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隔天早上,我跪坐在自己房間。不,其實我是被迫的。眼前是紅著臉對我說教的春姐。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嗯,其實說起來也是理所當然,畢竟不是男女朋友的高中男女不但睡在一起,而且還被發現,當然會出問題。


    事情的經過很單純。其實每天早上第一個來叫我起床的並不是理惠,而是夏海。夏海一如往常跑來叫我,鑽進被窩後,發現裏頭有個不同於往常的客人。至於那個人是誰,當然是昨晚和我睡在同一張床上的理惠。夏海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向春姊報告。我懷疑夏海的報告大有問題,可能被早熟的她加油添醋了一番。


    如果是兄妹一起睡,或許還可以一笑置之;但是和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雖然夏海隻不過小理惠一歲——同床共枕,看來一般人還是無法接受。


    我早上睜開眼時,映入眼簾的是春姊不發一語的憤怒臉龐。說真的,我嚇了一跳。一方麵是因為我還沒完全清醒,還以為她是什麽新的角色。


    “那麽,你們真的沒怎麽樣吧?”


    聽過我的狡辯,再加上時間的沉澱,春姊似乎平靜了下來,現在已經冷靜了不少。


    “是的,是真的。”


    不過,我的用詞還是畢恭畢敬。對不起,我還是很害怕。


    “就算對方是理惠,也不是什麽事都可以做喔,你還未成年,在這年齡應該稍微克製一下才行,畢竟這有責任的問題。”


    春姊豎起手指告誡我。


    順帶一提,理惠已經移動到客廳了。春姊硬是阻止想要為我開脫的理惠,要她先去客廳。昨晚這件事是我們倆的秘密,是理惠對我那惡劣至極的藉口提出的交換條件。如果隻是挨春姊一頓罵,那我應該要欣然接受才對。


    “姊姊不問你為什麽會演變成那樣,但是不要嚇我一跳嘛。夏海說你們已經射門得分了,害我差點沒昏倒。”


    什麽射門得分,我們明明連開球都還沒開。


    “我覺得夏海的轉述也有問題……總之真的很抱歉。”


    “嗯,既然你已經反省了,那我就放你一馬。去吃早餐吧,雖然有點晚了。理惠應該在幫我們弄熱了。”


    於是我們往樓下客廳走去。


    在客廳裏,早餐已經準備好了。坐在椅子上的理惠看見我,盡管表情有些生硬,還是對我笑了笑。雖然不能說她已經恢複正常,但似乎總算打起了精神,光是這樣就讓我安心不少。


    春姊一如往常,夏海看起來似乎也恢複了正常。


    雖然出了點差錯,不過能和平時一樣迎接早晨,還是讓我覺得心安不少。


    我本來以為早上的騷動會害我們遲到,但還是勉強趕上了。


    我在千鈞一發之際趕進教室。


    我原本以為一切一如往常。


    我進入教室,和翔也打了聲招唿。


    然後來到座位,準備上課。


    但是——


    今天等著我的並非輕鬆的問候,更不是輕浮的玩笑話,而是詭異氣氛的洗禮。


    我對這種坐立難安的感覺有印象。


    這感覺真是太真實了。


    摻雜了哀傷、困惑及惡意,讓人作嘔的氣氛。


    咲一臉蒼白。


    她的手,


    正拚命地,


    拿著抹布在桌上,


    擦著塗鴉。


    桌上被奇異筆寫滿了許多髒話和咒罵。


    所有人都離得遠遠地觀望。不知為何,沒有一個人想要伸出援手。


    在那之中,有一群人裝出一副沒興趣的模樣,臉上卻露出賊笑;他們就是高橋愛子那夥人。


    “哎~~呀呀~~不懂做人的道理就會變成那樣呢,真可~~怕!”


    看見我進入教室,高橋便滿嘴嘲諷地開始數落,故意讓咲聽見。


    搞什麽……這種完全偏離遊戲劇情的事件……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才會引發這種事件?


    我想要向咲伸出援手,於是朝她座位走去,但這時上課鍾響,老師與此同時走進教室,咲也一副若無其事地坐在位置上。老師並末察覺異狀,若無其事地開始班會。那位老師居然連氣氛這麽詭異都看不出來。


    現實的殘酷程度也未免太不尋常了……


    開班會時,我一直在思考之後該怎麽辦。這很明顯是在惡意騷擾,雖然拿不出物證,不過從剛才的言行來看,犯人應該是高橋那夥人沒錯。


    不過,問題在於高橋那夥人在整個年級的勢力很龐大。我擔心之後的騷擾會更加嚴重,他們應該不會手下留情。


    雖然這隻是我的臆測,不過咲應該不會反抗。她現在的想法應該和那些加害者一樣,覺得會遭到這種對待都是自己的錯。盡管事實上並非如此,但要是她真的這麽認為,最後隻會讓那些人繼續騷擾,演變成陰險惡質的霸淩而已。


    我必須想想辦法才行,不過要是反抗高橋他們,我很有可能成為班上的眾矢之的,還會遭到報複。目標是男是女根本沒有差別,高橋他們的惡勢力正是如此強大。隻要不服從他們,要不就是遭到陰險惡質的霸淩,要不就是被高橋同夥的男同學暴力相向;這種典型霸淩的負麵連鎖效應,將會被加諸在反抗者身上。


    說實話,我無法原諒這種事,應該要譴責他們才對。可是,我在班上屬於不起眼的那一類學生,就算挺身批評高橋他們,最後也隻會被駁倒而已。真要說起來,其實我怕得要死。在想像中譴責他們很容易,但一旦要真正放聲斥責,我卻又害怕得不得了。


    粉絲俱樂部應該會采取行動吧?我的心頭開始冒出一絲期待。隻要有他們在,應該可以輕易阻止高橋那夥人對咲的霸淩吧?


    這是一種隻想依賴別人的念頭。不過從這天起,我開始深深體認到這種想法有多麽天真,而且遊戲的設定又是何等脆弱。


    今天一整天,咲都不停受到惡劣的騷擾;不僅是東西不見,就連廁所裏都寫上了她的壞話,簡直就是為所欲為。


    就算我問她——


    “真的沒什麽……”


    她也隻是強顏歡笑,有氣無力地這麽說而已。盡管我很想斷言說“明明就有什麽”,不過就算這麽做,也不能讓情況好轉。


    我真是無能為力。


    一點辦法也沒有。


    好像有幾個咲的粉絲俱樂部會員向老師打小報告,不過高橋似乎堅持她毫不知情。盡管有很明顯的間接證據,但老師們不敢招惹高橋那夥人,也無法進一步追究。我隻知道那些打小報告的同學,不知為何都早退了。


    惡劣的霸淩隔天依舊繼續進行。咲逐漸失去笑容,連強打精神的力氣也沒了。讓咲勉強遠離病魔的那份開朗,正逐漸被日複一日的霸淩毫不留情地奪去。


    盡管如此,她還是堅強地來學校上課。


    而在這段期間,我隻是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絕望而已。


    來人啊。


    誰來救救她。


    我沒有那種能力。


    因為我出手的話隻會遭到對方反擊,讓情況更加惡化而已……


    在狀況陷入泥沼後的某天放學後。


    “對了,我記得職業網球選手是今天要來吧?”


    教室裏同學的對話傳進我耳裏。


    那是網球社的活動,在春姊她們來到現實世界之前就一直在謠傳。其實我並不是很有興趣,再加上春姊又不會參加練習,我根本沒興趣去。


    春姊雖然手受傷,不過並沒有因此不去社團。根據春姊的說法,她已經告訴老師自己受傷,停止參加正式的練習,似乎隻有在身體可以負擔的程度下跑跑


    步而已。


    因此,我本來決定直接去找衛生股長,和咲見個麵後就迴家。


    如果沒聽到接下來這句話的話。


    “來指導社團練習的職業選手,好像在和三年級的都築學姊比賽耶。要不要去看?”


    聽見這句話的瞬間,我衝出教室,朝網球場飛奔而去。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為何受傷的春姊會去比賽?


    真是莫名其妙。我的腦袋裏滿是疑問。


    我一邊祈禱這隻是弄錯或是謠言,一邊全力狂奔。


    網球場旁已經眾集了看熱鬧的群眾。不過,我毫不猶豫地硬是擠了過去。盡管聽見有人抱怨,但我現在可沒心情理他們。


    我穿越人群來到最前方,隔著鐵網可以看見春姊和看似職業選手的人在來迴擊球。大概是因為有職業選手在,我還看見似乎是記者的人拿著相機和攝影機,正在拍攝兩位選手。


    雖然我對網球一竅不通,卻也看得出一來一往的擊球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我看了看計分板,分數也是五五波,看熱鬧的群眾也十分興奮。這比數對職業選手來說真是沒麵子,春姊完全成了場上的主角。


    可是。


    我無法理解春姊為什麽會在場上比賽。


    她不是停止練球了嗎?


    站在一旁的老師為什麽不阻止她?


    職業選手殺球成功。四周響起大家的歎息,職業選手得分了。


    春姊的臉上沾滿瀑布般的汗水,一副很難受的模樣。與其說是因為職業選手很難纏,不如說是因為不時襲來的劇痛。唯有在揮動球拍的時候,她的表情看起來非常痛苦。


    職業選手的發球伴隨著劃破空氣的聲響,射進了對手的場地。春姊為了馬上迴擊,趕緊移動身子到球的著地點,揮臂試圖將球擊迴,球拍卻被對方強力的發球震開,將她的武器打落在地。


    一盤結束,兩人交換場地。這時,我忽然和春姊四目交會。這一瞬間,她的表情從痛苦轉變為笑容,以非慣用手向我揮了揮。她之所以會有這種反應,應該是不想讓我操心吧,但她當然一定很難受。“她剛才是不是在對我揮手?我運氣真好。”聽見有圍觀的人說這種悠哉的話,我不禁火冒三丈。


    如果我有勇氣阻止春姊就好了。


    心中的我如此說著:春姊的手快要撐不住了。快點停下來。馬上給我停,不管用什麽方式都好,趕快中止這場比賽,不要再讓她痛苦下去了。


    然而,我卻被四周的狂熱與興奮淹沒,什麽也說不出口。我有勇氣在這時候大聲製止比賽嗎?如果我敢這麽做,應該會招來噓聲吧。我應該四處去告訴這些一無所知的人,春姊現在有傷在身嗎?我哪有膽子這麽做呢?


    我希望有人能發現春姊受傷,然後阻止這場比賽。但是——


    老是想著要依靠別人,這種可悲的想法當然不可能有所助益。


    如果是遊戲裏的男主角,他一定早就出麵製止了。


    而我卻隻是抱著一絲期望,希望有好運降臨,讓一切都平安落幕。


    職業選手使盡渾身解數的殺球往春姊襲去。春姊以滑步反手迴擊後,止不住勢子地摔倒在地。這球說起來隻是碰到而已,最後當然連中場的網子都沒構到。


    “嗚啊啊……”


    呻吟聲傳來。


    那是宛如在求救的微弱聲音。春姊倒在地上發出呻吟,按著右手肘痛苦不堪。


    “春姊!”


    直到這時,我才終於開口大喊。不過一切都太遲了,而且隔著鐵網,我也沒辦法衝到春姊身旁。


    網球社的社員湧上前去察看情況,春姊卻動彈不得。


    而我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副令人心痛的景象。


    春姊的疼痛完全沒隨著時間過去而消退,結果是由老師開車送她去醫院。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春姊痛苦的表情,那模樣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之中。到了醫院,春姊馬上被抬進診療室裏。


    檢查結束,傷勢也做了暫時的處理,不一會兒出來的診斷結果居然如此殘酷。


    “她可能一輩子都不能打網球了……”


    醫生口中那個冗長的病名,並未進入我的腦袋。


    躺在床上的春姊雖然一臉哀傷,但並沒有流淚;因為她認為一切都怪自己逞強,並不是其他人的錯。


    但是,其實一切都怪讓春姊上場比賽的那些老師。他們應該知道春姊受傷才對,該不會是想吸引媒體的注意吧?我的腦袋裏就隻有這類胡思亂想。


    不過,春姊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


    “這不是大家的錯。真要追究的話,一切都是我的責任。都怪我明知自己受傷,卻不拒絕上場比賽。所以阿武,你不需要這麽難過。”


    我可沒辦法這麽想。如果不找個人負責,我根本無法接受。真要說起來,其實隻不過因為不想引入矚目,而沒膽子阻止那場瘋狂比賽、阻止春姊的我,才是最罪孽深重的家夥。我沒資格當春姊的弟弟。


    “幹脆要阿武照顧我一輩子好了。啊,可是我還是得做家事吧?”


    春姊看起來一如往常。不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她現在一定覺得很難過。她隻是因為在我麵前,才會故作堅強罷了。


    此時的我,已經肯定事情的進展完全跳脫了遊戲的劇情。根據遊戲的設定,春姊的傷勢並沒有這麽嚴重。她原本隻是受傷後被迫靜養一個月,為了沒能趕上全國高中比賽而煩惱而已。


    沒想到來到現實後,春姊居然一輩子都無法再打網球。我覺得好厭煩,對這種現實厭煩,對沒能阻止比賽的自己厭煩,對召喚她們來到這個世界的自己厭煩。


    “不能做家事也無所謂,不能打網球也無所謂。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的姊姊都隻有春姊一個。除了你沒有別人了……”


    這是該對遊戲角色說的話嗎?是該對自己眼前的女孩說的話嗎?其實這番話隻是自行從腦海中浮現,連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嗬嗬嗬。聽你說得這麽認真,姊姊真難為情。”


    我一直在欺騙大家。我擅自召喚她們來到現實,害她們飽受痛苦。


    這種既幼稚又自私的奇跡,是不是不要發生比較好呢……


    結果春姊那天住院了,似乎要先觀察傷勢幾天。院方交代我迴去幫春姊拿換洗衣物,於是我先迴家一趟。


    迴到家後,我覺得很疑惑。


    家裏實在是太暗了,連一盞燈都沒有開。夏海還沒有迴家嗎?我一邊覺得訝異,一邊伸手往玄關一推,門居然輕而易舉就打開了。


    我戰戰兢兢地進門,環顧整個房間,看來並沒有被翻亂的跡象。總之,家裏似乎沒有被闖空門,我稍微放心了一點。


    不過,既然夏海的鞋子擺在玄關,應該表示她已經迴來了吧。為什麽不開燈呢?都已經迴家了,照理說應該會開燈吧。


    我朝夏海的房間走去,站在門前,頓了一下後敲敲門。


    “夏海,我迴來了。你在嗎?”


    沒人迴答。難道夏海還沒迴家?


    我握住門把,正想推開門時,


    “不準開門!”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我一跳,我停下動作。


    這是怎麽迴事?


    我不知道。我的印象小沒有這種事件。


    在遊戲裏,我從來沒看過夏海對男主角大吼。她明明是那種老是撒嬌黏人,宛如小貓的角色……


    “……你是怎麽了,夏海。發生什麽事了嗎?”


    “沒什麽……我、我隻是感冒了而已。我不想傳染給哥哥……”


    怎麽可能沒事。以夏海的個性來說,她之所以會對我大唿小叫,一定是


    發生了什麽不尋常的事。


    可是,盡管我明白這點,卻遲疑該不該轉動門把走進去。


    “這樣啊。那我待會兒拿戚冒藥和一點吃的來給你。”


    “謝謝哥哥……放在門口就好,我自己會去拿……”


    夏海的言外之意就是要我別進房間。不過,放著她不管真的好嗎?


    “好……”


    我無從判斷,也沒辦法預測。我應該硬闖進去嗎?還是讓事情自然發展?我完全無法預測接下來的進展。


    如果告訴她春姊住院了,她會不會因為擔心而出來呢?還是反而會害她大受打擊,心情更加低落?無論我再怎麽想,還是想不出答案。


    我任由時間分秒流逝,最後還是沒能將春姊的事告訴夏海。


    我想起自己得送換洗衣物給春姊,於是找來理惠,告訴她目前的情況,請她隨便幫春姊挑幾件衣服。我請理惠將衣服放進紙袋,然後前往醫院想要送去給春姊,可是已經過了醫院的會客時間,結果我在櫃台就被攔了下來。我向護士解釋,不過對方都說要幫我送去了,我也不好多說什麽。我本來想跟春姊談談夏海的情況,看來也隻能等明天以後了。


    之後我馬上迴家,這天並沒有再見到夏海。


    隔天,夏海說要請假不去學校。我說要留在家裏照顧她,卻遭到她頑強的拒絕。結果我不得不將夏海留在家裏,這麽做真的好嗎……


    “夏海還好吧……”


    理惠和我一起走在平日上學的路上,憂心地喃喃低語。


    雖然理惠很擔心夏海的身體情況,但我肯定她並不是感冒。真要說起來,這應該是拒絕上學才對。她對上學這件事感到害怕。


    看來她的確和好友四阿鬧翻了。夏海那天哭腫著臉的模樣,我也曾在遊戲裏看過。不過在遊戲裏,夏海那天之後的精神狀況並沒有沮喪到如此極端。是不是遊戲的劇情太偏離現實了?難道依夏海的個性,跟好朋友鬧翻就會沮喪得如此嚴重?


    “款,理惠。如果同性的好朋友跟你絕交,你會沮喪到什麽地步?”


    “為什麽這麽問,這問題跟夏海有關嗎?”


    看來我問得太明顯了,不小心讓理惠聯想到夏海身上。我還在煩惱該怎麽解釋,理惠卻不等我迴答,籲了口氣說道:


    “這也要看原因是什麽,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先想該怎麽做才能跟對方和好。夏海應該也會有一樣的想法吧,難道小武不會嗎?”


    沒錯,以夏海的個性,應該會先思考該如何跟對方和好,在遊戲裏也是如此。仔細想想,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看來不尋常的狀況限製了我的思考。


    這麽說來,難道夏海之所以如此異常,並不是因為和四阿吵架?


    “你一定要好好在背後支持她喔?畢竟春姊住院了。”


    我心裏很明白這點。可是,現實生活很少會像遊戲一樣順利。要像男主角那樣蠻幹來引發奇跡,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我該如何是好?


    我明知光是空想並無法解決問題,卻想藉由煩惱來為自己脫罪。就算隻有一丁點也好,我一直試圖減輕自己的罪惡感。


    感覺愈是思考,自己便愈是低級。


    “喂,都築。有人找你。”


    早上,同學在班會開始前出聲叫我,於是我來到教室外的走廊,便看見夏海的男性好友三宅。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因為遊戲裏也有這起事件。


    “打擾了。我想跟學長請教一件事……那個,在這裏說不太方便,可以換個地方嗎?”


    我跟著三宅來到樓梯間。這裏沒什麽人,也不必擔心被別人聽見。


    “請問,夏海怎麽了嗎?”


    這句台詞正如我的預料。


    “她說是感冒……”


    按照遊戲的劇情,接下來他應該會告訴我告白的事,要求我幫忙夏海和四阿和好。然而,三宅的行動卻完全出乎我的想像。


    “對不起!”


    三宅突然跪了下去。他幾乎整個人貼在地麵上,也不在意弄髒衣服。


    “你、你幹麽這樣?”


    我趕緊問他事情的經過。


    平靜下來的三宅抬起頭。


    “我前陣子向夏海告白,然後被她拒絕了,不過這不重要。後來小由奈那家夥把夏海叫出去,好像是跟她絕交了。詳細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因為我也還在打聽情況……”


    目前為止,三宅這番話還跟我料想的一樣。不過,那副慌張的模樣卻和遊戲裏完全不同,令我感到相當擔心。他的反應未免太過頭了,一點也感覺不到他們之間淡淡的情愫。


    “問題是在那之後,聽說我被夏海拒絕的一些女同學,好像狠狠地罵了夏海一頓。我並沒有親眼看見,不過好像罵得很難聽……聽說其他女生都把夏海視為眼中釘,不斷找她麻煩。”


    這些情節也非常符合現實。受人排擠,遭受怒罵,被找麻煩,夏海怎麽可能承受得住這些事。現實世界完全沒有體貼地去包容遊戲的世界觀。


    “那些女生是什麽人?你的粉絲嗎?”


    “她們有跟我告白過,可是我喜歡的是夏海,所以直接拒絕了。畢竟我心裏隻有夏海一個……”


    三宅的語氣十分堅決,毫不遲疑、積極果斷地說得斬釘截鐵。


    “學長,雖然我沒立場這麽說,但還是請你想辦法讓夏海打起精神。還有,請你幫她重返學校。靠我力量是不可能的。”


    或許他很清楚什麽樣的男生才適合夏海。不過,他的誌氣並未因此消沉。


    “這次我一定會保護她。這麽做並不是因為我喜歡她,就算沒辦法當她的男朋友,夏海也是我的好朋友!”


    他這副帥氣的模樣,簡直和遊戲的男主角一模一樣。那充滿覺悟與決心的認真眼神,讓我感受到他的誠懇;但在那之前,我卻覺得自己遠遠比不上他。


    上課鍾聲響起,我連迴答的時間也沒有,而他也隻是草草點了個頭,便迴去自己的教室。


    我迴到教室時又被嚇了一跳,已經算不清是這幾天來第幾次了。


    嚇了我一跳的是咲的發型,她的馬尾變短了。


    “我的頭發好像不小心在哪沾到口香糖了……口香糖很難弄掉,所以我幹脆剪了。”


    我問咲為什麽要剪頭發,結果她一臉為難,又難過似地如此迴答。


    霸淩的情況愈來愈嚴重了,我好恨自己完全幫不上忙。


    既然這麽恨自己,那鼓起勇氣製止他們不就得了?


    可是,如果因為我出麵製止而遭到報複,反而讓他們對咲的霸淩更嚴重怎麽辦?


    我已經受夠自己這些藉口了,我應該趕緊展開行動才對。不管是向老師打小報告,或是嚴詞製止他們都好,方法應該多得很。


    我還在猶豫什麽?咲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不管做什麽都好,趕快行動啊。在這情況下,無論鼓起的是勇氣還是匹夫之勇都無所謂,總之行動就對了。在我開始習慣這讓人忍無可忍的狀況之前。


    “武紀……表情不要這麽難過嘛,我沒事的……而且這一定是我應有的命運。”


    命運。


    如果是在遊戲裏,如果在這裏的是男主角,原本應該為了命運而奮鬥才對,我卻拿命運來當擋箭牌。


    結果,我也隻是發覺自己有多麽懦弱而已……


    我一直抱著毫無建設性的煩惱,拿自己的想法當作藉口,藉以維持內心的平靜。我心中充滿了罪惡感。這個問題明明該由我出麵解決才對,因為是我把她們召喚到這個世界,也因為我是她們的哥哥、弟弟和朋友。


    咲的處境十分險惡。包括我在內根本沒人伸出援


    手,沒有人為她做任何事。


    春姊也一樣,自從受傷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真心的笑容。除了受傷之外,春姊似乎還受到其他打擊。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刺激春姊,除了我和學生會長以外,完全沒有其他人去探望她。


    然而,我卻無能為力。


    我迴到家後,發現家裏和昨天一樣沒有開燈。其實現在才傍晚,還不到需要開燈的時間,但感覺家裏似乎沒人在。


    看見夏海的鞋子擺在玄關,雖然讓我暫且鬆了口氣,但這也代表她很有可能一直關在房間裏。看來事情並沒有好轉的跡象。


    迴自己房間之前,我在夏海房前停下腳步。


    “夏海,感冒好點了嗎?”


    我隔著門問。原本感覺近在咫尺的妹妹,現在卻是如此遙遠。


    “……嗯,還是不太舒服,不過我還好。”


    隔了一會兒,夏海如此迴答。這句話不能以字麵的意思來解釋,其實這是一種求救的訊號。


    “這樣,啊……不要太逞強喔?”


    然而,我還是沒有勇氣推門進去,於是留下這句話後走向自己的房間。


    我走進房間,整個人癱在床上。


    無論是生理還是心理,其實我一點都不累,我隻是感覺上很疲倦而已。事實上我什麽也沒做,居然還覺得累,根本隻是在耍性子而已。


    我不禁感到自暴自棄,過了一會兒,窗戶那頭傳來了敲打聲。


    “我進去囉。”


    理惠打開窗戶,爬進房間。


    “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從床上坐起,向理惠詢問。


    “這句話應該是我要問的吧。你今天沒跟神樂同學一起迴家,而且一迴來製服也沒換就躺在床上,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我最近都不敢去找咲。看著她讓我覺得很痛苦,因為每次看見她,就讓我深深體認到自己有多麽窩囊。


    “既然你一放學就迴家,那為什麽不跟我一起走呢……”


    理惠鼓起腮幫子,鬧起了別扭。我之前為了在放學後去找咲,所以拒絕和理惠一起迴家,現在卻自己一個人迴來,也難怪理惠會生氣。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很沒精神耶?春姊受傷讓你打擊很大吧?”


    理惠露出純真的眼神問我,眼眸中連一點私心也沒有,她是真心在為我擔心。大概是敵不過這種目光吧……


    “春姊受傷的確讓我很消沉,不過主要是因為神樂和夏海。”


    於是我無意間說了出來。


    “神樂同學和夏海怎麽了嗎?”


    理惠的眼神一變,看起來十分犀利。


    “誒,發生什麽事了?雖然我可能幫不上忙,但是可以找我商量呀?”


    我無法抵抗她溫柔的細語。


    等迴過神來,我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了理惠。


    我明明應該已經成功阻止春姊受傷,結果卻失敗了。


    還有咲大概是太引入矚目了,所以被高橋那夥人盯上,而我卻無法製止他們的霸淩。


    夏海成為班上的眾矢之的,陷入無精打采的狀態,教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原來發生了這些事……”


    理惠默默地聽我訴苦。她不時一邊點頭,一邊提出疑問,引導我吐露出心中所有的問題。


    “你一定很痛苦吧。”


    理惠溫柔地包容了身陷罪惡深淵的我。


    “……你以為我會這麽說嗎?”


    “咦?”


    “少天真了!”


    理惠放聲大吼。我完全沒想到她會突然大喊,被嚇得差點手足無措。


    “你害怕行動?你不想引人矚目?所以才沒有行動?這根本就是藉口。不,這連藉口都不算。平常的小武最討厭這樣了,所以都會自己衝第一個不是嗎?”


    被不明就裏的她這麽一說,我馬上激動起來。


    “我跟你以前心目中的那個我不一樣!我又不是什麽遊戲裏的男主角,既不是熱血男兒,也沒有什麽勇氣!”


    “為什麽要說得這麽事不關己?我在說的就是你呀!”


    “我在不久之前轉性了!現在的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個!”


    我不小心順口說了出來,於是不由自主地搗住嘴巴。不過,理惠似乎不在意,馬上便緊咬不放。


    “什麽轉性,不要說這種馬上就會揭穿的謊來逃避好嗎!我的確覺得最近的小武和平常不太一樣,可是你的本性絕對沒變!你還是一樣體貼!你還是一直在為我著想!小武的本質才不是什麽熱血或勇氣,而是這份體貼!”


    理惠說得口沬橫飛,一字一句都令人感到她的強烈信念。


    ‘小武的本質才不是什麽熱血或勇氣,而是這份體貼。’


    我開始迴想。遊戲裏的男主角的確很厲害,不過就算他再怎麽行,也絕不可能是萬能的。


    雖然他老是笨手笨腳,卻鼓起勇氣積極行動,創造了種種奇跡。不過,他靠的並不是基於蠻力的勇氣,而是無論何時都深深為女主角著想而產生的勇氣。


    我試著問自己。


    你不是喜歡她們嗎?


    喜歡,從玩遊戲的時候就喜歡得不得了。來到現實之後,我又更愛她們了。


    男主角隻能選擇一個,沒辦法拯救所有人。


    這是遊戲裏的設定,可是現實世界不一樣。


    如此平凡又懦弱的我,有能力可以拯救她們嗎……?


    “……理惠,你好像變了。”


    “那還用說,女生也是會改變的。”


    理惠毫不猶豫地如此說道,這樣的她看起來好耀眼。她已經不再是容易受人影響的懦弱角色。來到現實世界後,她已經成為有勇氣直接說出內心想法的堅強女孩。我覺得好羨慕,他們原本是遊戲裏的角色,但現在已經變成了比人類還要人類的堅強女孩,而我親眼見證了她們的轉變。


    理惠心中那個過去的男主角,應該帶給她很大的影響吧。但是,她也一直將我放在心裏,所以才會為了我好而如此責備我。


    “理惠,我還是你心目中的男主角嗎?”


    “那還用說!”


    理惠毫不遲疑地給我肯定的答覆。不過,她又語帶惡作劇地更正道:


    “可是,如果你不展開行動的話,說不定會降為配角喲?”


    醒醒吧。


    不要再迷惘了。


    與其迷惘——不如行動。


    因為真正了解她們的隻有我——


    我對她們的愛不會輸給任何人——


    我在此發誓!我要讓她們全都得到幸福!


    我決定立即展開行動,畢竟擇日不如撞日。


    “如果我能幫上什麽忙,那要告訴我喔,我會盡力協助你。不過最後能救大家的,還是隻有小武喔?”


    理惠說完,便迴去自己的房間。說真的,我根本配不上這麽能幹的青梅竹馬。


    我拿起手機,裏頭有幾個我不記得曾經加過的號碼。


    我挑了其中一個,按下撥號鍵。響了五聲後,對方接起電話。


    ‘喂,你好。’


    “你好,我是都築。你是四阿吧?”


    ‘我是……’


    她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沒什麽精神。她是個乖巧的女孩,不過說話時應該很有活力才對。


    “我有件事想問你,方便嗎?”


    ‘……那個,哥哥,我……那個……’


    “我已經聽說大致上的經過了,不過……”


    就在我正想說服她跟夏海和好的時候——


    ‘對不,起……其實,我並沒有,那個意思……’


    四阿的聲


    音忽然變成了哽咽聲,感覺好像是我在欺負她一樣,讓我有些退縮。該說的話浮現在腦海中,我卻猶豫該不該對啜泣的女孩說出口。


    盡管如此,我還是得說出來才行。因為要是我這時感到迷惘而說不出口,不就和之前一樣了嗎?我需要四阿協助我幫忙夏海。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不該再猶豫不決了。


    “我不是在責備你。說得現實一點,這隻能怪夏海太軟弱了。”


    ‘才不是這樣!都……都怪我把夏海和拓海的事說出去……所以,夏海並沒有錯……’


    電話另一頭傳來的是四阿的懺悔,她邊哭邊向我告解。


    “可以告訴我詳細的經過嗎?”


    四阿道出整件事的始末。以下是我主觀整理出的事情經過。


    四阿親眼目睹三宅向夏海告白的那一幕,光是這樣就令她意誌消沉。盡管知道三宅遭到拒絕,讓她鬆了口氣,卻也令她心頭燃起嫉妒之火。四阿在班上的人緣原本就很好,因此有很多同學發覺她不太對勁,她忍不住便說出了原因。於是,事情一扯上在班上很受女生歡迎的三宅,其他女生自然不會默不吭聲。真要說起來,其實夏海也因為孩子氣的個性,而與班上同學格格不入。這樣一來,其他女同學對夏海的看法,自然會轉變為敵意。事情之所以演變至此,似乎是因為她們將敵意化作行動,開始排擠夏海並且找她的麻煩。


    ‘對不,起……如果我沒有隨便亂講話就好了……真不知道該怎麽向哥哥道歉……’


    四阿哭著向我表示歉意。


    “四阿,冷靜一點,你該道歉的對象並不是我。不過……不過,如果你還把夏海當好朋友,那就請你幫幫她吧。夏海很懦弱,但是,她之所以能像普通人一樣過得這麽好,都是因為有你們陪在她身邊。”


    夏海的個性和孩子氣都是設定下的產物。但以現實層麵來說,她的孩子氣並不正常,要在學校這個小社會裏生存,應該會帶來許多阻礙才對。


    “在她可以自立之前……在那之前,可以請你照顧她嗎……”


    四阿猶豫了一會兒,


    ‘……好,我會向夏海道歉。’


    她以堅決的語氣答應了我。


    ‘所以,哥哥,有件事要麻煩你。雖然我沒資格這麽說,不過請你帶夏海來學校好嗎,我想當麵跟她說對不起。’


    “好,我答應你。”


    我允諾明天帶夏海去上學,正想掛斷電話時,四阿的聲音又從話筒中傳來。


    ‘哥哥,你剛才說夏海很懦弱,可是她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麽懦弱喔!其實她也幫了我很大的忙,這點請你千萬不要誤會了。如果被班上的人當作空氣,就算是我也會不來上學的。’


    她說完這段話後,便掛斷了電話。


    聽見四阿幫夏海解釋,我才發覺自己當夏海的哥哥才不到一個月,似乎還不足以了解妹妹的一切。找四阿商量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到了和四阿通電話的隔天,不出所料,夏海還是堅稱自己感冒。一早跑來的理惠也一臉傷腦筋。


    “我感冒還沒好……”


    夏海隔著門傳來的聲音非常虛弱,聽不出平時的可愛模樣。要是再不想想辦法,難保夏海日後不會一直不出房門。如果她繼續這樣關在房裏,也隻會對她的身體和精神狀態帶來不好的影響。況且,三宅和四阿應該都願意伸出援手才對,夏海隻要願意放心去學校就行了。


    我轉動夏海房間的門把。


    “不準開門!”


    她表達強烈的抗拒之意,這句話我之前也聽過。


    我的手不由得頓了一下。但是,理惠的手交疊在我握著門把的手上。她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以眼神鼓勵我“不要逃避”、“加油”。


    沒錯,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我不能再意誌消沉,在這裏猶豫不決了。於是我下定決心,扭開門把,然後推開門。


    夏海身穿睡衣坐在床上。總覺得好久沒見到她了,其實我們也才一天沒見,這麽說也太誇張了,但我心裏真的有這種感覺。


    “夏海,我們去上學吧。”


    我盡可能放軟聲調。


    “我不要。大家都把我當成空氣,我明明就在這裏呀……”


    我一步步接近夏海。大概是因為一直關在房裏,夏海的頭發有點淩亂,臉色也有些憔悴,可愛指數大概下降了兩成。


    我繼續接近,然後跪坐下來,緊緊摟住坐在床上的夏海。


    “我沒有把你當成空氣啊。我在這裏,而且也會迴答你。你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


    “嗚嗚……哥哥,哥哥。我好寂寞……”


    夏海倚在我的胸前啜泣,仿佛一直以來積在心頭的鬱悶隨之潰決。


    “寂寞的話就跟我撒嬌啊。我隨時都可以給你溫暖。”


    理惠不知何時走進了房裏,坐在夏海身旁。


    “就是說啊,夏海。怎麽可以一個人悶悶不樂呢。如果不找我們商量,那要我們怎麽幫忙你呢。可是,如果你找我們商量,不管再怎麽難受都能平複,說不定我們還能幫你解決。所以,不要再縮在殼裏了。”


    理惠溫柔地撫摸夏海的頭,宛如在安撫她似的。


    “可、可是……這樣,可能會,給你們添麻煩……”


    “隻要能幫忙你,我們才不會覺得麻煩。看不到你開朗的模樣,才讓我們覺得傷腦筋呢。所以啦,不要把這種事放在心上。如果在學校遇見什麽不合理的事,隻要跟哥哥說一聲,我馬上衝過去教訓他們。”


    如果是為了可愛的妹妹,總覺得現在的我有勇氣這麽做。


    “去上學吧?”


    “……嗯。”


    盡管聲音很小,夏海還是清楚地表達了自己的決心。


    不曉得是放下了心頭的大石,又或者是哭累了,夏海沉沉睡著了。


    “好安詳的睡容,夏海果然很可愛呢。”


    “她之前可能都沒睡好吧。看來她好像已經安心了,真是太好了。”


    “可是,現在差不多該去學校了……接下來怎麽辦?”


    我都忘了。再讓她睡下去不太好吧?


    雖然有點不忍心,但我還是叫醒夏海,請理惠幫她換衣服。雖然很順利就換好了,夏海卻再度墜入夢鄉。她好不容易才說要去上學,要是醒來時發現人在家裏,那也未免太可憐了。於是我背著沉睡的夏海出門了。


    一路上所有人都盯著我看,真是教人難為情。盡管如此,一想到這麽做是為了夏海,害臊的念頭便煙消雲散。不過,幸好有理惠陪著我。如果沒有理惠在身旁,我這模樣簡直就像在做什麽壞事。


    話雖如此,夏海卻一點也沒有醒來的跡象。一方麵應該是因為她之前一直沒睡,不過她的膽子還真大,居然能睡得這麽旁若無人。看來我一直以來都誤會她了,雖然她的個性開朗,但畢竟是個正值青春期的女孩,情緒當然會特別敏感。


    學校大門映入眼簾,兩個熟識的人在那兒等我們。他們向我打了聲招唿,看見我背著夏海,不禁嚇了一跳。


    “學長……夏海怎麽在睡覺?”


    “哥哥,你該不會是強迫夏海來的吧?”


    兩人責備的視線真令人難受。呃,其實我覺得自己已經盡力做到最好了。


    “絕對沒有。她是聽過我苦口婆心的勸告,覺得安心才睡著的。”


    “小武,你很吵耶。這樣會吵醒夏海啦。”


    我挨罵了,真是沒天理,我好想哭。


    “不是強迫的就好,那我放心了。”


    四阿鬆了口氣。


    “你們兩個怎麽會在這裏?”


    單單是在這裏等就已經教人訝異了,沒


    想到他們倆居然還一起等我。


    “昨天小由奈打電話給我,要我相信學長,跟她一起在大門口等。我本來想去學長家接你們,卻被她罵說突然跑去會給學長添麻煩。”


    沒想到四阿竟然這麽貼心,真令我驚訝。她對三宅的愛意應該很深才對,這麽說來,說不定她喜歡夏海更勝於三宅。


    “那三宅,麻煩你帶夏海去教室。”


    我也沒叫醒正睡得香甜的夏海,直接將她抱到三宅的背上。


    “在班上我就幫不上忙了。四阿,三宅,夏海就麻煩你們照顧了。”


    我誠心地鞠了個躬拜托他們,以朋友的身分誠摯地如此說道。


    “我也拜托你們,請你們好好幫忙她。”


    理惠也同樣低頭懇求。


    “學長,學姊,請、請抬起頭來。”


    看來四阿似乎很慌張,或許是不習慣這種場麵吧。


    “哥哥昨天說夏海不能沒有我,其實我也一樣,我也不能沒有夏海。如果少了開朗的夏海,我馬上就會變成死氣沉沉的人。”


    四阿露出傷腦筋的笑容,說著我不知何時曾聽過的台詞。


    “我們永遠都要在一起。”


    啊啊,對了,我想起來了。這是在夏海的攻略路線要結束之前,四阿所說的台詞。


    “那學長、學姊,我先進教室了。”


    “我也要先進教室了。如果我再惹夏海哭的話,就請學長扁我到氣消為止吧。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三宅的眼睛閃閃發亮,即使是由我這個男生來看,也覺得現在的他很帥。或許這讓我覺得有點嫉妒吧。


    “夏海就交給你了。不過,我可還沒承認你有資格當夏海的男朋友。”


    我忍不住說出這種不肯認輸的話。三宅一臉疑惑。


    “學長說還沒,也就代表我還有機會囉,我會好好表現給學長看!”


    不過,我耗盡全力的逞強似乎造成了反效果。三宅輕輕向我點了點頭道謝,小心翼翼地避免吵醒背上的夏海,然後和四阿一起走向一年級的大樓。


    這景象我肯定曾經看過,感覺就像內心暖和了起來。


    除了夏海睡著這點不太一樣,這景象和結局的構圖十分相近。看來雖然劇情的過程懸殊,最後的結局卻很接近。


    “妹妹被人追走的心情很複雜吧?哥哥。”


    理惠語帶調侃地說。


    “哥哥覺得啊,開朗的笑容最適合她了。”


    “辛苦你了,小武。”


    “謝啦。不過,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是的,現在隻不過解決了一道難關,春姊和咲的問題才正要開始。


    “小武一定沒問題的,拿出你的自信。”


    理惠的信任讓我十分感動。


    咲早上並未在教室出現。我馬上開始擔心,不過導師說她在保健室裏休息。聽見老師這麽說,我稍微安心了一點,但一想到原因可能是霸淩,胸口便又疼了起來。


    “身體不舒服的話不會請假啊,裝什麽乖寶寶嘛。”


    有人竊竊私語,說著這種刻意討好高橋的話。老師幹咳兩聲,對這番話充耳不聞,準備開始班會。


    現在咲並不在場,我好歹可以出言指責對方。


    說實話,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在現實中反駁這種充滿惡意的發言,而不是在自己的想像裏。


    但是,我要改變,改變以往的自己,改變不敢鼓起勇氣反駁的自己!


    我一心想著要拯救咲,於是對他們說道:


    “對身體不舒服還努力來上學的人說這種話,你們不覺得很沒禮貌嗎?”


    我的聲音好像有點顫抖,真是沒麵子。不過,總比什麽都不說好多了。


    教室開始嘈雜起來,因為平時在班上不起眼的我,居然對班上引人矚目的高橋他們出言不遜,其實之後的結果可以說是顯而易見。


    “哼,我們隻是說實話實說而已啊?有什麽不可以?”


    對方的反駁中更加充滿了惡意。一想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我幾乎再也堅持不下去;但是,一想到這麽做是為了咲,一想到咲有多麽煩惱,我又怎麽可以隻因為這點小事就屈服?


    “我的意思是……你們這樣太不厚道了。她身體很不舒服……卻還是來上學,你們至少可以……替她擔心一下吧?”


    我的聲音還在抖。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和如此明顯的敵意對話。


    盡管如此,我還是必須保護咲。我絕不能允許他們為所欲為。


    其中一個人想要對我說些什麽,卻被高橋伸手製止。


    “是啊,都築說得沒錯。你們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這時導師插話進來,事情暫時告一段落。班會順利進行,仿佛方才的騷動根本沒發生過,教室裏一片鴉雀無聲。


    等導師不在,應該會發生一場腥風血雨吧。我有十足的把握,畢竟剛才那個女同學一直在瞪我。不曉得第一堂課開始前會發生什麽事。但是,這麽做是拯救咲的第一步。雖然我吵起架來沒什麽氣勢,但是可以講道理啊。大聲吼出來吧,就算霸淩的對象變成我也無所謂,隻要矛頭不要指著咲就好了。


    班會結束,導師離開教室。


    這一瞬間,教室裏開始籠罩劍拔弩張的氣氛。


    高橋一行五人開始走向我。真是的,這些人未免太沉不住氣了吧。


    其中一個人劈頭就責問我:


    “喂,都築。你剛才是怎樣,到底是什麽意思?”


    “沒有什麽意思,我隻是說出一般正常的想法而已。”


    “吵死了,居然故意在導師麵前找我麻煩,你這個膽小鬼。要是沒有導師在,你根本不敢說話!”


    這迴換另一個女生罵道。


    “刻意等到導師不在才圍上來,看來你們也很膽小嘛。”


    “你說什麽,死阿宅!喂,你給我過來!”


    對方雙手揪住我的前襟,想把我從椅子上拉起來。我硬是不讓自己離開椅子,畢竟我也有身為男人的尊嚴。


    “你們也太丟臉了吧。我隻不過是講道理而已,你們發什麽火。”


    盡管我說得頭頭是道,心裏卻是怕得不得了。我完全不曉得該怎麽收尾,也隻好豁出去了。


    “喂,我說你啊。”


    高橋雖然一直和這群人一起行動,不過之前一句話也沒說,這時她開口了。


    “你這麽生氣,是不是因為喜歡神樂?”


    “沒錯。我喜歡的女生現在很痛苦,所以我沒辦法原諒你們的所作所為,就這麽簡單!”


    盡管我被迫說出跟告白沒什麽兩樣的話,卻一點也不覺得難為情。我的意誌戰勝了害臊。


    然而,高橋卻對我真心的告白不屑一顧,而是露出令人作惡的笑容。


    “哎唷,好熱情喲。”


    然後如此調侃我。她的同夥也跟著大肆嘲笑。


    “你的青梅竹馬不是叫秋原嗎?原來你們分手了啊,是因為玩膩了嗎?男朋友居然喜歡上別的女人,秋原同學還真可憐。你明明喜歡別的女生,她卻還對你死心塌地~~”


    高橋刻意如此說道。


    事到如今,我終於了解高橋的目的為何。她刻意模糊焦點,想要把我塑造成壞男人。從旁人眼中看來,我和理惠的確像是一對情侶;要是我喜歡上別的女生,恐怕就不會有人支持我的行動。我剛才承認喜歡神樂,是不是說得太過火了一點?


    我的氣勢被壓了下去。不妙,這樣一來連班上都不會有人站在我這邊。就算我現在說自己其實沒跟理惠交往,也一點說服力都沒有。這種話連在遊戲裏也不會有人相信,要是在現實


    中說出來,也隻會火上加油而已。


    “我怎麽了嗎?”


    教室外傳來堅定的聲音。我轉頭一看,一臉堅決的理惠站在那裏。她毫不畏懼地走進教室。


    “我跟都築在交往?是喔,原來看起來是這樣啊?”


    “難道不是嗎?”


    其中一個人問。


    “不好意思,你們搞錯了。都築跟我隻是青梅竹馬,所以他要喜歡誰都無所謂吧?”


    “哦,沒想到你這麽堅強,真是看不出來呢。”


    “那是你個人的主觀意見吧?”


    “話說迴來,你來這裏幹麽?不就是因為擔心都築嗎?”


    “我有事要去別的地方,隻是剛好路過而已。話說迴來,你說我是因為擔心才跑來,可是我又沒有預知能力,作夢也不會想到發生了這種事啊。不過現在,我知道你們正在找都築麻煩。”


    高橋嘖了一聲,惡狠狠地瞪著理惠,理惠毫不退讓地任由對方瞪住自己。教室內的緊張氣氛逐漸攀升。


    雖然我之前就覺得理惠變了,不過她是這種有勇氣強烈表達決心的人嗎?不,我想她應該是鼓起了僅有的一點勇氣吧。她現在一定很害怕。


    雖然隻是巧合,但沒想到連理惠都被牽扯了進來,我真是太丟臉了。


    “息怒息怒,雙方都收斂一下吧。”


    原本一直在旁邊看著的翔也插了進來,拉開理惠和高橋。


    “不要碰我,死阿宅!”


    高橋那夥人狠狠打了一下翔也的手,一臉焦躁地離開教室。


    “那些人真暴力。”


    翔也一邊揉著挨打的手,一邊開著玩笑。


    “謝了,翔也。對方可是高橋耶,真沒想到你會出手幫忙……”


    “不用客氣啦。其實隻是因為我受不了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而已。”


    雖然翔也用這種話想蒙混過去,但這家夥真的很有勇氣。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如此勇敢的模樣,所以不禁覺得有點疑惑,原來朋友也會有我不認識的一麵。


    由於高橋離開了,教室的氣氛和緩了下來。剛才的爭執真的對心髒很不好,不過我總算鼓起勇氣和他們爭論了,雖然幾乎都是靠理惠向我伸出援手。


    “都築,你還好吧?”


    理惠一臉擔心地問我。


    “啊啊,我沒事。倒是你還好吧?”


    “嗯,我完全沒事。”


    理惠雖然一副很堅強的樣子,不過,其實她也不是自願淌這混水吧。我想,他一定是看不下去我傷腦筋的樣子,這點讓我覺得很感動。


    “可是,秋原同學,說不定你會變成下一個目標喔?”


    翔也憂心地對理惠說。


    “一定不會有事的,因為有小武在呀。”


    “不要這樣叫我。”


    理惠有時候會不小心這麽叫我。她發覺自己說溜了嘴,表情僵在那裏,一副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看來她雖然變堅強了,骨子裏其實還是一樣。看見她一如往常的反應,我頓時安心了不少。


    要是理惠真被她們盯上,隻要我保護她不就得了。我不會再迷惘了。


    “話說迴來,沒想到都築會說那種話,真是嚇了我一跳。”


    “就是說啊,都築。你好勇敢喔。”


    原本一直袖手旁觀的同學,開始接二連三地讚美我的舉動。


    盡管我心裏覺得這些人真會說好聽話,卻也不禁有點難為情。


    課一堂一堂過去,結果咲似乎一直在保健室休息,高橋他們也一去不迴。我本來以為說不定他們早就迴來,正在保健室找咲的麻煩,不過我每節下課都跑去看咲,她隻是很正常地在休息。畢竟還有保健室的老師在,他們也不好隨便出手吧。


    去保健室的路上會經過一年級的教室,於是我順道去看夏海的情形。三宅和四阿陪在夏海身邊,正一起談天說地。夏海的表情有點僵硬,不過我現在也幫不上忙。待會兒去問問三宅和四阿,如果有什麽不對勁再想辦法吧。


    午休時間到了,我展開下一步行動。


    我前往體育老師的辦公室,目的當然是為了詢問春姊的事。


    我在辦公室前深唿吸。我和這裏沒什麽交集,所以比進老師辦公室時還要掙紮,在我念的這所高中更是如此。對方可是老師,要是我放任自己出言不遜,可會讓老師對我的印象變差。我的目的並不是要老師發覺自己做錯了,然後將責任推到老師身上,而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件事。


    “報告。”


    我敲了敲門,然後進入辦公室。現在是午餐時間,裏頭自然漂著飯菜的香氣。老師的視線全都望向我,雖然有點害怕,但我可不能退縮。


    “春海的弟弟?難得會在這裏看到你。”


    保健室的老師也在,他們似乎在開會討論什麽。


    “喔,是都築啊。什麽事?”


    保健室老師的開會對象,也就是我班上的體育老師出聲叫我。


    “不好意思,請問網球社的指導老師是哪位?”


    “嗯?找我嗎?”


    網球社的指導老師走了過來。


    “我是都築春海的弟弟,想請教一下我姊姊的事。”


    “都築同學的弟弟……說得也是,你應該會想知道一些事吧。”


    老師說著,便請我坐在訪客用的椅子上。我道了聲謝後坐了下來。


    “我會在所知範圍內盡可能迴答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老師又補上了一句:不過,不知道的事我可沒辦法迴答。


    我想問的事很多,但重要的問題隻有一個。


    “老師為什麽不去探望我姊姊?”


    聽見我這麽問,老師頓時一臉苦澀。


    是的,不知道為什麽,按道理有責任去探望春姊的指導老師,居然一次也沒有去過。


    如果老師是為了想辦法挽救春姊的手,所以太忙而沒空去探病,那我可以理解。


    我最想知道的就是她沒來的理由。


    “春姊受傷之後,為什麽老師都不想來安慰她?那件事發生之後,老師完全沒跟春姊見過麵。您不覺得應該露個臉,給她一些精神上的支持嗎?”


    “我做不到。我等於是害她受傷的直接加害人,去看她又有什麽用呢……”


    老師發出痛苦的呻吟,宛如將哀傷濃縮於聲音裏。她繼續說道:


    “現在社團正在為全國比賽備戰,知道她受傷以後,我根本不打算讓她這個社團的主將負傷上陣……!我應該迴絕那場和職業選手的比賽!什麽校長的要求,理事長的心願,職業選手的期望,媒體的期待……!我居然迫於這些壓力……!”


    最後,甚至連春姊都答應上場比賽。


    春姊很景仰指導老師,隻要是老師的要求,她應該都會盡量配合。


    “我真的很對不起都築同學,真不曉得該怎麽道歉才好……畢竟她絕對不會在別人麵前示弱,要是她肯罵我,說不定還能減輕我的罪惡感……”


    老師一邊自嘲,一邊仰望天際。


    “我沒資格當指導老師……這樣的我,根本沒資格去探望她……”


    看來春姊受傷的意外,是在許多人的想法交織下所產生的結果。隻要有一個人去阻止那場比賽,或許就能避免這悲慘的結局。這裏所說的“有人”,當然也包括我在內。


    已經發生的事不可能一筆勾消,這是現實世界裏牢不可破的定律。


    但是——


    要讓在那天之後,便不再露出真心笑容的春姊重展笑顏,絕對是可以做到的!


    “春姊現在憔悴到讓人不敢相信……老師應該很清楚才對。”


    “……我。”


    “您也知道網球對春姊來說有多重要……”


    “我明白她有多麽熱愛網球。可是,我又能做什麽呢?我又不是醫生,區區一個老師根本救不了她……”


    這句話聽起來非常不負責任,我的情緒開始有點激動。


    “我也知道靠治療救不了春姊……!”


    是的,治療應該救不了春姊。不過,難道就沒有其他事可以做了嗎?


    我的腦海裏浮現這句話。如果是之前的我,或許會把這句話吞迴去吧。說實話,這幾乎和挑語病沒什麽兩樣;但是,要是不讓老師振作起來,那就救不了春姊了!


    就算多少有些失禮,或是拿罪惡感逼迫老師的卑鄙說法,我都要毫不畏懼地說出口!


    “受傷之後,幫忙她最多的恩師居然不肯去采病,這樣春姊當然會受到傷害!就算她覺得自己被拋棄了也不意外!您這兩年來,不是一路看著春姊的成長嗎?”


    這段實際上並不存在的過去,是以遊戲裏的劇本為基礎加上去的,拿來當例子確實有些奇怪。不過,如果因為這樣而對發生在現實中的事視而不見,那肯定是更加奇怪!


    大概是我的語氣有點咄咄逼人,其他體育老師趕緊介入製止。


    “都築!你怎麽可以用這種語氣跟老師說話!”


    問題不在於語氣,而是對錯。


    “我有說錯嗎?我知道這麽說很失禮,但我還是要說。老師,您隻是一直在逃避而已!”


    “我說你啊,老師又不是神!老師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激動的體育老師滿腔怒火,一把揪住我的前襟。今天真是個常被揪住衣服的日子,這樣襯衫很容易鬆掉吧?我浮現這種牛頭不對馬嘴的念頭。


    要是以為我會因為這樣就放棄,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您敢說自己已經盡全力了嗎!為什麽隻是完全接受醫生的說法,坐在那裏什麽也不做!我也知道運動傷害很平常!可是,您們不是體育老師嗎?循門路去找名醫或是世界權威這點小事,您們應該做得到吧?”


    因為我明白光是後悔,並不會有任何助益……


    為自己找藉口而不伸出援手,根本就等於冷漠。悲慘也好,難堪也罷,總之想辦法就對了!


    “就算是什麽都不懂的我,至少也可以馬上四處去問自己認識的人,問他們春姊是不是真的沒有希望複原!不管對方是朋友的朋友,還是完全不相幹的人!”


    “你……!”


    其他老師彼此間竊竊私語。雖然聽不清楚內容,但或許是在批評我這番話太過任性了吧。


    “老師,請你放開他。他說得一點也沒錯。”


    網球社的指導老師製止揪著我的老師。


    “可是,這家夥說得太過分了……”


    “一點也不過分。雖然他的語氣很激動,但是我們沒資格責備他。”


    保健室的老師從旁為我說話,真是太感激了。揪著我的老師嘖了一聲,這才終於放開我。


    網球社的指導老師一臉認真,再度轉頭麵對我。


    “都築,我的確一直在逃避。我以為自己沒資格站在她麵前……”


    對不起。她向我道歉。


    “多虧你這番話,讓我明白自己錯了。我得先去向她道歉才行……”


    就算隻有一丁點也好,隻要能減緩春姊心頭的不安,她總有一天會再次展露真正的笑容。


    我也想多陪陪春姊,隻要能讓她安心就夠了。


    “而且你說得沒錯。怎麽可以因為醫生說沒救了,就連我也跟著放棄呢。我會去找方法治好她的手肘。我答應你,直到她可以重拾網球拍的那天,不管是十年、二十年後也好,我都不會放棄。我會盡全力幫助她。”


    “要找醫生的話,我應該比較適合吧。我會試著找找門路。”


    網球社的指導老師和保健室的老師,都向我表達了不會放棄春姊的決心。


    即使隻有一丁點,抱持希望總是比較好。現在就對傷勢絕望還嫌太早。


    “謝謝你。我隻是一直在後悔,後悔那時應該想盡辦法阻止那場比賽,卻沒想過要向前看。而且,我差點就犯下身為老師最不該犯的錯誤了。”


    “我也一樣。那時我也沒有勇氣去阻止……”


    “不,你很勇敢。你一個人跑來這裏斥責老師,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你應該更有自信一點。”


    老師們答應我會盡全力讓春姊迴到網球場上。


    網球社的指導老師應該也會去探望春姊吧。


    這麽一來春姊就得救了嗎?我不知道。但是,這樣總比毫無希望要好得多。希望真是如此。


    因為我還想看見春姊衷心的笑容……


    午休時間結束,我迴到教室,發現咲和高橋那夥人還是沒迴來。第五堂課開始後,他們還是沒出現。我不禁感到有點擔心。


    課上到一半,剛才見過麵的保健室老師走進教室,打斷了上課。


    我很好奇,於是豎起耳朵,聽見了其中一些對話。


    “神樂同學有迴教室嗎?”


    “沒有,神樂沒有迴來……怎麽了嗎?”


    “我迴保健室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我還以為她迴教室了……”


    咲不見了。


    聽見這句話的瞬間,我已經衝出教室。我也不管老師們的製止,在上課時間的安靜走廊上狂奔,朝大樓入口衝去。


    我在大樓入口尋找咲和高橋的鞋子。她們的室內鞋都不在,也就表示她們並沒有迴家。


    我很難想像生性認真的咲會跑去別的地方蹺課,再加上高橋也還沒迴家,最壞的情形不禁在我腦海中浮現。我滿腦子都是不祥的預感。


    高橋他們常逗留的地方大多在校舍後方,那是最不會被人發現的地點。由於那裏都是文藝類社團的社辦,在這時段就算有人慘叫,隻要不是太大聲,一般而言是聽不見的。


    我懇求上天千萬不要發生什麽事,希望這一切都隻是巧合,一邊移動腳步。


    我拔腿狂奔,而我要找的那些人就在那裏。


    咲被團團包圍,四周是高橋那夥人。


    其中還有和高橋熟識的別班男生。


    有個人發現了我,咲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滿是不安,但對方似乎還沒對她動手,於是我暫時放下心頭的大石。但是,光是被一群人團團圍住,應該就足以讓咲心生恐懼瞿了吧。


    “哎唷,騎士殿下登場囉。”


    “這種騎士也太不可靠了吧?”


    “就是說啊!”


    說完,他們發出低級的笑聲。


    我幾乎忍無可忍。對方人多勢眾,我當然沒有勝算,但問題不在這裏。這已經不是要不要鼓起勇氣那種層次的問題了。


    “你們把病人帶出來幹麽?”


    “這樣還看不出來?當然是處罰啊,處罰。誰叫她來學校卻不去上課,所以我們來幫她上一堂特別的課。你好歹也感謝一下嘛。”


    圍著咲的其中一個人露出賊笑,以一副惹人厭的嘴臉挖苦道。


    “你們連該做的事和不該做的事都分不清楚嗎!馬上把咲放了!”


    “唉唉,你這麽激動幹麽,惡心死了!喂,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啊?”


    對方根本不把我當一迴事,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裏。


    可惡,我要冷靜。隻要能把咲從這裏救走就夠了,我該保護的並不是自己的尊嚴。


    “……快放了她。”


    “你要用什麽來換?”


    “我要怎麽做,你們才願意放咲一馬?”


    如果可以透過交換條件解決,那我願


    意接受。


    “武紀,不可以!你不要管我。”


    “哦哦,好熱情喔。哼,少裝出一副悲劇女主角的樣子啦!”


    站在附近的女生槌了一下咲的肚子。


    “住手!”


    那拳看起來不是很用力,但從咲痛苦的表情來看,應該還是很痛吧。而且,她的臉色已經和病人一樣蒼白。圍著她的那群人見狀,卻隻是覺得好玩而已。我忍不住心想:如果我有能力對付他們就好了。


    “拜托,你說話真沒禮貌。”


    這家夥簡直是典型的惹人厭,這種人才是那種自以為是什麽劇中人物的家夥吧。


    “嗯,剛才你很沒禮貌,要道歉的話,就先跪下來嗑個頭吧?”


    如果下跪就可以解決一切,那要我跪幾次都行。


    就在我雙膝跪地,正準備低頭的瞬間,咲大喊:


    “武紀,不要……!”


    咲移動身子,想要爬向我這裏。


    這時,


    咲毫無預警地……


    當場倒了下去。


    “喂、喂,你倒在那邊幹麽。”


    大概是咲倒地的方式不太尋常,連那些小混混都開始擔心起來。


    咲一臉痛苦,唿吸愈來愈急促。


    “我、我,又、又沒幹麽……”


    原本抓著咲的高橋拚命辯解。


    我推開那些不知所措的小混混,衝到咲的身邊。


    “喂,咲!振作一點!”


    聽見我死命的唿喊,咲連迴答的力氣也沒有。看來不會錯了,她這次摔倒是因為那個病。


    “我又沒幹麽,可是,她為什麽會倒下去!這是在開玩笑吧?是在演戲吧?”


    高橋試著拚命否認眼前的狀況。


    “咲本來就有病在身!她隨時都有可能因為一些事暈倒!”


    那群小混混更加驚訝、害怕了。可惡,現在是發呆的時候嗎?


    “不管哪個人都好!快點去請保健室的老師來!”


    聽見我的叫喊,幾個人跑了開去。他們真的會去幫我叫人,而不是逃之夭夭嗎?我把手機忘在書包裏了,我這個笨蛋,誰叫我想都不想就衝了出來,這也未免太莽撞了。


    留在原地的高橋就像是溺水一樣,痛苦地想要唿吸氧氣,一麵直盯著咲。


    “她、她會死掉嗎?”


    “才不會!才不會死!我絕對不會讓她死!”


    可惡,我該怎麽辦。該在這裏等嗎?還是背著她走比較好?為什麽我沒想過要學一下急救的方法?


    “咲隻不過想要享受學校生活……你們這些現實中的阻礙……!為什麽你們隻會做這種壞事!”


    “我、我又不知道……!”


    “不知道又怎樣!都已經念到高中了,難道還分不清楚是非對錯嗎?”


    現在並不是爭論的時候,盡管我明白這一點,卻還是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懊悔,激動到喪失了理性。


    “等一下……”


    咲虛弱地出聲製止,我這才迴過神來。


    “不要說話!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此時的我心情一團亂,因此並未注意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為什麽,知道……我生病了?”


    這完全是一個盲點。仔細想想,我和咲的感情還沒好到讓她透露生病的事。


    然而,咲還沒等到我的迴答,便已完全失去了意識。


    接下來的進展令人眼花撩亂。


    救護車來接咲時,我硬是一起坐了上去。隻有咲的父母和我知道她的病情,而有能力救她的就隻有我而已。


    救護車開往春姊住院的那間醫院,那裏似乎是咲常去的醫院,她錢包裏的急救卡上就寫著那間醫院的院名。


    抵達醫院後,醫生們的動作十分迅速。咲的主治醫師趕了過來,完成了該做的處理,似乎在一發不可收拾前控製了病情。直到這時,我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在這之後,咲的父母也趕來醫院。


    她的母親看起來就像是咲十年後的樣子,年輕到看不出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和遊戲裏的立繪一模一樣。她在官方設定上是三十九歲,但外表隻有二十幾歲而已。


    咲的父親大概是從公司趕來,身上還穿著西裝。他梳了旁分的發型,是一個幹練的上班族,也是非常酷的中年美男子,從眼睛似乎可以看到咲的影子。這位遊戲裏豪爽的父親,現在也因為憂心而臉色大變。


    咲的父母並未注意到我,急忙進入了病房。


    盡管我也很想跟上去,但我隻不過是她的同班同學,我可不覺得院方會讓我進去。雖然不知道待會兒說不說得上話,但我還是想至少先打聲招唿。


    現在咲的父母應該在聽醫生敘述病情,而在這段期間,我一直坐在休息室裏。其實我早就知道結果了,但我一點也不悲觀:因為根據遊戲的劇情,男主角的骨髓奇跡似地剛好可以移植給咲,讓她得以保住性命。我的骨髓應該可以用來治好她的病。


    因此,我想盡快讓咲和她的父母安心。


    過了一會兒,當咲的父母出現在休息室,臉色看起來簡直是憔悴至極。


    他們走向在休息室等待的我。


    “你是都築吧,我們很久以前就聽說過你。謝謝你對咲這麽照顧。”


    “我們剛才有點慌張,所以沒跟你打聲招唿,真是抱歉。”


    看來他們似乎認識我,或許是陪著咲的保健室老師告訴他們的。


    “咲怎麽了嗎?”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們會怎麽迴答,但還是按照劇情問道。


    “她的顆粒性白血球和血小板都變得很少……隨時有可能發生並發症……”


    “如果不能盡快找到提供骨髓的人,好像會很危險。”


    咲的病情已經非常嚴重,不進行骨髓移植的話就沒救了。


    我試著詢問咲的父母,很遺憾的,他們的組織型似乎並不符合。同父同母的兄弟姊妹間,組織型相同的可能性有百分之二十五,但與父母間相同的可能性似乎相當低,遊戲裏的說明也是如此。


    “組織型就像是白血球的血型一樣,咲的組織型好像很罕見,所以在捐贈名單裏找不到合適的人。”


    這點也和遊戲裏描述的一致。咲的父親平時總是一副無憂無慮的模樣,現在卻完全看不見他開朗的一麵。不過——


    “請用我的骨髓吧,我的一定和咲符合。”


    我這番話聽起來,應該隻像是一個小鬼毫無根據的傻話吧;但是按照遊戲的劇情,我的骨髓應該符合才對。隻要我在骨髓銀行登記而成為捐贈者,咲應該就能得救,所以我並不是很擔心。


    “謝謝你。你有這份心,我們已經很高興了。”


    看來他們果然隻當我在說傻話,正當我想向他們解釋的時候——


    “要滿十八歲才能在骨髓銀行登記。”


    從咲的父親口中,傳來令我無法置信的訊息。


    “而且要捐贈的話,一定要滿二十歲才行。等你到了可以捐贈的年紀,咲可能已經……”


    滿十八歲?滿二十歲?那是什麽意思……


    我的腦袋好一陣子拒絕去理解那番話的涵義。


    從咲的父母那邊傳來的哽咽聲刺得我耳朵好痛。


    我一迴到家,夏海便笑容滿麵地出來迎接我。


    “哥哥,你迴來啦~~!”


    她的聲音充滿活力。看來夏海已經走出穀底,於是我放心不少。


    “我好像讓哥哥擔心了,對不起……”


    “別在意。看來你恢複笑容了,我好高興。”


    我摸了摸夏海的頭,於是她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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