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過了好幾天。文化祭當天。


    我們關友高中的景色變了,不像平常那樣。


    穿過搭在校門那邊,被繽紛人造花和派對燦爛拉條妝點,上頭寫著「歡迎光臨!關友祭!」的大門,帶著苦笑通過走廊上寫著「章魚燒」「遊樂中心」「恐怖!恐怖教室!」「情侶誕生☆」「女仆咖啡廳watanabe」等等的看板前方,我先來到平常會去的教室──第二服裝教室。


    就跟平常一樣,我早早就來到這裏,走廊上和教室裏頭看得到三三兩兩的學生,他們正在做早已來不及的準備。或許是這樣的雜亂氛圍使然,對於前往不再使用的校舍的我,並沒有學生投以異樣眼光。


    我跟日南舉行了文化祭本體展開前最後一次的會議。


    這兩個禮拜以來,我又正視了許多東西,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


    雖然在日南吩咐的課題中,三個裏頭隻完成兩個,但重要的必定還是接下來要采取哪些行動。


    我來到第二服裝教室前方。穿過門扉後,發現日南已經在那了。


    「……嗨。」


    「早安,精神不錯。」


    簡單地打完招唿後,日南立刻說了這番話。


    「那麽,你的心情已經整理好了?」


    沒有任何前兆,直接指向症結點,這份銳利果然來到文化祭當天也絲毫沒有改變。


    但我可不會總是被這一招耍弄。


    「是啊……我選好了。」


    簡短說完後,日南「哦」了一聲,用讚歎的表情點點頭。


    「原本還在想都這個時候了,如果還猶豫不決該怎麽辦,這樣我就放心了。」


    「對啊,說得也是。」


    想到自己接下來將要做些什麽,我帶著浮動的心情迴答完,日南看了笑著抬起嘴角。


    「那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期待結果出爐。」


    「……好。」


    除了課題的推演,我們還對接下來該做的事情做個確認。把該說的話跟彼此說完後,我和日南再也沒有要說的了,會議到這邊結束──原以為是這樣。


    結果很罕見地,日南跟我聊起這個。


    「……你看完話劇的劇本了?」


    「咦?」


    麵對這微妙的話題轉換,我被殺個措手不及。


    跟這家夥沒什麽好閑聊的,雖然不至於這樣,但她會突然聊起跟課題八竿子打不著邊的話題,我覺得還真稀奇。


    「當然看了。雖然有些部分隻有聽她口頭說過,但我可是一直在幫忙製作。」


    在我理直氣壯地迴答完後,日南若有所思地說了「是嗎?」沉默了一會兒。


    「那就好。我隻是有點好奇,這裏頭有多少是受你影響。」


    「怎麽說到這個?」


    「因為你們好像做了不少訪談。」


    用曖昧的語氣說完後,日南的話到這邊打住。之前明明對采訪那麽沒興趣,現在卻提出來,感覺很不像這家夥的作風。


    「我就隻是在她拿不定主意時,充當商量對象……那個作品幾乎都是出自菊池同學之手。」


    「……是嗎?」


    再次簡短說完後,日南的表情頓時一變。


    「總之,要說的就是這些。今天就是一決勝負的日子,已經做好覺悟了嗎?」


    她說些話來鼓舞士氣,用挑釁的目光看我。


    雖然有些地方令人在意,但老實說現在的我已經夠慌張了。總之就先針對眼前能夠看到的全力以赴吧。


    「當然做好了。隻有在關鍵時刻展現力量,那才是在勝負世界中生存的玩家該有的表現。」


    一麵說著,我提振自己的心情。


    今天為了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要把心意傳達出去。


    絕對不能失敗。


    ***


    結束會議的我走在走廊上,來到「漫畫咖啡廳 banchoo」也就是二年二班的教室。我知道他們是在學漫畫咖啡廳「manboo」,但為什麽要用「班長」的羅馬拚音,問了也沒人曉得,我猜八成是泉或竹井還是深實實覺得這樣「很有趣」,才一時興起決定。反正是文化祭就算了吧。


    當我進到教室裏,後方就傳來很有朝氣的聲音。


    「軍師──!」


    即便是有文化祭加持,深實實跑過來的時候依然笑容滿麵到不能更笑容滿麵。不久之前的緊張感蕩然無存,完全就是平日翻版的深實實出現了。


    「早安。你好吵。」


    「好冷淡!?」


    大概是搞笑雙簧練習的成果吧,我跟深實實之間的尷尬氣氛幾乎煙消雲散,現在肯定少到不會有任何人察覺的程度。


    畢竟為了避免在背台詞,我們在套招的時候還會有即興演出,再來就是為了盡量說起話來「有搞笑雙簧的節奏」,就拚命把我們的閑聊錄音起來,兩個人一起聽,針對細部反省,可是一直在做這些事情呢。簡單來講就是原本隻有我一人進行的說話練習變成兩人份版本,會說得越來越好也是理所當然的。


    雖然隻有兩個禮拜多一點的時間可以進行,但有了超級現充深實實給的意見迴饋,我也慢慢了解所謂的搞笑雙簧節奏感是怎麽一迴事。希望在正式表演上也能照這個步調繼續努力下去。


    話說迴來。


    「喔──……」


    雖然沒有直接講白,但我還是發出聲音了。這是因為深實實現在身上穿的實在是──


    眼尖的她看出這點。


    「啊──!你是為我這個樣子看到入迷了吧!?」


    「才、才沒有……」


    對。


    目前她不是穿平常穿的製服,而是穿著班服t恤。


    「怎麽樣!?是不是很適合!?」


    深實實邊說邊拉動身上的衣服。平常就已經很顯眼的身體曲線變得更明顯,這個人應該不是故意這麽做的吧?不是為了讓我困擾吧。


    由於我們是二年二班,上麵就畫著螃蟹比了兩個ya的插畫,是橘色的t恤。背麵又有熟麵孔土偶在坐鎮,這絕對是深實實的傑作。大膽將袖子卷起來,完全把肩膀露出的樣子跟深實實很搭,製服裙子上麵配t恤,在這種非日常的穿搭襯托下,看起來莫名引人注意。


    「……嗯,我覺得很可愛。」


    「咦!?」


    「在說這個螃蟹。」


    「原來在說螃蟹──!」


    靠著練習成果說出的節奏感十足白癡對話令我樂在其中。跟不久之前比起來根本不能相提並論,我跟深實實已經找迴餘裕,透過練習,像這樣跟人亂開玩笑的根本技巧似乎也跟著長進了。


    我看看周遭,目前在班上的八成學生都穿了那件衣服,我目前也穿著製服,但事實上已經機靈地將那衣服穿在白襯衫下麵了。其實在我目前的人生中還是第一次買這種東西。


    「借過借過~~!」


    這個時候文化祭執行委員長泉突然邊喊邊靠近,嚇一跳的我轉頭看去,發現她胸前抱著大概十幾本漫畫,整個人橫衝直撞。怎麽了這個人是搞笑漫畫翻版啊。完全失去平衡,不管我讓不讓開,她都會撞到人。


    「危、危險……!」


    因此我沒有去閃避,而是選擇撐住拿著一大堆漫畫的泉。


    「嘿……咻。」


    最後總算搶救成功。


    我用雙手確實撐住泉的肩膀和側腹,總算得以避免讓泉以及所有的一切當場掉得亂七八糟


    ,不過──


    「謝謝、謝謝。」


    「喔、喔喔。」


    肩膀和側腹。那活色生香的觸感和體溫在手上擴散,一股似曾相識的香草香水味刺激著鼻腔。肩膀和側腹。以及來到我麵前幾公分處的端正臉龐。肩膀和側腹。具體來說我完全不曉得差異是在哪邊,但可能是化妝化得比平常還要認真的關係吧,整體氛圍變得比平常更加華麗。肩膀和側腹。發型上比平常更外放,讓人特別有印象,營造一種要參加派對的感覺。這些全都跟泉開朗的氣質非常相襯,增加了好幾分的魅力,但這位是中村的女人。


    那香豔感讓人沒來由焦躁起來。我的目光跟對方撞在一起,這種非日常的景色讓我思考停擺。


    就在這個時候。


    「……啊!?」


    感覺背後有一道銳利的目光,伴隨著惡寒,我轉頭看過去。結果發現中村就在那裏,完全是在瞪我的樣子。是不是因為他在生氣,才會連頭發都變成紅色的。


    欸,咦?


    「紅、紅色……!?」


    看到那顆頭,我大吃一驚。這不是在比喻,也不是我看錯。之前頭發原本都是金色的,現在卻染成紅色。等等發生什麽事了。


    「唷──友崎。」


    神情恐怖再加上頭發變成紅色,中村的魄力比平日多了幾分,正朝這邊走來,就這樣一把抓住我的頸根。


    「文化祭,我們來好好樂一樂。」


    「說得對好痛好痛痛痛痛!」


    「很好──」


    他明顯是在為我碰到泉發怒,卻完全沒有提及這件事情。這就是現充男子的自尊心吧。所以說這種力量係的很讓人受不了啊。


    「喔──!修二穿起來還滿搭的。」


    隻見泉完全沒有被嚇到,開心地說著。


    「那就多謝誇獎了。」


    那兩人就這樣理所當然地對話著。不對不對先等等。


    「等、等等,話說染成這樣沒關係嗎?」


    我怕怕地詢問。就算今天因為是慶典勉強可以通過許可好了,一旦染成這樣就很難把顏色弄掉吧?今後老師也不可能允許那種發色存在。不對,平常染成金色就可以了,那這樣應該也可以吧。因為我都沒有染過頭發,因此這個學校的校規都跟我無緣,以至於完全不清楚。


    「啊啊?應該還好……」


    「小臂在這!」


    此時有個煩人的聲音傳來,蓋過中村的答案。身為聲音主人的笨蛋當然就是竹井,水澤也從他後方走過來。不過。


    「嗨──」


    那兩個人完全沒有被中村的紅頭發嚇到。


    「喂、喂,這、這個……!」


    我則是指著中村的頭,邊顫抖邊說話,結果讓水澤揶揄地笑了。


    「嗬嗬嗬,文也的反應果然很不錯。」


    這一看才發現水澤除了像那樣悠哉地笑著,平常總是放在前麵的瀏海也全部弄起來,醞釀出很像夜生活小哥才會有的氛圍。竹井還是竹井。


    「水、水澤也跟平常很不一樣呢……」


    「哈哈哈。這是水澤孝弘的酒保style。請多指教。」


    接著他用一種很熟練的姿勢跟我一鞠躬。感覺這個人如果真的去做酒保,生意好像會很好。


    雖然很莫名其妙,但應該可以解釋成既然是文化祭就要這樣吧。


    話說頭發染紅的中村跟瀏海弄起來的水澤站在一起,感覺好華麗呢。排在旁邊的竹井因為體型很壯碩,散發著守護那兩人的保鏢魄力,這三人是很剛好的組合。


    「吶吶!來幫我搬一下啦!」


    「啊?」


    「求求你~」


    在一旁的我聽到那男女朋友之間的對話。感覺泉麵對中村那恐怖得要命的說話語氣還是一點都不害怕。但她是女朋友,這也很正常吧。因為知道很多大家不清楚的一麵,所以她根本不會害怕,情況大概是這樣嗎?


    「好嘛!拜托!」


    泉邊說邊露出微笑。嗯──我本來覺得泉基本上表裏如一,就我所知算是個性很好的那種人,可是像這種時候卻覺得她很會算計,在使用女人的武器。若是被她用那樣的笑容請求,感覺有很多男人會乖乖就範。


    「……真是的。好啦好啦,我幫你。」


    看樣子中村也不例外。


    他接過部分的漫畫,同時斜眼看我一眼,嘴裏說著「拿去」,然後理所當然地塞給我。為什麽啊。


    「拿去,孝弘跟竹井也要。」


    「知道啦。」


    水澤說完就乾脆地接下。怎麽好像理所當然地把大家牽扯進來了。算了都好,文化祭就是這樣吧。好歹大家都是文化祭執行委員。


    我看看手上變空的泉,當然她還是穿著班服。有別於深實實,用發圈綁著t恤的下襬部分,仔細看會發現那個發圈上麵也有很像螃蟹鉗子的紅色裝飾,做工還真細致。因為綁起來的緣故,下襬變短,每次走動肚子就會若隱若現,這種的用現充語來說似乎不是「性感」「色情」,而是「可愛」。那些原生現充都能夠把一個單字用在好幾種意思上。


    「優鈴──……咦,還沒準備好?再過兩小時客人就要來囉。」


    「我知道~!葵你別隻動嘴巴,也來幫忙啊~!」


    「好好好──」


    這個時候日南也加進來打哈哈,場麵變得越來越熱鬧。


    六個人邊笑鬧邊把漫畫整理得井然有序,日南跟泉好像還有工作要處理,她們跑到走廊上。畢竟是執行委員長跟學生會長嘛。還在呆呆地眺望兩人背影,我就看見小玉玉跟她們擦身而過進入教室。


    「早安──」


    跟我對上眼後,小玉玉也跟著用很自然、除了「這是在打招唿」完全感受不到其他用意的直率語氣說了這句話。真不愧是小玉玉。仔細看發現她不隻穿著t恤,頭上還戴著像熊耳朵的東西。踩著俏皮的步伐走過來,在我前方停下。


    「……你在看什麽。」


    緊接著不知道為什麽,小玉玉除了抬頭看我,說話語氣還有點不高興。怎麽這樣?頭上戴著那種東西,一般人都會看吧?這該說是戴的人不好吧?水澤和中村他們也都在看這邊。


    所以我決定直接把心裏所想說出。


    「嗯,很適合你。」


    「好煩喔!聽了不開心!」


    聽了這樣的對話,中村他們也笑了。嗯,也就是說小玉玉跟中村的關係依然很好,之前的疙瘩已經確實化解,維持在和平的狀態下,這是一件非常令人開心的事情。


    「為什麽是我被罵……」


    看到我反彈,她才說那是深實實強迫她的,小玉玉原本並不想這麽做。那拿下來不就好了。


    「可是她說這個很適合我還特地自掏腰包買了,所以我就隻有今天會戴。」


    「…… 哦。」


    這讓人不禁莞爾,聽起來很白癡,你們這輩子都那樣好了。可是感覺滿適合,而且這樣好像也不錯。就連水澤都捉弄她說「她很貼心嘛」,被小玉玉迴「你太多嘴」。感覺還不錯。


    最後小玉玉開始一直看著我身上的衣服。


    「……友崎,你的t恤呢?」


    語氣聽起來好像有點擔心。我原本沒辦法融入班級,我們兩人都知道對方的本性是非常自我本位,所以她才想了各種可能性吧。而我看到小玉玉穿著t恤也鬆了一口氣,她的心情大概跟我一樣。


    「沒有問題。我有穿著,就在底下。」


    這話一出就讓小玉玉安心地笑了,看起來對此再也不感興趣,將視線轉開。


    「哦──那太好了。」


    「喂,這什麽反應。」


    「是什麽呢。」


    這莫名有默契的互動讓我感到舒暢。中村他們三個肯定不能明白吧。看著這樣的我,小玉玉先是偷笑一下,接著就用平常的直率目光看我。


    「──文化祭。我們好像都能樂在其中,太好了。」


    這句話聽起來似乎有多重意思。


    不過這所有的意思,也隻有身為同類的我跟小玉玉能知曉。


    雖然不是一直在一起奮戰,但我們的戰鬥方法總是大致相同。


    因此我露出一個笑容,盡量表現得強而有力,像是現充一樣。


    「是啊。」


    我迴的這兩個字也包含許多含意,小玉玉「嗯」了一聲並點點頭,揮揮手說了句「再見」就跑到走廊上去。


    完全沒有參加對話的竹井則是對著那背影做出最大力、最有精神的揮手。


    「哎呀!我喜歡的應該就是小玉玉這類型!」


    「咦!?」


    麵對這句意想不到的話,我打心底感到驚訝。悄悄看了一下發現水澤跟中村似乎也很訝異。


    「你、你喜歡這種類型的?」


    難得看到水澤這麽慌亂,不過他說話的語氣很愉悅。中村也拿話調侃竹井。


    「你的精神年齡確實跟小玉的外表年齡差不多呢。」


    「果然是這樣對吧!?」


    別人明明是在捉弄他,竹井的反應卻很開心,反而覺得對方是在說他們兩個很配,我們三人看了都在苦笑。糟糕,小玉玉快逃。


    「這件事情先擺一邊……」


    在那之後話題移轉,水澤拍拍我的肩膀。


    「文也,就按照說好的那樣……走吧。」


    「呃──……好。」


    於是在那三個人的帶領下,我前往很少有人使用的偏遠男子廁所。


    對。昨天晚上水澤發line跟我下指示說「明天來的時候不要弄發蠟和其他東西」。這麽看來,可以想像得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


    ***


    「這、這是什麽……?」


    後來經過十幾分鍾。我頭上的頭發變得像在美容院才會看到的發型雜誌封麵一樣,都變成翹翹尖尖的。在美容院剪完頭發之後,那邊也會幫我做造型,讓我的發型變得很潮,但完全比不上這個。這根本已經是電腦修圖的等級。


    「要說這是什麽……就是內外兼修的主流bubble mash。」


    「內外兼修的主流巴布羅馬戲……」


    「虧你一次就能記起來。」


    因為被日南過度鍛煉,所以我很擅長記外文。這種莫名其妙的複誦就看我的吧。


    話說迴來,這究竟是發生什麽事了。剛才他用很燙像餐具夾子的東西把頭發夾起來卷來卷去,然後塗上發蠟讓頭先變成爆炸頭,接著把這些頭發都壓下去,再用指尖做細部調整就完成了。


    「……這還真厲害。」


    被水澤噴最後的定型液時,我嘴裏喃喃自語。


    頭發就好像被燙過一樣,朝著各種方向隨意散開,然後再聚集成一束一束,創造出來的流行感可不是一般般。而且這種發型也算是平常發型的延伸版本,不太會讓我產生反感。我本人對自己的外表完全沒有自信,但這個發型還會讓我覺得「咦?感覺好像滿帥的?」說真的看到這個,任誰都想像不到我是鍾愛attafami的遊戲阿宅。


    「孝弘果然很強──!」


    「這都可以收錢了吧。友崎變好輕浮──」


    竹井看了我的發型變得好興奮,中村也帶著強烈的笑意點點頭。被人家說很輕浮令人在意,可是評價不錯,感覺好像不賴……是說不管怎麽看,這都一定會獲得好評吧。因為太強了。


    看完我的發型成品,水澤滿意地點點頭。


    「雖然不久之前就流行過,但現在依然算是主流,比起現在最流行的自由奔放泡麵頭,這種的應該會更適合文也。」


    「我、我不是很懂,但原來是這樣啊……」


    我很擅長去記住單字,卻沒辦法解讀長文,所以就放棄去解讀了。看來也要練習聽力才行。


    「完成。修二也比想像中更適合color wax,今天這樣的陣仗就完美啦。」


    「color wax……?」


    雖然我沒辦法一聽就聽懂這個字,但是按照這句外文的意思還是可以推測出來。那個意思是彩色的發蠟,也就是有顏色的頭發造型劑。那就是說──


    「啊──……原來你沒有染頭發。」


    「哈哈哈。那是當然的吧。」


    隻見中村笑得開懷,輕輕戳撞我的肩膀。


    「我怎麽被騙了一次……」


    我沮喪地垂下肩膀,結果中村大手一張把手繞到我跟水澤的肩膀上。


    「又沒關係。搞定──那接下來……希望能夠拿到很多的line,我們上!」


    『噢──!』


    「等等啊暫停!」


    除了我以外的那三人一同吆喝,就隻有我拿別的話插嘴。


    「哈哈哈,怎麽了?文也。」


    水澤在笑。他看起來很開心真棒呢。


    「還問我怎麽了……唉,算了不管了。要那樣是吧。我知道了。」


    看我放棄掙紮,中村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


    「喔!懂得妥協還不錯嘛。」


    「我已經習慣了。你們幾個不是都這樣嗎?」


    「哈、哈、哈。你很懂嘛。」


    中村說完就豪爽地笑了。感覺今天中村的心情有點好。好吧畢竟他是中村,碰到文化祭本來就會情緒比較高昂吧。


    這次換水澤說「那再來一次」,並且把手繞到大家的肩膀上,我們圍成一個圓圈。


    「我專門負責扮演夜生活工作者,修二走的是狂野路線,還有負責當發型模特兒的文也,再加上竹井。這樣一定有搞頭!我們走吧!」


    『噢──!』


    包含我在內,四個人一起發出吆喝聲,但明顯隻有他一人遭到欺負的竹井完全沒發現自己吃虧,麵帶笑容發出最有幹勁的聲音,嗯,竹井果真不愧是竹井。還有「發型模特兒」是什麽鬼?


    ***


    在體育館舉辦的形式上開幕典禮結束後,接著是自由時間。


    在其他學校的人到來之前,還有幾個小時的時間,也就是我們學校的人可以去其他班級的店鋪遊玩,我們四個人就隨興在許多班級間品鑒。


    由於有外表上非常華麗的中村和水澤這兩個人在,不管到哪個班級去,我們都會變成矚目焦點,我個人也對「隻要不說話隔幾公尺距離看,第一印象應該會很好」這點有自信,擺出大大方方的表情和姿態,盡量不要講話,藉著這完美的作戰計畫,沒想到一年級女生除了去問中村和水澤line,還順便跟我說「學長的也要……!」來跟我要line,出現這種驚人的發展。其實我根本什麽都沒做,並沒有什麽特別值得一提的地方,但我知道外表帶來的威力是很強大的。


    在一番折騰下,時間終於過完了──


    「啊──!水澤學長!友崎學長!」


    結束午休時間後,外麵的學生也開始陸續光臨,過了幾十分鍾。


    已經變成空有「漫畫咖啡廳」之名,實


    際上成了懶人滯留處的二年二班教室裏,有個拿懶惰來形容最貼切的女孩子進來了。


    她穿著袖子上有白色圖案的寬鬆黑色連帽上衣,是小鶇。還帶了兩個很有型的同伴。


    「嗨──是鶇兒跟……?」水澤說到這邊停了一下。「喔喔!是葉子跟小瞳!」


    水澤麵不改色補了這句話,我跟中村麵麵相覷。順便說一下,竹井一副「哇──有可愛女孩子來了──」的德行,在對那幾個人搖尾巴。


    可是好奇怪喔,剛才那是怎樣。


    「我說中村……剛才那個人麵不改色直唿兩人的名字對吧?」


    「是啊友崎,第一個進來的女孩子,你也認識吧?」


    「對啊中村,那個女孩子叫做小鶇,跟我和水澤在同一個地方打工……另外那兩個不是。」


    「友崎……這之間感覺有不可告人的交友關係呢。」


    「中村,說得沒錯。」


    我跟中村在對話時展現了前所未見的默契,矛頭狠狠地指向水澤等人。


    「喔──喔──怎麽了孝弘?是你的熟人?」


    這疑問讓水澤用得意到煩人的表情麵向這邊,隻簡短說了一句「是沒錯──」。這小子,刻意不深入介紹要賣關子……


    「感覺有不可告人的交友關係。」


    剛才中村說過的話,我直接大聲重複一次,同時用這種方式來譴責水澤。


    「哈哈哈。也不算是不可告人的交友關係吧……怎麽說呢?」


    水澤說完就轉頭看向小鶇帶來的那兩個朋友,隻見那兩個人困擾地看著彼此。


    「請問……」


    「怎麽了嗎?」


    接著她們露出困惑的笑容。


    水澤也跟著一起笑,並且再次轉頭看這邊。


    「硬要說的話……」他說完抬起其中一邊的眉毛。「應該算是客人吧?」


    「……啊?」


    我跟中村同時發出聲音,小鶇等三個人這時忍不住笑了出來。


    「總之,我們確實認識,一些小細節就別計較了吧!三位慢慢玩?」


    「好──」


    小鶇做出有氣無力的迴應,三個人找張桌子坐下。


    被取名叫做「banchoo」的教室被像是防音隔板的東西切割成四個大區塊,打造出各自的小天地。


    裏頭放著沒有椅腳的椅子和小桌子,可以很親近地麵,打造出其中一個懶洋洋的空間。


    還有一個放了類似挑高酒吧調酒台的東西,可以橫著坐一排休憩。


    另外兩個地方就放了一般的桌子和椅子,可以坐在那邊休閑。


    換句話說,不管哪個區塊都是設計讓人休閑的,可以說果然最適合小鶇了。


    而不知不覺間在我們二年二班,原本應該要當店員的學生都跟客人們一起看起漫畫,在那邊偷懶,整間店的感覺變得像這個樣子。也太自甘墮落了吧。


    被帶領進來的小鶇一行三個人坐到有四張桌子拚起來形成的座位上。然後──


    「你們是孝弘的朋友?」


    麵不改色地說完這句話,中村就坐到那邊的座位上,這個人明明都有泉當女朋友了,這是在做什麽啊。


    「啊,沒錯!」


    「請、請多多指教!」


    小鶇這兩個朋友突然擺出很端正的姿勢那麽說,這讓中村苦笑,出聲指正。


    「唷,你們太緊張了。」


    被調侃的兩個人看起來雖然在笑,卻顯得不知所措,最後她們的目光都集中在小鶇身上。而中村則是順勢說下去。


    「話說,那邊的女孩子未免太不緊張。」


    「咦?」


    包含我在內,所有人都被這段互動逗笑,場麵頓時緩和下來。中村這家夥,果然不是隻有臉很可怕又帥而已。


    「啊,你好。我是鶇~」


    緊接著小鶇在一個莫名其妙很脫線的時機下做自我介紹,讓我看了笑了出來。剛才說這句話的契機是打哪來的。


    「不對吧,現在適合自我介紹?」


    於是我就試著用被深實實鍛煉出來的搞笑雙簧節奏感吐槽,沒想到進展順利,大家又笑了。咦,剛才我是不是有點厲害?


    「咦──話說今天你們兩個人看起來超輕浮的──」


    「會嗎?我平常就很輕浮啊。」


    「不,這是在給負評耶?」


    這樣的對話又讓我笑了。我可是經過練習才勉強能應付,為什麽這些人能說得那麽自然。


    「你是不是也該交個女朋友安定下來了~如果你想交一定可以交到吧──」


    這時小鶇懶洋洋地說了這句話,那兩個朋友聽了跟著「嗯嗯」地點頭。看起來還是一樣緊張,對了?這兩個人剛才有自我介紹嗎?


    有鑒於此,我決定問一下。一方麵是想累積經驗值,一方麵是要跟朋友認識的人打招唿。但對方年紀好歹比我小,所以我注意讓自己說話用沒架子的語氣。


    「話說迴來,你們兩位叫什麽名字?」


    很好,說得很順喔。跟菊池同學一起去訪問前橋同學的時候,已經累積一些關於對初次見麵女孩子說話語氣不要太彬彬有禮的訓練,我自認帶出來的感覺還滿流暢。


    「啊,我叫做瞳──」


    「我叫做葉子~」


    那兩個人報上名號,這個時候我在心裏想著,明明年紀比較大卻完全比不上她們。沒想到竟然會直接說出沒帶姓氏的名字來做自我介紹。那我是不是也隻要說沒帶姓氏的名字就好。


    「多多指教──我是修二。」


    「呃──我叫做文也。請多指教。」


    在中村的庇蔭下,我直接用名字做自我介紹。目前大家都直接說名字,我卻說自己姓友崎未免太不自然。


    「你們好──!我是竹井!」


    沒想到這個時候竹井精神抖擻地舉手打招唿。嗯,竹井在自我介紹的時候就是要直接說他是竹井才像竹井,這樣很好喔竹井。


    情況大概就是這樣,我們就跟小鶇等人閑聊──


    「軍師──!」,這時今天第二波過度有朝氣的聲音傳進我耳朵中。「……唔喔喔!?」


    深實實看到這種情況明顯感到驚訝,目光順著小鶇等人依序看過去。


    「……黑暗聯誼!?」


    「不是啦──」


    水澤適時吐槽,在場眾人在此笑了出來。


    「好吧不管了,對了軍師!要趕快來做最後的練習!」


    「啊,對喔。」


    今天下午開始就要來正式演出搞笑雙簧了。我們會在可以自由出入的小小發表空間中借用五分鍾來表演搞笑雙簧,雖然是像這樣的簡易表演,但說緊張還是會緊張。希望盡量不要有人過來觀看。


    「咦,友崎學長有要表演啊──?」


    「啊──嗯,就大概表演一下搞笑雙簧。」


    在我迴答完後,小鶇發出一聲「咦!」並睜大眼睛。


    「這是什麽聽起來好像超有趣的!我要去看看。」


    「呃。」


    「水澤學長──這個人剛剛說『呃』耶──」


    「沒辦法啊,文也這個人比較直接。」


    水澤出來幫腔,我就趁機加碼。


    「對對,因為心裏想著要說『呃』就說出來了。」


    「這什麽鬼!那拜托你不要想著『呃』。」


    就這樣,我們懶懶地將總是在卡拉


    ok「seventh」聊的沒內容對話說完。因為我私底下並不是現充,所以很擅長掌握戰況,水澤站在我這邊,既然知道情況對我有利,那我就可以強勢一點。感覺我好像說了很差勁的話。


    隻見深實實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幕。


    「軍、軍師竟然在當人家的學長……」


    深實實的驚訝反應很莫名其妙,水澤看了嗬嗬笑。


    「文也是一個稱職的大哥哥對吧?」


    他對著小鶇這麽說,小鶇則是點頭說「對喔!」,目光轉到深實實身上。


    「當我在包廂裏的沙發上偷懶,他都會要求我『快工作』!」


    由於小鶇說出這種話,我就在旁邊補刀。


    「既然知道就別偷懶。」


    「咦~」


    這些對話深實實都一邊「哈哈哈──」笑一邊聽。可是她卻不大把對話的內容聽進去,畢竟不認識的人有三個,深實實可能也難免緊張吧。


    「話說友崎學長果然不能小看呢。」


    「咦,在說什麽?」


    當我這麽說完,小鶇就一直看著深實實──嘴裏這麽說。


    「明明就到我們的高中搭訕女生,卻要跟這麽可愛的大姊姊表演搞笑雙簧~」


    這句話讓水澤忍不住笑了出來,小鶇的兩個朋友這時發出一聲「咦──!」。


    這突如其來的事態讓我陷入慌亂,第一個不敢看的人就是深實實。


    「沒、沒有啦,我並沒有去搭訕……」


    我在想有哪些理由可以圓場,但這是百分之百的事實,因此我什麽理由都想不到。雖然小鶇早就知道我去參加過女校的文化祭,但我原本是想隱瞞跟人搭訕的事情。看樣子已經太遲了。


    「什麽軍師──!?你去女子高中搭訕!?」


    「先、先等一下深實實……!」


    「軍師!?你、你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那、那麽輕浮的男子!!」


    「不、不是那樣,是水澤他……」


    「跟孝弘一起!?那就不會錯了,這是事實吧軍師!?」


    「既然都跟水澤在一起了,就是那麽一迴事吧!?」


    看來水澤這個字眼一放出來反而是自掘墳墓,深實實更加疑惑了。可以說深實實距離事實又因此更進一步了吧。


    「……好!我們走!去練習!」


    「你在掩飾!」


    接著我為了逃離深實實就從教室飛奔出去。仔細想想就算我逃走了,之後還是要一起練習,這樣沒意義就是了。


    ***


    在找理由跟深實實解釋和最後一次對段子後,幾十分鍾過去。


    「這、這一刻終於來了……」


    我嘴裏念念有詞。


    這裏是跟校舍有一小段距離的多用途廳堂。


    麵積差不多是體育館的四分之一左右。看似寬廣實則有點狹窄,這個廳堂總是用來給同學年的學生集合用,諸如此類,我跟深實實就站在舞台旁邊的小通道上。


    「怎麽啦──很緊張嗎!」


    「不、不對吧,一般來說都會緊張才對……」


    因為我們接下來要站在大家麵前表演搞笑雙簧。這種事情已經超越弱角的能力範疇。


    深實實身上穿著棒球夾克外套、白色襯衫和裙子,是很有文化祭味道的穿搭,我也穿上深實實給我的外套,樣式比較花俏一些。兩人的口袋都有老朋友──土偶吊飾在探頭探腦,當然這些裝扮都是深實實的點子。


    「別緊張別緊張!反正大家也沒有多大的期待,也不可能完全進展順利!」


    「不對吧,這樣當真沒問題?」


    我快狠準吐槽深實實說的話,結果她就笑了。


    「對,就是這個!照這個感覺去表演就行了!我們都練習過了嘛!」


    接著她用力拍拍我的肩膀。


    「好痛!」


    我把音量壓在觀眾席那邊不至於會聽見的程度,同時叫了一聲。


    「都已經可以做得很自然了!所以沒問題。懂吧?」


    「……喔。」


    話說迴來,也對。練習都做了,好歹會有加分效果。姑且不論接下來要站上的舞台跟自己的等級有沒有出入,在這個名為人生的遊戲中,照理說紮實的努力不可能徒勞無功才對……應該吧。


    「很好,我們上。」


    「好!」


    我跟深實實對著彼此綻放笑容。


    幾分鍾後,那一刻總算到來了。


    『接下來是tm revolution帶來的搞笑雙簧表演!請為我們帶來精采的演出!』


    話說這個組合名稱還是第一次聽到。


    「這是什麽組合!?」


    「啊,因為名字是友崎和深實實,所以取日文羅馬字變成tm!好了,我們上吧──!」


    「也太隨便……」


    在最後一刻,我的緊張感因此化解,還在同一時間飛奔到舞台上。


    ***


    『大家好──!』


    我們兩人結伴衝到舞台上,走向放在站立支架上的非搞笑雙簧專用普通麥克風。


    比想像中還要強好幾倍的燈光照在我們身上。把我眼前照得一片光亮,前方景色都看不清楚了。


    「那麽接下來──!就讓我們開始吧──!」


    深實實很有精神地開場。大概是麵對觀眾的關係,她顯得比平常更有朝氣,用像在跟對麵觀眾們對話的語氣說道。


    「哎呀友崎先生,你聽我說。」


    「怎麽了七海小姐。」


    「話說我們今天有機會來這邊表演夫婦搞笑雙簧呢。」


    我吸了一口氣,盡量用像是即興演出的自然語氣說話。


    「可是姓氏卻不一樣耶?」


    聽到這吐槽整個會場揚起笑聲──隻有我想要的音量的四分之一。嗚,果然是這樣嗎?


    不過剛才這隻是簡單地試探性刺拳。接下來正式演出再挽迴就行了。


    接著在那片微弱的笑聲中,我開始去想。接下來換我說台詞,但是像深實實剛才那樣說話應該才是正確的吧。要用像是在跟對麵觀眾喊話的說話方式。


    平常都是隻有我們兩人在對話,但現在還有觀眾,有的時候要像是在麵向觀眾說話。那也跟這次「盡量自然演出」的宗旨不謀而合,那樣人們在觀賞的時候一定比較容易接受。能夠突然間理所當然地切入這種模式,深實實果然很擅長站在人們麵前吧。


    因此我打算盡量讓觀眾都進入狀況,並且麵向前方。


    ──就在此時。


    剛才因為燈光的亮度看不見觀眾席。


    有好幾十個學生都在看我們兩個,那景象正好映入眼簾。


    在這瞬間。


    ──不出所料,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


    歸納起來其實並不複雜。


    「……唔。」


    那就是我的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大汗淋漓。視野變得狹隘。


    手顫抖的程度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這個事實令我更加緊張。


    我想要試著找出一些眉目,就去迴想在背誦時使用的單字卡,卻什麽都想不出來。照理說對於流程的背誦都已經完美到不能再完美了。


    為了讓自己一定不會遺忘,不管是休息時間還是放學迴家,我都一再背誦。


    上學和放學搭電車迴家的途中,我也利用交替


    寫著雙方台詞的單字卡來完美背誦。


    當然還為了避免產生像深實實說的「像在演戲的感覺」,我不是一字一句去記,在記的時候頂多就隻有記抽象的意思,好比是「大概要說類似這樣的話」。可是每次去迴想的時候,都要從這個時候開始轉換成具體的台詞才算成功,因此這練習甚至可以說是在訓練臨機應變的說話能力。


    也因為這樣,我才沒料到。


    本來在想自己如果因為緊張導致失敗,那可能會沒辦法針對迴想起來的抽象意思去隨機捏造對話,呈現出不自然的感覺,或是變成完全把背起來的台詞念出來。原本以為失敗起來的表現會是這樣。


    可是……


    現在的我就連接下來自己該說什麽都完全沒概念了。


    「哎呀──……」


    我先是堆出笑臉,說些東西來填補空白。接下來要換我講話。觀眾應該還沒發現這點,但深實實大概已經察覺不對勁了吧。


    就在這時──


    「對了友崎先生!」


    此時深實實突然說出劇本上沒有的台詞。


    「你知道tm revolution這個組合的名稱由來是什麽嗎?」


    這已經不僅僅是改變台詞的細部,完全變成即興演出。


    「咦?不,我完全不知道耶。」


    我隻有在表麵上不要打壞節奏感,心裏則拚命雙手合十祈禱。


    「t是友崎的t。」


    「嗯。」


    「m是我深奈實的m。」


    「是。」


    「然後……」


    深實實一說完就張開手掌麵向自己的臉,接著用力擺出一個姿勢。


    「──revolution!」


    現場沒有人發出笑聲。


    因為這個台詞完全沒有笑點。


    但那明顯是──要用這句台詞來幫助忘詞的我。


    所以我覺得一定要想辦法挽救這個窘境。


    正式演出就隻有一次。而且是忘了台詞的我不好,這樣下去沒辦法表演搞笑雙簧,隻會變成一連串無聊對話。我們所做的練習、想出來的台詞都會變成白做工,隻剩下深實實剛才的冷場表現。


    唯獨這點,絕對不能成真。


    我深吸一口氣,開始去想要說什麽。


    自己該說些什麽才好?


    可以學深實實,用誇張的語氣,淺顯易懂地吐槽──這也在考量之內。


    不過,那麽做八成是錯的。


    因為深實實說過,要盡量自然些,就像平常說些白癡對話那樣。


    於是我就在想平常的深實實如果這麽做,我會如何反應。


    緊接著,我這麽說。


    「──事情就是這樣,但我們可是在表演搞笑雙簧……」


    「竟然當作沒看見!?」


    這樣的對白讓會場上揚起一片笑聲。


    對。我選擇的是故意忽略。應該說平常在跟深實實對話的時候,我都會如此選擇。


    雖然深實實說平常的對話是在練習,嗯。


    這麽做效果確實很好。


    人們因此發出的笑聲,還有最重要的,深實實想要幫助我的那份心。


    這些都徹底化解了我的緊張感。


    「話說七海小姐,這次我可以拿到休假,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聽了這句台詞,深實實微微點頭,嘴角抬了起來,露出得意的笑容。


    那是以往常常看到的帥氣深實實。


    這真是讓人感激不盡。


    因為她為了幫助我,故意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大方耍冷。


    不惜讓自己丟臉也要化解我的緊張。


    「這個嘛──應該是動物園吧!」


    「動物園是吧──啊──可是……」


    在眾人的注視下,過分強烈的燈光中。


    之後我們都沒有再忘詞,這雙人搞笑雙簧順利落幕。


    ***


    「哎呀!差強人意呢!」


    「哈哈哈。真的。」


    表演完搞笑雙簧後,來到多用途廳堂的側邊。


    在寒風吹拂下,我們開起反省大會。


    「對不起!我腦子變得一片空白……剛才真是得救了。」


    我為忘記台詞的失誤道歉,結果深實實就像平常那樣綻放開朗笑容。


    「沒關係啦!但是相對的,要請我吃拉麵!」


    「哈哈……好,我知道了。多謝啦,真的。」


    「反正結果是好的,那就沒問題啦!」


    看到深實實對失敗一笑置之,我有種得救的感覺。


    「……沒問題,也對!總之以門外漢來說算是做得不錯了……對吧?」


    「應該吧!肯定還不錯!」


    「哈哈哈。又是應該又是肯定的。」


    話說迴來,以一般標準來看,逗人發笑的程度還不至於讓人尷尬,我想這樣就算成功了。姑且不論算不算非常成功,以一個表演來說也算勉強過關吧。


    老實說除了小鶇,現場還有中村那幫人跟深實實的朋友。這些親近的夥伴齊聚一堂溫暖守候,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大助力啦。某些人知道我跟深實實的事情,可能會發笑的笑點還在於「竟然自稱夫妻……」,但他們隻會心照不宣。


    「那我也差不多該……」


    打開智慧手機的時鍾一看,時間已經來到下午四點。再過一個小時就要開始演戲。雖然劇本的事情已經拜托菊池同學負責了,可是在照明和音效等等的最終確認上,我也必須去監督才行。我的心思都跑到話劇上,還有話劇演完的某件事情上。


    這時深實實突然用隱含不安的目光看我。那眼神莫名熱切,一直在我跟智慧手機的時鍾上來迴掃視。


    「話劇……差不多要開始了?」


    那聲音聽起來有點無助,就像火柴的火被風吹到一樣,虛弱縹緲。


    「嗯。」


    「是跟菊池同學一起做的……話劇?」


    不知道為什麽要特別強調這點,深實實說了第二遍,看她的表情,那瞳孔彷佛已經看穿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讓我胸口一陣刺痛。這單純隻是我想太多,還是──


    無論如何。


    「……沒錯。那我過去了。」


    我沒能為深實實做任何事情。


    「也對。」


    深實實小聲地嘟噥。


    西斜的日光將那張側臉染上橘紅色光芒。乾燥的風吹拂著,落葉紛飛。


    最後深實實笑了一下,然後抬頭看冰冷又朦朧的天空──發出一聲叫喊。


    「啊──啊!都結束了!」


    那神情就像是在為某種事物感到膽怯的脆弱少女。


    「軍師。」


    「……怎麽了?」


    「表演搞笑雙簧,感覺很開心。」


    「嗯……對啊。」


    我點點頭。這是怎麽了?為何覺得她的目光落在不知名的遠方。


    「……嗯,我很開心。」


    「是……這樣啊。」


    深實實又把話重複了一遍,然後咬了嘴唇一下──不曉得是向著誰,她再一次微微點頭。


    「嗯,那你慢走。」


    「……好。」


    那句話意味深長。還有那表情。


    雖然不曉得深實實察覺到什麽、預見了什麽。


    但我認為自己能做的一


    定就隻有誠實麵對自己的決定,貫徹到最後。


    ***


    後來一個小時過去。


    我要來做最終確認,跟一大批學生一起來到體育館。


    按照每段時間的安排進行演出,那裏上演了輕音樂社團的演奏會,一些班級和社團上來做自由發表──接下來由菊池同學譜寫劇本的話劇即將開演。


    主演是學生會長和曾經站台發表演講的日南配水澤,原本話題性就很高,常看到原作改編的真人版電影打上卡司是有名演員和偶像,我好像能體會那是怎樣的感覺了。畢竟是努力創作出來的,當然會希望吸引更多觀眾。


    會場上排了一列列的折疊椅,大致上看來應該能容納三、四百個人。目前大概一半都坐滿了,感覺吸客效應還不錯。


    聚集而來的學生們和朋友熱鬧閑談等待話劇開演,與其說是來看話劇本身,倒不如說那氛圍更像是期待名人登台演出,才來這觀看。想必沒幾個人會去期待劇本完成度和想傳達的意涵吧。


    反正這些我早就知道了。


    但還是希望來的人能夠有些收獲,那樣就夠了。


    『──接下來即將上演的是,二年二班帶來的原創話劇《我所不知道的飛翔方式》。』


    身為文化祭執行委員長的泉出來主持,聲音在會場上響起。整個會場的照明暗掉,空間變得一片黑暗。原本吵雜的氣息也隨之安靜下來。就隻有從黑暗的舞台上傳來喀噠喀噠的聲音。


    率先劃破寂靜的是日南的聲音。


    『──我說利普拉,還沒好?』


    那聲音聽起來有點慵懶,蘊含怒氣。同時舞台上的照明也逐漸跟著變亮。


    『艾爾希雅,我們才走沒多久吧。』


    麥克風中傳來兩個人的聲音。舞台就隻有放著白板上貼有畫了城堡內部裝潢海報紙的簡單設置,除此之外還未有其他東西出現。


    『漫無目的地走動隻是徒增疲憊吧。』


    『說想來探險的人明明就是艾爾希雅……』


    一邊說著,由日南扮演的艾爾希雅、水澤扮演的利普拉從舞台旁邊走出來。兩人身上穿著幻想風格的角色扮演服飾,看起來就像是在網路上買來的便宜貨,但可能是被俊男美女穿著的關係,就不覺得有多廉價。


    一看到這兩個高人氣角色登場,觀眾席那邊就有人喊著「是日南學姊!」「那不是水澤同學嗎!」諸如此類,甚至還有學生吹口哨。這、這些反應跟想像中的不一樣呢。我們要演的不是那種劇……算了,文化祭就是這樣吧。


    『是這樣沒錯。但我沒想到就隻是要探險,卻沒有一個目的地。』


    『我說啊,做這種事情是要享受探險本身……噢,那裏也有門呢。』


    『唉。好吧,總比在房間聽米雅婆婆說以前的事情開心……』


    『對吧?而且被人找到的時候如果跟艾爾希雅一起,感覺也比較不會被罵。』


    『拜托不要把我的王家千金權限這樣使用好嗎?』


    透過一段閑聊,將能說明現況和角色之間的關係性。我原本還在想小說中用文字說明的部分要如何轉換到劇本裏麵,而劇本一開始就以這種形式呈現好高竿。像這類精細安排就很符合菊池同學性格吧。


    『唉。利普拉老是這樣。』


    但同樣厲害的還是日南。就隻是講了些少少的話,可能是因為舉動、聲音語氣和表情,或單純基於存在感,從她表現出來的姿態能明顯感受到艾爾希雅的「強勢」。與其說那是演技,或許更可以解釋成這是日南與生俱來的力量。


    『來,我們走吧!』


    利普拉不愧是利普拉,藉著演技確實突顯出那份「率真」和「笨拙」,但負責演出的人是水澤,至於他是不是能夠完全擺脫那種輕浮的伶俐感,可能有點說不準。早上梳起來的頭發已經放下來了,打造出像是利普拉的感覺,演技上也沒有破綻,但他的外表實在太過有型。


    艾爾希雅嘴上發著牢騷,利普拉則是在臉上表現出興奮的樣子,於王城內部探險──這時迎來第一個高潮,也就是庭園戲碼。


    舞台轉暗。


    利普拉和艾爾希雅找到庭園的門扉,一時間為了是不是要打開被下令不準打開的門猶豫──


    『有點想打開來看看……總覺得很好奇。』


    由於利普拉這最後一次的推波助瀾,他們兩個就決定看看裏頭。


    打開門的音效隨之播送。舞台先是轉亮,上頭佇立著身穿白色連身洋裝,由小玉玉演出的克莉絲。那身有著與世隔絕氣息的服裝跟嬌小的小玉玉很相稱,可能是表情和一些小舉動帶出楚楚可憐的感覺,平常那種正直又強烈的氣質被漂亮中和掉。


    當背景的海報紙也在燈光轉暗之後換了圖案,整張紙上麵畫滿了龍。後麵還疊了好幾張海報,就好像每天會撕掉的日曆一樣,藉著翻動來轉場,靠演技和小道具會有些部分解釋不清,這下全都藉此表現出來。預算很低又有效。這也是菊池同學的點子,好厲害呢。


    『──一打開門就發現有隻大概五到六公尺的飛龍,還有在飛龍旁邊靜靜佇立的少女。』


    此時泉充當解說員進行補充,三位演員開始對峙。


    主要登場人物都到齊了,這是在這出話劇中很有象徵性的一幕。


    ──而在此刻。


    日南扮演的艾爾希雅有所行動。


    這是一個看似無心的動作。


    她一直看著自己的左手手掌,咬著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般,將手輕輕握住,然後對著斜上方放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


    這一個個舉動似乎要讓遠方的人也能夠看見,被刻意誇飾,動作跟動作之間有微妙的間隔,讓觀眾可以注意到那些舉動。


    然後手指就像勾爪一樣,彎曲成像要攻擊的型態,擺成像是準備要借力使力拉動對手的狀態,朝著視線看的方向走幾步。擁抱黑暗的黑色瞳孔透露出明確殺意。


    有人伸手抓住她的手,是水澤扮演的利普拉。


    『艾爾希雅,你想做什麽?』


    從外表上看來是水澤抓住日南的手腕,其中一部分觀眾發出好似難以壓抑的尖叫聲,在替他們聲援。嗯,果然隻要讓俊男美女來主演,就會變成娛樂性很高的話劇。心情上有點複雜,但這樣也無妨吧。


    『放手。』


    日南冷酷的聲音充斥著整座體育館。恐怕沒有人聽過日南發出這樣的聲音,這種反差讓會場一度安靜。


    『我若是不采取行動,你會被殺掉。』


    彷佛是要占領整座會場。


    『因此──就讓我做吧。』


    在一片肅靜的氛圍中,她放出充滿魄力的一句話。


    「哦哦……」


    在觀眾席上觀看的我發出細小唿聲。


    練習首日,日南就曾經先試著演出這個橋段。那個時候就已經逼近完美了,然而這時魄力更添幾分,讓我除了驚訝還是驚訝。果然找日南來演艾爾希雅是正確的選擇。


    明明演到這邊都還沒有太大的動作,卻靠著存在感和操控氛圍的力量掌控整座會場。在學生會選舉時的演講也是如此,我是知道日南有這樣的實力,不過──當時她再怎麽說都隻是在講「日南葵」會講的話。也就是說像這個樣子,不拘泥於任何形象,能夠「千變萬化」攫取人心,其實原本就是這家夥擅長的招式吧。


    隻不過水澤扮演的利普拉也不退讓。


    『不要。』


    『好了快放開我,我必須在這裏折斷那隻龍的


    翅膀才行。』


    『你果然打算那麽做。絕對不行。如果在這裏讓艾爾希雅那麽做了,你肯定會沒命!』


    『別擔心,我不會死的。因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隻會是一場意外。而身為王族之後的我隻要沒有犯太大的錯誤,就不會被處刑。』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放。』


    『為什麽?』


    『這是因為,就算不會真的喪命,「艾爾希雅」你依然不會有活路可走!』


    這段互動我已經在劇本上看過無數次,然而像這樣搬上舞台,而且還是看著日南和水澤扮演,會覺得角色有魄力又栩栩如生,感覺很有趣。


    經曆了第一次進入庭園的戲碼後,利普拉跟艾爾希雅變成「姊弟」,三人間的關係就此展開──


    舞台的演出上演了幾分鍾後,一開始會場上的氣氛就隻是「若是能看到一些奇怪的演出也不錯」,但現在卻好像逐漸受到話劇本身吸引。雖然一開始的契機來自於日南的力量,但想來八成是菊池同學那外在樸實卻於細部下了功夫的劇本也逐漸讓大家了解其中的有趣之處吧。


    如此這般,變成「導師」和「照護人」的艾爾希雅跟利普拉,為了讓飛龍能夠飛翔而協助克莉絲,開始做了一連串的嚐試。


    『來,快吃!嗯,好乖好乖!』


    『好、好耶!這樣就能夠飛……』


    『……應該、還不行吧,利普拉?』


    『怪、怪了?克莉絲,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嘛。』


    『利普拉,跟你說的不一樣。』


    『好痛,艾爾希雅你別捏我。』


    他們會讓飛龍吃長在飛龍穀裏的特殊小草。


    『好啦──!變乾淨了!』


    『很、很好,這次這樣一定能飛……』


    『……應該、還不行吧,利普拉?』


    『奇、奇怪~?真是怪了……』


    『……唉。』


    『艾爾希雅,歎氣是最傷人的喔。』


    還替每一片鱗片用灌注特殊魔力的披風擦拭乾淨。


    『如此一來就能離開地麵,和風一起飛翔──……利普拉?』


    『看樣子飛不起來,克莉絲!啊──其實我早就猜到了!』


    『唉……』


    『對不起嘛,艾爾希雅!』


    並且拿了記載飛翔方法的故事書,讀給飛龍聽。


    然而飛龍還是一直都不飛,剛開始克莉絲還在懼怕闖入者,現在也逐漸對那兩個人敞開心胸。


    而後漸漸地,三個人將會互相認識到彼此的內在──不過。


    『艾爾希雅!聽說你在魔工藝大賽上獲得優勝!?恭喜你!』


    『啊哈哈。謝謝,克莉絲。』


    『而且還是史上最年輕的冠軍吧!?真的好厲害!』


    『艾爾希雅真是什麽都會呢。』


    『那是因為我很努力嘛。』


    隻見艾爾希雅在迴答時看似不怎麽熱切。


    『我要來慶祝!』


    『真的?』


    『嗯!對了艾爾希雅!艾爾希雅喜歡的東西是什麽啊?』


    『說到這個,就連我都不曉得呢。』


    『喔──喜歡的東西?』


    『對!』


    『問這個……要做什麽?』


    『咦──怎麽這樣問人──?你聽了應該也猜到了吧,別問啦~』


    『啊哈哈,好像是喔。』


    有別於這段開心的對話,艾爾希雅的表情逐漸黯淡。


    『嗯。所以呢,是什麽?你喜歡的東西。』


    『喜歡的東西呀──』


    之前的柔和氣氛頓時一變。


    艾爾希雅自嘲地笑了,像是在否認自我一般,說了這番話。


    『嗯──也許我並沒有任何喜歡的東西。』


    麵對這句突然說出口,令人莫名悲傷的話,不隻是觀眾,就連聽在我耳中都格外尖銳。


    那讓克莉絲嚇了一跳,趕緊說些話來緩和氣氛。


    『咦?可、可是,你這麽博學多聞,手又巧什麽都做得出來,還很擅長用魔法不是嗎!這些你不是都喜歡嗎?』


    『不是的。那是因為我繼承了皇家的血脈,而我一定得當女王……所以才會每天都這麽努力。並不是因為我喜歡才去做。』


    這是像在說喪氣話的口吻。艾爾希雅就是無法直視克莉絲那耀眼的神情。


    『雖然隻是這樣,還是很厲害!跟你比起來,我才是一無所長。』


    『嗯──』


    『我也很想變得跟艾爾希雅一樣喔。』


    聽到克莉絲這麽說,艾爾希雅又在一瞬間陷入沉默。


    由此而生的寂靜彷佛是種警醒。是攻擊性的寂靜,為了將接下來的話正麵刺向觀眾。


    『──想變得跟我一樣?』


    接下來艾爾希雅說的每一句話都很空洞,冰冷地迴響著。


    像是在完全拒絕他人理解自己,有著滿滿的頑固。


    『克莉絲一定是誤解我了。』


    『誤解?』


    『我並沒有像克莉絲想得那麽棒。』


    『怎麽會呢?』


    克莉絲迴問了,隻見日南在舞台上慢慢地吸氣。


    接著用像是能夠吞噬一切的漆黑眼眸支配整座會場。


    「我擁有一切。不過──」


    然後將那近乎黑暗的寂靜全攬在身上,再將營造出來的氛圍衝破。


    「也因為這樣──我一無所有。」


    那句話聽起來很空洞,彷佛是將艾爾希雅的內在剝露出來,是發自內心的寂寥告白,要將人凍僵。


    有如被這句話吞噬,她的演技令我無法思考。


    然而話劇依然自顧自地進行下去。艾爾希雅低著頭好一陣子,接著就像戴上假麵具般改變表情,用修飾過的音調開口。


    『因此,我希望克莉絲能用你喜歡的東西當禮物。』


    『這、這樣啊……?嗯,我明白了!』


    『好,那就拜托你了。我很期待!期待克莉絲送的禮物!』


    剛才的氛圍不複存在,艾爾希雅用開朗的聲音填滿全場。


    『等等艾爾希雅,克莉絲又沒有說要送你禮物。』


    『啊──真的耶!你怎麽會這麽說呢,艾爾希雅!』


    『啊,真的是呢。抱歉抱歉。』


    『不用道歉啦──!討厭──!』


    『啊哈哈。不過,我們還是說好囉。』


    『……嗯!說好了!』


    就這樣,克莉絲跟利普拉被捏造出來的柔和氣氛說服,當下的情況逐漸恢複正常。


    這就好像是艾爾希雅在掩飾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最後故事迎來一個高潮。


    都已經長到十三歲了,飛龍到現在還不會飛。


    原因被利普拉點明。


    他看向在水邊睡覺的飛龍──說出那句話。


    『飛龍──能夠讀懂人心。』


    利普拉道出真相。


    說出讓飛龍不能飛的原因之一。


    『克莉絲──其實你並不想飛上天空,對吧?』


    感覺得到這句話讓會場騷動起來。這就證明學生們的心單純被劇本的力量打動,菊池同學寫的故事已經確實打動那些學生了。


    克莉絲內心有個弱點。


    比起從封閉的世界起飛,她更害怕踏


    進從未見過的世界。


    接著利普拉對克莉絲做出這番提議。


    『我們一起飛吧。』


    這句話毫無預警地說進克莉絲心坎裏。


    『咦……』


    『克莉絲肯定隻是害怕一個人飛翔……所以。』


    『所以?』


    『我也一起去。我們兩個人一起看看世界吧!』


    這句話還真像是利普拉會說的,如此直率,牽動著克莉絲的心。


    後來他們兩人一起坐到飛龍身上,手牽著手許願。


    求飛龍「飛起來!」。


    緊接著舞台轉暗。


    十幾秒後,舞台再度轉亮──出現讓人驚奇的畫麵。


    先前拿來當背景的紙都是用黑色描繪,如今用了各種顏色的畫具畫出城鎮全貌。


    我聽見好幾個觀眾都發出聲音說「噢噢……」。是我去練習搞笑雙簧時決定這麽做並做準備的嗎?我都不知道有這樣的演出。


    不過,想必這是菊池同學的提議吧。


    畢竟──為了彰顯克莉絲的感情,這是最適合不過的演出了。


    看著美麗的景色,克莉絲和利普拉有了以下這段對話。


    『好棒!那是什麽!?蜥蜴嗎!?』


    『哈哈哈。從這邊不可能看得見蜥蜴吧?那是巨龍。』


    『騙人!?真是不敢相信!因為巨龍不是有這──麽大嗎?』


    『好了,這樣很危險!要抓緊!』


    『哈哈哈!』


    那兩人一起看著壯麗的景色。不知不覺間,目光都自然而然朝向前方。


    兩個人一直在眺望遠方。


    臉上表情逐漸變得安穩祥和。


    『你看……那個。』


    『嗯。看到了。』


    『那個是……海洋,對吧。』


    『嗯。』


    兩人眼裏看到的是這個,在光反射下波光粼粼的水麵。


    是克莉絲從未見過的景色。


    『這真的……好美。』


    『是啊……令人驚豔。』


    『怎麽會?利普拉不是看過海嗎?』


    『嗯……嗯,是這樣沒錯,不過……』


    『不過?』


    隻見利普拉露出溫和的笑容。


    『這次才發現海原來、這麽美麗。』


    『……原來是這樣。』


    兩個人共享了隻屬於他們的景色後,再度迴到庭園中。


    舞台轉暗。在黑暗之中,沒有人竊竊私語,由此可知大家都在等待後續的故事發展。這就表示話劇本身已經被學生們接受了吧。


    ──還有,隻有我知道這一幕的另一個意義,而受到感動。


    一開始看到的時候還不曉得,因此不明白……其實看海的橋段。


    是菊池同學在跟最喜歡的「波波爾」致敬吧。


    後來利普拉又在某一天帶克莉絲出城。


    然而等待在那裏的,並非從空中看見的美麗景色──在那個世界裏有貧窮的人,還有克莉絲不清楚的規則。


    到商店街被店長罵,沒辦法跟陌生人對話,最後迴去的時候甚至還跌倒。


    那些都是血淋淋的「現實」,逼她麵對。


    『利普拉,我……從前好像太天真了。』


    『你覺得自己太天真?』


    『沒有為了生存,為某事奮鬥過……一直窩在這個看似寬廣實則狹窄的庭園裏。』


    『……我不這麽認為。』


    『不,我已經明白了。』


    克莉絲一字一句地輕輕訴說。


    『跟被關起來相比……想出去就能夠出去,卻不敢靠自身意誌踏出去,這樣更痛苦、更寂寞,更不自由。』


    吐露出心中的自卑感後,像是要理出頭緒,她將那些轉換成言語。


    『外麵的世界遠遠看就像煙火魔法那樣美麗……但如果想要進入這個世界,那就要很努力才行。』


    『……克莉絲。』


    『利普拉,我──想要試著努力看看。』


    從這天開始,克莉絲就跟著努力起來。


    慢慢去學會自己不擅長的事,開始有了明確的轉變。


    然而利普拉卻覺得這樣很不對勁。


    他認為還是有其他的生存之道才對。


    關於接下來的故事,我有聽菊池同學口頭說過──卻沒看過劇本。


    某一天,克莉絲跟利普拉起了爭執。


    『我……不讚成。』


    『為什麽……?』


    『因為我覺得克莉絲一定還有其他的路可走。』


    『其他的路是什麽!?我難道可以一直在這個庭園生活嗎!?』


    克莉絲從來沒有這麽激動過,她道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自己想變成什麽樣子。做不到就覺得難堪。想去什麽地方。想看什麽樣的景色。


    這一件一件都彷佛是在切削思考的血肉,寄托在故事上。


    『跟你說,利普拉。』


    克莉絲說完就正麵麵對觀眾──接著說出這番話。


    『從空中看到的世界是那麽繽紛、那麽燦爛,可是……就算我去到那裏,景色看起來依然灰暗。』


    這句話又是在某處聽某個人說過的。


    『所以我也一直很想看看燦爛的世界。』


    透過克莉絲,菊池同學的真實心意再次被道出,令我為之屏息。


    『吶!我也想見識大家眼中的世界,就真的不行嗎!?』


    激情、願望、糾葛,化成言語。


    『之前覺得自己隻是現在暫時被關在這裏,外頭有無限的可能性。可是後來發現我隻能待在這裏,是個沒用的女孩子。』


    赤裸裸的話語將我吞噬,排山倒海而來,像是要將一切都卷進去。


    『為什麽我就是沒辦法跟大家好好相處?一些理所當然的事情,為何我就是毫無概念?』


    這一句又一句的台詞搖撼著我的情感,讓我深陷其中無法動彈。


    這個故事猶如在泣訴一般,被世界疏遠的感受再也難以壓抑,成了這份結晶、靈魂的唿喊。


    『我……是跟大家不同的異類嗎?』


    而這就是──在理想跟現實的夾縫間失去方向,一位少女的血淚。


    『吶,教教我吧?利普拉……』


    待在空無一人獨留自己孤單獨處的庭園中,克莉絲就隻能一直看著那些書本,心中有著迷惘。


    認為自己是跟其他人不同的種族,少女心中有著淒苦。


    她內心裏的糾結是如此深刻、殘酷。


    而持續令觀眾沉醉的話劇《我所不知道的飛翔方式》,又迎向下一個高潮。


    在那之後過了一小段時間,某個日子裏。


    利普拉拿著用袋子裝的許多東西,前往克莉絲居住的庭園。愁眉不展的克莉絲見狀不解地歪著頭。


    『……利普拉,那些是什麽?』


    『噢,這個啊。話說最近,克莉絲不是給我很多東西嗎?』


    『……在說花朵裝飾嗎?』


    『嗯。』


    幾天前。


    利普拉來拜托克莉絲,看能不能將之前做的花朵裝飾都送給他。


    『當時你說想要拿來當成做花朵裝飾品的參考吧?』


    『對。不過抱歉,那些都是騙人的。』


    『騙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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