認為傑圖亞中將放棄這場會議了。


    傑圖亞中將就在這時小心起見地說道:


    「盡管議論紛紛,不過看來各位參謀,各位似乎有理解並尊重我的要求;另一方麵,我也理解到各位想討論的部分,對各位來說很重要。」


    特意以疲憊的口氣在眾人麵前深深歎了一聲。做出會讓人以為是在警告之餘表明失望的態度。


    「因此,我就以本國所認可的部隊監察與指導的權限,與議論保持距離吧。等製定好完美的作戰方案後,再來通知我。」


    「遵命。」


    「很好……我期待各位能盡早得出結論。」


    話雖是自己說的,但這還真是過分的詐欺行徑──傑圖亞中將在心中苦笑。


    這也是盧提魯德夫那家夥把能用的將校全拉去重視積極性的攻擊作戰那邊,所造成的弊害吧?剩下來的b集團參謀,盡管不是沒有才智……但偏於保守,而且還染上怯懦,損壞了主體性。


    是在東方的戰場上太過磨耗了嗎?


    這麽說是很難聽,但作為零件已經沒辦法用了。有必要緊急進行大膽的更換。他們喪失了作為參謀將校的精髓,已不能再視為參謀將校看待了。


    一宣告會議暫時閉會,傑圖亞中將就快步離開作戰會議室。


    那裏已經沒有用處了。


    需要的是會采取行動的人。一迴到分配給自己的勤務室,傑圖亞中將就伸手拿起桌上的電話。


    撥出的號碼,是東方軍b集團為數不多的戰略預備部隊的師團長本身的電話號碼。


    「克蘭姆師團長,是我,傑圖亞中將。」


    「不是在會議中嗎?失禮了,請問閣下找下官有何……」


    「想邀你去散步。克蘭姆師團長,讓我們出門一趟吧。」


    朝著打算反問「請問要去哪裏?」的克蘭姆師團長,傑圖亞中將以若無其事的語調向聽筒的另一頭投下語言的炸彈。


    「就稍微去打場戰爭吧。」


    「恕……恕下官失禮……這是命令嗎?閣下。」


    對於以平穩語氣說下去的話語,克蘭姆師團長忍不住迴嘴,讓傑圖亞中將笑著迴道:


    「不,正式來講,我這是將對東方方麵軍進行戰爭指導與要求的權限行使在師團單位上。你就算拒絕也無妨喔。」


    「咦?」


    「東方軍的參謀理解並尊重了我的意圖。換句話說,就是會花費充分的時間在會議上。」


    所以──傑圖亞中將仔細地向他解釋。以平穩,或是說裝出聽起來平穩的語調說下去的話語是劇毒。


    東方軍的參謀太不想動了。戰爭可是一旦決定開打,就要看能如何地迅速揮出拳頭。考慮要慎重,但是實行要果斷。絕不能反過來。


    「所以我就決定讓他們盡情去開他們最喜歡的會議。然後,我則是打算趁這段時間,與各位進行一場認真的戰爭。」


    「……閣下是在開玩笑的吧?」


    「要是這樣的話就好了,但讓人傷心的是,這是現實。」


    傑圖亞中將以毫無誤解餘地的話語爽快否定,並打斷克蘭姆師團長遲疑似的話語。


    「是戰爭喲,克蘭姆師團長。你意下如何?」


    「……是『友軍的救援』嗎?」


    當然──傑圖亞中將做出保證。


    「目的,保持b戰線。目標,敵野戰軍。雖是救援,但毫無疑問是這些行動的結果吧。」


    克蘭姆師團長沉默了一會兒,在微微呻吟後勉強擠出的聲音,傳到了傑圖亞中將的耳中。


    「如果是要救援友軍的話……希望至少能了解一下計畫。」


    「你是軍官的楷模啊,很好。我就簡潔說明吧。」


    正因為是知道何謂名譽的軍人,操弄他對老奸巨猾的軍人來說才會是易如反掌。


    參謀將校與師團長之間的差異極為單純。前者雖然也離無能相距甚遠,但就偏愛積極行動的意思上,後者顯著是高人一等。


    在用腦袋理解之前,會先用心去理解。非常單純,很好講話。


    「基本上是迂迴、迂迴、直擊。還記得我事前要求你們去研究的計畫嗎?」


    「是的,戰略預備部隊的所有師團都有基於收到的研討要求進行徹底的調查。我記得那是機動戰的典型例子……」


    興奮的語調,就算隔著聽筒也不會讓人聽錯。瞬間就能理解他躍躍欲試。


    以機動戰救出友軍!


    這是不會有軍人討厭的。縱使帝國軍內有這種沒良心的人在,也頂多是敵軍的間諜吧。


    「有與其他師團長協商過了嗎?」


    「因為有提出要求,所以有協商過了。」


    一名積極的師團長已與周邊協調完畢……隻要能出動,這場賭博就跟贏了一樣。


    「很好!師團長,我要感謝你。這樣就有辦法了吧。」


    傑圖亞中將伴隨著確信,在形式上說出嚴厲的要求。


    「我以參謀本部所托付的權限,要求你讓我們的左翼前進,打擊處理敵人的一翼。」


    「那麽?」


    這終究是形式上的藉口。不過隻要有藉口,軍人往往就能采取行動。


    「去救援友軍吧。」


    「……正合下官所意。請指示。」


    就一如身在組織之中的傑圖亞中將的預測,他們被可能「救出友軍」的藉口釣到了。


    提供藉口。


    這是傑圖亞中將在東方,唯一有辦法動用各部隊的確實手段。


    「以機動戰順時鍾展開單翼包圍。殲滅包圍雷魯根戰鬥群的聯邦軍。藉此,防範敵軍在中央地區的反攻於未然。摘除對南方主攻勢的擔憂要素。」


    「遵命。」


    「對了,還有一件事。不對,這不是要求,而是商量就是了。」


    「咦?」


    「我會去跟你借一輛車。抱歉先斬後奏了,但還是想知會你一聲。」


    這點小事的話是不要緊──在對克蘭姆師團長的答覆道謝後,傑圖亞中將隨即掛斷了電話。


    「閣下,失禮了。格蘭茲中尉奉命前來報到!」


    正想說要不要催格蘭茲中尉,他人就剛好出現……提古雷查夫中校看來教育得很徹底。


    仔細一看,連拜托送咖啡來的勤務兵都在一旁等候,細心地在門外待命。


    這種程度的話,就可以期待了。


    「辛苦了,先坐下吧。」


    傑圖亞中將露出溫柔的表情,


    以彷佛是想找人聊天般的輕鬆感勸年輕的中尉坐下,同時以命令勤務兵準備的咖啡招待他。


    「抱歉沒問過你愛喝什麽,就陪我喝杯咖啡吧。」


    「這……這是下官的榮幸!」


    恕下官失禮了──對以緊張不已的表情伸手拿起咖啡杯的格蘭茲中尉來說,這是一場相當具有緊張感的茶會吧。直到勤務兵離開房間之前,傑圖亞中將也還是平穩地向他微笑著……但目前的時間太過寶貴。


    假如這裏不是戰場,傑圖亞中將會表現得再稍微淘氣一點也說不定。


    「我就單刀直入地問了,格蘭茲中尉……好啦,提古雷查夫中校交給貴官的部隊狀況如何?」


    「沒有問題!正在快速反應待命當中。始終保持著一有命令,就能立刻展開行動的狀態。」


    對傑圖亞中將來說,這是足以讓他滿意的答覆。不對,是高於期待。考慮到東方的士兵平均訓練程度的情況,這會是值得震驚的表現。


    真不愧是提古雷查夫中校送來的部隊。下級軍官的機敏度,還有即使充滿著幹勁與戰意,也依舊維持著秩序的氛圍。


    實在是教育得太好了。以作為暴力裝置的一項零件的軍官來說,他是極其模範。在這個會端上泥水般咖啡的東方,他們就等同是散發著真正的芳香。


    「不對,拿來跟這杯咖啡的過分程度相比是搞錯對象了吧。」


    「閣下?」


    「沒事。隻是迴想起參謀本部的餐廳罷了。」


    傑圖亞中將苦笑起來,就像在述說自己有多辛苦似的向他聳了聳肩。實際上,參謀本部的餐點也很過分。要是隻論被丟到最前線附近的傑圖亞將軍的飲食生活,甚至能斷言是左遷後的比較優質。


    而會有禮貌地保持沉默,打量自己臉色的格蘭茲這名年輕魔導中尉的存在也是原因之一……不論是身在何處,各地也都有著各地的長處。隻要能發現長處,這就意味著偉大的一步吧。


    就這點來講,正是手中握有如同珍珠般貴重的一個魔導中隊的事實,讓毫無任何權限,孤身從參謀本部來到東方軍赴任的傑圖亞中將有辦法做出膽大包天的決斷與行動。


    「格蘭茲中尉,能勉強你稍微幫我做點事嗎?」


    「是的,閣下!」


    他擺出一副好心老爺爺般的溫柔表情,說出這句話。


    「你就稍微幫我當一下戰車騎乘兵吧。」


    「咦?」


    在渾身僵住,看似無法理解意思的年輕人麵前,傑圖亞中將眯起眼。看來一拍即響的反應,也是會有極限的。


    很好,就再說明一下吧。


    「中尉,是戰爭。讓我們開始戰爭吧。」


    「閣下是……是說戰爭嗎?」


    「啊,不對,用詞應該要正確。實際上,目前已經是在戰爭了……所以正確來講,要說是我們的戰爭吧。」


    即使把東方軍牽扯進來,這在本質上,依舊是一出隻有譚雅與傑圖亞中將知道的劇目。


    在說到「我們」時,不需要特別強調。


    這該說是尊嚴,或是說一抹的寂寞。


    雖是難以形容的情緒,不過,傑圖亞中將就伴隨著自豪訂正用詞。


    「格蘭茲中尉,這是我們的戰爭。怎麽能少了你,少了各位哩?」


    「閣下……?」


    「怎麽啦,中尉。想問什麽就盡管問吧。疑問可不是該積在心裏的東西。」


    「閣下到底想做什麽?」


    他的重點抓得很好。迂迴的詢問方式是盡管特意裝作糊塗,也想確認關鍵部分的優秀話術。


    「你怎麽還說得這麽見外呀,中尉。」


    傑圖亞中將向格蘭茲中尉做出保證。


    「是索爾迪姆528陣地。你應該知道雷魯根戰鬥群遭到包圍了吧?這雖是當然的事,但我們要前去救援。」


    「那麽!」


    態度明顯出現變化的中尉,讓傑圖亞中將打從心底感到羨慕。天真的歡喜,或是「能信任上頭話語」的心境。


    不知懷疑為何物的年輕,竟會如此耀眼。


    「也就是為了救援轉守為攻。我們要身先士卒。不這麽做,東方軍那些家夥……怎樣也不會采取行動。盡管想認為這是b集團自己的問題……但他們就隻用腦袋理解我方的危機。」


    正因為如此──傑圖亞中將解釋起理由。就像對師團長做過的一樣。說明、引發共鳴,然後提供藉口讓他認為──


    這麽做是對的。


    「拚命感不足。因此,我們要去踢他們的屁股。就讓我們稍微去督戰一下吧。」


    「遵命!」


    隻不過──或許該這麽說吧。


    理解指揮官先行的精神,並立刻麵露喜色的格蘭茲這名年輕中尉,軍紀教練果然是做得太過徹底了也說不定。


    就算說隻是徒具名義,但傑圖亞本身的官方身分仍是參謀本部的副戰務參謀長。是絕對不推薦搭乘軍用車前往最前線的立場。


    況且,要是還親自配戴著步槍與手榴彈的話,想要不引人注目是不可能的事。會毫無疑問還興高采烈隨行的人,應該會是例外吧。


    實際上,一般人應該會感到不對勁。比方說,克蘭姆師團長。


    當傑圖亞率領著格蘭茲中尉與旗下中隊抵達出擊前的師團司令部時,前來迎接的克蘭姆師團長臉上……很快就露出困惑的神情。


    「嗨,克蘭姆師團長。百忙之際,真是不好意思。」


    「閣下,怎麽了嗎?」


    「你這話還真是不可思議,師團長。部隊的狀況如何?希望能跟上我的車子,別被拋下了。」


    就連武人風範的師團長都嚇到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僵了幾秒,總算是重新啟動的他理解到自己的意圖,大叫起來。


    「我們會出動的!閣下!還請你務必留下!」


    拜托請留在後方的懇求,以克蘭姆師團長的本分來講是天經地義的反應吧。不過,這樣的話……就沒辦法維持住了。


    對傑圖亞來說,現在無論如何都要維持住「參謀本部的大人物」待在前線的狀態。即使是b集團的膽小鬼,也隻要這麽做的話,就會猶豫做出丟下「傑圖亞中將」撤退這種胡來的命令吧。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啊?」


    傑圖亞中將打量起師團長愣住的表情,向他歎了口氣。


    「克蘭姆師團長,你難道忘記自己是特任師團長嗎?你是認真的嗎?帝國軍自建軍以來,一直都是以指揮官先行作為大前提啊。」


    傑圖亞中將維持著極為平靜的語調丟出結論。


    「雖說是請求方,但我可是提案人。誰提案的就誰要去做喔。身先士卒也是我天經地義的權利,同時也是明確的義務吧。」


    目瞪口呆的少將盡管隻要一下子就能恢複過來,不過在這幾秒內,傑圖亞中將早就跳上車,確認起自己的裝備。


    「閣下,你是認真的嗎?就算不用演到這種程度,我們也……」


    他忍不住發出詢問。由於被問到是不是認真的,所以傑圖亞中將就伴隨著歎息迴答。


    「……就讓我說清楚一件事,訂正你的誤會吧。」


    聽好,克蘭姆師團長──就像在這麽說似的,傑圖亞中將溫柔地眯起眼。自己能理解過度認真的野戰將校往往會警戒「被騙」吧。也不是說自己不會耍這種手段。


    不過,自己目前也是參與「野戰」的「一介將校」。


    「你要認為我是在演戲也好,但麵對單翼包圍的好機會,就讓我做迴自己……不對,是當個參謀將校吧。你以為我的興趣是用屁股磨亮椅子嗎?」


    「……閣下,這


    次的目的難道不是要湊出救援兵力嗎?」


    「想踢b集團的屁股?當然,就是這樣沒錯。」


    然後──接著說下去的傑圖亞中將,就伴隨著發自內心的真心話說下去。


    「當然,這是救援。目標是敵野戰軍。打擊敵人,救出友軍。除此之外,什麽也不是。」


    簡潔的話語中毫無虛假。


    對傑圖亞個人來講,他不希望對友軍見死不救。要是有能派去救援的部隊,當然會派去救援。


    「就隻是順便稍微……沒錯,就真的隻是稍微而已。為我被東方軍的各位參謀討厭的事情付出代價罷了。」


    傑圖亞中將維持著就像是要在杯中增添砂糖般的語調接著說──重點隻要這樣就夠了。


    「這就隻是要多管閑事,將聯邦軍一掃而空的明確救援行動喲,克蘭姆師團長。減少敵人,幫助夥伴。實在是簡單明瞭。」


    沒辦法比這還要更簡潔了──傑圖亞中將向他微笑。


    「各位,就讓我們也渾身泥濘的戰爭吧。又不是會討厭衣服髒髒的笨蛋。」


    爭論就到此為止了──傑圖亞中將一笑起來,就朝擔任護衛的格蘭茲中尉說道:


    「開車,格蘭茲中尉,路上就麻煩你了。」


    「是的,全照閣下的命令。隻不過,閣下,這輛車好嗎?」


    「什麽意思?」


    「這就連裝甲車也不是,所以作為護衛,下官希望閣下至少要搭乘輕戰車之類的車輛。」


    盡管對一旁用力點頭說「沒錯」的克蘭姆師團長不好意思,但就唯獨這件事不能聽從。因為現在有必要向周遭誇耀將官就在最前線的事實。


    「否決。請求是不伴隨責任的行為。最重要的是,為了讓周遭知道我在這裏,我也該拿自己這副身軀去賭吧。公平這個詞匯,就是為了這種時候存在的。」


    「太危險了,閣下,至少由我的師團拿出一兩輛……」


    「克蘭姆師團長,戰車的速度太慢了。如果隻要求速度的話,這是最好的選擇。總之,畢竟也有必要讓部隊迅速展開。不論是戰車騎乘兵還是什麽都好,把兵運過去。」


    「這樣犧牲會……」


    「我並沒有要你用戰車騎乘兵衝進敵陣。作為步兵的迅速展開手段,讓戰車充當代步工具吧。是緊密的步兵、戰車聯合作戰。」


    這是在鐵錘作戰時得到的戰鬥教訓。


    作為重新研究聯邦軍的運用型態,或是說研討提古雷查夫中校的運用方式後所得出的結論,戰車作為代步工具使用「意外地」有效果,這個事實已經由實戰證明完畢。


    「一旦發現敵人,就下車戰鬥嗎?」


    「沒錯。」


    「……我想起雷魯根戰鬥群曾這麽做過的最終任務報告了。」


    「是呀,是在那次空降的時候呢。哎呀,讓步兵搭乘戰車迅速展開,進行側麵攻擊。這是唯有在擁有遼闊戰場的東方才有辦法做到的戰術喲。」


    隻是──傑圖亞中將把正要說出口的一句話吞了迴去。


    戰車騎乘兵、迂迴攻擊,還有包圍殲滅戰術。這三種戰術的搭配,反過來說也是對機動力的過度依賴。


    畢竟帝國軍的兵力密度極為稀薄,就連考慮其他戰術選項的餘地都已蕩然無存了。


    「總之,一切的勝算都掌握在速度上。克蘭姆師團長,就作為全軍的尖鋒前進吧。」


    「遵命。」


    「那麽,我們也要前進了。對了,向其餘的師團長再次發出請求。事到如今,也不認為會有師團長感到猶豫吧?」


    當天 索爾迪姆528陣地


    遭到包圍的部隊指揮官,精神往往都會備受煎熬。正因為如此,為了保持身心的健全性,才不可缺少適當的睡眠。睡眠是精神最好的朋友之一。極少會有人討厭睡眠吧。


    所以,除非緊急時刻,否則不準叫醒我的要求,甚至是指揮官的權利。換句話說,就是副官的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把自己叫醒的行為,總是足以作為推測有麻煩事情發生的有力根據。


    盡管如此,但還來啊。


    「中校,抱歉打擾你就寢了。是上級司令部的急報!」


    副官再次衝進房間把我叫醒。盡管這不是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的錯吧,但要是像這樣接連被吵醒的話,也會讓人想抱怨幾句。真是可悲,就算是小睡般的淺眠被人打斷,一旦是上級司令部的急報的話,身為組織中人就不允許再貪睡下去。


    「急報?拿來。」


    又要強人所難了嗎──譚雅就在做好覺悟,伸手拿信看起時,對意外簡樸的內文感到困惑。


    「發:傑圖亞,致:『雷魯根戰鬥群』,『雷魯根上校』即刻開始『指定』的行動。即刻開始『指定』的行動?就這樣?」


    「是的,就隻有這樣。」


    既然謝列布裏亞科夫中尉不知道其他內容,表示這就一如字麵意思的隻有這樣了。


    再度凝視起摸不著頭緒的電文,譚雅思索起來。是自己把用來擾亂敵人的假電報看得太過深奧了嗎?


    盡管想認為是心理作用,把這件事一笑置之,但是太過簡明的內文也很讓人在意。


    這可是在遭到包圍時,由外部友軍傳來的電文。如果帶有某種訊息的話,這要是看漏了,好一點就是會淪為笑柄;要是弄得不好,甚至有可能會被友軍拋棄吧。


    「指定的行動是指什麽啊?」


    是某種事的暗喻嗎?或者單純是用來欺騙敵人的假電報?隻不過就算跟我說指定的行動……


    「……嗯?」


    「雷魯根戰鬥群」、「雷魯根上校」、「指定」?


    就信文所強調的重點來看,雷魯根戰鬥群與雷魯根上校這兩句,可以理解成是「場麵話」。這樣一來,當然能認為「指定」也是場麵話。


    也就是說……隻要屏除掉這些場麵話來看就好了吧。


    「即刻開始行動?……行動?」


    喃喃自語後,有什麽讓人感到在意。


    行動,總而言之是積極的自發性。


    在帝國軍的參謀教育中曾無數次的教導過,指揮官的職務是「達成所賦予的任務」,「不是服從命令的形式,而是服從命令的意圖」。


    「意圖?……問題是意圖。這則命令的真正意圖是?」


    也就是發令者傑圖亞中將閣下做出了怎樣的決心嗎?重點是上司的意圖。而且,譚雅不是會藐視上司決定的那種人。


    隻要上司說是白的,在公司內就算是黑的也會是白的……雖然無法規避法律的全黑案件就隻能換船逃生了,不過傑圖亞中將閣下似乎沒有這種問題,獲得了高得分。


    重視法律,善良且現代市民性的自我意識是譚雅的精神。要是發出會違背自己的自由意誌的非法命令,就不得不麵臨到深刻的心理糾葛。就這點來講,要慶幸還好帝國軍參謀本部富有守法精神。


    硬要說的話,就是盡管有許多「讓人不想去做的命令」,但也全都是合法的命令。


    是與沒問過我的自由意誌,就單方麵強逼人去遵從的存在般的禍害完全不同次元的對應吧。就是這樣,惡魔的親戚才讓人困擾。不對,存在就連契約條件的說明都會怠慢,所以惡魔還比較誠實吧?


    沒有管束這種異物的跋扈,神確實是死了;既然神已死,就隻能靠依循自然法則的現代精神來對抗邪惡,進行自我防衛了。


    還真是艱苦的世界啊。


    不對──譚雅就在這裏甩了甩頭,把思考拉迴現實上。


    傑圖亞中將閣下是怎麽想的?這必須以思想實驗進行模擬。


    「在這種狀況下,如果是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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