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恢複原狀了。


    暴風雪刮得比剛才更猛烈,強勁的讓人唿吸困難。


    舉起手擋住雪,護著眼睛的勾陣,發現蹲在地上的冰知,手上握著閃亮的東西。


    在他割斷自己的喉嚨前,勾陣及時以神腳衝過去,奪走他手上的短刀,再把雪塊塞進他的嘴巴裏,防止他咬舌自盡。


    冰知甩甩頭,把雪吐出來,喃喃說著:


    「為什麼……阻止我……」


    吃力地說出這幾個字,他就低聲哭了起來。


    不能完成主人心願的現影,沒有生存的意義。


    大步走過來的紅蓮,高高舉起左手揮向冰知的臉,在快打到時猛然停下來。


    他低聲咒罵:


    「你以為死了就沒事了嗎?這樣豈不是重蹈時守的覆轍?笨蛋。」


    被扭住手臂的冰知沒有抵抗。


    昌浩跑過來,單腳蹲下來說:


    「冰知,村裏的人在那樣的禍氣中……」


    白頭發的現影搖搖頭說:


    「傍晚時我通知他們首領下令召集,他們都離開村落了。」


    昌浩與勾陣互看一眼,鬆了一口氣。太好了,他們都沒事。


    「螢……螢!」


    夕霧在暴風雪中拚命叫著螢。


    昌浩知道她在哪裏。


    但那不是昌浩該做的事。


    昌浩注視著夕霧。


    把她帶迴來,是夕霧的使命。從以前到現在,保護她都是夕霧的使命,將來也是。


    念完拔詞的成親,精疲力盡的倒下來。


    「成親大人!」


    天一欠身向前,但是待在原地沒動。因為她是維持四方均衡的力量之一,必須把請來的神送走,才能結束法術。


    昌親擊掌拍手,念完送神的祭文。


    天一趕緊衝出去,跪下來要抱起成親,被成親委婉拒絕了。


    「現在……先不要移動我……勉強移動……我會吐……」


    成親臉色發白的說完後,就再也不能動了。


    讓人痛苦不堪的疫鬼、邪氣、螢施加的法術,全都消失不見了。


    看來是成功把詛咒反彈迴去了。


    擔心的天一從屋內拿外掛來,披在成親身上,以免他著涼。


    其實周圍有天空、朱雀的神氣,根本不需要擔心成親會冷。


    他隻覺得身體好重,不像是自己的。不知道多久沒有這麼疲憊過了。


    結婚離開安倍家後,再也沒有機會把自己鍛鍊到快累死的地步,所以應該是從那之後就沒這麼疲憊過了。


    「哥哥,你還好吧?」


    手是有感覺,但是為了小心起見,成親還是確認一下才迴說沒事。


    「昌親,你察覺了嗎?」


    虛弱地閉著眼睛的哥哥說的話,昌親完全能夠會意,用力點點頭。


    然後他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笑著說:


    「看來他努力熬過來了。」


    聽見弟弟微微顫抖地迴答,成親苦笑著說:


    「你也是……幫了我大忙。」


    自己很幸運擁有這兩個弟弟。


    聽著兄弟對話的朱雀,歎口氣蹲下來,把手伸進成親肩膀下麵。


    「差不多可以把你移到屋內了吧?進去後再好好休息。」


    朱雀很小心地把成親拉起來,可是他比成親高,攀在他肩上的成親像是被拖著走,覺得頭昏腦轉,惡心想吐,捂住了嘴巴。


    「不行……我還……」


    「忍耐一下。」朱雀斷然迴他,轉向天一說:「走啦,天貴。」


    昌親吐口常氣,宛如把肺裏的空氣全吐光了。


    胸口還是冷的。雖然早有覺悟,但想到萬一,他還是害怕得全身冰冷僵硬。


    天空緩緩張開眼睛,對這樣的昌親露出淡淡的笑容。


    「你做得很好。」


    昌親整個人呆住,直盯著天空第一次在自己麵前張開的眼睛。他心想這應該是哥哥也沒有過的經驗吧?


    興匆匆看著眯起眼睛的老人好一會後,昌親苦笑著說:


    「我是不是小小賺到了?」


    「你說呢……」


    天空一如往常閉上眼睛,嗬嗬淺笑著。


    昌親也跟著笑起來,抬頭望著天空。


    從天頂稍微往西移的月亮,光明皎潔,也像是在微笑。


    「太過偏執的想法,會形成一股力量。誤入歧途,心就會被那股力量摧毀。」


    不。不。


    「接下來不管發生甚麼事,你都不可以閉上眼睛、不可以捂住耳朵。」


    不。不。


    「你有雙看透真相的眼睛、分辨真假的耳朵,是好幾條搓起來的線,把你的心綁在這個世上。」


    不。不。


    我不知道這些事。


    我不想聽這些事。


    我要把這些事都忘了。


    我非去不可。


    我非去不可。


    去媽媽那裏。


    我非去不可。


    啊,對了,我做了可怕的夢。


    因為太可怕了,所以我想確認媽媽會不會好起來。


    我非去不可。


    去媽媽那裏。


    我聽見了可怕的事。


    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我卻聽見了,太可怕了。


    所以我必須去確認。


    所以我要去媽媽那裏。


    我非去不可。


    我必須去媽媽現在所在的地方——。


    ——可是。


    那是哪裏——?


    迴過神來的內親王修子,發現自己坐在全白的地方。


    「…………?」


    那裏甚麼都沒有。白色無限延伸,甚麼也看不見。


    她站起來,環視周遭。稍微走了幾步,還是甚麼都沒有。


    「這裏是……」


    不由得把右手伸到嘴巴時,她發現自己的手緊緊握著拳頭。


    仔細一看,從緊握的拇指與食指之間形成漩渦的地方,拉出銀色的細線。


    她循著線望過去,好像一直延伸到海角天涯,沒有止境。


    「…………」


    這條線的終點是不是有甚麼呢?


    正要跨出腳步的她,不知道為什麼停住了。


    「我非去不可……」


    她喃喃念著,猛然轉過身去。


    彷佛聽見有歌聲傳來。美麗的聲音悠然誘惑著修子。


    她心想往那裏走,一定可以……


    「……媽媽……」


    可以到達媽媽所在的地方。


    她不知道那是甚麼地方,卻莫名覺得往歌聲的方向走,就能到達媽媽所在的地方。


    禮物也準備好了。


    修子把自己撿迴來的紅葉,貼在白紙上,在綁上自己千挑萬選出來的伊勢線繩,做成了書簽。


    母親喜歡看書,也很會寫歌。侍女把那些歌都記下來了。修仔知道那些記下來的歌,都匯集成書了。


    書簽可以夾在那本書裏。老實說,她自己也偷偷完成了同樣的書。


    嬰兒快出生了。弟弟敦康也還小。她是姊姊,要做個好孩子,讓母親放心才行。


    所以她決定了,迴去後要向母親提出要求。


    希望母親哪天可以把那本書給她。


    到那時候,她一定也做了很多很多的歌,多到跟母親一樣可以匯集成書。


    她想把自己那本送給母親,然後收下母親那本歌集。


    所以她要私下把書簽交給母親,讓母親夾在書哩,當成約定。母親有許多煩惱,生病也很痛苦


    ,所以她決定絕不向母親要求這之外的事。


    她會祈禱,所以母親的病一定會好。隻要她完成任務,神一定會實現她的願望。


    她搖搖晃晃地走向唱著歌的某人。


    穿著白衣服的她,幾乎跟全白的空間融為一體。


    歌聲逐漸增強,斷斷續續可以聽見歌詞。


    《……六……》


    修子歪著頭想:


    「是誰在唱呢……?」


    忽然,右手被甚麼拉住了。被拉住的修子轉身一看,抓在手裏的線被拉的又直又緊實。


    好像不能拉得更長了,怎麼拉都不會鬆動。


    修子望著歌聲傳來的地方。


    斷斷續續傳來的歌聲,還離這裏很遠,她必須再往前走。


    不往前走,就見不到母親。


    「媽媽……」


    對了。修子想到甚麼,眨了眨眼睛。


    把這條線放掉就行了啊,怎麼沒想到呢?


    她的右手緊握著拳頭,緊到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她扯扯那條線,想把線從拳頭拉出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拉不動。


    「……咦……?」


    修子使勁地啦。要趕快拉掉,拉掉這條沒用的線。


    「我非去不可……」


    忽然背後浮現一團黑暗。


    「你要去哪?」


    修子驚愕地倒抽一口氣。


    心髒怦怦狂跳起來。


    她記得這個聲音。她想起來了。


    那是非常可怕的聲音;那是她想遺忘的聲音;那是她忘不了聲音。


    她慢慢迴頭看。


    穿著黑衣服的大個頭男人,佇立在全白的背景裏。


    四周白得太過頭,看不清楚男人的臉。


    俯視著她的高大男人,緩緩張開嘴說:


    「不可以再往前走。」


    修子豎起了眉毛。心想這件事應該由自己決定,那個男人不能決定。


    她決定要去。她要去找母親。她要去母親那裏。去母親那裏。去母親那裏。


    「我非去媽媽那裏不可……」


    男人隻是冷冷地迴答拚命爭辯的修子:


    「嚄,原來你是要去……不是要迴去啊?」


    「咦……?」


    她想迴答「是啊,我要去」,喉嚨卻像卡住般,動也不能動。


    其他人都是怎麼說的呢?


    ——小公主,你甚麼時候迴去呢?


    ——喂、喂,小公主,你很想迴京城吧?


    ——小公主,迴去後,你最想做甚麼?


    ——……我們期盼公主迴來……


    心髒像是被甚麼踹了一下,撲通撲通狂跳不已。


    「……可是……京城……」


    怦怦。


    心跳聲震耳欲聾,遮斷了某人說到一半的話。


    「我……非去不可……」


    修子用不帶感情、輕飄飄的聲音,重複著這句話。


    「我非去不可非去不可……去媽媽那裏……我非去不可……」


    從遠處傳來的聲音,在修子耳邊更清晰地響起。


    《……五……詛咒……憎恨……》


    修子蹣跚地往前走。


    緊緊握住的繩子拉住了她的手,恍如在告訴她不可以去。


    「……討厭的線……!」


    修子用力拉扯那條線,黑衣男子抓住了她的手。


    看到抬起頭的修子淚水盈眶,男人也不為所動。


    修子搖著頭說:


    「……不……不……」


    心髒怦怦鼓動。啊,在耳邊撲通撲通響,吵死人了。


    會遮蔽那個聲音。就快遮蔽那個聲音了。


    「接下來不管發生甚麼事,你都不可以閉上眼睛、不可以捂住耳朵。」


    撲通。心髒被踹了一下,耳朵被捂住了。


    看見的景象,彷佛遙遠的夢境。啊,那是誰?為什麼在哭?


    她不知道。她聽不見。她沒看見。她想不起來。


    「……不……不……」


    「你有雙看透真相的眼睛、分辨真假的耳朵,是好幾條搓起來的線,把你的心綁在這個世上。」


    「不……不……」


    修子不停地甩頭,最後蹲了下來。


    「媽媽……媽媽……媽媽……」


    她用顫抖的聲音唿喚母親,強忍著不讓積滿眼眶的淚水掉下來。


    她絕對不能在這麼殘酷的男人麵前哭泣!


    不管男人說甚麼,她都要去母親那裏。不是迴去,對,不是。


    她要去母親那裏。她不知道那是哪裏,也不想知道。


    心髒怦怦狂跳。


    沒多久,她聽見男人的歎息聲。


    「想見你母親嗎?」


    修子猛然抬起頭,毫不遲疑地迴答:


    「想。」


    男人冷冷地眯起眼睛說:


    「那麼,就讓你見她。」


    男人舉起右手。


    甚麼都沒有的全白空間,突然出現巨大的門。


    修子目瞪口呆,門發出沉穩、笨重的聲響,緩緩打開。


    門後麵是漫無止境的黑暗。


    看起來很可怕的黑暗。


    修子不由得往後退。這片黑暗很像天岩戶洞穴裏的黑暗。


    「想見她就進去。一個人進去。沒有人會幫你,你必須一個人走到那裏。」


    修子把嘴巴抿成一條線。她很害怕,可是她想見母親。


    她握起了左手的拳頭。右手也還緊握著。


    忽然,她想起那條線已經緊繃到極限。


    「這條線……」


    修子說到一半,線突然鬆了。她眨眨眼睛,試著輕輕拉扯那條線,竟然一拉就動了。


    她吸氣再吸氣,把身體的發抖壓下來,鑽過門,走進了黑暗裏。


    幼小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把衣服披在頭上,一直躲在門內側的男人,探出臉來點個頭,便轉身追上了修子。


    門發出聲響關上後,跟出現時一樣,無聲地消失了。


    歌聲從遠處傳來。男人敏銳地察覺,那個地方飄散著淡淡的懊悔。


    穿著黑衣的冥府官吏,望向遠方。


    原本白的刺眼的空間,逐漸轉為灰色,顏色愈來愈濃烈,最後變成黑漆漆的黑暗。


    送葬隊伍在遙遠的地方等待著。


    等待修子到來的送葬隊伍,狠狠瞪視冥官好一會,不甘心地揚起塵土,在一陣謾罵叫囂後,抬起空蕩蕩的棺木,從盡頭消失了。


    修子鼓起勇氣,走在鋪天蓋地的黑暗中。


    右手的線一點都不緊繃,很難相信剛才拉也拉不動。


    線綻放著銀色光芒,所以不是完全的黑暗。


    究竟要走多遠呢?


    就在她愈來愈不安時,耳朵掠過微弱的吵嚷聲。


    「……?」


    跟剛才的歌聲不一樣,是男人的聲音。漸漸地,她聽出不是一個人的聲音,而是數不清的多重聲音混在一起。


    「甚……麼……?」


    修子害怕地停下來,身體開始發抖。


    這樣側耳傾聽了好一會,她聽出很多聲音哩,夾雜著幾個女人的慘叫聲。


    其中一人叫著:


    「……後……殿……」


    修子張大眼睛,搖搖擺擺地往前走。


    剛開始緩緩跨出去的步伐,沒多久變成快步走,最後跌跌撞撞地跑了起來。


    響起無數的聲音。黑暗破開一個大洞,燃起無數的篝火。


    那是僧都的誦經聲、陰陽師的祈禱聲


    。


    那是府邸。懷念的竹三條宮。


    很多人來來往往。那是舅舅。那是侍女們。


    不知道為什麼,沒人注意到橫衝直撞的修子。


    但是修子管不了這麼多了。


    這裏是竹三條宮。敦康出生時,修子在這裏住過一陣子。


    前麵就是母親的房間。周圍好多人。她聽見侍女們的聲音。


    修子的表情亮了起來,直直衝向房間。


    「媽媽!」


    可是裏麵一個人也沒有。


    修子環視屋內。


    「怎麼會這樣?」


    突然從其他棟傳來尖叫聲。


    「要生了……」


    那麼,母親應該在產房。那棟有敦康出生時用來布置產房的對屋。大家一定都在那裏。


    既然都沒人發現她,那溜進產房應該也不會被攔住盤問。


    修子莫名地覺得開心,盡可能避開所有人,匆匆趕去產房。


    果不其然,有間以白色為基調的產房,穿著白色衣服的侍女們忙碌地跑來跑去。


    修子從屏風與屏風之間的縫隙偷看產房。


    就在這時候,侍女們哇地喧嚷起來。


    「生了……!」


    「皇後殿下,是位公主!」


    興奮的侍女們發出了歡唿聲。修子從中得知,生下來的是妹妹。


    「媽媽。」


    修子正要衝向氣喘籲籲的母親,忽然察覺侍女們的反應有異狀。


    抱著嬰兒的侍女,把嬰兒倒過來抓著,拍打她的屁股。


    「你在做甚麼!」


    想上前製止的修子,聽見侍女的叫喊,愣住了。


    「快哭啊,公主,快……!」


    侍女連拍嬰兒的屁股好幾下,修子慢慢靠近她,跪下來。


    「咦……?為什麼……?」


    「快哭啊!請你快哭啊,公主……!」


    定子聽見侍女的叫聲,緩緩地轉過頭來。


    修子轉向母親,爬到她身旁。


    「媽媽!媽媽!妹妹她……!怎麼辦……!」


    定子望著侍女懷裏的孩子,強撐著把她的臉龐烙印在腦海裏,就再也張不開眼睛了。


    忽然,她看見了修子的臉。


    修子在哭。


    「媽媽,我向神祈禱了,祈求她讓媽媽的病好起來。我隻向神祈禱了這件事……」


    沒想到妹妹生出來居然不會哭。


    修子知道,嬰兒都會哭得很大聲。不會哭的嬰兒,就是沒有唿吸。沒有唿吸,就活不下去。


    「媽媽、媽媽!我、我……」


    定子把手伸向泣不成聲的修子。修子邊嗚咽哭著,邊抓住母親的手,顫抖不已。


    流下大顆淚珠的修子,忽然眨眨眼睛,盯著母親。


    透過母親觸摸她的手,她似乎聽見了母親的聲音。


    「媽媽……?」


    ——請……請照顧你的弟弟、妹妹……


    修子用左手握住母親的手,把握著沒張開的右手放在左手上。


    「……嗯……」


    修子忍住淚水點點頭。


    淚水從定子眼角滑落下來。


    「……哇……」


    動也不動的嬰兒,猛然吸口氣,發出了微弱的哭聲。


    這時候,母親的手從修子手中滑落下來,宛如以此換來了嬰兒的哭聲。


    「……媽……媽……?」


    不管修子怎麼唿喚,閉上的眼睛都不再張開了。


    「媽媽……媽媽……媽媽……!」


    就在她要抱住媽媽的時候,眼前的景象瞬間消失了,螢火般的磷光四方散開。


    淚水從修子臉上撲簌撲簌掉下來。


    把衣服從頭上披下來的男人,蹲在她身旁說:


    「媽媽很努力想治好自己的病。」


    男人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慢。修子抬起頭,茫然看著他,隱約想起:啊,我見過這個男人。


    「媽媽很努力、很努力,可是肚子裏的孩子快死了。」


    男人看著修子,悲傷地皺起眉頭。


    「為了救孩子,她用自己替換。」


    修子眨了眨眼睛,流下淚來。


    「替換……?」


    「替換孩子……就是用自己換來了公主。」


    驚人的話語,讓修子倒抽一口氣。


    「為了公主,媽媽很努力要把病治好……可是,為了救肚子裏的孩子,她不能再努力下去。這些日子,她一直很後悔。」


    後悔為什麼讓女兒離開。


    修子搖著頭說:


    「不、不,是我自己決定要去的。是我為了讓媽媽的病好起來,自己決定要去的。」


    說著這些話的修子,皺緊眉頭,苦著臉兒。


    「可是……我卻沒有讓媽媽的病好起來……」


    修子沮喪地垂著頭,淚如泉湧,肩膀顫抖。


    「所以那是謊言嗎?」


    「那不是謊言!是真的……」


    修子立刻反駁大叫,男人點點頭說:


    「應該都是真的吧。所以,我認為誰都沒有錯。」


    男人平靜地看著修子。螢火在他背後聚集,形成跟他差不多高的丸玉。


    安倍晴明在玉中不斷念著甚麼。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臉色看起來很差,精神很不好,圍繞著他的神將們的表情也很可怕。


    螢火散去。散去的螢火又輕飄飄地聚集,形成新的丸玉。


    風音穿著輕便的衣服,在黑暗中奔馳。烏鴉嵬飛在她身旁,她的速度愈來愈緩慢,最後停住不動了。烏鴉在雙手掩麵的風音四周飛來飛去,顯得很驚慌、很困惑。


    螢火啪地散去。第三次聚集,形成光的丸玉。


    小妖們蹲在外廊上,不知道為什麼表情都很悲傷。


    螢火散去。這次向四方散開,就那樣消失了。


    「……」


    應該還有一個人,為什麼沒有出現呢?


    修子疑惑地看著男人,想起他剛才說的話。


    應該都是真的。


    ——是的,一定會。


    那時候。


    ——皇後殿下一定會好起來。


    她說的是真的。


    她那麼說,是因為她真的那麼期望。


    新的淚水從修子眼睛流下來。


    藤花說的話,就跟自己對母親說的話一樣。


    然而,自己卻對她說了那麼過分的話。


    修子默默流著淚。男人摸摸她的頭安撫她,把她抱起來。


    「接下來要去哪呢?」


    修子的右手一直握著那條線。


    那個可怕的男人說過。


    ——是好幾條搓起來的線,把你的心綁在這個世上。


    「……」


    修子默默把線拿給男人看。男人露出笑容,點點頭。


    「嗯,我知道了。中途一定會有人來接你,我送你到那裏。」


    修子輕輕點頭後,垂下頭,閉上了眼睛。


    她覺得好累、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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