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結局，然後……
歡迎光臨美少女遊戲世界 作者：田尾典丈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與明石的糾紛結束後，我的傷勢需要一個月才能痊愈，而且還要住院一個禮拜。由於一直躺在床上靜養，我已經不覺得痛了；而大家去上學的時間，真是讓我閑得發慌。
不過，一旦大家跑來探望我，卻又熱鬧到讓我懷疑會不會吵到同病房的人。
“高橋同學很擔心你耶。她光是今天就問了三遍同樣的問題，看來她看上你囉~~”
咲喜孜孜地向我報告這件事。我完全搞不懂這是怎麽迴事，高橋怎麽會這麽關心我?
“少來少來，不要開我玩笑啦。”
“……”
理惠沉默不語，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她不悅地眯著眼，處於輕微的嫉妒狀態。咦?看理惠這副模樣，難道真的在嫉妒高橋那家夥嗎?
“等等，理惠。不可能，高橋不可能看上我。”
“我又沒想這麽多!”
“少來，明明就有，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但是不可能，不可能會有這種進展。”
事情的進展實在太誇張了，又不是在打電動，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
“這是因為武紀沒看到高橋同學那副模樣，所以才會這麽說。”
不，說實話，其實我曾經覺得高橋害羞起來很可愛。
“阿武真有女人緣，姊姊都快沒有空間了。”
不，春姊。讓你這麽一說，我也很傷腦筋啊。
“哥哥，這樣就變成後宮了耶。”
夏海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起話來卻是語出驚人。她真的了解後宮是什麽意思嗎?……我想應該懂吧。
“明石同學也很在意你呢。之前上課的時候，她一直在偷看武紀。”
喂喂，那邊的咲同學，拜托你上課不要觀察別人，專心聽課好嗎?雖然你在我們學校的成績名列前茅。
“是喔……你被明石同學整得這麽慘，結果還是對她很體貼啊。”
理惠的語氣簡直冷到要結冰了。呃，等等，這樣不太對吧。
“我什麽時候對明石體貼了?那天之後我就沒見過她了啊。”
“小武當然會對她體貼啊，這還用說。”
她說得斬釘截鐵。我看起來就這麽軟骨頭嗎?遊戲裏真正的男主角是個硬漢，但身為這個世界男主角的我，感覺卻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因為哥哥很溫柔嘛。”
“嗯，阿武的話應該會對她體貼，姊姊可以保證。”
“怎麽連夏海和春姊都這麽說……”
“明石同學一定也經曆過很多難關吧。所以，武紀一定要對她體貼一點喲?”
咲提醒我。這種隻顧男主角方便、典型的後宮進展是怎樣，我又沒做什麽。
在大家的調侃中，不知不覺便來到了晚餐時間。醫院的夥食很樸素，怎麽看就是比不上春姊的料理，不過抱怨這個也沒什麽意義。
“來，哥哥，嘴巴張開。”
“不用啦，我的慣用手還能動……”
夏海夾菜湊到我嘴巴前，反正她就是不聽我的話。我無奈地張開嘴，等著她喂我。
“啊~~”
夏海喂我的鮭魚塊“感覺”非常香甜。大概是能喂我吃飯，讓夏海覺得很滿足吧，這迴她將筷子遞給了春姊。呃，喂!
“來，阿武，嘴巴張開~~”
“別這樣，我傷的是左手，右手還很正常……”
春姊完全充耳不聞，這迴夾到我嘴邊的是沙拉。我死心張開嘴，春姊小心翼翼將菜放進我口中。
“好吃嗎?”
這隻不過是醫院的夥食……而且還是沙拉耶。
“有春姊喂我，當然好吃。”
話雖如此，我也隻能這麽迴答。真要說起來，在這種情況下，我根本吃不出原來的味道；這種情況要我怎麽冷靜嘛。
筷子並未迴到我的手上，接下來輪到的是……
“來，理惠，麻煩你囉。”
“呃，真的可以嗎?”
理惠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意外。
“當然啊，對吧，小武?”
讓女生這麽一問，如果還有男人可以拒絕的話，我想就算扁他一頓也不為過。算了，隨你們高興吧。
“那、那……”
她夾起飯，戰戰兢兢地湊近我的嘴巴。理惠不像春姊或夏海一樣早就習以為常，因此羞得整張臉紅到了耳朵。你閉上眼睛幹麽?難道我是什麽危險動物嗎?
我咬住不停顫抖的危險筷子。
“唿……”
“不要這麽緊張嘛，反倒是我冷靜下來了。”
“可、可可可可可是……”
她的言語機能又故障了，真是個純情的家夥。
“那，接下來換我了吧?”
“沒問題，盡管放馬過來。”
咲拿起杯子，含了一口水。這算是為自己加油打氣的儀式嗎?咲並沒有從理惠手中接過筷子，而是直接把嘴唇湊向我，而且還閉著眼睛!
“呀啊，神樂同學，不可以。”
咲被人從後頭抓住肩膀，動作停了下來。如果再遲一點，我們就會親到了……
“啊，我把水吞下去了。”
“你、你剛才想要做什麽。”
“嘿嘿嘿，用~~嘴~~巴~~喂~~他~~啊~~”
她語出驚人，活像是個愛惡作劇的小孩。
“因為啊，結果武紀又沒有親我，你明明在動手術前答應過我，嗚嗚。”
咲很明顯是在裝哭，幹麽連擬聲詞都說出來啊。
“是喔喔喔喔喔喔~~原來小武答應人家這種事啊啊啊~~~~”
理惠久違的疑神疑鬼模式啟動了。再怎麽說，也沒必要在醫院把事情搞得這麽複雜吧?幾個小時前的平靜時光跑哪兒去了?
“那~~麽~~就讓我~~好好把事情問清楚~~吧~~”
這句話我之前也聽過，我是不是說實話比較好?
“來，哥哥，嘴巴張開~~”
夏海似乎以為已經輪一圈迴來了，又夾菜湊了上來；春姊則是一臉開心地看著這一切。
這情況有辦法平安收尾嗎?
結果，一直到探病時間在一小時後結束之前，我就這麽一邊找藉口，一邊讓這四位女孩喂我吃飯，同時體驗了天堂與地獄的滋味。俗話說得好，想要知道天堂有多美好，一定要先體驗一下地獄的可怕。
……如果天堂與地獄的落差小一點就好了。
距離熄燈還有段時間，於是我在醫院裏閑晃。休閑廣場可以看見天空，雖然我沒那麽浪漫，但還是仰望天際，欣賞著稀疏的星星。我真的隻是隨便看看而已。
“看來你過得還不錯。”
剛才明明沒有人在，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
“明石……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的傷是我弄的，我當然會想過來看看。”
說完，她也沒特別做些什麽，隻是一直注視著我。
“幹、幹麽?”
“沒什麽，隻是想說你還真脆弱。”
“跟你比起來，不管是誰都很脆弱吧……”
我內心大受打擊，一邊又不甘示弱地迴嘴，雖然這麽做隻會覺得空虛而已。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指和男主角比起來。你沒有繼承男主角的身體特質嗎?”
“因為我不想否定一直以來的自己。話是這麽說，不過我還滿後悔的。”
“嗬嗬，我完全可以體會你的心情。”
哦，她笑了。我想起咲他們方才那番話，差點讓明石那美麗的微笑迷住。前幾天那種令人難以接近的感覺已經消
失了。她之前明明恨我入骨，現在怎麽會有這麽大的改變呢?
然而，過沒多久，她原本溫和的表情卻蒙上一層陰影。
“我可沒辦法像你這樣。我恨死自己原來的個性了，所以才會迴那封信，讓自己成為向往的遊戲人物，藉此逃避一切，卻又對不如意的現實世界感到絕望，把怨恨都發泄在你身上。哈哈，真是丟臉……”
看來明石相當自卑。
不過，說到自我厭惡這點，其實我也一樣。
“不隻是你，其實我也是因為對現狀不滿，所以才會迴信讓自己的心願成真。現實世界是這麽冷酷、無情、殘酷……隻有讓上天選中的人才能樂在其中，我一直覺得自己是被相反的那一方選中了。但是，和她們相處之後，我明白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時的我根本太任性了。”
明石不發一語，傾聽著我這番話。
“然後我了解了，已經實現的心願不可能再改變。既然如此，那還是努力活在當下比較好。我覺得，雖然我已經給人添了許多麻煩，但現在的我能做的就是接受這個世界，將自己犯下的錯誤銘記在心，繼續活下去。”
“……你真堅強。”
“我並不是一開始就這麽堅強。原先的我真的很低級，大概現在也是一樣吧。不過，我覺得自己已經堅強了一點，雖然真的隻有一點點。”
“……這樣啊。”
明石的迴答很簡短，但她露出了下定決心的果敢表情，仿佛已經拋開心頭的鬱悶。
“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不，應該說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
“你要告訴我什麽?”
聽我這麽一問，明石有點開心地說道：
“名字。”
“名字?”
“對，其實我並沒有透過設定把名字也改了。畢竟連名字都改了的話，就不能說自己隻是碰巧和遊戲裏的角色很像了。”
說到這個，她之前確實說過那款遊戲並沒有消失。如果遊戲還在，而她的名字又叫做明石葵的話，看起來的確會很可疑。
“可是，你不是用明石這個名字來上學嗎?”
“我的名字會變是因為你提出的願望，不過已經在剛才恢複原狀了。不隻是這樣，連我的父母也恢複正常了。我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他們剛才打電話給我。”
這真是個好消息。明石似乎覺得很開心，她對我的怨恨或許也是因為這樣而消失的。畢竟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對我來說也是一樣。
“這樣啊，太好了。真的很抱歉，害你被我的設定牽連。”
“別這麽說，我已經沒放在心上了。我現在覺得這可能是實現心願的代價，就跟你之前也很痛苦一樣。雖然這樣一來，我之前發的誓就變成半途而廢了。”
聽見她這番話，我心頭的大石終於放了下來。心情感覺輕鬆不少，肩頭上的重擔都卸了下來。
不過，又有別的問題讓我腦袋響起警報。明石周遭已經完全恢複原狀，應該已經沒什麽好擔心了才對啊。
正當我想問今天幾號的時候——
“你迴學校的時候可別叫我明石，要不然我可傷腦筋了。”
聽見明石這麽說，我也不便壞了她的好心情，因此並沒有問出口。
最後我放棄了思考，決定繼續這段難得的對話。
“你真正的名字叫什麽?”
“伊藤友紀，朋友的友，紀律的紀。”
“很好聽的名字啊。”
不過，從這名字判斷不出她是男是女……
“……我說啊，你原本該不會是男生吧?”
我半開玩笑問她。既然當時的設定可以讓人化身為遊戲人物，那改變性別這點小事也不是不可能。聽見我這麽問，友紀露出有點壞心眼的表情。
“你覺得呢?猜猜看嘛。”
“……還是算了。”
“嗬嗬，說不定這是聰明的選擇。”
看來這次留下了一個奇怪的謎團。
接下來她不發一語。
直到最後——
“我一定也會改變的。”
她留下這句話後，我隻不過眨了一下眼，便已不見她的蹤影。用不著在醫院裏施展明石的超能力吧……
直到這時，我才體認到咲所說的“明石不是壞人”是什麽意思。
我複原的情況似乎很好，再加上大家會來探望我，住院這段期間倒也不覺得無聊。事實上，他們簡直吵鬧到和往常一樣給人添麻煩。
直到這時我才發覺，原來朋友和家人是如此難以取代。
好安詳。
好平靜。
好安穩。
我原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永遠持續下去。
然而。
雖然那時我放棄去深思友紀那句話。
但是，其實結局早就已經開始了。
突如其來地。
開始了。
“哥哥。”
夏海?怪了，我還以為自己睡著了。
“什麽事?”
雖然摸不著頭腦，但可以肯定的是夏海就在眼前。
“嘿嘿嘿，哥哥是我一個人的~~”
她摟住我的手，撒嬌得比平時還要厲害，在我全身磨來蹭去，感覺有點癢癢的。
“哥哥，抱抱~~你上次答應人家的。”
“……對喔，我的確答應過你。”
我都忘記這迴事了。不過聽到我這麽說，夏海並未因此難過，反倒一直嚷著要我抱她，那模樣就跟平常一樣可愛。
我把手伸向她的膝下和背後，使勁將她抱了起來，她的身體真的很輕。夏海縮在我懷裏的模樣真是可愛，看起來一副很珍惜這份溫暖的模樣……
這時，夏海原本柔和的表情忽然一變，看起來似乎很落寞。我忍不住開始擔心；我又做了什麽讓她難過的事了嗎?
接著，夏海她——
“我是來跟哥哥道別的。”
平靜地如此說道。
道別。
夏海，你在說什麽啊，問題不是全都解決了嗎?為什麽非得分開不可，為什麽要來跟我道別?
“我不能繼續待在這裏了。”
“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唔，我也不知道，應該是直覺吧?我知道自己快要消失了。”
四阿和三宅毫無預警地出現在我麵前。
“哥哥，謝謝你的照顧。之前給你添麻煩了。”
“學長，我過得很開心，我不會忘記這段時光的。”
他們也是一副要跟我話別的模樣。兩人原本清晰的身影逐漸模糊，然後宛如融化般消失無蹤。
我懷裏的夏海流著淚，然後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哥哥……現實世界裏有好多痛苦，但是也很好玩。這一定是因為有哥哥在……”
“等、等等，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所以……謝謝哥哥。如果可以，我也想永遠跟哥哥在一起……”
接著，夏海消失在我的懷裏，隻留下體溫在我手中……
我在作夢。
這一定是一場惡夢。
隻要醒來，一定可以看見夏海出現在我麵前。
接著我醒了過來，人當然是醫院的床上。
這種起床的感覺簡直糟糕透頂，身體感覺懶洋洋的，骨折的左手也燙得不得了，全身無力到讓人懷疑是不是感冒。我看了看時鍾，現在是早上五點，距離起床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如果是在平常，我大概會睡迴籠覺吧，不過我現在完全沒這種心情。
我的手上還殘留著體
溫，感覺莫名的真實。
夏海消失的那個夢一定是場惡夢。
但是，我沒辦法就這麽一笑置之。不祥的預感盤踞腦海，一直揮之不去。
我似乎忘了什麽重要的事，不，應該說隻是一直不願去想。這種感覺像針一樣紮進心頭，拔也拔不掉。
牆頭的月曆映入眼簾。
我看了看日期。
昨天是夏海在遊戲裏劇情結束的日子——
我從醫院的公共電話撥迴家。我的手指在發抖，感覺似乎會按錯號碼。希望一切隻是我多心……
‘你好，都築家。’
話筒傳來春姊有點神智模糊的聲音。
“……早，春姊。”
‘哎呀，阿武，早啊。難得你這麽早打電話迴家，有什麽事嗎?’
“抱歉，春姊，可以幫我叫一下夏海嗎?雖然她可能還在睡。”
隻要她來接電話，就表示一切隻是我庸人自擾，但是……
‘夏海……?那是誰啊?’
我的擔憂成真了。
就算春姊睡得再怎麽迷糊，也不可能把夏海忘了。
“抱、抱歉!我有點睡糊塗了!當我沒說過吧!”
‘咦?等一下，阿武。’
我用力砸下話筒。
夏海消失了。
毫無預警地。
完全。
不留痕跡。
而且不曉得是什麽原因。
我再怎麽想，答案也隻有一個。
那就是我的設定並不周全。
快想想啊，那時對劇本的設定……
的確有“請進行劇本相關設定”的選項沒錯。
我記得自己設定的內容是……遊戲預設值。
我開始不住顫抖。
遊戲世界的流程是從五月的黃金周（注：日本的連續假期，是一年之中最多國定假日的星期，從四月底一直放到五月初。）結束後到六月下旬，因此女主角的劇情全會在六月下旬結束，然後邁入結局。
時間。
原因一定在這裏，我可不記得自己把時間設定為永遠。
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原本以為這個現實會一直持續下去。
我想都沒想過連時間設定都會忠實重現。
不過現在想想，其實明石的名字恢複原狀就是征兆。那天不就是明石路線結束的日子嗎?當時我放棄去好好思考明石那番話，不，或許我隻是刻意無視自己想出的結論罷了。
我明明發誓過要讓大家幸福。
結果卻害得她們連存在都不曾存在過。
直到現在，我仍能迴想起夏海拉著我衣袖的感覺，還有摟著我腰際時的體溫。
我的心逐漸被深深的失落感所占據。
但是，事情並未就此結束。
夏海路線結束後的隔天，也就是今天，春姊的劇情也將結束。
緊接著是咲和理惠的劇情。
麵對這牢不可破的定律，我幾乎掉入絕望深淵。
我一定要阻止才行。
可是，我該怎麽做?
這個世界的結局是出自於我的設定。
我想不出有什麽方法可以推翻一切。
盡管如此。
我也隻有行動了。
等到醫院開門，我便鞭策自己還沒完全康複的身子離開了醫院。幸好忙進忙出的醫生和護士沒注意到我，我才能順利溜出去。雖然我穿著睡衣，走在路上很引人矚目，但我可沒時間在意這種事。
每當我踏出一步，骨折的部位便跟著發疼，但這遠遠比不上擔心大家就此消失的恐懼。
我拔腿狂奔。幸好骨折的部位不是腳，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總算硬撐到了家裏。
現在已經是上學時間，所以春姊並不在家。以某個角度而言，其實這樣正好。
隻要那封電子郵件寄來，事情應該會有轉圜的餘地。
其實我連那封信為什麽會寄來都不清楚。這種不知不覺間出現在收信匣的東西，要怎麽做才能再收到一次?我就算絞盡腦汁也不可能知道。
但是，現在也隻有祈禱了，也隻能禱告了。
因為現在唯一的解決之道，就隻有重現當時的情況而已，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拜托……求求你寄來……”
我打開電腦，啟動收信軟體，不停點擊傳送接收鍵，卻沒有收到新郵件。無論我再怎麽點，畫麵上也隻是出現“您要求的作業已經完成”的訊息。
“拜托你寄信來!我願意賠上自己所有的幸福!如果要懲罰我，不管怎麽罰我都願意!我不想讓她們消失!我不想失去她們!我知道自己的願望很自私!但是，但是!請你給我力量幫助她們!”
我放聲大喊。
‘您要求的作業已經完成。’
我使盡全力。
‘您要求的作業已經完成。’
祈求有奇跡出現。
‘您要求的作業已經完成。’
然而，受物理定律掌控的這個現實世界，並未再次發生奇跡。
過了一陣子，有人發現我在家裏垂頭喪氣的模樣，於是將我送迴了醫院。雖然醫生和護士狠狠罵了我一頓，但我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
即使迴到病房，我依然提不起勁去思考解決之道。現在哪有時間讓自己的無能打垮?快行動啊。去哪裏?去哪兒都好。就算漫無目的?快想想辦法啊。怎麽想?我找不到答案，我手中並沒有引發奇跡的力量。
難道我要像失去夏海時一樣，完全束手無策嗎?
難道我要眼睜睜看著春姊、咲和理惠消失，什麽也不做嗎?
難道我要看著開始擁有自我、愈來愈像人類的她們離去嗎?
現實很殘酷。
幻想也很殘酷。
就連奇跡也很殘酷。
盡管如此，我還是隻能期待奇跡發生。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流逝。雖然過了這麽久，我仍舊想不出任何解決之道，就連一點頭緒也沒有。
春姊一如往常帶著換洗衣物來病房探望，溫柔地出聲叫我：
“怎麽了嗎，阿武，你沒什麽精神耶。”
她坐在床邊，輕輕握住我的手。
“雖然我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但是阿武難過的話，姊姊也會跟著難過喔。”
“對不起……對不起……”
春姊馬上就要消失了。
盡管她現在活生生地坐在我身邊。
可是，這無可取代的溫暖就要消失無蹤了。
麵對這個事實，麵對盡管如此卻一如往常的春姊，我幾乎要忍不住哭了出來。
“我明明發誓過要讓大家幸福……我根本還沒為大家做過什麽……”
夏海卻已經消失了。
春姊也將跟著消失。
我們隻不過一起生活短短一個月，為什麽我會覺得如此難過?
是因為我沒能負起自己的責任嗎?
還是因為我喜歡上她們了?
難道我早在玩這款遊戲的時候，就已經對她們投注感情了?
原因是什麽並不重要。
總之我不希望她們消失。
春姊的體溫仿佛馬上就要消失似的。
我緊握春姊的手，希望能得到她的溫暖。
“阿武……”
春姊這迴溫柔地抱住我的頭。
“阿武真是個害怕孤單的孩子。你從小就是這樣呢，唔，不過你的記憶應該跟我記得的不一樣吧。”
“對不起……”
“用不著放在心上。不過，其實阿武一直很害怕孤單，我沒說錯吧?”
“嗯，也許吧。我想，我應該一直覺得自己很孤單……”
父母過世後，我的生活便一直缺少人與人之間的連係。無論對親戚還是朋友，我從未付出自己的真心。
“我記憶中的阿武和現在的阿武，並沒有什麽不一樣。所以我相信，就算和現在的阿武從小時候重新來過，最後也一定會和我現在的記憶一樣。”
“春姊……”
“我喜歡現在的阿武，而且非常喜歡，無論是當作弟弟喜歡，或是當成一個男孩子喜歡。我絕對不會忘記你為我做的一切，你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這番話簡直像是在向我道別，我幾乎失去冷靜。
“拜托你不要消失，春姊……”
“對不起，阿武。姊姊也很想永遠跟你在一起，好想一直一直好好疼你……”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這種像是在道別的話。”
“雖然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去哪裏，但我會永遠為你的幸福祈禱。”
“春姊，春姊……!”
“再見了……阿武……能活在這個世界，我真的很幸福。我這段時間過得沒有一絲後悔，所以，希望阿武也跟我一樣……”
“春姊!”
等我抬頭時，春姊已經不見了。
春姊消失了，我的身子卻還殘留著她的體溫，這讓我覺得好難過。
我也不避諱旁人的目光，失聲痛哭了起來。
家裏已經空無一人了。才過了兩天，春姊和夏海都消失了。
我根本無法承受。難道接下來，我還得眼睜睜送走理惠和咲嗎?
我隻不過希望能和她們一同生活。
我還發誓過要給她們幸福……
迴過神時，我發覺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個空間就和夏海消失時一樣。
而在這裏，就和夏海那時一樣。
理惠和咲並肩站在我眼前。
“理惠，咲……”
“再見了，小武。”
“我們應該不會再見麵了，你要保重喔，武紀。”
結束了嗎?
就這麽簡單?
非得在這麽冰冷的地方……
和她們兩個道別嗎?
“等等，我還沒讓你們任何一個人得到幸福啊。我發誓過要讓大家幸福的。”
真丟臉。雖然看不見自己的模樣，但是，我現在看起來應該很窩囊吧。我隻能依靠奇跡，隻能依靠人與人之間的連係，隻能依靠這些女孩子……自己卻什麽都做不到。真要說起來，其實整件事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咲說道：
“嗯，所以……”
理惠接著道：
“你隻能選擇一個人……”
我的頭好痛。
咲和理惠的聲音同時傳來。
“男主角和女主角之間的關係是永恆的。”
“這是我們這款遊戲的主題。”
“能站在男主角身邊的隻有一個。”
“所以，選一個吧……由你自己做出抉擇……”
兩人慢慢走向我。
為了要我做出抉擇。
然而，盡管她們一步步走向我。
我卻無法接近她們。
即便我伸出手，仍舊摸不著她們。
就算我拔腿狂奔，也縮短不了距離。
就在我感到疑惑時。
兩人的身影逐漸模糊。
我得趕緊去她們身邊才行。
可是，去了又能怎樣?
選擇其中一個。
讓另一個人消失。
這不就是我要做的事嗎?
接著——
她們忽然像泡沫般消失了。
“不要走————————！”
我被自己的呐喊聲驚醒，四周的病患紛紛起身，開始議論紛紛，但我可沒閑工夫去在意這些。
在夢裏，咲和理惠消失了。
我趕緊望向日曆，今天正是咲和理惠的劇情結束的日子。
確認她們應該還沒消失後，我鬆了口氣拍拍胸口。
但是，今天傍晚就是最後期限了，現在可不是安心的時候。
沒人能保證那場夢不會成真。
我迴想那個夢的內容。
她們要我選擇一個人。
能留在這世上的隻有一個。
這等於是要我選擇自己喜歡的女主角。
咲。
理惠。
我喜歡的是哪一個?
我一直逃避至今的問題，此時又再次於腦海中反覆徘徊。
於是，咲和理惠即將消失的今天開始了。
要掙紮也不是不行，不過正如春姊所說，我就是不希望徒留悔恨。
今天是難得而且最後的假日。
我硬是要求醫生讓我外出。由於我之前曾擅自逃離醫院，原本以為會被刁難，沒想到醫生很幹脆就答應了。也許是醫生覺得拒絕我的話，搞不好我會擅自跑出去吧。換個角度來說，或許我之前的行動收到了效果?醫生開出的條件是要有人陪我，不過其實我本來就打算這麽做。
我死纏爛打，硬是要她們兩個來接我。
過了一會兒，她們一起出現在醫院裏，輪廓看起來還很清晰，光是如此就讓我放心不少。兩人身上的便服都和遊戲裏跟男主角約會時一樣，這點讓我覺得很開心。
“早，小武，我們來接你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武紀，早。今天到底是怎麽了啊?”
聽見她們這麽問——
“我想跟你們約會。”
我直接了當地迴答。
理惠怔在原地，或許是因為事出突然，腦袋還來不及理解吧。
咲稍微思考了一下。呃，我又沒有什麽陰謀。
“我是無所謂啦……武紀，你申請外出許可隻是為了這件事嗎?”
“對，沒錯。”
“為什麽要特地為了約會這麽做呢……”
理惠一副受不了我的模樣，歎著氣低聲說道。你這樣問我也沒用啊。
“因為我想這麽做嘛。我今天早上蒙受天恩，你們看，這宛如在祝福我們的藍天!”
事實上，天空的確十分蔚藍，陽光令人身心舒暢，真是梅雨季節中難得的好天氣。如果今天下雨的話，我當然會另外想辦法，不過約會的日子當然還是晴天最好。
“小武，你應該隻是不喜歡假日閑著沒事做吧。”
“這也是原因之一。”
“我是無所謂啦，這種小事我不會放在心上。”
咲有點興奮地附和我。或許是因為看見咲的反應，最後理惠也同意了。
“好啊，如果小武這~~麽堅持的話。”
她刻意半開玩笑，一副施恩於人的模樣，接受了我的提議。
就這樣，我大享齊人之福、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約會開始了。
我這麽做的動機並不單純，一切都是為了確認自己對她們的心意。說實話，其實我想多花一點時間慢慢決定，不過已經沒有時間了。距離她們消失隻剩下六個小時。
……可是，我這麽做又是為了誰呢?
我已經不再為這種事煩惱了。
盡自己所能去努力吧。
至少也得好好享受最後的時光。
“那武紀，你要帶我們去哪裏?”
……我還沒決定。盡管我鼓起勇氣說要跟他們約會，可是我毫無經驗，當然不可能臨時安排出什麽約
會行程。其實我每次都覺得自己做起事來真是缺乏思慮，也許是被遊戲裏的男主角傳染了吧。
“你還沒決定對吧。”
理惠毫不留情地吐槽我，我毫無反駁的餘地。
“那我想去一個地方，可以嗎?”
“好啊，當然沒問題。反正順其自然也滿好玩的。”
我有自信，隻要能和她們在一起，不管去哪裏都會很開心。
於是，我們決定先前往咲想去的地方。
我們來到平時上學的路上。
“為什麽要來這裏?”
盡管我這麽問，咲卻說什麽“別多問，別多問”，一邊催促我快點走，我完全搞不清楚她有什麽目的。
走了一會兒，我們來到一個印象深刻的地方。這裏是“我”第一次遇見神樂咲的地點。我和大家一起上學的途中，有個腳步聲從後頭傳來……
“都~~築，早安~~~……開~~玩笑的啦。”
咲說出和當時一樣的台詞。
“你不是說我們是從遊戲跑出來的嗎?所以我跟你第一次見麵的地方，應該是在這裏沒錯吧?”
完全正確，我有點嚇到了。
“是啊，正確答案。”
“我就知道。那時候的武紀和平常不一樣，所以我印象特別深刻。”
什麽嘛，虧我那時還努力表現得跟遊戲裏的男主角一樣，原來早就被她看出來了。想起當時拚命裝模作樣的自己，還真有點難為情。
“你還真清楚。”
“應該是因為愛的力量吧?”
咲若無其事地說著這令人害羞的話，我的臉頰自然而然地燙了起來。
“神樂同學，你還真厲害耶。那我又是什麽時候呢……”
理惠嘴裏念念有詞，開始思考了起來。真沒辦法，就由我來告訴你吧。
“啊啊，你是在……”
“不要告訴我答案!我也要猜猜看!”
她瞪了我一眼，阻止我揭曉謎底。她是不是想和咲一較高下啊?
她抵著眉心想了又想，似乎馬上便迴想起來，於是說出答案。
“應、應該是那次吧……我去叫你起床的時候，你不是叫我的全名嗎?應該就是那次吧?”
“沒錯，完全正確。你還記得真清楚。”
“應該是因為愛的力量吧?”
理惠這句話和咲剛才一樣，這下我開始覺得心頭癢癢的。
我不由得感動了起來。看見她們迴想關於我的事情，真的讓我覺得很開心。
“秋原同學，看來第一迴合不相上下呢。”
“說到小武的事，我可不會輸給神樂同學呢。”
在這之後，我們一邊閑聊一些有的沒的，一邊漫無目的四處閑晃。要是我爭氣點，也許可以透過其他方式逗她們開心吧；不過對我而言，像現在這樣談天說地才是最愉快的事。如果她們也這麽覺得的話，那我可就開心了。
我們走進學校附近的公園。
我不發一語地走著，離別的時刻就快到了。
不曉得是因為已經傍晚了?還是這裏本來就沒什麽人來?公園裏隻看得見我們三個人的身影。空無一人的傍晚公園還真是淒涼。
“武紀……”
與我並肩而行的咲忽然開口了。
“什麽，事?”
其實我早就有預感了，因此——
“我和秋原同學馬上就要消失了。”
即使聽見她這麽說，我也不怎麽驚訝。
“……我知道。”
我勉強擠出聲音迴答。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該來的時刻已經到了。
“所以，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如果武紀你有喜歡的人，那就在這裏說出來吧……”
我得從她們兩個之中，選擇自己喜歡的對象。
如果一切都和夢裏一樣的話。
隻要做出抉擇，被挑中的女孩就能得到永恆，另一個則會消失。
是我擅自把她們召喚到這個世界。
讓她們體驗痛苦。
把她們耍得團團轉。
然後在我的決定下消失。
對她們而言，這劇情就和詐騙沒什麽兩樣。
但是。
我已經下定了決心。
“我喜歡的是……”
我望向她們。
正麵接受兩人的視線。
接著，我向她們低下頭。
“對不起……我沒辦法選……雖然這麽說很丟臉……雖然這麽說很不負責，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喜歡你們哪一個。”
沉默持續了一會兒。
我應該會挨罵吧。罵我優柔寡斷，罵我無恥下流，罵我直到最後的最後依然是個沒用男人，沒能力對他們的人生負責。
但我所聽見的，卻遠遠出乎自己的想像。
“太好了，那我還有希望囉。”
“我們還隻是平分秋色喔，秋原同學。”
兩人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
“為什麽?不管怎麽想，我這種迴答都很不負責吧……你們可以罵我優柔寡斷，然後跟我一刀兩斷啊。就算狠狠揍我一頓也不為過。”
因為直到最後，我還是沒能做出抉擇……
“沒關係的，你用不著勉強自己迴答我們，畢竟我們才認識一個月而已。我有自信說自己喜歡小武，所以這樣就夠了。”
“我們才高中而已，時間還多得是。我隻要能待在武紀身邊，就已經很幸福了。”
理惠和咲開朗地對我說，沒有一絲迷惘，也沒有一絲猶豫。
“我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想要一個人霸占你了，我想光明正大地跟神樂同學一決勝負。我有一段時間覺得很不安，但是看到小武幫忙神樂同學，接著知道背後的原因之後，我心頭的擔憂就消失了。因為我知道，這果然是我認識的小武。”
我試著迴想當時的理惠，現在的她已經擺脫那時不成熟的形象。
“還是說，你比較希望我們跟遊戲或是電視上演的愛恨糾葛一樣，搶得你死我活比較好?”
“怎麽可能……”
這簡直比遊戲裏還要誇張，我居然比遊戲裏的男主角還要好命，她們簡直比遊戲裏還要成熟。
“你們人也太好了吧……”
她們被我擅自叫來現實世界，又將被我擅自刪除；盡管她們被迫處於這種不講理的情況之中……
“你們不害怕消失嗎?”
“可能有點怕吧……可是，我知道小武一定不會忘記我，這將是我曾經活過的證明。我也不曉得該怎麽說，不過如果這樣能讓小武幸福，那我就滿足了。”
“說不怕當然是騙人的，但是武紀給了我好多好多，我覺得這樣已經夠了，所以我也覺得很滿足。武紀也不要哭喪著臉，我希望你可以笑著送我們離開。”
咲說道。
“所以，來。”
理惠接著道。
“笑一個吧?”
她們是如此堅強，我根本無法向她們表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麵，於是我硬著頭皮擠出笑容。雖然我無法展現衷心的笑容送她們離開，也沒辦法毫無遺憾地送她們走，但是——
我希望至少。
可以笑著。
和她們道別。
她們變了，不，是一直在改變。她們好堅強，堅強到壓倒了遊戲的設定。
“小武，我很開心能遇見這個世界的你。雖然我要消失了，但是如果，如果……如果你可以創造奇跡，希望你可以再把我召喚出來。”
“我也過得很開心。雖然也有很多難受的事，但是來到這世界後
，我最開心的就是能夠遇見武紀。”
接著兩人麵對麵，牽起彼此的手。光線落在公園中央，眼看著她們的身影愈來愈模糊。
“我很幸福……小武，你已經完成了自己的誓言……”
理惠笑著喃喃低語。
“我也很幸福。如果我還貪求什麽，說不定會遭到天譴呢。”
咲也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的心願。
即將消失。
世界逐漸迴歸原本的樣貌。
“我希望小武能感受到和我一樣的幸福，如果這個願望可以實現，那我會很開心的。”
“再見了，武紀，這世上我最喜歡的人……”
兩人就這樣從這個世界消失無蹤，完全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不過，一旦大家跑來探望我，卻又熱鬧到讓我懷疑會不會吵到同病房的人。
“高橋同學很擔心你耶。她光是今天就問了三遍同樣的問題，看來她看上你囉~~”
咲喜孜孜地向我報告這件事。我完全搞不懂這是怎麽迴事，高橋怎麽會這麽關心我?
“少來少來，不要開我玩笑啦。”
“……”
理惠沉默不語，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她不悅地眯著眼，處於輕微的嫉妒狀態。咦?看理惠這副模樣，難道真的在嫉妒高橋那家夥嗎?
“等等，理惠。不可能，高橋不可能看上我。”
“我又沒想這麽多!”
“少來，明明就有，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但是不可能，不可能會有這種進展。”
事情的進展實在太誇張了，又不是在打電動，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
“這是因為武紀沒看到高橋同學那副模樣，所以才會這麽說。”
不，說實話，其實我曾經覺得高橋害羞起來很可愛。
“阿武真有女人緣，姊姊都快沒有空間了。”
不，春姊。讓你這麽一說，我也很傷腦筋啊。
“哥哥，這樣就變成後宮了耶。”
夏海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起話來卻是語出驚人。她真的了解後宮是什麽意思嗎?……我想應該懂吧。
“明石同學也很在意你呢。之前上課的時候，她一直在偷看武紀。”
喂喂，那邊的咲同學，拜托你上課不要觀察別人，專心聽課好嗎?雖然你在我們學校的成績名列前茅。
“是喔……你被明石同學整得這麽慘，結果還是對她很體貼啊。”
理惠的語氣簡直冷到要結冰了。呃，等等，這樣不太對吧。
“我什麽時候對明石體貼了?那天之後我就沒見過她了啊。”
“小武當然會對她體貼啊，這還用說。”
她說得斬釘截鐵。我看起來就這麽軟骨頭嗎?遊戲裏真正的男主角是個硬漢，但身為這個世界男主角的我，感覺卻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因為哥哥很溫柔嘛。”
“嗯，阿武的話應該會對她體貼，姊姊可以保證。”
“怎麽連夏海和春姊都這麽說……”
“明石同學一定也經曆過很多難關吧。所以，武紀一定要對她體貼一點喲?”
咲提醒我。這種隻顧男主角方便、典型的後宮進展是怎樣，我又沒做什麽。
在大家的調侃中，不知不覺便來到了晚餐時間。醫院的夥食很樸素，怎麽看就是比不上春姊的料理，不過抱怨這個也沒什麽意義。
“來，哥哥，嘴巴張開。”
“不用啦，我的慣用手還能動……”
夏海夾菜湊到我嘴巴前，反正她就是不聽我的話。我無奈地張開嘴，等著她喂我。
“啊~~”
夏海喂我的鮭魚塊“感覺”非常香甜。大概是能喂我吃飯，讓夏海覺得很滿足吧，這迴她將筷子遞給了春姊。呃，喂!
“來，阿武，嘴巴張開~~”
“別這樣，我傷的是左手，右手還很正常……”
春姊完全充耳不聞，這迴夾到我嘴邊的是沙拉。我死心張開嘴，春姊小心翼翼將菜放進我口中。
“好吃嗎?”
這隻不過是醫院的夥食……而且還是沙拉耶。
“有春姊喂我，當然好吃。”
話雖如此，我也隻能這麽迴答。真要說起來，在這種情況下，我根本吃不出原來的味道；這種情況要我怎麽冷靜嘛。
筷子並未迴到我的手上，接下來輪到的是……
“來，理惠，麻煩你囉。”
“呃，真的可以嗎?”
理惠的表情看起來十分意外。
“當然啊，對吧，小武?”
讓女生這麽一問，如果還有男人可以拒絕的話，我想就算扁他一頓也不為過。算了，隨你們高興吧。
“那、那……”
她夾起飯，戰戰兢兢地湊近我的嘴巴。理惠不像春姊或夏海一樣早就習以為常，因此羞得整張臉紅到了耳朵。你閉上眼睛幹麽?難道我是什麽危險動物嗎?
我咬住不停顫抖的危險筷子。
“唿……”
“不要這麽緊張嘛，反倒是我冷靜下來了。”
“可、可可可可可是……”
她的言語機能又故障了，真是個純情的家夥。
“那，接下來換我了吧?”
“沒問題，盡管放馬過來。”
咲拿起杯子，含了一口水。這算是為自己加油打氣的儀式嗎?咲並沒有從理惠手中接過筷子，而是直接把嘴唇湊向我，而且還閉著眼睛!
“呀啊，神樂同學，不可以。”
咲被人從後頭抓住肩膀，動作停了下來。如果再遲一點，我們就會親到了……
“啊，我把水吞下去了。”
“你、你剛才想要做什麽。”
“嘿嘿嘿，用~~嘴~~巴~~喂~~他~~啊~~”
她語出驚人，活像是個愛惡作劇的小孩。
“因為啊，結果武紀又沒有親我，你明明在動手術前答應過我，嗚嗚。”
咲很明顯是在裝哭，幹麽連擬聲詞都說出來啊。
“是喔喔喔喔喔喔~~原來小武答應人家這種事啊啊啊~~~~”
理惠久違的疑神疑鬼模式啟動了。再怎麽說，也沒必要在醫院把事情搞得這麽複雜吧?幾個小時前的平靜時光跑哪兒去了?
“那~~麽~~就讓我~~好好把事情問清楚~~吧~~”
這句話我之前也聽過，我是不是說實話比較好?
“來，哥哥，嘴巴張開~~”
夏海似乎以為已經輪一圈迴來了，又夾菜湊了上來；春姊則是一臉開心地看著這一切。
這情況有辦法平安收尾嗎?
結果，一直到探病時間在一小時後結束之前，我就這麽一邊找藉口，一邊讓這四位女孩喂我吃飯，同時體驗了天堂與地獄的滋味。俗話說得好，想要知道天堂有多美好，一定要先體驗一下地獄的可怕。
……如果天堂與地獄的落差小一點就好了。
距離熄燈還有段時間，於是我在醫院裏閑晃。休閑廣場可以看見天空，雖然我沒那麽浪漫，但還是仰望天際，欣賞著稀疏的星星。我真的隻是隨便看看而已。
“看來你過得還不錯。”
剛才明明沒有人在，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
“明石……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的傷是我弄的，我當然會想過來看看。”
說完，她也沒特別做些什麽，隻是一直注視著我。
“幹、幹麽?”
“沒什麽，隻是想說你還真脆弱。”
“跟你比起來，不管是誰都很脆弱吧……”
我內心大受打擊，一邊又不甘示弱地迴嘴，雖然這麽做隻會覺得空虛而已。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指和男主角比起來。你沒有繼承男主角的身體特質嗎?”
“因為我不想否定一直以來的自己。話是這麽說，不過我還滿後悔的。”
“嗬嗬，我完全可以體會你的心情。”
哦，她笑了。我想起咲他們方才那番話，差點讓明石那美麗的微笑迷住。前幾天那種令人難以接近的感覺已經消
失了。她之前明明恨我入骨，現在怎麽會有這麽大的改變呢?
然而，過沒多久，她原本溫和的表情卻蒙上一層陰影。
“我可沒辦法像你這樣。我恨死自己原來的個性了，所以才會迴那封信，讓自己成為向往的遊戲人物，藉此逃避一切，卻又對不如意的現實世界感到絕望，把怨恨都發泄在你身上。哈哈，真是丟臉……”
看來明石相當自卑。
不過，說到自我厭惡這點，其實我也一樣。
“不隻是你，其實我也是因為對現狀不滿，所以才會迴信讓自己的心願成真。現實世界是這麽冷酷、無情、殘酷……隻有讓上天選中的人才能樂在其中，我一直覺得自己是被相反的那一方選中了。但是，和她們相處之後，我明白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那時的我根本太任性了。”
明石不發一語，傾聽著我這番話。
“然後我了解了，已經實現的心願不可能再改變。既然如此，那還是努力活在當下比較好。我覺得，雖然我已經給人添了許多麻煩，但現在的我能做的就是接受這個世界，將自己犯下的錯誤銘記在心，繼續活下去。”
“……你真堅強。”
“我並不是一開始就這麽堅強。原先的我真的很低級，大概現在也是一樣吧。不過，我覺得自己已經堅強了一點，雖然真的隻有一點點。”
“……這樣啊。”
明石的迴答很簡短，但她露出了下定決心的果敢表情，仿佛已經拋開心頭的鬱悶。
“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不，應該說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
“你要告訴我什麽?”
聽我這麽一問，明石有點開心地說道：
“名字。”
“名字?”
“對，其實我並沒有透過設定把名字也改了。畢竟連名字都改了的話，就不能說自己隻是碰巧和遊戲裏的角色很像了。”
說到這個，她之前確實說過那款遊戲並沒有消失。如果遊戲還在，而她的名字又叫做明石葵的話，看起來的確會很可疑。
“可是，你不是用明石這個名字來上學嗎?”
“我的名字會變是因為你提出的願望，不過已經在剛才恢複原狀了。不隻是這樣，連我的父母也恢複正常了。我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他們剛才打電話給我。”
這真是個好消息。明石似乎覺得很開心，她對我的怨恨或許也是因為這樣而消失的。畢竟這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對我來說也是一樣。
“這樣啊，太好了。真的很抱歉，害你被我的設定牽連。”
“別這麽說，我已經沒放在心上了。我現在覺得這可能是實現心願的代價，就跟你之前也很痛苦一樣。雖然這樣一來，我之前發的誓就變成半途而廢了。”
聽見她這番話，我心頭的大石終於放了下來。心情感覺輕鬆不少，肩頭上的重擔都卸了下來。
不過，又有別的問題讓我腦袋響起警報。明石周遭已經完全恢複原狀，應該已經沒什麽好擔心了才對啊。
正當我想問今天幾號的時候——
“你迴學校的時候可別叫我明石，要不然我可傷腦筋了。”
聽見明石這麽說，我也不便壞了她的好心情，因此並沒有問出口。
最後我放棄了思考，決定繼續這段難得的對話。
“你真正的名字叫什麽?”
“伊藤友紀，朋友的友，紀律的紀。”
“很好聽的名字啊。”
不過，從這名字判斷不出她是男是女……
“……我說啊，你原本該不會是男生吧?”
我半開玩笑問她。既然當時的設定可以讓人化身為遊戲人物，那改變性別這點小事也不是不可能。聽見我這麽問，友紀露出有點壞心眼的表情。
“你覺得呢?猜猜看嘛。”
“……還是算了。”
“嗬嗬，說不定這是聰明的選擇。”
看來這次留下了一個奇怪的謎團。
接下來她不發一語。
直到最後——
“我一定也會改變的。”
她留下這句話後，我隻不過眨了一下眼，便已不見她的蹤影。用不著在醫院裏施展明石的超能力吧……
直到這時，我才體認到咲所說的“明石不是壞人”是什麽意思。
我複原的情況似乎很好，再加上大家會來探望我，住院這段期間倒也不覺得無聊。事實上，他們簡直吵鬧到和往常一樣給人添麻煩。
直到這時我才發覺，原來朋友和家人是如此難以取代。
好安詳。
好平靜。
好安穩。
我原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永遠持續下去。
然而。
雖然那時我放棄去深思友紀那句話。
但是，其實結局早就已經開始了。
突如其來地。
開始了。
“哥哥。”
夏海?怪了，我還以為自己睡著了。
“什麽事?”
雖然摸不著頭腦，但可以肯定的是夏海就在眼前。
“嘿嘿嘿，哥哥是我一個人的~~”
她摟住我的手，撒嬌得比平時還要厲害，在我全身磨來蹭去，感覺有點癢癢的。
“哥哥，抱抱~~你上次答應人家的。”
“……對喔，我的確答應過你。”
我都忘記這迴事了。不過聽到我這麽說，夏海並未因此難過，反倒一直嚷著要我抱她，那模樣就跟平常一樣可愛。
我把手伸向她的膝下和背後，使勁將她抱了起來，她的身體真的很輕。夏海縮在我懷裏的模樣真是可愛，看起來一副很珍惜這份溫暖的模樣……
這時，夏海原本柔和的表情忽然一變，看起來似乎很落寞。我忍不住開始擔心；我又做了什麽讓她難過的事了嗎?
接著，夏海她——
“我是來跟哥哥道別的。”
平靜地如此說道。
道別。
夏海，你在說什麽啊，問題不是全都解決了嗎?為什麽非得分開不可，為什麽要來跟我道別?
“我不能繼續待在這裏了。”
“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唔，我也不知道，應該是直覺吧?我知道自己快要消失了。”
四阿和三宅毫無預警地出現在我麵前。
“哥哥，謝謝你的照顧。之前給你添麻煩了。”
“學長，我過得很開心，我不會忘記這段時光的。”
他們也是一副要跟我話別的模樣。兩人原本清晰的身影逐漸模糊，然後宛如融化般消失無蹤。
我懷裏的夏海流著淚，然後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哥哥……現實世界裏有好多痛苦，但是也很好玩。這一定是因為有哥哥在……”
“等、等等，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所以……謝謝哥哥。如果可以，我也想永遠跟哥哥在一起……”
接著，夏海消失在我的懷裏，隻留下體溫在我手中……
我在作夢。
這一定是一場惡夢。
隻要醒來，一定可以看見夏海出現在我麵前。
接著我醒了過來，人當然是醫院的床上。
這種起床的感覺簡直糟糕透頂，身體感覺懶洋洋的，骨折的左手也燙得不得了，全身無力到讓人懷疑是不是感冒。我看了看時鍾，現在是早上五點，距離起床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如果是在平常，我大概會睡迴籠覺吧，不過我現在完全沒這種心情。
我的手上還殘留著體
溫，感覺莫名的真實。
夏海消失的那個夢一定是場惡夢。
但是，我沒辦法就這麽一笑置之。不祥的預感盤踞腦海，一直揮之不去。
我似乎忘了什麽重要的事，不，應該說隻是一直不願去想。這種感覺像針一樣紮進心頭，拔也拔不掉。
牆頭的月曆映入眼簾。
我看了看日期。
昨天是夏海在遊戲裏劇情結束的日子——
我從醫院的公共電話撥迴家。我的手指在發抖，感覺似乎會按錯號碼。希望一切隻是我多心……
‘你好，都築家。’
話筒傳來春姊有點神智模糊的聲音。
“……早，春姊。”
‘哎呀，阿武，早啊。難得你這麽早打電話迴家，有什麽事嗎?’
“抱歉，春姊，可以幫我叫一下夏海嗎?雖然她可能還在睡。”
隻要她來接電話，就表示一切隻是我庸人自擾，但是……
‘夏海……?那是誰啊?’
我的擔憂成真了。
就算春姊睡得再怎麽迷糊，也不可能把夏海忘了。
“抱、抱歉!我有點睡糊塗了!當我沒說過吧!”
‘咦?等一下，阿武。’
我用力砸下話筒。
夏海消失了。
毫無預警地。
完全。
不留痕跡。
而且不曉得是什麽原因。
我再怎麽想，答案也隻有一個。
那就是我的設定並不周全。
快想想啊，那時對劇本的設定……
的確有“請進行劇本相關設定”的選項沒錯。
我記得自己設定的內容是……遊戲預設值。
我開始不住顫抖。
遊戲世界的流程是從五月的黃金周（注：日本的連續假期，是一年之中最多國定假日的星期，從四月底一直放到五月初。）結束後到六月下旬，因此女主角的劇情全會在六月下旬結束，然後邁入結局。
時間。
原因一定在這裏，我可不記得自己把時間設定為永遠。
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我原本以為這個現實會一直持續下去。
我想都沒想過連時間設定都會忠實重現。
不過現在想想，其實明石的名字恢複原狀就是征兆。那天不就是明石路線結束的日子嗎?當時我放棄去好好思考明石那番話，不，或許我隻是刻意無視自己想出的結論罷了。
我明明發誓過要讓大家幸福。
結果卻害得她們連存在都不曾存在過。
直到現在，我仍能迴想起夏海拉著我衣袖的感覺，還有摟著我腰際時的體溫。
我的心逐漸被深深的失落感所占據。
但是，事情並未就此結束。
夏海路線結束後的隔天，也就是今天，春姊的劇情也將結束。
緊接著是咲和理惠的劇情。
麵對這牢不可破的定律，我幾乎掉入絕望深淵。
我一定要阻止才行。
可是，我該怎麽做?
這個世界的結局是出自於我的設定。
我想不出有什麽方法可以推翻一切。
盡管如此。
我也隻有行動了。
等到醫院開門，我便鞭策自己還沒完全康複的身子離開了醫院。幸好忙進忙出的醫生和護士沒注意到我，我才能順利溜出去。雖然我穿著睡衣，走在路上很引人矚目，但我可沒時間在意這種事。
每當我踏出一步，骨折的部位便跟著發疼，但這遠遠比不上擔心大家就此消失的恐懼。
我拔腿狂奔。幸好骨折的部位不是腳，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總算硬撐到了家裏。
現在已經是上學時間，所以春姊並不在家。以某個角度而言，其實這樣正好。
隻要那封電子郵件寄來，事情應該會有轉圜的餘地。
其實我連那封信為什麽會寄來都不清楚。這種不知不覺間出現在收信匣的東西，要怎麽做才能再收到一次?我就算絞盡腦汁也不可能知道。
但是，現在也隻有祈禱了，也隻能禱告了。
因為現在唯一的解決之道，就隻有重現當時的情況而已，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拜托……求求你寄來……”
我打開電腦，啟動收信軟體，不停點擊傳送接收鍵，卻沒有收到新郵件。無論我再怎麽點，畫麵上也隻是出現“您要求的作業已經完成”的訊息。
“拜托你寄信來!我願意賠上自己所有的幸福!如果要懲罰我，不管怎麽罰我都願意!我不想讓她們消失!我不想失去她們!我知道自己的願望很自私!但是，但是!請你給我力量幫助她們!”
我放聲大喊。
‘您要求的作業已經完成。’
我使盡全力。
‘您要求的作業已經完成。’
祈求有奇跡出現。
‘您要求的作業已經完成。’
然而，受物理定律掌控的這個現實世界，並未再次發生奇跡。
過了一陣子，有人發現我在家裏垂頭喪氣的模樣，於是將我送迴了醫院。雖然醫生和護士狠狠罵了我一頓，但我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
即使迴到病房，我依然提不起勁去思考解決之道。現在哪有時間讓自己的無能打垮?快行動啊。去哪裏?去哪兒都好。就算漫無目的?快想想辦法啊。怎麽想?我找不到答案，我手中並沒有引發奇跡的力量。
難道我要像失去夏海時一樣，完全束手無策嗎?
難道我要眼睜睜看著春姊、咲和理惠消失，什麽也不做嗎?
難道我要看著開始擁有自我、愈來愈像人類的她們離去嗎?
現實很殘酷。
幻想也很殘酷。
就連奇跡也很殘酷。
盡管如此，我還是隻能期待奇跡發生。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流逝。雖然過了這麽久，我仍舊想不出任何解決之道，就連一點頭緒也沒有。
春姊一如往常帶著換洗衣物來病房探望，溫柔地出聲叫我：
“怎麽了嗎，阿武，你沒什麽精神耶。”
她坐在床邊，輕輕握住我的手。
“雖然我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但是阿武難過的話，姊姊也會跟著難過喔。”
“對不起……對不起……”
春姊馬上就要消失了。
盡管她現在活生生地坐在我身邊。
可是，這無可取代的溫暖就要消失無蹤了。
麵對這個事實，麵對盡管如此卻一如往常的春姊，我幾乎要忍不住哭了出來。
“我明明發誓過要讓大家幸福……我根本還沒為大家做過什麽……”
夏海卻已經消失了。
春姊也將跟著消失。
我們隻不過一起生活短短一個月，為什麽我會覺得如此難過?
是因為我沒能負起自己的責任嗎?
還是因為我喜歡上她們了?
難道我早在玩這款遊戲的時候，就已經對她們投注感情了?
原因是什麽並不重要。
總之我不希望她們消失。
春姊的體溫仿佛馬上就要消失似的。
我緊握春姊的手，希望能得到她的溫暖。
“阿武……”
春姊這迴溫柔地抱住我的頭。
“阿武真是個害怕孤單的孩子。你從小就是這樣呢，唔，不過你的記憶應該跟我記得的不一樣吧。”
“對不起……”
“用不著放在心上。不過，其實阿武一直很害怕孤單，我沒說錯吧?”
“嗯，也許吧。我想，我應該一直覺得自己很孤單……”
父母過世後，我的生活便一直缺少人與人之間的連係。無論對親戚還是朋友，我從未付出自己的真心。
“我記憶中的阿武和現在的阿武，並沒有什麽不一樣。所以我相信，就算和現在的阿武從小時候重新來過，最後也一定會和我現在的記憶一樣。”
“春姊……”
“我喜歡現在的阿武，而且非常喜歡，無論是當作弟弟喜歡，或是當成一個男孩子喜歡。我絕對不會忘記你為我做的一切，你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這番話簡直像是在向我道別，我幾乎失去冷靜。
“拜托你不要消失，春姊……”
“對不起，阿武。姊姊也很想永遠跟你在一起，好想一直一直好好疼你……”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這種像是在道別的話。”
“雖然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去哪裏，但我會永遠為你的幸福祈禱。”
“春姊，春姊……!”
“再見了……阿武……能活在這個世界，我真的很幸福。我這段時間過得沒有一絲後悔，所以，希望阿武也跟我一樣……”
“春姊!”
等我抬頭時，春姊已經不見了。
春姊消失了，我的身子卻還殘留著她的體溫，這讓我覺得好難過。
我也不避諱旁人的目光，失聲痛哭了起來。
家裏已經空無一人了。才過了兩天，春姊和夏海都消失了。
我根本無法承受。難道接下來，我還得眼睜睜送走理惠和咲嗎?
我隻不過希望能和她們一同生活。
我還發誓過要給她們幸福……
迴過神時，我發覺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個空間就和夏海消失時一樣。
而在這裏，就和夏海那時一樣。
理惠和咲並肩站在我眼前。
“理惠，咲……”
“再見了，小武。”
“我們應該不會再見麵了，你要保重喔，武紀。”
結束了嗎?
就這麽簡單?
非得在這麽冰冷的地方……
和她們兩個道別嗎?
“等等，我還沒讓你們任何一個人得到幸福啊。我發誓過要讓大家幸福的。”
真丟臉。雖然看不見自己的模樣，但是，我現在看起來應該很窩囊吧。我隻能依靠奇跡，隻能依靠人與人之間的連係，隻能依靠這些女孩子……自己卻什麽都做不到。真要說起來，其實整件事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咲說道：
“嗯，所以……”
理惠接著道：
“你隻能選擇一個人……”
我的頭好痛。
咲和理惠的聲音同時傳來。
“男主角和女主角之間的關係是永恆的。”
“這是我們這款遊戲的主題。”
“能站在男主角身邊的隻有一個。”
“所以，選一個吧……由你自己做出抉擇……”
兩人慢慢走向我。
為了要我做出抉擇。
然而，盡管她們一步步走向我。
我卻無法接近她們。
即便我伸出手，仍舊摸不著她們。
就算我拔腿狂奔，也縮短不了距離。
就在我感到疑惑時。
兩人的身影逐漸模糊。
我得趕緊去她們身邊才行。
可是，去了又能怎樣?
選擇其中一個。
讓另一個人消失。
這不就是我要做的事嗎?
接著——
她們忽然像泡沫般消失了。
“不要走————————！”
我被自己的呐喊聲驚醒，四周的病患紛紛起身，開始議論紛紛，但我可沒閑工夫去在意這些。
在夢裏，咲和理惠消失了。
我趕緊望向日曆，今天正是咲和理惠的劇情結束的日子。
確認她們應該還沒消失後，我鬆了口氣拍拍胸口。
但是，今天傍晚就是最後期限了，現在可不是安心的時候。
沒人能保證那場夢不會成真。
我迴想那個夢的內容。
她們要我選擇一個人。
能留在這世上的隻有一個。
這等於是要我選擇自己喜歡的女主角。
咲。
理惠。
我喜歡的是哪一個?
我一直逃避至今的問題，此時又再次於腦海中反覆徘徊。
於是，咲和理惠即將消失的今天開始了。
要掙紮也不是不行，不過正如春姊所說，我就是不希望徒留悔恨。
今天是難得而且最後的假日。
我硬是要求醫生讓我外出。由於我之前曾擅自逃離醫院，原本以為會被刁難，沒想到醫生很幹脆就答應了。也許是醫生覺得拒絕我的話，搞不好我會擅自跑出去吧。換個角度來說，或許我之前的行動收到了效果?醫生開出的條件是要有人陪我，不過其實我本來就打算這麽做。
我死纏爛打，硬是要她們兩個來接我。
過了一會兒，她們一起出現在醫院裏，輪廓看起來還很清晰，光是如此就讓我放心不少。兩人身上的便服都和遊戲裏跟男主角約會時一樣，這點讓我覺得很開心。
“早，小武，我們來接你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武紀，早。今天到底是怎麽了啊?”
聽見她們這麽問——
“我想跟你們約會。”
我直接了當地迴答。
理惠怔在原地，或許是因為事出突然，腦袋還來不及理解吧。
咲稍微思考了一下。呃，我又沒有什麽陰謀。
“我是無所謂啦……武紀，你申請外出許可隻是為了這件事嗎?”
“對，沒錯。”
“為什麽要特地為了約會這麽做呢……”
理惠一副受不了我的模樣，歎著氣低聲說道。你這樣問我也沒用啊。
“因為我想這麽做嘛。我今天早上蒙受天恩，你們看，這宛如在祝福我們的藍天!”
事實上，天空的確十分蔚藍，陽光令人身心舒暢，真是梅雨季節中難得的好天氣。如果今天下雨的話，我當然會另外想辦法，不過約會的日子當然還是晴天最好。
“小武，你應該隻是不喜歡假日閑著沒事做吧。”
“這也是原因之一。”
“我是無所謂啦，這種小事我不會放在心上。”
咲有點興奮地附和我。或許是因為看見咲的反應，最後理惠也同意了。
“好啊，如果小武這~~麽堅持的話。”
她刻意半開玩笑，一副施恩於人的模樣，接受了我的提議。
就這樣，我大享齊人之福、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約會開始了。
我這麽做的動機並不單純，一切都是為了確認自己對她們的心意。說實話，其實我想多花一點時間慢慢決定，不過已經沒有時間了。距離她們消失隻剩下六個小時。
……可是，我這麽做又是為了誰呢?
我已經不再為這種事煩惱了。
盡自己所能去努力吧。
至少也得好好享受最後的時光。
“那武紀，你要帶我們去哪裏?”
……我還沒決定。盡管我鼓起勇氣說要跟他們約會，可是我毫無經驗，當然不可能臨時安排出什麽約
會行程。其實我每次都覺得自己做起事來真是缺乏思慮，也許是被遊戲裏的男主角傳染了吧。
“你還沒決定對吧。”
理惠毫不留情地吐槽我，我毫無反駁的餘地。
“那我想去一個地方，可以嗎?”
“好啊，當然沒問題。反正順其自然也滿好玩的。”
我有自信，隻要能和她們在一起，不管去哪裏都會很開心。
於是，我們決定先前往咲想去的地方。
我們來到平時上學的路上。
“為什麽要來這裏?”
盡管我這麽問，咲卻說什麽“別多問，別多問”，一邊催促我快點走，我完全搞不清楚她有什麽目的。
走了一會兒，我們來到一個印象深刻的地方。這裏是“我”第一次遇見神樂咲的地點。我和大家一起上學的途中，有個腳步聲從後頭傳來……
“都~~築，早安~~~……開~~玩笑的啦。”
咲說出和當時一樣的台詞。
“你不是說我們是從遊戲跑出來的嗎?所以我跟你第一次見麵的地方，應該是在這裏沒錯吧?”
完全正確，我有點嚇到了。
“是啊，正確答案。”
“我就知道。那時候的武紀和平常不一樣，所以我印象特別深刻。”
什麽嘛，虧我那時還努力表現得跟遊戲裏的男主角一樣，原來早就被她看出來了。想起當時拚命裝模作樣的自己，還真有點難為情。
“你還真清楚。”
“應該是因為愛的力量吧?”
咲若無其事地說著這令人害羞的話，我的臉頰自然而然地燙了起來。
“神樂同學，你還真厲害耶。那我又是什麽時候呢……”
理惠嘴裏念念有詞，開始思考了起來。真沒辦法，就由我來告訴你吧。
“啊啊，你是在……”
“不要告訴我答案!我也要猜猜看!”
她瞪了我一眼，阻止我揭曉謎底。她是不是想和咲一較高下啊?
她抵著眉心想了又想，似乎馬上便迴想起來，於是說出答案。
“應、應該是那次吧……我去叫你起床的時候，你不是叫我的全名嗎?應該就是那次吧?”
“沒錯，完全正確。你還記得真清楚。”
“應該是因為愛的力量吧?”
理惠這句話和咲剛才一樣，這下我開始覺得心頭癢癢的。
我不由得感動了起來。看見她們迴想關於我的事情，真的讓我覺得很開心。
“秋原同學，看來第一迴合不相上下呢。”
“說到小武的事，我可不會輸給神樂同學呢。”
在這之後，我們一邊閑聊一些有的沒的，一邊漫無目的四處閑晃。要是我爭氣點，也許可以透過其他方式逗她們開心吧；不過對我而言，像現在這樣談天說地才是最愉快的事。如果她們也這麽覺得的話，那我可就開心了。
我們走進學校附近的公園。
我不發一語地走著，離別的時刻就快到了。
不曉得是因為已經傍晚了?還是這裏本來就沒什麽人來?公園裏隻看得見我們三個人的身影。空無一人的傍晚公園還真是淒涼。
“武紀……”
與我並肩而行的咲忽然開口了。
“什麽，事?”
其實我早就有預感了，因此——
“我和秋原同學馬上就要消失了。”
即使聽見她這麽說，我也不怎麽驚訝。
“……我知道。”
我勉強擠出聲音迴答。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該來的時刻已經到了。
“所以，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如果武紀你有喜歡的人，那就在這裏說出來吧……”
我得從她們兩個之中，選擇自己喜歡的對象。
如果一切都和夢裏一樣的話。
隻要做出抉擇，被挑中的女孩就能得到永恆，另一個則會消失。
是我擅自把她們召喚到這個世界。
讓她們體驗痛苦。
把她們耍得團團轉。
然後在我的決定下消失。
對她們而言，這劇情就和詐騙沒什麽兩樣。
但是。
我已經下定了決心。
“我喜歡的是……”
我望向她們。
正麵接受兩人的視線。
接著，我向她們低下頭。
“對不起……我沒辦法選……雖然這麽說很丟臉……雖然這麽說很不負責，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喜歡你們哪一個。”
沉默持續了一會兒。
我應該會挨罵吧。罵我優柔寡斷，罵我無恥下流，罵我直到最後的最後依然是個沒用男人，沒能力對他們的人生負責。
但我所聽見的，卻遠遠出乎自己的想像。
“太好了，那我還有希望囉。”
“我們還隻是平分秋色喔，秋原同學。”
兩人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
“為什麽?不管怎麽想，我這種迴答都很不負責吧……你們可以罵我優柔寡斷，然後跟我一刀兩斷啊。就算狠狠揍我一頓也不為過。”
因為直到最後，我還是沒能做出抉擇……
“沒關係的，你用不著勉強自己迴答我們，畢竟我們才認識一個月而已。我有自信說自己喜歡小武，所以這樣就夠了。”
“我們才高中而已，時間還多得是。我隻要能待在武紀身邊，就已經很幸福了。”
理惠和咲開朗地對我說，沒有一絲迷惘，也沒有一絲猶豫。
“我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想要一個人霸占你了，我想光明正大地跟神樂同學一決勝負。我有一段時間覺得很不安，但是看到小武幫忙神樂同學，接著知道背後的原因之後，我心頭的擔憂就消失了。因為我知道，這果然是我認識的小武。”
我試著迴想當時的理惠，現在的她已經擺脫那時不成熟的形象。
“還是說，你比較希望我們跟遊戲或是電視上演的愛恨糾葛一樣，搶得你死我活比較好?”
“怎麽可能……”
這簡直比遊戲裏還要誇張，我居然比遊戲裏的男主角還要好命，她們簡直比遊戲裏還要成熟。
“你們人也太好了吧……”
她們被我擅自叫來現實世界，又將被我擅自刪除；盡管她們被迫處於這種不講理的情況之中……
“你們不害怕消失嗎?”
“可能有點怕吧……可是，我知道小武一定不會忘記我，這將是我曾經活過的證明。我也不曉得該怎麽說，不過如果這樣能讓小武幸福，那我就滿足了。”
“說不怕當然是騙人的，但是武紀給了我好多好多，我覺得這樣已經夠了，所以我也覺得很滿足。武紀也不要哭喪著臉，我希望你可以笑著送我們離開。”
咲說道。
“所以，來。”
理惠接著道。
“笑一個吧?”
她們是如此堅強，我根本無法向她們表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麵，於是我硬著頭皮擠出笑容。雖然我無法展現衷心的笑容送她們離開，也沒辦法毫無遺憾地送她們走，但是——
我希望至少。
可以笑著。
和她們道別。
她們變了，不，是一直在改變。她們好堅強，堅強到壓倒了遊戲的設定。
“小武，我很開心能遇見這個世界的你。雖然我要消失了，但是如果，如果……如果你可以創造奇跡，希望你可以再把我召喚出來。”
“我也過得很開心。雖然也有很多難受的事，但是來到這世界後
，我最開心的就是能夠遇見武紀。”
接著兩人麵對麵，牽起彼此的手。光線落在公園中央，眼看著她們的身影愈來愈模糊。
“我很幸福……小武，你已經完成了自己的誓言……”
理惠笑著喃喃低語。
“我也很幸福。如果我還貪求什麽，說不定會遭到天譴呢。”
咲也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的心願。
即將消失。
世界逐漸迴歸原本的樣貌。
“我希望小武能感受到和我一樣的幸福，如果這個願望可以實現，那我會很開心的。”
“再見了，武紀，這世上我最喜歡的人……”
兩人就這樣從這個世界消失無蹤，完全沒有留下一絲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