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一曆一九二七年一月中旬 義魯朵雅王國 陸軍總司令部


    麵對聯邦軍的攻勢,帝國軍成功做出反擊。這對各方麵帶來了微小卻也重大的影響。盡管才剛過新年,相關單位就為了處理這件事情忙得團團轉。


    或許該說「首先」吧。該注意的是角色是「自治議會」。被視為傀儡的自治集團,是個有效性超乎想像的組織,這項事實如果用聯邦政治的表現手法來說,就等同是分離主義者與帝國軍這名侵略者堅定握手了。


    對聯邦當局來說,這簡直是晴天霹靂。他們啞然的驚愕模樣,經由政治宣傳廣播「雄辯的沉默」昭告天下。這股衝擊,甚至讓他們啞口無言。


    同時,自治議會與帝國軍展現的合作關係……也對各國帶來了不小的衝擊。隻不過,要將這視為「帝國已陷入不得不妥協的困境」呢,還是比起「對領土的野心」更加重視「分割統治」,毅然地麵對戰爭的氣慨呢,評價出現了明顯分歧。


    能信奉毫無根據的樂觀論的人很幸福。


    很可悲的,認為應該是後者的主要交戰國,有著不淺的憂慮。


    明明早就是一場長期化的戰爭了,卻還無法避免更陷泥沼的長期化。負擔極為龐大。就算想期待勝利的迴報,然而發展到這種地步的戰爭,在壯烈的消耗戰過後,就隻會留下滿是瓦礫的大地吧。


    大戰對成為戰場的主要交戰國來說,就像是一場自掏腰包的零和遊戲。結果,還就連勝利都無法保證!會像勝敗乃兵家常事這樣讓人們苦惱的事實也很少吧。


    在這種情勢下,一旦帝國散播起分離主義的嫩芽,就算不是效益主義者,也會感慨起戰爭的成本。


    「已經不行了。」


    沒這麽說的人還比較不可思議。


    有必要在某處讓損害達到上限是顯而易見的事,隻要理性思考,就會知道這是個和解的好機會。於是,作為「善良篤實的和平仲介人」,一個男人自告奮勇。


    他的名字叫伊格·加斯曼上將。


    隻要天秤沒有傾斜,他就是帝國軍的好朋友,同時也是各外國篤實的仲介人,總而言之,就是一名熱情的和平愛好者兼博愛主義者。


    「閣下,聯合王國、合州國的兩位大使表示願意接受我們的提案。」


    「喔,連那種條件都行啊。」


    當收到帶著親切笑容的部下——卡蘭德羅上校的報告時,加斯曼上將瞬間不悅似的蹙起眉頭,伸手拿起雪茄。


    向世界兜售和平的過程太過順利,對仲介人來說也會是件麻煩的事。


    「……哎呀,我們『同盟國的奮戰英姿』看來是超乎想像呢。」


    本以為就草案來說,內容會是「獅子大開口」;就算能勉強找到好處,也很懷疑能否成為展開協商,跨出第一步的草案。


    加斯曼上將是打算不辭辛勞的調停……但如果可以,是希望能做出讓義魯朵雅的貢獻不會遭到輕視的努力。


    帝國軍徹底顛覆開戰前預估的兵力比,激發起雷霆萬鈞之勢的奮戰姿態,把加斯曼等人慎重的利害計算給毀了。


    就老實說吧。


    盡管是親愛的同盟國,不過帝國軍還是陷入需要友人協助程度的苦戰,義魯朵雅王國會比較感激。


    「這樣一來,或許會讓我們的傭金變少。」


    混在雪茄煙霧中飄散開來的盤算。


    光是打開談和會議前的談判窗口,義魯朵雅王國就能獲得大量的新型航空機、演算寶珠,還有無擔保無利息的借款。


    「算了,和平最重要。」


    加斯曼上將喃喃低語,將更進一步利益的確保擱置一旁。太貪心可不好。在適當程度下確保適當的利益,正是交涉的本領。


    「光是知道他們對和平的渴望,就連蠻橫無理的條件都願意聽看看,就算很好的結果了吧。然後呢,等著最後迴答的聯邦那群鬣狗是怎麽說的?」


    「已透過駐外武官確認過了,他們也說沒有問題。」


    卡蘭德羅上校的答覆,滿是身為情報部精銳的自信。


    有別於親切似的好男人外表,這名精辟的現實主義者做出這種保證的意義重大。


    「沒有問題,有足夠的證據嗎?」


    「……大概是發出指示了吧。報告中的幾個組織都停止危險活動了。」


    喔——加斯曼不經意地發出就像覺得有趣似的應聲。


    麵對「義魯朵雅王國要出麵擔任仲介人,所以讓義魯朵雅內部的激進左派閉嘴」這項單純的要求,聯邦的迴應可說是極為迅速。


    「這群被操控的走狗。」


    「總比無法操控的暴徒好吧。」


    「你說得對。隻不過,跟由政客把持軍政的我國也很相襯吧。」


    卡蘭德羅上校看來是慎重地選擇了禮貌性的沉默;不發一語將視線迅速移到壁鍾上的自然舉動,還真是純熟。


    哎呀,該怎麽看待這不否定也不肯定的表現啊?


    不對——加斯曼上將就在此時切換思考。


    「……那麽,上校。要來做件該做的事嗎?」


    「風險應該會很大。老實稟告,參謀本部甚至警告帝國軍可能會有激烈反應。」


    卡蘭德羅上校的擔憂,說起來確實是很有道理。


    現在要做的事情,可說是在捅馬蜂窩的對應;是很可能會讓帝國軍他們在激怒之下越過國境線的危險賭博。


    加斯曼自己也無法完全否定這萬一的可能性。


    然而,加斯曼上將帶著自信斷言。


    「不會有問題的,上校。」


    「可是……」


    「帝國軍參謀本部確實就連這一類的奇襲都有辦法快速反應吧。他們優秀到足以輕而易舉做到這種事。最重要的是實戰經驗的累積。」


    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隻能說偏向實戰證明至上主義是很危險,不過否定實戰所證明的事情也很愚蠢。


    帝國軍與其精密的參謀本部,有著值得畏懼的水準。


    就連與其說是軍人,自負更像是名政治家的加斯曼上將,都不得不對同行的帝國軍抱持著敬意與恐懼。


    「但卡蘭德羅上校,我們的安全正是由帝國軍的優秀所保障。在聯邦戰線設立的自治議會,你看到了吧。帝國軍參謀本部是完美的國家理性的極致。不會無謀到想進行更多的多麵作戰。」


    正因為是卓越的軍事組織,才會去避免擦槍走火的粗糙事態。以鋼鐵般紀律施行軍紀教練的帝國軍,在這點上,可對指揮係統保持著堅若磐石的信賴。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有辦法避免偶發的事故。既然如此,那就太好了。帝國軍就像作為代表的內線戰略一樣,本質上可是一群家裏蹲。」


    因此,對加斯曼上將來說,這是必然的事。


    「對於我們的仲介案,也意外地會聽進去吧。」


    不是根據感情,而是根據理性。


    能期待他們縱使再不甘願,也還是會坐上談判桌;如此一來,義魯朵雅王國就能作為主辦人,替各位親愛的友人進行仲裁吧。


    「與其在戰爭中流血,還不如眾人一麵揮灑汗水,一麵來談述和平吧。」


    「……閣下這番話,我想是有其道理吧。」


    真的沒問題嗎?卡蘭德羅上校就像在暗中這樣詢問的眼神裏滿是困惑。不過,加斯曼上將輕輕笑起,揮了揮手要他別擔心。


    「這年頭,總不能靠聯姻政策擴張領土吧。」


    殺氣騰騰的武器鬥爭,要付出很高的代價。


    對於在一旁注視著總體戰的義魯朵雅王國來說,這是絕對不能去做的事。正因為是中立國,才不得不注


    意到包含在這場異常消耗戰之中的瘋狂。


    隻要具備正常的感性,該在某處追求止血點,就會是顯而易見的事。


    「幸運的國家就要收下和平的分紅。為什麽要這麽可悲地不得不一頭栽進戰爭這種愚蠢事態之中呢。」


    就義魯朵雅王國陸軍來看,帝國軍的規模已增長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境界。


    為了增加動員人數,不僅是成年男性,這不是連女性都開始局部性起用了嗎?


    這看在像加斯曼上將這樣,一直在與政府爭取軍事預算的人眼中是一目了然。


    大戰就隻是過度的支出與瘋狂的作為。


    才持續幾年,就讓國家內情變得破爛不堪。重建所需要的歲月恐怕是難以想像吧。那怕二十年過去,小嬰兒們都長大成人了,都很難說能不能重建完畢。


    「硬撐下去,就隻是在勉強自己忍耐喔。既然是大家都望眼欲穿的商品,就算是暴利也要賣。就去強行推銷妥協點吧。」


    「閣下,交戰各國真的有意願要贖迴和平嗎?」


    「會有人希望延續這場毫無意義的戰爭嗎。我認為和平這項商品,就算稍微……不,是就算相當強硬地兜售,也一樣賣得掉,是很有道理的看法。」


    將理所當然的事,理所當然地迴答。


    對加斯曼上將來說,自己的話就像1+1=2一樣顯而易見。就算斷言這就是公理也無妨吧。


    「我們就像是和平的使者嗎?」


    「沒錯。就把熱騰騰的披薩與義大利麵塞進他們嘴裏,讓那些板著臉悶不吭聲的帝國人張嘴吧。」


    「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要遵守禮貌不是嗎?」


    苦著臉提出忠告的卡蘭德羅上校,有著會徹底做好最壞打算的情報軍官該具備的慎重個性吧。


    「沒什麽,說這是武人的作風就好。」


    加斯曼上將一麵豁達笑起,一麵聳聳肩要上校別擔心。


    「卡蘭德羅上校,貴官這是在杞人憂天。帝國那些家夥可是政治性的動物,就算怒不可遏,表麵上也依舊能滿麵笑容。」


    「不管怎麽說,要去迎接那群怒不可遏家夥的人,可是下官啊。」


    「就期待貴官如英雄般奮戰吧。」


    「就談到這吧。」加斯曼上將準備結束話題,不過卻注意到卡蘭德羅上校默默凝視自己的擔憂神情。


    「還是反對嗎?」


    「……我能以情報部軍官的身分,詢問閣下一件事嗎?」


    「當然。」加斯曼上將從容點頭。望來質疑眼神的卡蘭德羅上校,大概是有點猶豫吧。


    他在遊移了一下視線後,才總算開口。


    「這實際上,沒錯,是在說實際上。難道不是在特意挑釁帝國軍嗎?這件事讓下官甚至不得不抱持著這種疑問。」


    卡蘭德羅上校僵硬的聲音,透露著憂慮之情。


    「我肩負著將兵的性命。唯獨這件事,請閣下務必要迴答我。」


    這是真摯的語調。


    是因為他雖然是在後方坐辦公桌的情報部將校,卻也是個懂得實戰的男人吧。不過,加斯曼上將就隻能苦笑著迴他。


    「哎呀,我還真不受信賴呢。我不否認是企圖搞件大事……但總之,是不會發展成戰爭的。」


    義魯朵雅王國軍在帝國與義魯朵雅的國境線上全麵展開緊急動員,毅然舉行事前沒有預定的大規模實兵演習的計劃,毫無疑問是太過激進了。


    「就在你問我理由前,先迴答你吧。」


    會對這件事投以質疑眼神的人,不隻有眼前的卡蘭德羅上校。


    在帝國軍舉全軍在東方戰線展開消耗戰,深陷泥沼,感慨著就連一兵一卒都不能浪費的這種時機動員……說得再保守,也是在極端刺激帝國軍吧。甚至是讓以長年駐守義魯朵雅與帝國國境線的卡德洛尼上將為主的數名將官騷動起來。


    「帝國跟我們都沒有開戰的意圖,為什麽會有可能演變成戰爭啊……就結論來講,這次是一場徹底的實地證明。就算萬一會開戰……也會是下次的事吧。」


    「恕下官失禮,閣下是軍政家。」


    所以呢——用眼神詢問他下一句話後,卡蘭德羅上校就明確地迴望,發出詢問。


    「閣下是不是太過輕視人在戰爭之中往往會偏離理性的心理了?」


    也就是根據實戰經驗的提問吧。實際上,卡蘭德羅上校是義魯朵雅王國軍人中,少數從事過殖民地紛爭等小規模衝突的實戰經驗者。在紙上累積軍曆的加斯曼上將,也不吝於承認有許多事要向他學習。


    然而,加斯曼自身也有經曆過實戰。也有著在年輕時從事殖民地戰爭,身為持槍作戰過的老戰士的自覺。用不會遭到誤解的說法,就是加斯曼盡管朝軍政發展,但他的心依舊是名身在戰地的軍人。


    「我早就習慣被人叫做披著軍服的政客了。隻不過,我還以為我們穿的是同一套軍服呢。」


    「……是下官說過頭了。」


    整句話中所透露出來的怒氣,可不是安樂椅將軍所能發出的。在加斯曼上將直瞪而來的視線前,卡蘭德羅上校迅速選擇戰術性的撤退。


    「對閣下的無禮之舉,請容下官鄭重道歉,還請閣下海涵。」


    他深深低頭的態度,完全合乎禮節。以漂亮的角度低下頭來。爽朗的人不適合這麽做呢,一想到這,加斯曼上將就聳聳肩,笑了起來。


    「這讓我笑了,是我輸了呢。」


    身邊盡是些應聲蟲的自軍將軍,是比敵方再怎麽有能的將軍都還要格外可怕的存在。加斯曼很高興自己是個能接受反駁的人。


    「貴官的分析也很正確。我就接受謝罪,既往不咎吧。」


    「感謝閣下的海涵。」


    「別在意。而且……有個保險。帝國軍就算要打過來,應該也能透過物資動員與配置轉換的征兆,在事前掌握前兆。」


    是知道自己越過了底線而對此表示謝意吧……還真是多餘的顧慮。比起循規蹈矩的無能,能毫不客氣發出指責的人,更讓陰謀家來得感謝。


    畢竟策劃陰謀的人,必須是個現實主義者。


    「遵命……下官願盡微薄之力,閣下。」


    也因為如此,我很期待像貴官這樣的情報軍官——這句言外之意應該有傳達到吧。注視過來的視線,帶著可靠的意誌。


    「就拜托你了。」加斯曼投以強而有力的話語。


    同時期 帝國軍參謀本部作戰會議室


    參謀本部的會議室不論在哪都是一個樣子吧。


    是個在碩大地圖上寫著詳細情報,掛著參謀飾繩的高級軍官一齊板著臉排排站的地方。


    帝國軍的會議室也沒有例外。


    優秀的參謀將校,總歸來講,不論在哪都很相似。固執、不服輸,還有不惜勞苦的精勤態度。


    會被高聲頌揚是「那是勝過世間一切的萊希,偉大且應當恐懼的帝國軍的中心,睿智與深謀所坐鎮之處」,正是因為這份固執與尊嚴。


    姑且不論愛慕虛榮而來的優雅外觀,參謀實際上可是非常土氣。


    眾多俊傑絞盡腦汁地奮勉工作,一麵為戰爭迷霧所苦,一麵追求著正確解答,為了拚死掙紮而迎向堆積如山的資料,才是這裏的真實姿態。


    話雖如此,「通常」還是會保持著以最低限度來講的規範與禮儀;此起彼落的怒吼聲,隻會是危險的訊號。


    「你說義魯朵雅動員了!」


    自製心蕩然無存,聲音咆嘯吼出。有如號炮般響起的悲鳴,當場化作一陣在參謀本部內部掀起風暴的暴風。「沒有事前通知嗎!」


    「這應該跟義魯朵雅王國軍


    的例行演習行程完全不同吧!」


    「是哪裏的部隊行動了!」


    「你說是突如其來的動員演習?」


    以二月一日集結為準,開始大規模動員演習——義魯朵雅王國的這則通知,將帝國軍參謀本部一把推落淒慘哀號的漩渦之中。


    即使官方表示,這次是以動員演習為目的的集結,待動員完畢,預定會在為期數周的野外演習後解散,對參謀將校來說依舊是晴天霹靂。


    此起彼落的「怎麽會!」的怒吼,也反映著驚慌失措的醜態。


    一言以蔽之,就是心理創傷吧。


    「又是側麵突擊嗎!」


    「怎麽會!情報部在搞什麽鬼!」


    帝國軍參謀本部在過去曾誤判過法蘭索瓦共和國的意圖;還記得當時差點就被認為不至於參戰的對手打破側麵。


    就算勝利了,但當時如履薄冰的情形,不是別人,正是這群參謀將校最為清楚;過去的失態深深刺激著記憶,隻要關注起南方情勢,就實在是難以平靜下來。


    「被擺了一道嗎?」


    正因為也有太過注意東方的半吊子自覺……眾參謀的腦海裏不斷浮現帶有陰謀論的最壞預感,而這也招致了更進一步的恐慌,陷入這種惡性循環之中。


    是帝國軍參謀將校不該有的醜態。


    「看不下去了。」向身旁可敬友人喃喃說道的男人,將嘴邊的雪茄用力壓在煙灰缸上。


    「安靜!各位將校,是想要我把全員踢迴軍大學去嗎!」


    大喝一聲。在茫然聚集起來的將校們麵前傑圖亞中將用力敲打地圖,再次怒吼。


    「參謀將校是用來幹什麽的!你們佩掛的參謀飾繩難道是裝飾嗎?」


    似乎伴隨著「鏘」的擬聲詞,參謀將校遭到銳利的視線凝視。不知恐怖為何物的帝國軍軍官這才總算是迴過神來的瞬間,一陣爆笑聲就在彌漫著險惡氣氛的室內迴蕩開來。


    「……哎呀,工作被傑圖亞給搶走了呢。將丟人現眼的年輕人狠狠踹飛的樂趣,居然被人搶走了。」


    盧提魯德夫中將就像是覺得很蠢似的笑了起來。不過,他盡管說得溫和,內容卻很辛辣。


    「好啦,是工作的時間了。將義魯朵雅各軍的動向與狀況判斷整合起來吧。」


    說到這裏,盧提魯德夫中將就一臉微微驚訝的表情。


    「然後呢,為什麽我沒看到狀況報告?」


    聽到這一句話,作戰參謀們才總算是開始動作。


    隻要收到該怎麽做的指示,他們就能依照受過的軍紀教練,條件反射性地為了完成自身的職責讓大腦活化。


    「摘錄駐外武官的急報內容,負責人是伊格·加斯曼上將。」


    「加斯曼上將?」


    「不是北方方麵的卡德洛尼上將?」


    那是個讓傑圖亞與盧提魯德夫兩位中將發出疑問句的人選;是會讓一些人錯愕提出疑問的陌生名字。


    對作戰領域的人來說,大概會完全沒有聽過吧。他們就像是在跟隨「咦?」了一聲歪頭困惑的盧提魯德夫中將一樣,一齊露出困惑表情。


    這也是情有可原吧。


    畢竟,傑圖亞自己也沒辦法立刻想起來。在記憶深處翻找一番後,才總算是想起來的,是一名與其說是軍人,更像是穿著軍服的政治家的人物。


    「我記得伊格·加斯曼上將是名軍政家……長年擔任中央勤務,應該沒有對外露麵過吧?」


    「是的,誠如閣下所言。」


    直到翻找資料的將校肯定為止,就連傑圖亞都無法確定的低調人物;偶爾也會有這種類型的軍人;擅長內部調整的家夥;與其說是野戰型,更像是軍政領域的優秀官員。


    盡管是同盟國軍的將官,卻缺乏個人情報,這是個讓人頭痛的問題。而且,這種包含傑圖亞在內,就連後方部門的專家都沒辦法立刻想起的人物會很棘手。


    「關於加斯曼上將的情報,等下再拿資料給我。總之作為作戰領域的人,我想知道動員的義魯朵雅王國軍的指揮係統。」


    煩惱起來的傑圖亞中將,在聽到盧提魯德夫中將的聲音後迴過神來。


    該說是有作戰家風格的果斷吧。去做在所知範圍內能夠做到的事情,這種姿態繼承了重視臨機應變的優良傳統。


    「……是由加斯曼上將自己統轄指揮嗎,還是演習本身是由在當地的卡德洛尼上將擔任指揮?」


    「根據詳細報告,卡德洛尼將軍被任命為侍從武官長與元老院議員,所以被召迴義魯朵雅王國元老院了。」


    盧提魯德夫中將點頭要人繼續報告,作戰課的參謀將校交出了簡單整理好的報告。


    「這次是由擔任演習總監的加斯曼上將本人親自檢閱的樣子。同時,還想經由駐義魯朵雅武官,招聘同盟國的武官。」


    「……暫時不管是由偏向軍政的將軍出麵這件事。重要的是動員規模。有通知預定的部隊數量吧?」


    「是的,請過目。」


    就像是等待多時似的傳來一張油印資料。


    是疑似駐大使館的駐外武官急忙傳來的信文;是在掌握到第一報後,立刻拍的電報吧。接過信文的傑圖亞中將,對這份理想的簡潔報告感到佩服。


    ·義魯朵雅發布動員令。


    ·規模四百,大隊,有通知。


    ·指揮官,伊格·加斯曼上將。


    ·詳細報告,如能維持通訊,預定通報。


    還預期到通訊線路最壞有可能會遭到截斷的情況,就算斷斷續續也要打出重要情報迴報的表現,值得讚許。


    以在義魯朵雅北方方麵緊急展開為前提,約有四百個大隊的動員演習,這個第一報的情報相當充足;看來也能期待他傳來詳細報告吧。要說哪裏有問題,就屬情報有些難以理解了。


    「以師團編成來講,具體來說是何種程度的戰力?」


    「大約是我方的二十五個師團吧。」


    「……也就是說,義魯朵雅幾乎動員了平時所能出動的全部戰力?」


    盧提魯德夫中將說出的疑問,算是象征性的表現吧。


    對於不太熟悉義魯朵雅王國軍式編製的帝國軍軍官來說,不得不稍微多花點時間在理解與把握數據上。


    「如果是這種程度,也不是沒辦法檢討的水準吧。雖然還無法斷定義魯朵雅是否要正式發動侵略,不過就來檢討防衛措施吧。」


    「遵命。」


    對作戰家來說,會需要基於這項判斷檢討對應方式吧。這樣很好,不過危機管理沒必要隻限於一種方式。基於職務上的義務感,傑圖亞中將從旁插話。


    「試著請求他們中止。就算無法期待對方停止演習……就算隻是形式上,我們也必須表達抗議。用語要極為溫和並且有禮。」


    「對了。」說到這,傑圖亞中將微微揚起唇角笑起。


    「就算有禮無體也無所謂。這種時候,就先強調兩國的友情與友誼吧。」


    這事交給點頭表示理解的參謀去做就沒問題了。


    表達抗議是很重要的事;就算無法期待抗議成功,也能留下抗議過的事實;這樣就解決了一件簡單的問題。


    問題是,預期最壞情況的對應策略。


    「那麽就立刻向南方方麵軍與南方大陸遠征軍發出警報。」


    作戰課的將校開口提出為了防衛的建議。


    這是不錯的對應方式吧,不過卻有點不太中意。為什麽?傑圖亞中將思考起這件事,占據腦海的是義魯朵雅王國軍在地緣政治學上的重點。


    他們均衡發展著陸軍與海軍。換句話說,他們不是一個能光靠陸軍打仗的國家


    。如果真的打算發起戰爭,就會集結主戰力的艦隊戰力吧。


    如果要戰爭的話,這麽做就是當然的事。


    「義魯朵雅海軍的動向呢。我想確認主力艦隊的所在位置。」


    雖然盡可能佯裝平靜地詢問,不過這卻是意義極為重大的一句提問。


    「並未確認到集結的動向。」


    「例行的演習方麵也毫無異常。也有緊急向海軍方麵確認,不過並未確認到以進入戰術行動為前提的配置轉換。」


    當海軍情報的眾負責人語調平穩地報告的瞬間,傑圖亞中將這才鬆下肩膀上的力道。如此程度的安心,還真是難以形容。


    至少看不出具體的開戰意圖。光就確認到的艦隊動向,看得出是著重在平時戰備或中立上的領海、船團護衛這種程度的分散配置。


    現狀下,義魯朵雅王國以動員兵力攻打過來的可能性幾乎是零吧。


    盡管如此,傑圖亞中將還是為求萬無一失,再度提問。


    「製藥公司的股價如何?」


    「義魯朵雅國內並未確認到重大變動。」


    真奇怪——傑圖亞中將就在這時露出懷疑的表情。一旦進行大規模動員,藥品消費量也會飛漲的可能性很高。


    現代戰爭是人命的龐大浪費。


    為了將浪費控製在最低限度,有必要在事前備妥各式各樣的醫藥品;就跟炮彈一樣,醫藥品要是來不及送往戰場就毫無意義。


    「立刻去確認合州國以及第三國的情況。也有進口的可能性。」


    「我立刻去確認。」


    如果是沒有要正式侵略的恫嚇演習,或是說正因為是恫嚇,購買大量的醫藥品儲備作為偽裝,才會是通常的做法。


    無法理解狀況啊——是傑圖亞中將的心聲。


    如果義魯朵雅王國國內的主要製藥公司沒有麵臨到大量需求,那會是在暗中籌措嗎?


    假如對方的合作關係密切到能做到這種程度……就長期來看,會是個威脅不輕的嫩芽吧。


    「查清楚後,立刻向我迴報。不論是什麽時候都無所謂。」


    向部下發出指示後,傑圖亞中將就沉默下來。


    因為他知道就算是作為補充資料,對製藥公司的股價情報感到興趣,但在解讀近期事態時,光靠手邊的情報就足以做出充分判斷了。


    所謂的軍事是無法擺脫後勤的。不考慮後勤問題的軍隊,到頭來就跟被補給拋棄的軍隊是同樣的意思吧。自己假如是這種軍隊的將官,肯定會湧上難以承受的羞恥心,當場吞槍自盡。


    「……不過,結論毫無動搖吧。」


    傑圖亞中將作為冷靜透徹的現實主義者……在研究起義魯朵雅王國軍突然的演習背後幾項可能的意圖後,最後判斷是示威行動。就這點來講,盡管做出解讀的本人並不知情,不過傑圖亞中將就一如加斯曼上將的期待,幾乎是以正中紅心的形式解讀了義魯朵雅王國的行動。


    「十之八九是一如通知的演習吧。」


    帶著明確的意思,傑圖亞中將開口說道。


    「……不過,也無法坐視不管。」


    「真是難辦。」


    「就是說啊。」互相露出疲憊的笑容。插話的盧提魯德夫中將也有理解到問題吧。


    不論義魯朵雅有沒有侵略的意圖,極端來講都無所謂了。他們已借由示威行動,以明確的形式表示他們有這個能力。足以讓所學到的「預期最壞的情況行動」的規範,在腦海裏敲響警鍾了。


    「義魯朵雅是個威脅」。


    既然「是個威脅」,就必須做好防備。


    這個單純的合理結論實在是太過愚蠢了。要一麵懷著希望部署到南方的守備部隊成為巨大遊離部隊的矛盾,一麵從在東方展開的大陸軍殘骸中抽出相當數量的戰力吧。


    需要大幅修正對聯邦戰的預測。盧提魯德夫朝作戰家瞥了一眼,就像是忍無可忍似的漲紅著臉說。


    「……如果能捅那些通心麵混帳一刀,不論要我出多少錢都在所不惜。」


    這如果是用餐時間,就算明知道會違反餐桌禮儀,盧提魯德夫也肯定會把叉子捅在通心麵上吧。可敬友人帶著敵意與激憤的一句話,明確表達著現在帝國軍參謀本部所彌漫的情緒。


    「盡管深有同感,但我想提醒你一件美妙的事。」


    傑圖亞中將忍不住插嘴說道。


    「什麽事?」


    「親愛的通心麵混帳是我國崇高美好的同盟國。如要我再稍微補充的話,還是掌握我們南方大陸遠征軍補給線的友人。」


    「你懂吧。」很清楚接下來的這段話是在睜眼說瞎話;盡管如此,傑圖亞也不得不說。


    「至少在官方上,他們是優秀的同盟軍。」


    默背出不相信的事情並不是什麽困難的事。傑圖亞中將穩重地提出自己的意見。


    「如要補充的話,就是『目前』還是同盟軍……我覺得『希望他們今後仍舊是同盟軍』會比較符合軍事合理性。」


    「唔……」


    「考慮到我們的戰略環境,這就是沒辦法的事。」


    帝國軍的現況一言以蔽之,就是死棋了。


    人人都在呻吟著,不應該會是這樣的。打從發展至開戰的經緯起,帝國軍參謀本部就遇到一連串的意外狀況。


    理論上,遭到包圍的帝國軍應該是有活路的。曾以為應該能期待借由攻打北方的協約聯合與南方的達基亞「瓦解包圍」;然而,在北方戰線與達基亞戰線取得的勝利有用嗎?隻要捫心自問,答案就很清楚。


    就進入全麵戰爭之後的結果來講,是對過去理論中期待的國家安全環境的改善毫無貢獻。所以,最好不要再讓敵人增加。


    「屏除個人的好惡想想,即使拍死南方的馬蠅,也是有百害但極為懷疑有沒有一利。」


    「不是有著能防衛脆弱下腹部的好處嗎?」


    「要是義魯朵雅王國想攻擊我們的下腹部,就確實有必要對應吧。」


    當著眾參謀的麵,傑圖亞中將若無其事地吐露心聲。


    「如果他們沒有自主參戰,還是置之不理會比較省成本。不想再進行更多的占領行政了。也想避免做出會讓守備部隊被限製在占領地區的行為。」


    正因為身為戰務這個得要有求必應的單位長官,所以明知道會惹作戰家不悅,也不得不說出事實。「占領地區這個重擔」已對帝國軍的軍政造成負擔了。


    既然占領了,就必須要部署士兵。就為了占領舊敵國領土,讓能用來遠征的兵力分散配置,等同是讓兵力淪為遊離部隊。


    「到頭來,在無法實現議和的現況下,增加占領地區也隻是讓自己陷入泥沼。」


    帝國軍手上的兵力有限。唯有有效運用至極限,才有辦法實現國防。內線戰略的根基可是機動力。


    不得不承認「殲滅敵野戰軍」與「城下之盟」這兩階段的想定狀況,本質上並沒有考慮到總體戰。


    過去敵人隻要喪失防衛首都的兵力,就不得不考慮議和;要是不願意,就隻要逼近首都就好了——國防戰略是在這種前提之下企劃並加以準備的。


    就連對敵國首都的威脅,也大半是觀念論——就連傑圖亞中將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典型案例就是在對共和國戰時的失態吧。


    帝國的企圖是為了終結戰爭,徹底的殲滅敵野戰軍。喃喃念起芝麻開門,轉動旋轉門,然後出色地「殲滅敵野戰軍」。


    沒錯,出色到近乎完美。


    名為帝國軍的暴力裝置,徹底粉碎了名為共和國軍的暴力裝置,誇下豪語宣稱我們是勝過世間一切的萊希。


    照過去的脈絡來講,軍隊可說是完成了本來的任務吧。


    盡管如此,卻有個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就連在西方戰線取得的勝利,都沒辦法讓戰爭結束。到頭來還向南方大陸派兵,與聯合王國對峙,然後像是最後一擊似的,在共產主義者的聯邦與東方戰線上,進行泥沼化的戰爭指導。


    「……戰爭還真難。」


    咬著雪茄屁股,傑圖亞中將以沙啞的聲音喃喃念道。這是他身為籌劃戰爭計劃的當事人,在參與過眾多作戰計劃的製定之後才得到的感想。


    所有的一切都不斷麵臨到出乎意料的事態。當然,他並沒有如此愚昧,會拘泥著空泛理論到遺忘戰場無常的程度吧。


    但是傑圖亞中將這名帝國軍參謀本部的老練將官卻感到困惑。戰場傳迴來的報告太奇怪了。實際上,他難以理解現場的反應。


    「以盡情堆積起遍野屍骸,耗費钜額的國家經費到最後所得到的結論來講,還真是相當陳腐呢。」


    會遭到老朋友諷刺也是當然的吧。傑圖亞中將也不否認這個結論很陳腐。稍微端正坐姿後,他沉重地開口。


    「所謂的真理,往往都很平凡。」


    「比方說?」


    「盧提魯德夫,你太過輕視思想與思索了。就算是平凡的語句,也不會毫無意義。」


    人類不是完美的存在。參與著戰爭,有時觀察,有時主導的傑圖亞中將,所得到的是一個平凡的結論。


    「盡管不是循環論證,不過人類就是這種生物。不要陷入『但願如此』的觀念論之中,必須要正視如此存在的現實。」


    如果是虔誠的傳教士,就會宣稱在神所賜予人類的前提上有著偉大意誌吧……不過就傑圖亞中將看來,這種說法隻會讓他噴飯。


    用這種不愉快的口氣說話,就連自己都覺得丟人現眼吧。


    「所以我們不能太過相信知性與理性,不得不以此為前提思考事物。」


    周遭點頭附和原來如此的反應讓人不悅。連我自己都覺得這很矛盾呢——傑圖亞有種想嘲笑自己的心情。或許該說很好運吧。陷入沉思的時間,就在可敬友人的詢問下消失了。


    「傑圖亞中將,有件事我想厚著臉皮拜托你。」


    「要求是?」


    「能跟你預訂雪茄盒嗎,最近有很多水蛭呢。連在前線視察時,都讓我煩惱不已。」


    「想把那些吸血蟲燒死的心情嗎,雖說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我也知道你累積了不少壓力。」傑圖亞中將苦笑起來。


    東方雖說維持著穩定狀態,但依舊是難以預測,在這種狀況下在帝國與義魯朵雅國境附近動員……這就像是被義魯朵雅王國從背後捅了一刀。


    也難怪作戰那邊會鬧翻天了。能充分體會他們的心情。


    「不過,請容我拒絕預訂。雪茄,就抽這個忍耐吧。」


    傑圖亞中將隨手拋出手上的雪茄同時點燃自己的雪茄,吞雲吐霧起來。


    「凡事都該從多方麵來看。」


    「什麽?」


    「就連你所討厭的水蛭也是。舉例來講,雖說是在醫學方麵上,但你難道不知道水蛭也有有益的用法嗎?」


    「那東西能用?」


    麵對懷疑的眼神,傑圖亞中將口氣堅定地迴答。


    「也有所謂的醫用水蛭。就算是吸血的毛病,也會有它的用途吧。」


    「你是說讓它們吸血?」


    「聽說根據情況,這麽做會讓人『變得健康』呢。」


    丟下口氣稍微強硬的話語,而對手也能理解這點的進行對話。


    「這讓我增廣見聞了。感謝。話說迴來,要是不嫌麻煩,我想再請教你一件事。」


    「盡管問。」


    「你說的水蛭療法,是人人都會樂意接受的嗎?」


    「嗯,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就如你所見的是名職業軍人,對這方麵的事情毫無概念。」


    答覆是迂迴的拒絕。


    就算是傑圖亞中將,這件事不用盧提魯德夫提醒,他也早就充分考慮過了。明確來講,應該沒有生物會覺得被吸血很舒服吧。


    義魯朵雅王國的所作所為會不會受到帝國的輿論歡迎,不用捫心自問就知道了。


    「……既然如此,果然會想要準備一根雪茄啊。」


    「就作為今後的研究課題吧。」


    傑圖亞與盧提魯德夫兩位中將以很勉強的態度發出歎息。對義魯朵雅戰略,對帝國軍來說是政治上的禁忌。


    當然,計劃本身是有的。


    依照國境防衛,以大陸軍的增援進行會戰,勝利,然後議和的階段進行。


    總而言之,就是內線戰略的方針。在一頭栽進東方那個該死泥沼之中的現況下,實在不是有辦法實行的計劃。


    預期萬一事態的必要性極為濃厚。


    「那麽,要讓哪個部隊迴來?」


    「已準備好從西方殘留部隊中調動了。」


    「……就這些?」


    親自看了一眼估算數字的盧提魯德夫中將發出怨言,傑圖亞中將則向他聳了聳肩。


    「實際上,戰鬥部隊可是大半都送往東方了喔。畢竟是負責管轄作戰部隊的,就算是你們也應該很清楚吧。」


    「不夠,實在是不夠。給我想辦法解決。」


    「因為說消防員不夠,所以要把人從火災現場帶走嗎,凡事都要有個限度吧!」


    雖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但要是不下廚,就真的沒飯吃了。當下的問題,就在傑圖亞與盧提魯德夫兩位中將語帶不悅的對話中明確不已地顯露出來。


    「這樣子,我可沒辦法負起南方國境防備的責任。甚至覺得幹脆從南方大陸撤兵還比較好。」


    「然後任由自由共和國為所欲為嗎。要是真這麽做,會有多少武器流入遊擊隊手裏啊。」


    「既然如此,很簡單。給我兵力,傑圖亞。」


    會吵得沒完沒了吧。


    這就接近是雙方都明知自己的主張是在強人所難的抱怨。


    以棲息在參謀本部的參謀將校頭領之間的對話來說,實在太過平凡了。就算斷言這是欠缺知性的對話也無妨。


    不過,依舊是不得不說,不得不說啊。


    「可能動員的年輕人早就都提前征召完了。還是說要再提前一年征兵哩!十七歲的新兵!還真是讓人感到年輕的美好呢。」


    「要投入這種新兵嗎,足以向世界展現我們究竟有多麽無能呢。」


    家計拮據到傑圖亞中將語帶自嘲地忿忿說道,盧提魯德夫中將不得不帶著厭惡地長歎一聲。


    帝國軍已經沒有餘力了。


    僅有的勞動人口已盡數投入產業或戰場之中。就一如字麵意思,帝國的剩餘戰力已被榨幹,甚至都提前動員年輕人了,情況也依舊拮據。


    兵力不足正作為物理上的製約,逐漸糾纏住帝國軍。


    「抱怨也無濟於事,差不多該迴歸正事了吧。」


    「真該死。」盧提魯德夫中將邊發起牢騷地開口。


    「傑圖亞中將,我就以正式質詢的形式問你吧。貴官如要抽出戰力,會從哪裏下手?」


    「盡管想否定,但很遺憾的,東方以外是不可能的。」


    「根據是?」


    「因為才剛剛擊退上次的有限攻勢。戰果相當充分。以樂觀推論來講,暫時會維持在穩定狀態吧。」


    「你說東方的風險位在可容許的範圍內?」


    就像是要打斷喔了一聲,準備抱怨的作戰家開口似的,傑圖亞中將將自己的見解作為草案提出來討論。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隻要作戰能容許東方的風險,多少也不是沒有對象。再來……會從達基亞方麵與諾登方麵逐步抽出些許戰力。東方方麵,就將輪班休假中的部隊調往南方如何?」


    以防衛為前提的配備計劃,就有辦法靠多少的勉強實現。這是在理解作戰家的典範後,堅持最低限度的強人所難。


    該說傑圖亞中將這名副參謀長的判斷大致上都很踏實吧。不過對掌管作戰的盧提魯德夫中將來說,似乎覺得這樣不夠充分。


    「遲滯防衛本身是有可能吧。不過,還想要一點機動預備部隊。」


    「已經是極限了。機動預備部隊最多就是用新編的後備役師團或旅團吧。」


    「這沒得商量。這是要擔任救火隊喔,預備兵力的有無,可是關係到作戰指導的核心。」


    用眼神述說「給我交出來」的盧提魯德夫中將,態度十分強硬。或許該肯定地說他的意誌堅強也說不定。


    或是該感慨他缺乏協調性也說不定。然而,能堅持主張必要事物的人,能避免在客氣過後,得前去執行不可能的任務的愚蠢行為。


    「就別兜圈子說話了。要求是?」


    既然他用堅信實際上就是需要的語氣問道,傑圖亞中將也不得不做出讓步。


    「把你的沙羅曼達戰鬥群拿來。」


    「non、nein、no、不、nicht。這麽說就夠了吧?」


    「拿得出來吧。」


    聽到這種冷冰冰的要求,任誰都會火冒三丈。正因為彼此都是老交情了,所以也能毫不客氣地說這種話。


    在周遭的參謀將校屏住唿吸之前,傑圖亞中將就搖了搖頭。


    「沒辦法。」


    「……能說明理由吧。我也有聽說過,因為直屬參謀本部,所以在東方方麵軍那邊是被當作客人對待不是嗎?」


    「就在前幾天,他們才為了防衛自治議會的村莊緊急出動。這有提出報告,你難道沒看嗎?我不懂你這麽輕視將能如此正確解讀中央意圖的優秀實戰部隊部署在當地的理由。」


    「而且……」傑圖亞中將把話說下去。


    「那個還在運用測試階段。是為了編成戰鬥群的測試平台喔,我認為放在東方運用是最好的選擇。」


    因為性能高,就讓未經充分測試的實驗機或試製機投入實戰弄壞的話,豈不是前功盡棄。


    「我不否認,但身為作戰,我也想向經曆過前線的人進行聽取調查。這對聽取意見與把握戰鬥群在前線運用的實際狀況來說,是個好機會。」


    這雖是很正當的理由——傑圖亞中將長歎一聲。最近變得愈來愈常抱怨歎氣了。就算再不願意,也不得不自覺到這一點。


    「這樣你們也能少向東方方麵軍低頭對吧?」


    「我不否認呢。」


    這群混帳作戰家——要是能這樣罵會有多輕鬆啊。這些家夥還是老樣子,會站在對手的立場上率先去做他人討厭的事情。


    該稱讚他們體現了優秀參謀將校的本質,還是該坦率抱怨他們真難搞,實在是讓人傷透腦筋。


    「先說好,我會根據情勢轉為他用喔。如果是在這種前提之下讓他們迴來,沙羅曼達戰鬥群也要迴歸戰略預備部隊。」


    「好,就照這個條件去做。」


    盧提魯德夫中將立刻答覆。


    「這樣就有十八個師團與一個裝甲師團。順便還確保了兩個機動預備部隊。隻要加上南方方麵軍的國境警備軍,就能達到最低需求的戰力了。」


    是打從心底感到憂慮吧。真受不了——他聳了聳肩說出的話語中,帶著由衷的安心。


    「跟義魯朵雅的動員幾乎同數。不過,這也是個對麵要是認真起來,就很可能會靠總動員讓敵部隊更進一步增強的局麵。」


    「我想不會總動員吧。要是有這種念頭,他們就不會腳踏兩條船了。」


    「這很難說喔,南國的人生性熱情。兼具熱情性格與陰險策略家感性的例子也不罕見。」


    「就是說啊。」傑圖亞中將因為盧提魯德夫中將的發言苦笑起來。或許該說正如他所說吧。盧提魯德夫中將自己就是個很好的範例。就一如他硬漢的外型,有著可怕的活力與耐力,同時也在戰場上發揮他身為伶俐作戰家的本領。


    「如有必要,也是會動腦的啊。」


    「傑圖亞中將?」


    「不,沒事。然後,要派誰去擔任軍事觀察官?」


    「你要去嗎?」


    雖說隻有瞬間,但要說沒有被誘惑到是騙人的吧。


    就算是傑圖亞中將,在作戰領域的經驗也很深厚。要是能踏上假想敵的土地,到處盡情打量的話,好奇心怎麽可能會不受到刺激。


    如果是自己去,也自負有辦法掌握情況;就算客觀評估,隻要派自己去,想必就能把事情做好吧。


    然而,傑圖亞中將毫不遲疑地將誘惑從腦中踢開。


    「我沒辦法丟下東方迴歸兵力的重新部署與本國的內部交涉不管。生產計劃的調整也還處於尚未完成的階段。」


    所謂的幕後工作,就是盡管普通、不起眼,也要繼續下去的工作。領頭的偷懶,就難以作為底下人的榜樣。


    指揮官先行的精神是不變的真理。不論是在戰場還是後方,基本上都是不會變的。就唯有加入誤以為擺架子就是在指揮的笨蛋行列,我是敬謝不敏。


    「你才是,想去嗎?」


    「去吃義大利麵的觀光旅行,看來是不得不等其他機會吧。我對義魯朵雅軍的演習內容有興趣呢。」


    點頭肯定的傑圖亞中將,開口提出替代方案。


    「那就隻能派出精銳了。我這邊就出一個小組吧。」


    「喔?」


    「義魯朵雅北部多是山嶽地帶。關於在山嶽地帶的運用,我想也有很多事情『要向同盟國學習』吧。」


    不限於單純的戰術學習,也有益於兵要地誌的學習吧。


    同盟國都貼心地招待我們去旁觀演習了;派遣一團「熱心學習」的將校過去,肯定會對日後有幫助。


    「我有同感。好,作戰這邊就派雷魯根上校去吧。如果是他,就能去把該看的東西都看一遍迴來吧。」


    「作戰的實務呢?」


    「沒問題。那小子也差不多是該成為連隊指揮官的時期了呢。」


    「……在這種情勢之下的話,該這麽說也說不定呢。」


    「就是說啊,總之會是個好機會吧。」


    嗯了一聲,傑圖亞中將搖了搖頭。作戰課意外地是打算將南方作戰交給雷魯根上校負責吧。


    雖是平均型的軍務官僚,卻不會怯戰的類型,確實是很珍貴。


    「就這麽決定了。那麽各位,開始行動吧。」


    統一曆一九二七年一月下旬 帝國軍東方前線地帶 沙羅曼達戰鬥群基地


    「你說是要重新部署到帝都的命令?」


    邊覺得這話說起來連自己都覺得很蠢,譚雅·馮·提古雷查夫中校邊重新看起參謀本部傳來的軍令。


    考慮到直屬參謀本部的指揮係統,這種緊急通知還算可以接受;能充分理解參謀本部越過方麵軍司令部,直接發布命令的情況。


    問題在於目的地。


    要從最前線移往帝都近郊以鐵路為基點的物資預置地點。緊急展開部署的地點,實際上離首都近到可以說這是要前往柏盧近郊駐紮的程度。


    密碼文的解讀正確嗎?會懷疑解密不夠正確也是沒辦法的事吧。甚至會想首度懷疑起平時從不懷疑的那些人。


    譚雅盡管想重新確認部署地點的代號是不是通訊負責人解讀失誤


    ,不過也是徒勞而終。就結果來講,不是這邊的失誤。


    因為值班將校也懷著跟譚雅一樣的疑問。然後在提出來之前還二度讓人確認過了。


    因此,譚雅就以收到的軍令是事實為前提,采取行動。


    譚雅召集起戰鬥群的主要將校,然後向不久後聚集起來的眾人告知軍令。


    向臉上寫著難以置信的老兵組提出事實證明後,下達轉進的指示。要不了多久,就突然收到東方方麵軍已分配好鐵路車輛的通知而忙得一團。


    從東方的泥沼中逃走,這是第二次了。


    對有所覺悟這肯定會被說得很難聽的譚雅來說,這道徹底貫徹事務性通知的聯絡,甚至讓她亂了步調。


    這並不是什麽糟糕的事,甚至能說很理想吧。


    「中校,怎麽了嗎?」


    「不,沒有問題是件好事。」


    懷著無聊的疑慮,譚雅盡可能佯裝平靜地否定部下的詢問。希望語氣聽起來不像是自己在騙自己就好了。


    「在自治議會的安排下,多少能使用溫暖的車輛。這群新朋友意外地值得信賴也說不定。」


    隻要使用聯邦規格的鐵路網,就會是讓帝國軍的戰略機動性大幅提升的好消息。


    說起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這是能對應當地氣候的車輛。還能期待絕熱性與防寒性等要素會勝過帝國軍的車輛。


    最重要的是降低了遭到遊擊隊襲擊的風險。提升沿途安全與確實性的要素,能在戰略層麵上大幅減輕負擔。這連對現場指揮官來說,都是個能讓人安心的消息。


    傑圖亞中將放棄占領地區的軍事統治,不是豎立傀儡,而是作為合作政權提出容許分離獨立方針的卓見值得讚賞。


    譚雅甩甩頭,在瞬間決定好該做的步驟後,立刻發出指示。


    「傳令!」


    「是的!」


    「通知托斯潘中尉。要他以步兵為中心,迅速移送。」


    一點頭迴答「遵命」就直奔而出的傳令很機敏。


    目送走年輕傳令的背影,譚雅喃喃自語起來。


    「搞不懂。上頭到底在想什麽?」


    盡管麵對這種嚴寒,沙羅曼達戰鬥群還是成功過冬了。是熟悉東方嚴寒與積雪的步兵。


    如有必要,還能跟聯邦軍的滑雪突擊部隊玩起捉迷藏。可說是適應了這個戰場,完美掌握了戰場的環境。


    這是條漫長的道路。


    籌備防寒衣物,關心營養狀況,還要勉強備齊補給的苦難生活。


    在付出了非比尋常的努力與勞苦後,備齊了裝備。不需要再煩惱襪子的來源。


    不光隻是物資,就連內在也確實提升了。


    就連一度認為是超無能的象征的托斯潘中尉也不例外。如果是關於例行公事,就連托斯潘這顆頑石都有進步。


    也向全體軍官重新注入了合作精神。


    正因為如此,譚雅·馮·提古雷查夫中校才不得不納悶。


    「……考慮到東方情勢,是有餘力能為了重新部署而召我們迴去。我也不是不知道這是有可能的事。不過,理由是什麽,甚至要召我們迴去的原因是什麽?」


    沙羅曼達戰鬥群是保有最大活力的戰略預備部隊。


    是該稱為壓箱寶的一線級戰力。


    這如果是受命要緊急前往東方展開部署,倒還可以理解,不過要求從東方緊急前往他地展開部署這種事,會有可能嗎?


    「前陣子才剛剛擊退聯邦軍的有限攻勢。坦白講,我沒想過會被調走呢。」


    戰線依舊不穩。


    雖說後方地區已逐漸穩定下來,但就根本來講,聯邦軍的滲透襲擊絡繹不絕。連在降雪時都能展開部署的沙羅曼達戰鬥群的機動力,對戰局非常有益。


    譚雅想不到要在這種時候撤迴的理由。當然,無法否認現場與司令部的手邊情報有著明確的不對稱性。


    「搞不懂。是上頭發生了相當重大的事情嗎?」


    不斷碎碎念出的話語是,搞不懂。


    對譚雅來說,事態就是如此嚴重。


    將救援人手從繁忙店鋪調走的決定,倘若沒有相當的緊急事由,就會是下下策吧。


    「也不會是要給我們休假吧……」


    在一時大意地從南方大陸歸還後,緊接著就是參與對聯邦戰爭。


    「當時還真是過分呢。」


    大概又是這種事情吧?


    不管怎麽說,應該要有所覺悟,這不會是正常的休假。先預期最壞的情況,對心理衛生也比較好吧。


    「雖說是要聽取意見,但認為是要受命擔任對抗演習的假想敵會比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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