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我愛戰場原黑儀。我毫不害臊就敢這麽說。問我為何敢這麽說?因為這是事實。無須其他話語,也無須其他道理。詳細說明隻會讓我覺得荒謬,我的心意就是如此明確。


    不過,這種個性的我居然會將別人放在自己內心這麽重要的位置,我一年前完全沒想過這種事。比起吸血鬼的存在,比起地獄的存在,我更難以相信這種事吧。進一步來說,這或許是難以原諒的事。


    我居然會愛上某人,這種事聽起來比都市傳說還要假。


    我害怕喜歡上某人,害怕愛上某人。


    如果不怕招致誤解,我可以說我甚至避諱遭遇這種事態。


    至今我依然不擅長建立人際關係,但如果這種個性令我選擇刻意迴避他人,那我可以說自己到現在表現得還挺不錯的。


    那麽,我為什麽像這樣沒膽去愛別人呢?簡單來說,應該是因為我寵愛自己。我害怕失去這個可愛的我。


    害怕改變。害怕被改變。


    我想應該是這麽迴事。


    話說在前麵,這個想法本身至今也沒什麽變。


    我知道,人與人的交集就是這麽迴事。愛上某人與憎恨某人差不多,都是這麽一迴事。


    到頭來,必須拋棄寵愛自己的情感,才能去愛自己以外的某人。


    關於這一點,或許反倒是戰場原黑儀比我更加認同吧。


    而且,我認為這樣就好。


    她的愛情如果隻留給自己,大概太沉重了。


    分一半給我剛剛好。


    有人說過,如果沒有一個人獨力扛起來的意願,那麽即使兩個人協力也扛不起來。她的愛情肯定應該像這樣分享吧。


    我如此想像時驚覺一件事。


    我愛戰場原黑儀。我毫不害臊就敢這麽說。


    不過相對的,我或許從某個時候,失去了寵愛自己的情感。


    我是否能夠像是愛她一樣愛我自己?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


    那我身為人類,應該等同於已經死亡吧。


    002


    「我們去約會。」


    戰場原黑儀這麽說。


    不對,以這句話開場有點唐突過頭,或許各位聽不懂她在說什麽,所以我補充一點詳細的說明吧。


    這天是三月十三日。


    也就是我因為生前的所作所為而下地獄,緊接著多虧平常的所作所為而成功複活的日子。進一步來說,是我以癱軟無力的身心狀態(我妹火憐大概會斷言這是最佳的身心狀態)接受第一誌願學校的考試,完成「總之答案卷全寫滿了!」這個目標當天的傍晚。繼三年前報考直江津高中之後的這場「大考」令我精疲力盡,不禁心想與其落得這種下場不如再下地獄一次,拖著狼狽的身體返家一看,在阿良良木家門前等我的是戰場原黑儀。


    我的女友。


    順帶一提,我這天並不是第一次見到戰場原。早上也共同行動過一次。應該說為了避免我被卷入無謂的麻煩事,她如同隨扈形影不離送我到報考的學校。在路上,她的右手總是插在口袋,我很希望絕對不是因為她隨身藏著武器……而且到頭來,她還沒來保護我之前,我就已經被臥煙切片,被卷入這個千載難逢的麻煩事了,但是不知道是否多虧戰場原送我,我在路上沒被卷入其他的麻煩事,如前麵所說,得以寫滿答案卷。


    迴想起來,這一年左右的時間,戰場原和羽川一起陪我溫習功課……追根究柢,將「能畢業就好」這句話掛在嘴邊的我,考大學的動機有九成是「想和女友戰場原上同一所大學」,所以基於這層意義,也可以說我多虧她才得以報考,我不可能不給她好臉色看。


    所以即使再怎麽疲累,精神再怎麽耗盡,我迴家想做的第一件事也是要打電話給戰場原。豈知她如同先下手為強,如同搶得先機般站在我家門前。


    我後來得知,這時的戰場原自認是以忠犬八公的心態在等我,不過就我看來簡直是野盜的埋伏。之所以這麽說,也是因為她雙眼隱含的光芒,從任何角度看都不是『阿良良木,你辛苦了!』而是『你這小子有膽迴來了?』般目光炯炯。我在自家門前卻步也算是在所難免。


    怎麽迴事?雖然我還沒說,但她從別處打聽到早上我下地獄的事件嗎……難道臥煙在推特發文(感覺有可能)?我不能讓她擔心,應該說這件事單純會惹她生氣,所以我決定考完再說,沒在早上那時候說……不過以女友立場來看,男友下地獄應該是相當震驚的消息,我可以理解她表情為何這麽嚴肅。


    我下定決心,抱持「還有一場仗要打……」的誌氣,一邊慎重擬定名為「解釋」的謝罪一邊走過去。


    然後,戰場原以和視線差不多的嚴肅語氣,或是以她昔日的標準語氣,和音調或重音無緣的平淡語氣開口。


    「我們去約會。」


    她這麽說。


    是的,在六月,第一次和戰場原約會的那時候,她也是像這樣邀我……


    「不對。不是這樣。」


    依照我的記憶,後續的這句話或許也是完美重現。


    「哪……哪裏不對?」


    我臉紅心跳地迴應。


    阿良良木小弟常保新奇的反應。


    這樣的我真可愛。


    「沒有啦,畢竟好久沒有這種正常戲分,所以我忘了自己的角色設定。」


    「…………」


    講得好像斧乃木。


    不過以那孩子的狀況,她就算有戲分也會失去自己的角色設定,算是很罕見的配角……


    有戲分的配角與沒戲分的主角,哪一種比較好?


    「我是什麽樣的家夥?」


    「這台詞真沉重……」


    「記得是恣意揮動釘書機與美工刀的冰山美人?」


    「要是迴頭重現那麽久之前的個性,剛考完試的我,就非得從現在開始進行考前猜題,應付你這個難關了……」


    我提到考試的話題,所以滿腦子認定戰場原會在這時候問「啊啊,話說考得怎麽樣?有把握嗎?」這種問題,事到如今我給她消極的迴答也沒用,所以我會迴答「盡力而為了」並且向她道謝……我像這樣在心中模擬後續進展,但是對話方向沒照我的計畫走。


    「給我一起去約會。」


    戰場原如同不知道我剛考完試,重複這麽說。


    雖說重複,但語氣變了。變得更強硬。即使是在改頭換麵之前,真的是恣意揮動釘書機與美工刀,在這個年代可能要稍微管製的角色個性,都不會使用如此暴虐的語氣。


    「給我一起去約會」?


    這是單純的威脅吧?


    「戰……戰場原小姐,你是不是沒抓到自己的角色個性啊?」


    「明天。」


    我的這句吐槽,也就是將女友莫名其妙的發言當成搞笑收下,對她這番語氣展現的貼心被她斷然無視,迴歸於無。


    戰場原說「明天」。


    「阿良良木,全力活用明天這一天,進行半年份的約會吧。聽得懂我在說什麽嗎?」


    「不,很遺憾,完全聽不懂……」


    雖說是男女朋友,卻遲遲沒能心有靈犀。若要把戰場原當成建立搭檔關係的對象,難度還是很高。


    這也意味著她是聊再久也聊不膩的對象,原本應該歡迎這種事,不過在局麵如此緊繃的狀況,這將成為引發意外的負麵因子。


    「那我就講解給你聽吧。像是副音軌那樣。」


    「…………」


    這部分我很少參戰所以不知道,但我聽說副音軌沒什麽在講解動畫本身……


    而且可以的話,我現在希望


    你講解的是我剛才考試的答案……但我在這種氣氛實在說不出這種話。


    與其說氣氛,應該說寒氣。


    雖說已經三月,但還是很冷……


    不過,戰場原似乎也不是完全忘記我在考大學。


    「首先阿良良木,你辛苦了。」


    此時,她終於出言慰勞。


    雖說慰勞,但聽起來無論如何都有挖苦的感覺,總覺得像是在生氣……


    「直到今天都那麽努力,就算沒獲得相應的結果,也沒什麽好丟臉的,你已經盡力而為了。」


    「不要以落榜為前提講下去好嗎?你這樣不是慰勞,是安慰。不要埋安慰的伏筆。我什麽都還沒說吧?在結果出來之前還沒結束吧?」


    「不,已經結束了。」


    她堅持這麽說。


    看來戰場原內心已經完全決定該走的方向,無論我說什麽都不可能變更路線。


    既然這樣,我這時候也隻能堅守「看」的立場吧。


    在說什麽都沒用的時候,人應該保持沉默。


    「你的戰鬥到此為止。」


    「…………」


    「所以阿良良木,我希望這半年來一直自製的約會活動可以重新開始。我要用光累積的點數。好巧不巧明天是三月十四日,是白色情人節。是最適合約會的紀念日。」


    「…………」


    「啊,你在想『我討厭紀念日』對吧?」


    為什麽我沒講她也知道?


    天底下有這種單方麵的心電感應嗎?


    不過這麽一來,即使是我疲累的思考能力也終於看出端倪了。原來如此,是這麽一迴事啊。


    戰場原絕對不是語出驚人,反倒是直接對我提出極為正當的要求。


    考完試完全不留空檔就提出這個要求,她的敏捷度堪稱和改頭換麵之前完全沒變。是的,從去年五月開始交往到現在,雖然因為當家教等因素,所以共處的時間很多,不過老實說,我與戰場原隻進行過幾次像樣的約會。而且大都是第一學期的事,具體來說,我正式開始準備考大學之後,連一次都沒約會過。第二學期之後,我們這對高中情侶的交往形式要說相當節欲也不為過。


    剛才提到,因為當家教等因素,所以無論在學校還是家裏,我們在相同場所共處的時間很長,卻完全沒有去哪裏遊玩或旅行。


    我的立場是考生,戰場原的立場是要教導這個不成材的男友兼學生,所以彼此忍耐至今。除此之外,第二學期後半還有千石的事件,我與戰場原的生命都麵臨極度危險,無法奢求約會的狀況持續了很久。


    想說這個異狀(在我討厭的騙徒協助之下)終於解決沒多久,我的身體就徑自開始吸血鬼化……麻煩事接踵而來,準備考大學的期間完全沒有喘息的餘地。


    「阿良良木,我們的畢業典禮就在後天喔。」戰場原說。「換句話說,這樣下去的話,我們幾乎沒約會多少次,就要結束繽紛的高中生活了。這樣不是很悲哀嗎?」


    「哎,聽你這麽說就……」


    「學校在第三學期也幾乎沒課,所以時間轉眼即逝。俗話說得好,一月離、二月逃、三月去。」


    「第三學期確實一轉眼就結束了。」


    「俗話說得好,四月奔、五月go、六月往、七月失、八月快、九月驅、十月快走、十一月縱走、十二月師走。」


    「等一下,十二月太奸詐了吧!」【注:日文漢字的「師走」是十二月的別名。】


    「我們雖然在交往,卻很少做情侶會做的事,就這樣從高中畢業。我要怎麽對將來的女兒講這種事?」


    「居然提到女兒,你這個問題好沉重。」


    「哎呀?阿良良木比較喜歡男生?」


    「不不不,我不是在講生男生女的喜好……」


    「我連名字都想好了。」


    「真的很沉重耶……」


    昔日因為沒有體重的煩惱而受盡折磨的她,意外說出這種重量級的話語。


    「順便問一下吧,你想取什麽名字?」


    「翼。」


    「太重了太重了太重了太重了太重了!」


    羽川也肯定會說太沉重了!


    女生之間的友情不應該用這種方式發揮!


    「所以……」


    戰場原隨口迴到正題。


    這方麵的品味是她專屬的。


    「阿良良木,明天要一口氣進行這半年份的約會,也就是精華版。要進行我們高中生活的總集篇。」


    「居然說總集篇……」


    不存在的東西要怎麽剪精華?我難免這麽想,但也知道她想做什麽。


    簡單來說,正因為現在考完試,所以想進行一直克製至今的約會,既然這樣就做好萬全準備,選在明天的白色情人節約會吧。這就是她的意思吧。


    「阿良良木,我已經掌握證據了。」


    「咦?」


    我這裏的「咦?」不是在問「你說的『證據』究竟是什麽」,而是「這個說法究竟是什麽意思」,但戰場原似乎解釋為前者。


    「看來你的身體複原了。」


    她說明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啊啊,不……」


    一瞬間,我聽不太懂「複原」的意思,但終究很快就知道,她在說我因為下了一次地獄迴複為人類,原本不可逆的吸血鬼化體質順利複原。


    發生在我自己身體的事,我當然知道。


    可是,戰場原為什麽知道?


    「因為,我送你去大學的途中,道路轉角的鏡子確實照出你的身影。」


    這家夥真機靈。


    我想晚一點再說明所以隱瞞至今,但戰場原似乎也認為我即將應考的那時候不應該講這件事,所以保持沉默沒問。我們彼此意外都是很貼心的類型。


    「換句話說,包括考試與體質,你掛念的事情都結束了吧?都完結了吧?那肯定沒理由猶豫和我約會。若要解除『絕約會』的狀態就要趁現在。」


    「『絕約會』的狀態……」


    這麽拗口的自創詞,她居然講得這麽順。


    靈感來自『初約會』嗎?


    不過……若問我掛念的事情是否結束,這兩件事確實已經結束……


    不,這時候講這種事也沒用。


    問題並不是在於有沒有猶豫的理由。我也很想和戰場原約會。我身為健全的高中生一直克製至今。真要說的話,我甚至想要現在就從這裏出發去約會。


    若她真的這樣邀我,我或許會要求今天終究讓我好好休息(我不隻是精疲力盡,現在又完全缺乏吸血鬼性質,也就是體力迴複的速度明顯下降……更正,是迴到正常水準),但如果是明天,也就是讓我休息一晚,老實說,無論是多遠的地方我都想去。


    臥煙的事。


    影縫的事。


    八九寺的事。


    姬絲秀忒?雅賽蘿拉莉昂?刃下心的事。


    以及……「她」的事。


    我該掛念的事情其實依然比比皆是,此外,如同直到迴家都算遠足,直到考試結果出來都放不下考生心態。既然身分還是高中生,就要做高中生該做的事。我想好好珍惜自己這樣的心態。


    一旦下定這種決心,我也不能遲遲不做判斷。必須當個男人中的男人迴應她的心意。


    「所以阿良良木,和我約會吧。」


    戰場原似乎終於想起適當的語氣,重新這麽說。不,這種語氣絕對不適當,但我迴想起剛交往的那時候,心情指數爬得挺高的。


    「要是不約會,我就當場咬斷舌頭。」


    「…………」


    指數筆直下墜……


    「你再也沒辦法和我舌吻喔。」


    「要是你咬斷舌頭,事情應該沒這麽簡單吧……」


    不過如果是以前,她威脅咬斷的會是我的舌頭,這麽想就覺得戰場原黑儀現在真的變可愛了。不過個性應該也不是單純變得圓融吧。


    原來如此,我與她都不能永遠待在相同的位置。


    必須畢業。


    也必須前進。


    她說我討厭紀念日,我也真的很討厭,不過隻有明天不能講這種話。這恐怕是高中生涯最後一次約會,就容我好好表現出高中生應有的樣子吧。


    「戰場原,我知道了。與其說是總集篇,不如說是總結。就徹底利用明天一整天的時間,進行半年份的約會吧。」


    「啊,對不起,一整天的話不太行。我晚上有事。」


    我垂頭喪氣。


    掃興到令我差點崩潰跪倒。


    「所以,大概是從大清早到傍晚。放心,所有計畫都存在這裏了。」


    戰場原說著輕敲自己的太陽穴周邊。這個動作看起來很聰明,但是說到戰場原的約會計畫,我不免難掩一絲不安。


    因為在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就演變成天大的狀況……雖然這麽說,但要求變更現有計畫也會糟蹋她的心意,令我過意不去,那我隻能期待她在這方麵也變得「可愛」了。


    總之既然這樣,我明晚之後也按照預定計畫行動吧。


    是的,按照預定計畫行動。


    「收到收到……阿良良木收到了。話說迴來,你明晚有什麽事?」


    我不以為意地詢問。


    「因為,明天不是白色情人節嗎?」


    戰場原說出如今眾人皆知的事。


    「所以晚上要和爸爸共進晚餐……」


    她接著這麽說。


    「…………」


    這也是沉重到不知該如何接受的迴應。


    003


    「約會?明天?喂喂喂,這種事拜托早點說,太突然了啦。我這邊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喔。不過沒辦法,畢竟是為了鬼哥哥,我會勉強把時間空出來。」


    「慢著,為什麽預設要當個跟屁蟲?你究竟是什麽立場啊?」


    我目送戰場原離開,得意洋洋地進入阿良良木家,慢吞吞迴到自己二樓的臥室,在房內等我的是同居人,現在借住阿良良木家的式神女童──斧乃木餘接。


    她這個人偶,明明以「妹妹的布偶」這個設定待在我家,最近卻相當大方到處跑,今天也自由地在我房間,在我床上,看著我買的漫畫(還比我先看)悠哉打發時間。


    用不著空出時間,到頭來,她這副模樣看起來根本是世界最閑的女童。


    「有個怪女生在家門口等鬼哥,所以我扔著不管,不過那是怎麽迴事?」聽到她這麽問,我據實迴答。不過影縫將她留在這個家,應該是要她負責擔任我的貼身護衛才對,既然家門口有怪女生就不應該扔著不管吧?


    而且現在的我有很多事該對斧乃木說。劈頭就報告明天決定約會也很奇怪。


    不過,要從哪裏又如何說起呢……臥煙看起來沒刻意要我保密,正弦甚至拜托我代為道歉……要是我在這時候對斧乃木一五一十說出今天早上體驗的地獄巡禮,不會妨礙到臥煙現在擬定的計畫嗎?我內心某處殘留這樣的不安。


    隻是即使如此,身為當事人的我,覺得斧乃木應該要知道關於正弦的那些秘密……好啦,這下子怎麽辦?


    「嗯?鬼哥哥,簡稱鬼哥,你怎麽了?一直盯著我的臉。我臉上憑附了什麽東西嗎?因為我是憑喪神。」


    「沒有啦,那個……」


    我下定決心說。在斧乃木說太多好笑的笑話之前說。


    即使不可能消除所有的擔憂,但因應明天的約會,還是應該先把能完成的事情完成吧。


    「斧乃木小妹,我要講一些正經事,可以嗎?」


    「我總是很正經喔,沒講過正經事以外的事。大家都說我正經到卍字固的程度喔。」


    就算她麵無表情用死板語氣這麽說,也完全沒有正經感,而且她講出音近的「卍字固」基本上就不正經了,就算不是這樣,她到頭來也完全在說謊,但我當成沒聽到,先簡短整理出可以提到的部分,向斧乃木說明今天早上造訪北白蛇神社之後的一連串冒險經過。原本擔心突然全部說明會說太久,但是整理之後就發現事情本身意外地很快就說完了。


    即使我自己感覺真的是長達兩千年的旅程,但實際上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所以告訴他人的時候或許就是這麽短吧。花費的心思並非絕對和時間成正比。


    「是喔~~」


    而且斧乃木的反應很平淡。


    不值得跟這種聽眾聊冒險過程。


    「向布偶計較值不值得?這樣不太對吧?我也隻有『放任鬼哥在外麵逍遙,結果這家夥居然又被卷進麻煩事』這種感想。」


    「慢著慢著,正弦是製作你的其中一人,你聽完他的事情毫無感覺嗎?他還要我代為向你問好耶?」


    「沒什麽感覺。我說過吧?別對我要求這種人類的情感。無論那家夥原本就是死的,或是就某方麵來說是不死之身,或是他在現世是個活人偶,我至今所作所為的,意義也不會改變。」斧乃木聳肩說。「對鬼哥的意義不會改變。」


    「…………」


    「哎,以鬼哥的立場大概有各種想法,也有種得救的感覺吧……但如果堅持要我說感想,這個嘛,我個人隻覺得有種火藥味。」


    「嗯?火藥味?」


    我不太懂「火藥味」這個詞的正確意思(火藥是什麽味道?),但好歹知道不是什麽正麵的意思。斧乃木麵無表情,也就是無法從表情解讀內心,所以和她對話必須具備高度的溝通技能。


    「沒事。我隻是在想,這件事到哪個部分還在臥煙小姐的掌握之中。我和臥煙小姐幾乎隻透過姊姊來往,所以老實說,我不知道那個人多麽老謀深算……或許連鬼哥帶小八迴來都在她預料之中,她隻是假裝嚇到而已。」


    「居然叫八九寺『小八』……」


    你們都被副音軌影響太深了吧?


    拜托,不要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玩得這麽開心。


    「坦白說,現在副音軌的數量反而比較多了。」


    「別這樣。不準坦白說。」


    「而且到頭來,我不相信『地獄』這種概念……或許隻是鬼哥臨死之前看見的幻覺吧?」


    「幻覺?所謂的『瀕死體驗』嗎?可是……」


    「或者是……臥煙小姐讓你看見的幻覺。多想幾種可能性之後,有沒有開始覺得可怕了?」


    「…………」


    雖然開始覺得可怕……但這孩子為什麽要故意講得令我害怕?嚇我有什麽好玩的?


    「唔~~不過別人受驚的樣子,基本上光看就很好玩吧?」


    「你個性太惡劣了吧?不誰胡鬧,我會生氣喔。」


    「別人生氣的時候,是最好玩的時候。心情會亢奮。像是被說教的時候,表麵上會裝出正經的表情,內心卻是在想『唔哇,這個人在生氣耶~~失去理性了耶~~』露出笑容對吧?」


    「天底下沒有比你更值得生氣的對象!」


    明明不會露出正經表情或笑容。


    明明不隻是麵無表情,根本是死後僵直。這孩子真令人傷腦筋。


    但就算露出傷腦筋的表情,她肯定也覺得很好玩吧。


    「總之,反過來說,想到或許總有一天還見得到正弦,我也不會明顯感到抗拒啦。所以關於你告訴我這件事,我就說聲謝謝吧。」


    「這樣啊……總之,既然你願意說聲謝謝,我也算是得到迴報了。」


    「愛卿辛苦了。」


    「這是哪門子的特別致謝?」


    「不過對我來說,另一件事才重要。」


    斧乃木切換話題。確實如她所說吧。既然斧乃木的「製作者」之一──正弦的事情已經說完,同樣是「製作者」之一,又是她這個式神的主人──影縫的事情,我也非說明不可。


    而且,影縫現在下落不明。


    甚至不在地獄。


    既然這樣,心情應該很難放得開吧……


    我如此推測斧乃木的內心,但這個推測完全落空。


    「關於姬絲秀忒?雅賽蘿拉莉昂?刃下心完全複活的事,可以詳細說明給我聽嗎?」斧乃木說。「這件事直接關係到我的安危。」


    「…………」


    「我一直以為那家夥是剩下渣滓的幼女,所以老是惡言相向,但她既然成為完整形態,我的態度就必須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鬼哥,可以教我敬語嗎?」


    原來如此。看到他人受驚的樣子,內心確實很痛快。


    如果對方是囂張跋扈的式神女童更不用說。


    「刃下心大人正在你的影子裏洗耳恭聽嗎?」


    「『洗耳恭聽』的用法錯了。」


    看來她真的不知道敬語的用法。


    她大概在問忍是不是在影子裏。總之隻要聽得懂意思,就不用計較言語上的細微差異。


    已經不是考生的我這麽認為。


    「不,她不在喔。」


    我迴答。


    雖然想過可以再稍微嚇她一下,但是過於壞心眼也隻是浪費時間。


    「忍和八九寺一起待在臥煙小姐那裏,要為今後的事情進行meeting,也可以說是discussion……」


    「或是destination。」


    「不要連普通英文名詞的意思都搞錯。會搞錯的麻煩僅止於敬語就好。」


    「別說搞錯意思,我本來就完全不知道destination是什麽意思。是『命運』之類的意思嗎?」


    「那是destiny」


    distination。


    意思是「目的地」。


    為了考大學而吸收的這種知識,要是能用在實際生活的某處該有多好……我確實這麽想過,不過出乎意料真的有地方可用。


    「剛才說到『今後的事情』也令我在意。鬼哥明明好不容易迴複為平凡的男生,怎麽迴事?今後還打算做某些事嗎?即使逃不出臥煙小姐的手掌心?」


    「不,關於這件事,我自認還沒給個明確的迴應……」


    隻是我認為也不能若無其事堅持置身事外。


    無論接下來要做什麽,在處理八九寺與忍的事情時,都得藉助臥煙的能力。


    隻借不還的方法論,在臥煙身上不成立。既然有借,能還多少就要還多少。


    「……而且,還有影縫小姐的事情。」


    斧乃木遲遲沒問影縫的事,所以我不得已戰戰兢兢主動提到她的名字。


    真讓我費心……


    我為什麽對人偶費心是難解之謎,不過關於影縫的事,我也不能漠不關心,甚至可以說是我目前最關心的事。


    影縫餘弦,以及忍野咩咩。


    他們現在在哪裏?


    「說到忍野哥哥,他單純隻是一如往常四處流浪吧?我是這麽認為的。」


    「不,現在早就不是能夠這麽悠哉的階段了吧……因為就算像這樣用盡手段依然找不到他耶?連那個羽川都找不到耶?」


    「啊啊,不是無所不跑的那個女生。」


    「『不是無所不知』才對。」


    「那個人又不是尋人專家……總之,我不想千涉鬼哥的想法。」斧乃木接著說。「順帶一提,說到姊姊,我推測她是進行武者修行之旅。」


    她說完再度準備迴頭看漫畫。


    慢著,不準企圖就此結束話題。


    處事不驚也要有個限度。


    知道忍不在現場的瞬間,你也變得太冷漠了吧?話說在前麵,全盛時期的那家夥隻要有心,可以像是瞬間移動一樣,眨眼之間前往全世界任何地方耶?


    「我是自由的。話說在前麵,我沒姊姊的指示就做不了任何事,所以無論今後要做什麽,我也幫不上鬼哥的忙,做好心理準備喔。」


    「…………」


    無須強調也確實是這樣沒錯,但你為什麽要故意講得這麽討人厭……


    「但如果無論如何都堅持的話,明天的約會我並不是不能撥空一起去。」


    「為什麽你不惜這樣也要跟著別人去約會?不準妨礙別人談戀愛。這是久違的溫馨橋段。」


    嚴格來說,我很希望這是溫馨的橋段……不過老實說,我不知道能對戰場原規劃的約會抱持多少期待。


    「咦~~因為別人的約會超好笑吧?天底下最蠢的事就是別人的戀愛。」


    「我想,你現在這個角色設定,基本上肯定受到我妹的影響,所以不能連著一起罵……」


    不過,擁有那種個性的家夥又多一個,這種現狀與其說難受應該說難過……我這個做哥哥的不知道是哪裏教育失當,才培養出那樣的妹妹。


    雖然兩人都有這種傾向,但尤其是斧乃木的擁有者,也就是我的小隻妹的狀況,堪稱一天比一天惡化。


    「該怎麽說……動不動就摩拳擦掌去做奇怪事情的人,在旁人眼中不是很有趣嗎?『這件事或許讓你認真起來了,但是對我來說怎樣都無所謂耶?』的狀況最令我亢奮。」


    「影縫小姐把你交給我保管到現在,我開始認為應該盡快讓你遠離我的妹妹了……斧乃木小妹,順便問一下,什麽事情會讓你認真起來?」


    影縫身為專家,身為不死怪異的專業人士,在消滅不死怪異的時候總是嚴肅以對,斧乃木也和她共同行動,所以我不禁差點認定斧乃木也同樣和不死怪異誓不兩立。不過考量到她自己就是不死怪異,很難想像這是她的動力來源。


    那麽,什麽事情會讓她認真起來?


    「沒有想做的事,或是想要的東西嗎?」


    「沒有沒有。」


    「『沒有』說一次就好。」


    「我隻是依照姊姊吩咐的戰鬥機器喔。這部分鬼哥應該徹底體驗過吧?」


    斧乃木一邊看漫畫一邊說。


    感覺真的在和妹妹說話……


    「鬼哥剛才的問題,就像是在問馬克杯比較喜歡被倒入紅茶還是咖啡。」


    「…………」


    你太不會譬喻了吧?


    我知道你想表達的意思,卻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無論如何,我這次會貫徹袖手旁觀的立場,鬼哥,你就盡管起舞吧。不過是在臥煙小姐手上起舞,還是在其他人的手上起舞,那就不一定了。」


    「……當然,以我的立場,我原本也不想勞煩你就是了。」


    不過,我想趁現在確認一件事。想在這裏確認她的意願,如果人偶沒有自己的意願,那就是確認她的功能。


    「可是斧乃木小妹,如果影縫小姐就這樣沒迴來,就這樣沒來接你,你要怎麽辦?」


    這個問題就某方麵來說很殘酷,我這麽問也於心不忍,但我遲早要問。


    「到時候……」不過當事人斧乃木麵不改色,以平淡語氣迴應。「隻能一直住在這個家吧。說來當然,如果鬼哥結婚外出成家,我就會跟著一起走。」


    「不準擬定這種天大的生涯規劃。什麽叫做『說來當然』?」


    「『說來愕然


    』比較好嗎?」


    斧乃木轉身做出吃驚般的動作,但是麵無表情。這幅光景真是另類。


    為什麽明明可以做出這麽好的肢體動作,卻隻有臉上一直沒表情?撲克臉也要有個限度才對。


    「不過,我現在肩負的任務是監視鬼哥……在任務解除之前不能離開。換句話說,如果姊姊就這樣沒迴來,鬼哥和我將會打交道一輩子。」


    「一輩子……」


    「喂喂喂,就算你不敢領教,我也會為難的。被賦予這個任務,頭大的是我才對。感覺好像被關進猛獸的籠子。」


    「我的感覺也和你完全一樣……我們個性真合。」


    還是期待影縫能夠盡早迴來吧……說得也是,果然不能永遠維持現狀。


    這也是為了我的未來。


    「話說鬼哥,話說迴來鬼哥,考大學整體來說究竟考得怎樣?我還算是相當為你擔心的。」


    「原來你會擔心啊……我很在意你為什麽講話這麽高姿態,不過,很高興你願意關心我。」


    因為戰場原到頭來,完全沒問我的考試好壞就離開了。不知道是否該解釋為她相信我。


    「總之盡力而為了。受你照顧了,謝謝。」


    原本應該對戰場原或羽川說的這句話,不知為何變成對斧乃木說。總之,斧乃木這個同居人確實挺擔心我這個考生,向她表示謝意絕對沒錯。


    「不用客氣。嗯,那麽事不宜遲,開始對答案吧。出了什麽題目?你說說看吧?我幫你驗算。」


    「…………」


    她絕對做不到吧?


    說來抱歉,關於專業知識就算了,但是你的學力,我想應該正如外表隻有十二歲的水準。


    「當天考的題目要當天對答案,不然記不住喔。」


    「不要講得好像早就知道好嗎……」


    「我認為最好盡早開始為明年做準備喔。」


    「不準以我明年也要考大學為前提!」


    每個家夥都這樣。


    拜托別在意我的將來好嗎?


    「實際上,具體來說是怎樣?大清早進行盛大地獄巡禮的鬼哥,應該是以相當差的身心狀況應考吧?」


    「我不否認,不過關於這方麵,應該說我光是能參加考試就是僥幸吧……」


    「居然講得像是考個意思而已……考試也不是免費,別為爸爸媽媽添太多麻煩喔。」


    「你終於站在家長的立場忠告我了?別這樣好嗎?不過,雖然聽起來像是說大話,但我自認相當有自信喔。數學以外的科目也考得還不錯……」


    「是喔……」


    「總之,戰場原與羽川教我功課,我在極為得天獨厚的這種環境用功,要是完全沒成果也太遜了……我自認努力到不讓她們丟臉滾泥巴的程度。」


    「泥巴摔角就某方麵來說也很有趣就是了。放榜是在畢業典禮之後?還是之前?」


    「之後。」


    「嗯。那麽早點約會或許是不錯的方案。要是其中一人落榜,果然不方便去約會吧。」


    我希望戰場原並不是基於這個意圖,才將約會日期設定為明天……


    「她說因為是白色情人節?你把這個藉口照單全收?」


    「不,這不是藉口吧?是真心話中的真心話吧?」


    「要求三倍迴禮,確實可以說是女生會有的作風。」


    「三倍迴禮?啊啊,這麽說來是有這種習慣。」


    我對紀念日本身沒興趣,所以不清楚白色情人節的細節。不過我上個月確實收到戰場原的真心話……更正,真心巧克力。


    三倍迴禮。


    迴想起來才短短一個月,這利率還真高,不過既然是法則,我也不能刻意違抗……我沒這種骨氣。不過這麽一來,就代表我在明天之前得買禮物準備?


    「記得送糖果或是棉花糖就好?」


    「送我冰淇淋就好喔。」


    「慢著,我上個月沒收到你的巧克力。零的三倍還是零。」


    「真的是零嗎?你試算過嗎?」


    「那個……」


    聽她重新這麽問,我一瞬間感到不安。這是數學愛好者的悲哀習性。


    但是用不著試算也明顯是零。


    「若要去買迴禮,因為明天約上午見麵,這麽一來隻能今天去買……但我終究累了,好想休息。」


    「說得也是。真可憐,床在這種時候被我占領了。」


    「我可以用蠻力驅離,所以沒問題……怎麽辦?不然拜托妹妹幫我買?」


    「這樣就沒誠意了吧?禮物還是得自己選才行。」


    「聽你這麽說確實沒錯,可是……」


    或許我應該更早為白色情人節做準備,但畢竟要求我專心準備考試的人就是戰場原……暑假之後就解脫的那家夥,這幾個月也相當壓抑吧。


    也因為這樣,所以我想要用心準備迴禮……這下子怎麽辦?


    「不用堅持一定要買糖果零食之類的吧?又不是萬聖節。」


    「或許會對冰品有所堅持喔。要嚴格區別乳酸冰與牛奶冰。」


    「那是你的喜好。」


    「哈根達斯直營店要收掉真是匪夷所思吧?雖然杯裝的也很棒,但是那麽好吃的甜筒究竟要去哪裏才吃得到?」


    「我哪知道……國外嗎?」


    不過迴想起來,萬聖節也是不知何時就普及的。和我不一樣,重視這種儀式型紀念日的忍野那種人或許會很高興。


    總之,找斧乃木商量也得不出什麽建設性的結論,所以我開始思考要怎麽趕她下床,思考要用相撲四十八絕招中的哪一招摔飛她,然而在這個時候,她突然趴倒。


    放開看漫畫的手,像是電池沒電驟然脫力,大字形趴在床上。


    這種趴倒的方式,簡直像是被看不見的敵人狠狠一招命中下巴。雖然我剛才想用相撲決勝負,但斧乃木難道是和看不見的敵人打拳擊?


    當然不是這麽迴事。


    她是式神怪異,感官比普通人(也就是現在的我)敏銳數百倍,所以比我還早察覺某人接近這個房間,如此而已。


    總歸來說,斧乃木在這時候進入「假裝成布偶」的模式。


    緊接著……


    「哥哥~~!」


    如同特殊部隊踹開門衝進我房間的,果然是我的小隻妹──阿良良木月火。


    穿和服的超長發女孩。


    頭發長得恐怖,剛洗完澡的時候看起來隻像妖怪,一個不小心還可能踩到自己的頭發跌倒。


    「你又從我房間拿走布偶對吧~~!啊,找到了,果然!真是的,不要擅自闖進我房間啦!」


    此時此刻擅自闖進我房間的她,就像這樣氣衝衝的。總之,我並不是從未擅自闖進妹妹的房間,但這次是布偶擅自闖進我的房間。


    當事人斧乃木完全假裝成布偶。


    她趴倒的姿勢,擁有意誌的人體不可能做得來。


    「還讓它躺在床上……哥哥,你該不會拿我的寶貝布偶做怪事吧?」


    「不,反倒說我在盛情款待也不為過……」


    「我收藏的布偶不算多,但是說來神奇,我對這個布偶感到共鳴,所以我不是說過很多次禁止拿走嗎?」


    「共鳴啊……」


    總之,我知道一些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就我看來,阿良良木月火與斧乃木餘接有著明確的共通點,所以既然有所共鳴,我隻能說她的直覺實在敏銳。


    不過,月火自己忘記所以不知道,她一度差點被斧乃木殺掉,所以如果直覺正常運作,原本應該朝這個方向運作才對。


    「不過月火,雖


    然你三句話不離布偶,但你既然這麽珍惜這個布偶,至少為它取個名字怎麽樣?」


    「嗯?不不不,取名字的話會投入感情,扔掉的時候不就舍不得嗎?正因為感到共鳴,所以得考慮到不再共鳴之後的事。」


    「…………」


    這妹妹……


    斧乃木原本就麵無表情,加上現在維持「布偶模式」,所以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但是聽到現在的擁有者──月火的意圖,總覺得她看起來一副不敢領教的樣子。


    或許也包括我自己的想法啦……


    「總之,如果不介意是二手貨,到時候也可以不扔掉,下放給哥哥。」


    「這樣也叫做下放……?是上繳才對吧?」


    「哥哥,你迴來啦。」


    原本氣衝衝的月火,在這時候突然變得平靜。如此強烈起伏的情緒,是無與倫比的獨特角色個性。


    「考完試就可以大玩特玩了!哥哥下個月也要成為大學生了嗎~~?要好好慶祝一下!慶祝的準備工作進行中喔!今晚要召集在地的女國中生開派對!」


    「真樂觀啊……」


    說來意外,這個妹妹似乎最相信哥哥會金榜題名。如果中了萬一以上的機率落榜,受到的打擊將無法計算,所以我希望她別召集在地的女國中生開派對。


    「火憐下個月也是高中生了~~感覺好像隻有我一個人被留下來。啊~~我要不要利用跳級製度呢~~?」


    「這製度可以這麽隨便就利用嗎?」


    到頭來,記得日本沒有這種製度。


    不過以月火的學力或許做得到。


    「不說笑了,哥哥,怎麽樣?明天要不要久違不找外人,就我們三兄妹玩個痛快,慶祝哥哥升大學以及火憐升高中?」


    「嗯。這提案不壞,不過很遺憾,明天我有約了。」


    三十分鍾前才約好的。


    「不過,如果是這個月挑一天,我可以空出時間給你喔。」


    斧乃木的語氣傳染給我了。


    我對月火說話的語氣受到斧乃木的影響,斧乃木的語氣則是受到月火的強烈影響。總覺得這種構圖很像銜尾蛇的概念。


    「喔~~哥哥的內心也從容多了嘛。明明不久之前隻要妹妹邀你一起玩,你當場就一拳揮過來了。」


    「我是這麽暴力的哥哥?」


    我不記得。


    隻不過,我和兩個妹妹確實不像之前那麽交惡。無論是人或人際關係,果然不會永遠維持原樣嗎?


    尤其這一年發生好多事。


    包括火憐,也包括月火。


    尤其是月火,在暑假……我看向斧乃木,但她在床上像是死掉一樣不動。


    與其說她像是死掉,應該說她早就死掉了。


    「那麽,就在這個月挑一天吧。」


    「嗯,交給你規劃了。」


    我順勢這麽說,不過交給月火負責規劃遊玩行程,難免和交給戰場原規劃約會行程一樣令我不安。戰場原與月火在某方麵有著共通之處。


    「大致來說,哥哥,你想去山上還是海邊?」


    「我想去海裏的山上。」


    「海底鬼岩城?」


    這句吐槽真痛快。


    「這樣啊~~不過,哥哥明天要和戰場原姊姊約會啊~~真羨慕你們這麽甜蜜。哪像我和蠟燭澤交往久了,不知道是不是該說穩定下來,他明明約我在白色情人節出去玩,我卻隨口拒絕……」


    「…………」


    看來妹妹和男友分手隻是時間問題。


    居然隨口就拒絕……


    我終究同情起對方了。


    「慢著,咦?我說過先跟戰場原有約嗎?」


    「不用說,我也大致猜得出來喔。既然三月十四日已經有約,對方不是戀人就是愛因斯坦。」【注:愛因斯坦的生日是三月十四日。】


    「如果對方是愛因斯坦,那就是天大的新聞吧?這個事件會成為紀念日吧?不過如果語言相通,我就想和他聊聊……」


    依照愛因斯坦的生平,由於他的遺言是德語,所以護士小姐聽不懂。但即使沒有語言不通的問題,我也不認為憑我的能耐可以和他好好聊。


    如果是老倉,她大概會說她想和歐拉聊聊吧。我如此心想。


    「總之,你猜對了。」我說。「姑且問你一下……我想問一個問題。小月,白色情人節的迴禮,你收到什麽東西會開心?」


    「注入愛情的錢。」


    「…………」


    這妹妹挺貪婪的。


    無法當成參考。


    隻不過,這似乎並不是說出真正迴答之前搞笑用的前菜,而是發自真心的主菜。


    「好,那我明天就去探望撫子吧。」月火切換心情說。「她雖然出院了,卻還在自家療養中,說要到新學期才會上學。一個人窩在家裏應該很孤單,所以我要去幫她熱鬧一下!」


    「……你很常去找她耶。」


    我說出率直的感想。


    由衷的感想。


    「老實說,我很意外。你和千石雖說是朋友,不過就我的印象,你們交情沒好到那種地步。」


    「沒那迴事喔~~我們是死黨喔~~」


    月火笑嘻嘻這麽說,完全沒有認真感,不過千石曆經那種事件,也勉強達到可以迴歸社會的程度,無疑是多虧月火吧。


    畢竟不是騙徒的功勞。


    我當然什麽都沒做,什麽都做不了。


    了不起。


    總之,身為火炎姊妹參謀的這個妹妹,可不是平白受到當地國中生的一致支持……大概是這麽迴事吧。


    「而且啊,她上次還告訴我一個秘密喔~~」


    「秘密?那是什麽?」


    「因為是秘密,所以我當然不能說啊!」


    「…………?」


    「好了好了,撫子的事交給我,哥哥就去和戰場原姊姊甜蜜恩愛吧!不在場證明準備周全了!」


    「慢著,我不記得拜托你製造不在場證明……」


    「要轉搭很多班電車喔!」


    「意思是要我運用時刻表的詭計嗎……」


    這是哪門子的約會?


    不過,鐵路迷或許會這樣玩吧。但我不知道戰場原是不是鐵路迷。


    「順便問一下,小憐明天有什麽計畫?我想想,那個某人叫做……」


    「瑞鳥。」


    「對,她要和那個某人約會嗎?」


    「你老是不肯記妹妹男友的名字耶……唔~~不,火憐說明天要去道場。這樣應該不是慶祝升學,是慶祝畢業吧?掌管道場的師父貼心安排,要讓她挑戰百人組手。」


    「那家夥為什麽要在白色情人節做這種事?」


    這兩個妹妹一點情趣都沒有。


    這麽一來,就像是我這個哥哥一個人在窮緊張。


    不提火憐,想到月火要去探望千石,我就不得不說內心有點過意不去……


    「火憐之前就挑戰過百人組手,但這次好像以全勝為目標喔。聽說全勝的話可以和師父認真打一場。」


    「做這種充滿戲劇性的事……」


    乾脆給那家夥當主角吧?


    至於我,感覺像是單方麵被狀況耍得團團轉,劇情也幾乎臨場發揮的即興短劇演員。


    「總之,看來哥哥與火憐都確實成長、確實前進,我這個做小妹的感到無比驕傲。」


    月火這麽說。


    「完全沒變的隻有我嗎……」


    004


    就這樣到了第二天。


    三月十四日。


    白色情人節,也是愛因斯坦日。


    高中生活最後的約會日。


    或許有人不知道或是忘記,所以趁機補充一下以防萬一,說到我為什麽對於戰場原擬定的約會計畫感到如此不安,因為她在六月擬定並且付諸實行的首次約會內容非常震撼,她居然找了父親同行。


    前往約會目的地必須出遠門,所以拜托父親開車。戰場原給我這樣的辯解與理由,不過我、女友以及首度見麵的女友父親,三人待在車內這個密閉空間,究竟是多麽喘不過氣的高壓麵談,應該也不用刻意費唇舌說明吧。


    不隻是三人共處,甚至一度和伯父兩人共處。至今迴憶當時的狀況,背脊依然會發寒。


    首次約會當然並非壞事連連,綜合來看反倒堪稱成為美好的迴憶,但也確實在某方麵造成心理創傷。


    總之,我不認為那樣的戰場原會擬定相同的計畫,假設真的設計這種驚喜,我在那之後和伯父見過好幾次麵,也聊過好幾次,我有自信可以比當時表現得更好。


    是的,我有所成長。禁止和戰場原約會的這半年,我也不是白白度過。


    即使這次她的父親也同行,甚至爺爺奶奶也加入成為全家出遊的約會,我也麵不改色克服這道難關吧。


    戰場原黑儀沒什麽大不了的。


    我懷抱這樣的誌氣,在三月十四日上午九點,抵達戰場原黑儀現在居住的公寓──民倉莊。我擁有的兩輛腳踏車都已經報廢,必須用走的,所以我大幅提早出發,而且路上還得提防斧乃木跟蹤,所以感覺走到這裏花了不少時間,不過今天接下來才是重頭戲,所以我出門至今的過程就省略吧。


    順帶一提,挑戰百人組手的火憐比我早出門,月火則是下午再去千石家。這天的阿良良木兄妹可以說是東奔西跑忙碌不已。


    總之,我抱持覺悟抵達名倉莊,所以即使發現公寓前麵停著一輛陌生汽車,內心也沒有慌張。


    從車牌號碼判斷,是租來的車。


    「…………」


    真是的,看來這次的約會也非同小可……我重新提高警覺。不過,最近總是在戰場原麵前出糗,這次就展現雅量包容這一切,讓她重新喜歡上我吧。


    要讓她重新喜歡上我的前提,就是得先讓她喜歡上我,總之,無論她安排什麽樣的約會,我都想給予這種程度的信賴。


    不過實際上,在那天、那時候的那座公園,戰場原為什麽要求和我交往?我至今依然有點猜不透……


    我麵不改色,也就是視而不見,經過這輛車旁邊,走到二樓二〇一號室的戰場原家敲門(她家沒裝門鈴)。


    「歡迎來到美妙的今天。」


    隨著這句莫名做作台詞登場的戰場原,打扮得還算出色。整體的搭配是白色係。她在暑假因為某個契機將長發剪短,不過如今也隨著時間留長,今天是久違看見的辮子頭。


    而且是麻花辮。


    我的眼睛為之一亮!


    「我試著參考以前的羽川同學。」


    「就說你的友情感有點沉重……」


    「想說我走羽川同學的風格,你也會比較開心。」


    「這段話也很沉重……」


    我不想過於深入。


    這種世界觀太深奧了。


    「因為今天想放縱自己玩個痛快。關於講話內容,也想營造一些自由自在以及前途無光的感覺。」


    「自由自在就算了,可以不要前途無光嗎……我們正要邁向未來耶?」


    「這要等你考上大學吧?否則我們也可能邁向過去。」


    「…………」


    沒遭遇什麽障礙就保送上大學的家夥,講起挖苦的話語還挺酸的。


    「無妨吧?因為也隻有放榜前的短短幾天,可以享受這種關於考試的輕快玩笑話。」


    「如果真的落榜,就不隻是玩笑話了吧?考試笑話會變成考試創傷吧?」


    「好了,出發吧。我必須在晚上七點之前迴來這裏,和爸爸的約不能遲到,所以心情上得加快腳步,分秒必爭。」


    「那個……可以不要把晚上和父親共進晚餐的約定視為今天的重頭戲嗎?你要這麽做也行啦,但是別說出來。」


    「嗬。那就用接吻讓我閉嘴吧。」


    「…………」


    要不要真的讓她閉嘴呢……


    我雖然內心這麽想,不過解讀這番話背後的意思,會發現和我至今的預測不太吻合。


    必須迴來這裏?和爸爸的約?


    這麽一來,接下來迎接我的,並不是戰場原父親駕駛公寓門前那輛車和我們一起出遊……不是這樣的演變?


    我原本也想過,最壞的狀況就是白天三人出遊,到了吃晚餐的時候隻有我先行退場……不是這樣嗎?


    那麽,門前那輛車是公寓其他住戶的車,和我們完全無關?總之,這麽推測應該還算妥當吧。


    不過,雖說已經改頭換麵,但戰場原黑儀是令人捉摸不透的女孩。事情比我想像的最糟狀況還糟。


    走出家門的她,以指尖轉著車鑰匙。這麽一來,果然是要開那輛車出門嗎?


    那麽,究竟是誰要以這把鑰匙開車?


    「好啦,坐副駕駛座吧。」


    戰場原說著坐進駕駛座。


    她坐進駕駛座。


    然後係上安全帶。看起來確實是遵守交通法規的稱職駕駛。


    啊啊,鑰匙確實在她手上,所以當然也是由她坐駕駛座吧。我應該察覺這種事才對。


    可是!可是!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慢著原小姐,慢著慢著慢著,說不定可能是我想像的那樣,不過今天該不會是由你開車吧?由你打方向盤?你今天是駕駛原小姐?」


    「對。」


    她直截了當地點頭。


    這聲迴應很明顯不想繼續聊這件事,但如果我這時候說「這樣啊,那今天麻煩你當個安全駕駛喔」並且退讓,我剛才就不會用那麽誇張的反應表達內心的驚訝了。


    就某方麵來說,比起下地獄還要震撼。


    開車?你來開車?


    還不如由伯父開車,我比較有接受的心理準備!


    「怎麽慌張成這樣?我有係好安全帶喔。」


    「慢著,我想說的是你也放縱過頭了吧!」


    我慌張到語氣都變得怪怪的。原本下定的決心,我感覺正逐漸雲消霧散。


    車上沒有別人,換句話說約會本身是隻由我倆進行,不過如今我由衷期盼第三人出現,也就是另一位駕駛出現。


    「無照開車約會,你到底想多麽放縱自己啊?這是在開玩笑吧?始終是為了嚇我一跳,展現類似迎賓飮料的服務精神,所以你現在就會下車對吧?會改成搭公車出門,像個高中生一樣健全對吧!」


    「我討厭開玩笑,這種事你應該最清楚吧?」


    不。


    你喜歡開玩笑,而且最喜歡開惡質的玩笑,這種事我應該是最清楚的……


    「而且你斷定我無照駕駛,我很不高興。」


    「咦?」


    「嘻嘻嘻~~!」


    戰場原自己製造音效,同時從口袋取出一張卡。


    是叫做「駕照」的物體。


    戰場原黑儀。這個名字和她的大頭照一起印在卡麵。


    不是自排限定,是一般的自用車駕照。擁有這張卡的人,可以依照道路交通法開車上路。


    「嗬嗬,嚇到了?也就是說,你努力念書考大學的這段期間,我也努力考到駕照了喔。」


    「…………!」


    若問我是否嚇到,我確實嚇到了。這番話對我造成的震撼,足以把我考大學硬塞的知識全扔


    到九霄雲外。


    居然考到駕照!


    原來這家夥瞞著我跑去做這種事!


    「一次就過。」


    她咧嘴驕傲地說。全身洋溢著「稱讚我稱讚我!」的暗示。


    慢著,可以的話,我也想以男友身分稱讚女友立下的成果,而且原來在考場奮戰的並不是隻有我,所以我也想分擔彼此的辛勞,不過說來遺憾,這時候先占據我心思的是常識。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既然這樣,無照駕駛還比較好!


    「你……你……你知道校規嗎?」


    「當然知道。因為我筆試拿滿分喔。指的是沒有紅綠燈,主要來說都會收費的汽車專用道路對吧?」


    「慢著,我現在不是要考你道路交通的基礎知識!」


    你說的是高速道路。【注:日文「校規」與「高速」音同。】


    依照直江津高中的校規(應該說我認為升學學校大多這樣規定),嚴禁學生考駕照。


    確實,現在是高中三年級,生日七月七日的戰場原現在十八歲,是可以考汽車駕照的年齡……就算這麽說,她不可能不知道還在學就考到駕照的危險性。不隻是保送的大學可能被取消,連畢業都有問題。她的行徑就是如此魯莽。


    我的天啊,真的有人做出這種事?而且這種人是我的女友?


    該怎麽說,雖然我一直說她改頭換麵說到煩,不過該怎麽說,這個女的怎麽做出我這種人完全比不上的離譜行徑?


    「咦~~這樣真的會前途無光吧?搞不好隻有我一個人上大學吧?總覺得繞了一圈又來個後空翻,我甚至感到佩服,不過到頭來,你為什麽做這種事?」


    「因為,第三學期可以不用去學校,所以我閑到發慌……?」


    戰場原歪過腦袋迴應。


    看來我女友就是「小人閑居為不善」這句話的實際例子。


    「而且你想想,你應該沒辦法考駕照,所以我想搶先一步……不過以結果來說,似乎是我白操心了。」


    「?」


    我聽不太懂她說的意思。


    「沒辦法考駕照」是什麽意思?真沒禮貌……我差點冒出這個想法,但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直到昨天,我都因為身體化為吸血鬼,罹患無法拍照的症狀。換句話說就是沒辦法發行駕照的意思。看來戰場原在這方麵以她的做法顧慮到我。


    想到這裏,我就不方便責備她的離譜行徑……不對,沒這種事。


    別以為我會礙於情麵不敢講。


    我也不會礙於愛情不敢講喔。


    就算這麽說,在學期間就跑去考駕照,這判斷也太心急了吧……要是你沒辦法畢業不就本末倒置了?


    「到時候我會和你分手,改去和神原要好,所以沒問題的。」


    「不準隨口就說要和我分手。而且要是你和神原同班,她終究會嚇到吧?」


    「那孩子應該會天真地感到開心吧。」


    戰場原毫無反省之意說出這種話。應該說她不可能為這件事反省吧。


    看來隻能由我讓步。


    距離畢業典禮還剩一天……我滿心祈禱校方千萬不要發現。


    今天就隻思考如何享受今天這一天吧。但我不知道以這種事開頭是否做得到就是了。


    這種做法是放棄思考,不過世間偶爾會有令人想放棄的思考。


    「阿良良木,我才要說你別忘記係好安全帶喔。」


    「嗯,我知道的……我也不敢沒係安全帶就坐新手駕駛的車,我沒這種膽量。總是被叫做猛牛的我,也隻有今天是弱雞。可以的話我甚至想坐安全座椅。」


    我說到這裏,不經意想到一個問題。


    「話說迴來,方便先告訴我目的地嗎?」我問。「雖然不是不相信你,但如果你打算和上次的天文台一樣去那麽遠,我還是非得全力阻止才行,非得破壞你的方向盤才行。」


    「車是租來的,破壞的話我會很困擾。放心,我不打算去那麽遠。畢竟白天去天文台也無濟於死。」


    「無濟於死?」


    「無濟於事。」


    「…………」


    她自由自在的發言經常很嚇人……


    該不會變得自暴自棄吧?


    「所以,目的地是哪裏?destination是哪裏?」


    「arium。」


    還以為戰場原會繼續賣關子,她卻很乾脆地告知了。不過背地裏的原因,似乎是必須在導航機輸入目的地,所以沒辦法隱瞞下去。


    「arium?」


    「沒錯,天文館。」


    戰場原一邊說出arium的譯名(我考英文的時候都沒聽過),一邊踩下油門。


    就這樣,恐怖的開車約會開始了。


    005


    雖然標榜「恐怖」,但幸好不愧是足以炫耀自己考一次就過,戰場原的駕駛技術沒有不周之處。至少就我坐在副駕駛座所見是如此。


    沒有不周之處。應該說無懈可擊。


    因為和羽川走得很近所以難以明白,而且因為第一印象過於強烈所以難以這麽認為,不過到頭來,這家夥也是規格超高的完美超人。


    打檔的動作看起來超漂亮。


    租來的車子不是手排而是自排,令我感覺到強烈的自我主張,總之算是和低調謙虛的羽川最大的不同點吧。


    為求謹慎,我詳細詢問之後得知一件事。戰場原雖然嘴裏那麽說,但若校方得知她考到駕照,她也不是完全沒準備對策。具體來說,在事情鬧大的時候,她似乎會拿出「為了挽救貧困的家計」這個名義。


    連自己弱點都敢利用的靈活手法,老實說就我看來大大加分……不過這麽一來就變成是我重新喜歡上她了。


    我認為開車時最好別經常對她說話,所以安分坐在副駕駛座,但戰場原開車時被搭話也似乎不以為苦(這方麵也是優等生),反倒是她主動找我聊天。


    「真要說的話,因為可以放鬆緊張心情,所以我比較希望你和我說話喔,華生老弟。」


    「居然叫我華生老弟……雖然坐在副駕駛座,但我不想負責記錄你的冒險事跡。何況你完全沒有福爾摩斯的要素。」


    「確實,福爾摩斯或許不是我,而是羽川同學吧。啊啊,這麽說來,阿良良木,羽川同學昨晚打電話給我。」


    「咦?是嗎?」


    「是的。她說應該可以勉強趕迴來參加畢業典禮。」


    「是喔……」


    羽川翼。


    我與戰場原共通的這個朋友,正在國外各處流浪。雖然以全國頂尖,應該說全世界屈指可數的頭腦傲視眾人,卻不願意漫無目的就讀大學,預定在畢業之後進行沒有目標的旅程,因此在三年級免除上學義務的整個第三學期,應該說從第二學期途中開始,就努力到各地踩點。


    ……居然到各地踩點。


    危險到像是聰明過度反而出問題的這種生涯規劃,或許比戰場原考駕照的行為還要放蕩不羈。


    話是這麽說,但是原本應該最放蕩不羈的我,卻意外地最認真走上升學這條路,真是諷刺。


    我不知道這是在諷刺誰就是了。


    隻不過,羽川這趟旅程同時也是尋找忍野咩咩的旅程,基於這層意義來說,幾乎算是為我進行的旅程,既然這樣,隻有我沒資格出言阻止。


    總之,關於千石的事,以及我化為吸血鬼的事,現狀已經勉強算是解決,所以可以說不需要繼續尋找忍野了……


    隻是,正弦說過。


    忍野在今後也是關鍵人物。


    「


    總覺得好久沒見到羽川了。她待在國外,我想說會添麻煩,所以很少和她聯絡,不過這是怎樣?換句話說她打電話給你,卻沒打給我?」


    我大受打擊。


    如果畢業典禮能迴來,真希望她知會一聲……但我一直隱約認為她連畢業典禮都不會參加。


    「是啊,為什麽羽川同學沒打電話給你?說不定是因為我說我會轉告你?」


    「隻可能是因為這樣吧?」


    「具體來說,是因為我拜托她別打電話給你?」


    「居然講到這種程度?居然講到這麽具體?為什麽要這樣?」


    「不用擔心。關於你解除吸血鬼化這件事,我這邊告訴她了。」


    「我不擔心,但是想說你幾句……我真想自己告訴她。這次考大學得以順利結束,我也想對她道謝。」


    「這我終究沒說,所以你在畢業典禮見到她的時候告訴她吧……啊,對了對了,承蒙羽川同學要我幫忙轉告一件事。」


    「承蒙?」


    這敬語怪怪的。


    看來不隻是斧乃木不懂敬語的用法。沒有啦,如同我因為羽川而改頭換麵,戰場原改頭換麵也可以說是羽川的功勞,所以我們確實再怎麽尊敬她都不夠。而且以我的狀況,不隻是改頭換麵,我這個人的組成要素都像是被她全麵更新了。


    這麽想就覺得羽川翼是相當恐怖的女生。


    那樣的家夥,將來究竟會成為什麽樣的大人?


    「所以,她要轉告什麽事?」


    「她說她找到忍野先生了。」


    「這樣啊……啥?」


    我一瞬間差點當成耳邊風。


    幸好開車的不是我。如果現在是我手握方向盤,肯定會自撞肇事吧。


    相對的,戰場原麵不改色,現在是單手在打方向盤。慢著,這種重大消息,你為什麽沒在昨天告訴我?


    新聞明明是速度至上吧?


    「真的?」


    「真的。總之,正確來說,好像是查出忍野先生潛伏在什麽地方……但我記不得了。」


    「拜托想起來,盡全力想起來。」


    居然說「潛伏」,把忍野講得像是罪犯……換句話說隻是查出藏身處,還沒有找到本人嗎?不過光是這樣就相當了不起了。


    「是否能在畢業典禮之前帶他迴來,以時間來看很難說……總之,事到如今就算帶忍野先生迴來,也沒什麽要他幫忙的事,或許不需要硬是拉他迴來吧。」


    戰場原這麽說。


    我還沒對戰場原說明昨天早上發生的事,也就是我的那趟地獄巡禮,所以她個人或許會這麽覺得吧。


    或許最好在約會剛開始的階段就說明一下。然而關於我恐怕又會被卷入臥煙的工作,我還在猶豫該怎麽委婉說明……


    隻不過,如果是忍野,應該不會使用「被卷入」這種像是受害者的說法吧。因為我無疑是當事人。


    但是聽斧乃木指摘就覺得,確實很難判斷臥煙是否原本就想拉我參與計畫。即使是臥煙,終究猜不到羽川可能找到忍野吧?


    聽說羽川與臥煙之間,即使不到產生糾紛的程度,也確實存在著略微緊張的氣氛。這究竟會不會演變成羽川對臥煙還以顏色的結果?


    當然,依照戰場原的說法,羽川還沒逮到忍野,那我的推測也可能落空。


    我提出這方麵的問題。


    「沒錯,好像還沒確定。但她說經過再三推理,已經將忍野先生可能的藏身處縮小到兩個地點了。」


    戰場原迴答說。


    「兩個地點……?」


    「嗯。我沒興趣所以沒詳細問,但她確實這麽說。」


    「…………」


    拜托有點興趣好嗎?


    我迴過頭來才想到,戰場原原本就不喜歡忍野這種個性的人。既然這樣,在應該不需要忍野協助的現在,她或許理所當然會采取這種冷漠的立場吧。


    兩個地點……會是哪裏與哪裏?


    不知道是否能在畢業典禮之前帶忍野迴來,應該是因為候補地點還有兩個。說來當然,也可能兩個地方都落空。


    「再三推理啊……確實是名偵探的調調。」


    而且是實際行動型的偵探。


    在這個時代很少見。


    「她沒說是哪裏與哪裏嗎?」


    「嗯。不過阿良良木,別誤會喔。羽川同學並不是模仿名偵探賣關子,她原本想正常告訴我,但我沒興趣,所以對她說不用告訴我。」


    「我超在意羽川聽你這麽說的時候做何反應。」


    名偵探遇到這種人真是不幸到有剩。


    羽川,你選錯對象打電話了。


    如果是我,想必會做個很棒的反應給她吧。不,我這邊也因為剛考完(加上應付斧乃木)而精疲力盡,或許會做出和戰場原大同小異的反應……


    羽川終究也不可能在海外得知我的考試結果,以她的個性,或許是顧慮到我的狀況,才會聯絡戰場原,讓戰場原阻止她打電話給我……這麽一來,羽川現在可能誤以為我考得不好。


    她從以前就出乎意料愛鑽牛角尖。


    「她說了什麽呢……記得她說『逆向』什麽的。」


    大概是終究看出我情緒過於低落,戰場原將她身為才女的記性總動員,為我想起羽川說過的片段。


    「逆向?」


    「嗯。說什麽『逆向思考』……講得一副語帶玄機的樣子。」


    「隻是因為你沒好好聽她說,結果才變得像是語帶玄機吧……逆向?這是什麽意思?」


    如果以推理小說的風格來解釋,可以解釋成「丈八燈台照遠不照近」嗎?雖然特地出國找,但忍野出乎意料在國內……而且在這座城鎮附近,是這樣的推理嗎?


    不,很難認定是這麽單純的意思。


    應該說,如果找那麽久都找不到的人,實際上躲在這座城鎮某處的話,我可是會生氣的。何況既然這樣,羽川隻要立刻迴來就好,不必擔心是否趕得上畢業典禮,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麵。


    「她好像還說過『this is a pen』之類的嘉言。」


    「居然說這是嘉言……『this is a pen』?」


    這是什麽句子……又不是在考英文。


    唔~~……


    各方麵引人深思,而且令人擔心,但現在的我應該做不了什麽事,隻能期待羽川自我處理的能力了。


    不過,這件事瞞著臥煙應該比較好。


    不是無所不知的羽川翼。


    無所不知的臥煙伊豆湖。


    盡可能將兩人的交集減少到極限比較好。並非無所不知但至少知道雙方個性的我,在當前做出這樣的判斷。


    「總之,站在朋友的立場,光是沒有二度遇難就應該慶幸了吧。即使認定以羽川的能耐應該萬無一失,但是一個女生獨自旅行還是令人擔心。」


    「是啊……阿良良木,話說你知道迷路時的鐵則嗎?」


    「迷路時的鐵則?不是別人迷路時的尋人鐵則?」


    不過以忍野或是影縫的現狀,不知道是否能判定他們「迷路」。


    「嗯。這也是羽川同學語帶玄機告訴我的……」


    「就說了,那家夥講話變得語帶玄機都是你的錯。」我說。「說到迷路時的鐵則,不就是『留在原地別動』嗎?這正是避免二度遇難的對策。」


    「對。大家是這麽說的,但實際上不能說得這麽單純。和同伴走失的時候,尋找彼此可能會出乎意料更早會合。」


    「嗯?是嗎?但我認為效率應該很差。」


    「如果彼此亂找,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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