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裏斯拉著披上隱形衣的艾爾維拉走出臥室時,沒有在昏暗的樓道裏看到克利切鬼鬼祟祟的身影。最靠裏的那扇紅木門一如既往合得緊緊的,門後沒有半點聲音,仿佛永遠不會有人把它推開。不著痕跡地朝那兒投去一瞥,西裏斯便捏一捏艾爾維拉隱形的手,帶著她悄沒聲兒地溜下樓。


    “真的不用跟你媽媽打聲招唿嗎?”經過四樓的樓梯平台,他聽見艾爾維拉小心壓低的聲音。


    “不需要。”西裏斯幾乎不動嘴唇地說,腳步又輕又快地跨過最後幾級樓梯。


    他們幸運地沒再碰上克利切,悄悄穿過一樓的門廳,便從哢噠哢噠打開的大門鑽了出去。一迴到光亮、開闊的室外,艾爾維拉就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她躲在隱形衣底下,迴頭望一眼格裏莫廣場12號那張漆黑的大門,還能瞧見門板上閃閃發光的銀質門環,它也被做成了盤曲的大蛇形狀。


    “你們家的房子朝向不太好,”跑過街角拽下隱形鬥篷,艾爾維拉氣喘籲籲地說,“隻有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房間裏才有點兒光。”


    現在她明白為什麽西裏斯不喜歡這幢房子了。霍格沃茲的斯萊特林地窖雖然在地底,但長期以來火光充足,永遠都是那麽幹燥、溫暖而舒適……相比之下,布萊克家祖宅的“斯萊特林風格”似乎更強一些,不論是那些冷冰冰的銀質蛇形裝飾,還是巨怪腿做的傘架,又或者牆壁上那些被釘在飾板上的家養小精靈腦袋——所有這一切都令人感到有些不適,哪怕它們相當精致。


    西裏斯從喉嚨裏擠出一聲冷哼:“你不知道黑巫師都喜歡這種陰暗潮濕的環境嗎?”不過,一想到眼下自己已經暫時擺脫了那幢倒黴房子,他的臉上又浮現出輕鬆的笑意。他從艾爾維拉手中拿過那件礙事的鬥篷塞進兜裏,然後又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鬥篷弄亂的頭發,結果越弄越糟,氣得艾爾維拉差點兒跳起來打他。


    兩人打鬧一會兒,沒有去追經過車站的雙層巴士,而是手拉著手慢慢朝查令十字街的方向步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這種機會可不多,之前寥寥幾次在霍格沃茲的場地上散步時,他們其中一個都還得披上隱形衣……光是想到這一點,這對年輕巫師的心情就已經足夠愉快了。


    “所以,阿爾法德完全沒透露過他到底是去哪兒了。”談到阿爾法德今天寄給西裏斯的信,艾爾維拉忍不住問。


    西裏斯眼裏鬆快的神采淡了一點兒。


    “除非我能搞清楚佩弗利爾三兄弟的後人住在哪兒——如果他們還活著。”他說。


    “我也不知道爸爸最近在幹什麽。”艾爾維拉思索片刻才說,她期望這個消息能讓西裏斯覺得公平一些,“他好久沒往家裏來信了。昨天媽媽迴來,我還以為她會給我們一點兒消息……結果她什麽也沒說。”提起這個,她頓了一頓,“記得克羅萊斯·恩格嗎?”


    西裏斯的腦海中閃過貝拉特裏克斯的臉:“上個月被萊斯特蘭奇兄弟殺掉的那個記者?”


    艾爾維拉點點頭。“愛麗莎說記者們群情激憤,正打算好好抨擊伏地魔和食死徒的暴行。”她說,“這件事讓出版商和報社很不安,他們暫時把那些文章和報道壓下來了,免得又出現流血事件。”


    幾個麻瓜模樣的路人從他們身旁走過,西裏斯一時沒有搭腔。


    “至少他們還算頭腦清醒。”等到周圍不再有旁人,他才平淡地評價,“那幫人敢殺一個記者,當然就敢殺更多個。”


    這時他們恰好經過一家櫥窗裏擺滿老式台鍾的古董店,艾爾維拉拿眼角瞧了一下櫥窗玻璃上的通緝令,萊斯特蘭奇兄弟相似的長臉正在照片裏衝她獰笑。路過這兒的麻瓜看不見這些通緝令,從某方麵來說似乎值得慶幸。


    “費比安告訴了我一個內部消息。”艾爾維拉轉過臉,謹慎地壓低聲音告訴西裏斯,“克羅萊斯·恩格的屍體的確是在他那篇文章發表在《預言家日報》上的當天被發現的,不過……他其實頭一天晚上就被殺了。”


    西裏斯不由垂下眼看她:“也就是說,在報紙印出來之前?”


    艾爾維拉用小幅度的點頭迴答了他的問題。西裏斯眯起眼,沉默了一會兒。“《預言家日報》的總部在對角巷,”他總算明白倫敦這陣子為什麽如此風平浪靜,“這就是魔法部加強倫敦安保的原因麽?他們懷疑連報社裏也有食死徒?”


    “不一定是食死徒,但肯定是有伏地魔的支持者。”艾爾維拉還在留神周圍,沒有注意到浮上自己眉眼間的不安,“你知道……就像那些扮成食死徒去襲擊麻瓜的人。我覺得這才是最可怕的,因為我們沒法知道誰是敵人,除非他們老把那些侮辱性詞匯掛在嘴邊。”


    目光落在前麵不遠處那家麻瓜唱片店的櫥窗裏,西裏斯隱約看到了一張他熟悉的舊專輯封麵:布滿了亂七八糟塗鴉的衛生間牆壁,顯得肮髒又個性。上一迴西裏斯經過這裏的時候,就打量了它很久。他琢磨著要不要買下那張專輯,思緒卻又飄迴了艾爾維拉剛才說過的話上。西裏斯明白艾爾維拉的意思。在霍格沃茲,他們或許隻需要提防斯萊特林人,但到了校外則需要警惕身邊的每一個人,除了他們足夠信任的那些。


    “行了,好不容易出來玩會兒,別想這些。”在唱片店前駐足,西裏斯看看前麵那間門麵狹小的酒吧,“破釜酒吧也有傲羅嗎?”


    “對角巷有好幾個。”艾爾維拉遲疑地鬆開他的手:“我們最好不要一起進去。”漢特的同事很多,並不是所有人都認識她,但她還是擔心讓爸爸的熟人撞見她在倫敦偷偷和西裏斯約會。


    “那你先進去,把衣服放迴房間。”西裏斯又轉頭看了眼櫥窗裏那張他很有興趣的專輯封麵,“我去找湯姆拿一樣東西,一會兒我們在這裏碰頭。”


    實際上,他是先去買了那張舊專輯才走進破釜酒吧,找到了吧台後麵的酒吧老板湯姆。相較於樓上那些幹淨舒適的房間,一樓的酒吧實在髒得過分了點兒。不過就像在霍格莫德村的豬頭酒吧,常常上這兒來光顧的客人從不介意這一點。西裏斯在嘈雜的說話聲中走到吧台邊,輕輕叩了叩桌麵:“湯姆。”


    “哎呀!”禿頂的酒吧老板這才注意到他,“西裏斯·布萊克,來得真早,比我預計的早……我以為在九月一號之前我都見不到你呢。要來點生肝和烤麵餅嗎?再加一瓶啤酒?”他已經伸手去夠啤酒瓶。


    “不了,我來取個東西就走。”西裏斯簡短地說,他感覺到了從角落那張桌子投過來的視線,兩個身材高大的男巫正坐在那兒品茶似的享用蜂蜜酒,他們應該就是被派駐到附近的傲羅,“你還替我保管著吧?”


    “當然,當然……”湯姆看起來很高興,他從吧台後麵繞出來,領西裏斯走向旁邊那條狹窄的通道,“按照你的要求,我每天都對它進行護理……”


    這個時候,艾爾維拉還在樓上的12號房間與自己的頭發較勁。她覺得西裏斯說的沒錯,好不容易有機會出來玩兒,她需要放鬆一些,也需要讓自己更漂亮一點兒。於是她抓緊時間給自己的頭發編了一條漂亮的辮子,還用今天新買的銀絲帶紮好,卻沒法讓細軟的長發變得更加蓬鬆。


    “很漂亮,小姐!”鏡子對她的新發型讚美有加。


    “不行,還是不夠蓬鬆……”艾爾維拉嘟噥著,又把剛編好的辮子拆開,甩甩頭發重新來過。


    白天為什麽沒想到要買一瓶定型藥水呢?她看著自己柔順、服帖的頭發絕望地想。


    十五分鍾後,艾爾維拉才終於小跑著下樓。她從那道漂亮的木頭樓梯跑下來,迅速掃了一圈一樓的酒吧。這兒沒有西裏斯的身影,他多半已經在外麵等她。艾爾維拉捋了捋額前的頭發,一邊腳步匆匆地穿過酒吧,聽見坐在吧台邊的那個老巫師在興致勃勃地問老板:“湯姆,那個大怪物是什麽?”


    “摩托機……我想是這個發音吧?一種麻瓜的交通工具……”


    很快,艾爾維拉就看到了他們談論的那個“大怪物”。


    “你是什麽時候弄到這個的?”她驚訝地瞪著那台停在路邊的麻瓜摩托車:它看上去很新,紅漆鋥光瓦亮,不過算不上太大(至少比不上一頭鷹頭馬身有翼獸)。


    西裏斯就站在車邊,正在調試他剛戴上的一雙看起來很厚的黑色手套。他今天穿得很隨便,出門前才在t恤外套了一件薄薄的黑色皮夾克,暑假以來又長長不少的頭發稍顯淩亂,粗放的風格卻意外地同身後那台摩托車十分協調,仍舊英俊得格外引人注目。艾爾維拉發現不少經過他們旁邊的行人都會忍不住多看他幾眼。


    “暑假剛開始的時候。”西裏斯絲毫沒有注意那些目光,他調好了手套,一臉愉悅的躍躍欲試,“日產車,很難搞到,不過值這個價錢。我也隻有剛到手的那天騎過,這玩意兒不能藏在格裏莫廣場,所以暫時寄存在湯姆這裏。”他轉身拿起車座上的一隻頭盔,笑得輕鬆地對她招一下手,“過來,我給你把頭盔戴上,再帶你溜達一圈。”


    “我也要戴嗎?”艾爾維拉走過去,不大確定地盯著那隻紅色頭盔。她才剛弄好頭發!


    “安全起見。”西裏斯不由分說地替她戴上頭盔,“萬一我不小心把你從車上甩下去了,這東西可以保護你的腦袋。”


    他打開頭盔的麵罩,看到艾爾維拉驚恐的眼睛,不禁縱聲大笑。


    “看看你臉上的表情!”西裏斯使勁叩了叩她的頭盔,顯然對他那句玩笑的效果非常滿意,“一個玩笑而已,我車技很好。”


    沒有比較,艾爾維拉沒法判斷西裏斯的車技到底好不好。她隻知道西裏斯載著她在馬路上狂飆的時候,她的心髒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敢打賭西裏斯故意繞了遠路,所以等他們在河畔邊一家酒吧前停下時,她覺得他們已經在車上待了一個世紀那麽長的時間。


    “感覺怎麽樣?”西裏斯把摩托車停在路邊,摘下頭盔興味盎然地問她。


    “說實話,”艾爾維拉盡可能鎮定地穩住自己發虛的腳步,“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麽喜歡這些麻瓜的東西。”


    “不覺得比掃帚有趣嗎?”西裏斯暢快地笑出來,把頭盔夾到胳膊底下,伸出一隻手拉她走進酒吧,“麻瓜不需要魔法就能製造出跑得這麽快的交通工具,很有意思。如果能飛就更好了……等我明年找到房子,就花點兒時間改裝一下。”


    “你要找房子?”艾爾維拉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大概會先在倫敦租一間公寓。”西裏斯帶她穿過酒吧裏那些看上去有些年頭的桌椅,走向露台麵朝泰晤士河的開放區域,“明年這個時候我就快成年了,暑假得把這件事定下來。”


    這間酒吧的內部布置簡直就像桅杆內置結構,艾爾維拉抬頭看一眼天花板,能瞧見許多倍千斤頂固定起來的舊木桶和船舶輪。這個時間已經有不少人在酒吧內用餐,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氣,對她緊張不適的腸胃很不友好。她緊緊跟在西裏斯身後,總算來到了空氣清新的露台。


    “你不打算再住格裏莫廣場了?”河灣的微風使艾爾維拉好受了一些,“那你爸爸媽媽的事……”


    “到時就不會一整個假期都待在那幢房子裏了。”領著她在一張靠邊的桌子旁坐下,西裏斯放下頭盔,“有阿爾法德在,還有傲羅盯著——我爸媽估計也不會輕舉妄動。”這件事西裏斯早就拿定了主意,他不認為有什麽問題。現在他饑腸轆轆的肚子讓他滿腦子都是食物,他拿起菜單:“想吃什麽?”


    “你點吧,我不太有胃口。”艾爾維拉說。她覺得她的胃還沒從摩托車上下來。


    西裏斯取笑地看她一眼:“好吧,這裏選擇也不多。”


    他點了一份簡餐,又替她要了一杯果汁。


    “其實你可以住到戈德裏克山穀來,”等酒吧招待走開,艾爾維拉才繼續剛才的話題,“詹姆家肯定很歡迎你,或者……”她打住嘴邊的話。總之,他不該自己一個人住,她想。那太孤單了,也不夠安全。


    “或者什麽?”西裏斯沒放過她最後那個詞,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她:“你打算把你們家的客房騰出來讓我住?”


    “或者你也可以住阿爾法德的房子。”艾爾維拉一字一頓地說,盡管她剛才想說的不是這個。


    西裏斯懶懶靠著身後的椅背,倍感無趣地撇一撇嘴。


    “我可不想一個人住那種大房子。”他說。


    這時酒吧招待把啤酒和果汁送了過來,西裏斯喝一口冰冰涼涼的啤酒,突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


    “對了,你想不想明年先跟我訂婚?”他問艾爾維拉。


    艾爾維拉險些被果汁嗆到。


    “什、什麽?”


    “訂婚。”西裏斯平靜地欣賞著她難得誇張的反應,“瓊斯家沒這個傳統麽?還是說要等到你也成年?”


    “我們家沒這個傳統!”艾爾維拉立刻聲明,“再說……這也太早了。”


    雖說去年暑假西裏斯就在雙麵鏡裏開玩笑似的提過這碼事,但艾爾維拉一直以為他隻是說著玩兒的。他們都還是學生,不是嗎?就算隻有一年就要成年了,他們也還沒從霍格沃茲畢業呢……他們甚至連一張o.w.l.證書都沒有!艾爾維拉驚恐地想。是啊,o.w.l.證書……這個學年他們還有重要的考試……


    “去年雷古勒斯跟帕金森訂婚的時候你可沒說太早。”西裏斯的聲音拉迴了她飄遠的思緒。艾爾維拉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他身上,發現他正拿一種探究的眼神看著她。


    “那是因為他們都是那種古老純血統家族的孩子,”艾爾維拉冷靜下來,“你不是說貝拉特裏克斯的父親十三歲就有她這個女兒了嗎?”當初她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嚇了一大跳。


    “西格納斯也是我舅舅。”西裏斯提醒她,“你忘了我們倆也是古老純血統家族的一份子。”


    艾爾維拉愣了愣。


    “這麽說也沒錯,可是……”


    她絞盡腦汁,試圖尋找一個合理的借口。


    “不需要大張旗鼓訂婚。現在這種局勢要是讓學校裏其他人知道我們的關係,對你來說的確不安全。”西裏斯放下手裏的啤酒,這會兒他的語氣不再那麽隨意了,他的目光停留在艾爾維拉臉上,想從她的表情裏看出她的想法:“但是我們至少要讓漢特和艾麗西亞知道。”


    在西裏斯看來,這原本是理所應當的事。他想不通艾爾維拉幹嘛這麽猶猶豫豫。


    臉頰微微發熱,艾爾維拉有些尷尬。她意識到西裏斯是認真的,而她的表現看上去就好像不打算對他們的關係負責似的。“我們可以找個時間告訴爸爸媽媽我們的事,但是訂婚——”她斟酌地說,“我還是覺得太早了,西裏斯。我不習慣。”


    兩人對視著,西裏斯略微眯縫起眼睛。艾爾維拉感覺到自己的心髒一點一點提起來,她真擔心他們下一秒就會因為這個而吵架,可她也沒法向他解釋她的想法,因為她知道她在意的那些因素對西裏斯來說都無關緊要——是的,無關緊要。他說過就算是在山洞裏吃老鼠也比待在布萊克家要好,艾爾維拉很清楚西裏斯沒有誇大其詞。


    酒吧招待又端來了西裏斯的晚餐。艾爾維拉悄悄鬆一口氣,慶幸有人打斷了他們。


    等到餐桌邊再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她正要開口再說點兒什麽,就見西裏斯聳了聳肩膀,兀自拿起刀叉。“無所謂。”他的語氣很淡,就好像真的隻是隨口一提似的,“我也隻是問問你的想法。”


    然後不等艾爾維拉有所反應,西裏斯又衝他手邊那杯啤酒擺一擺下巴:“嚐嚐看,這是這家店最有趣的酒,名字是‘毀滅吧’。”


    毀滅吧?艾爾維拉狐疑地放下果汁,端起那杯鐵鏽色的啤酒,小心嚐了一口。酒裏有一種草藥和焦糖的香氣,卻一點兒也不甜。“嗯……”她迴味著舌尖嚐到的苦味,“我以為會有甜味。”


    “配上炸魚口感會更好。”西裏斯慢條斯理地從盤子裏切下一塊烤魚送到她嘴邊,“試試看。”


    他似乎已經完全把訂婚的事拋到腦後了。


    沾著白醬的炸魚瞧上去並不讓人討厭,艾爾維拉於是張口吃下一塊,又在西裏斯的示意下喝了一口杯子裏的啤酒。清香的苦澀感衝淡了口腔裏炸魚濃膩的味道,這種搭配的確很美妙。因此當西裏斯第二次把盤子裏的食物送到她唇邊,她沒有拒絕嚐試。他給她嚐了一口烤土豆,又試了點兒烤牛肉,甚至還有約克郡布丁——每吃下一點東西,都要配上一小口啤酒。待啤酒杯和盤子都被掃蕩一空,艾爾維拉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幾乎吃掉了西裏斯的一半晚餐,而那杯“毀滅吧”……他似乎隻喝了一口?


    “吃飽了嗎?”西裏斯卻好像心情不錯,又恢複了剛出來那會兒的鬆快口氣,“我還得再點一份,今天一整天我什麽都沒吃。”


    “我已經吃飽了。”艾爾維拉趕緊說。


    西裏斯又點了一份香腸和炸薯條,還有另一種名字更古怪的啤酒。食物送上來以後,他把盤子裏一半的炸薯條都分給了她:“別傻坐在那兒,陪我吃一點。”說著還把那杯新的啤酒往她手邊推了推。


    因此艾爾維拉又不知不覺喝下了半杯啤酒。


    天色漸漸暗下來,粉紫色的晚霞在雲層之間大片大片地溢開。傍晚的微風撈起河麵潮潤的氣息撲上麵頰,艾爾維拉慢慢感覺到自己的臉似乎比周圍的空氣還要熱,身體也變得暖唿唿、懶洋洋的……一切都那麽舒適,她不大願意動彈。


    理智在催促艾爾維拉思考一會兒該去哪裏逛逛,可她懶散的大腦不情不願,以至於好一陣她都隻是支著腦袋看西裏斯不緊不慢吃完剩下的食物,腦子裏一片遲鈍而愜意的空白。她的手指無意識地輕敲還剩半杯果汁的玻璃杯。她覺得自己什麽也喝不下了。


    “夥計!”突然,一個冒冒失失的聲音闖進艾爾維拉耳朵裏,“外麵那台750f是你的?”


    她抬起頭。聲音的主人是一個又高又壯的男孩兒,他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他們的桌邊,滿臉興奮地看著西裏斯,胳膊底下夾著一隻摩托車頭盔,身後還跟著一個化著濃妝的金發女孩。艾爾維拉的目光不自覺定在男孩兒的頭發上:他把它們染成了一種顯眼的綠色,每一縷拳曲的頭發都像海藻一般痛苦地糾纏在一起。


    好吧,艾爾維拉心不在焉地想。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呢?隻是比詹姆或者斯內普的頭發更糟罷了。


    “有什麽問題嗎?”她聽見自己的男友反問,語氣還算和善。


    男孩兒吹了聲口哨,那個瞬間艾爾維拉幾乎要以為這個傻大個兒是詹姆變的。


    “酷!”他激動地說,“這是今年才推出的新款!你怎麽搞到的?”


    “托了熟人,不過主要還是花錢。”西裏斯簡短地迴答。聽他的口氣,好像英國去年下的每一滴雨都變成了他口袋裏的金子。


    男孩兒了悟地點頭,一副深諳其道的表情。“我叫傑森,傑森·斯托克。”他和西裏斯握了握手,終於記起身後的那個女孩兒,一把將她拉到身邊:“這是艾比,我女朋友。你們是男女朋友嗎?”他的視線轉向西裏斯對麵的艾爾維拉。


    “沒錯。”艾爾維拉給他一個禮貌的微笑。她注意到艾比一直在盯著西裏斯看。


    “西裏斯·布萊克。”西裏斯說。


    “艾爾維拉·瓊斯。”艾爾維拉同他們握了握手。


    聽到他倆的姓氏,傑森明顯鬆了口氣。


    “幸好,我還擔心你們是什麽住在大莊園裏的有錢人呢。”他高興地說,“介不介意一塊兒喝一杯?”


    艾爾維拉以為西裏斯會不客氣地拒絕,卻沒想到他欣然同意了。起身坐到艾爾維拉身邊,西裏斯又給每個人點了一杯酒。“你是倫敦人嗎?”剛在他們對麵坐下,艾比就瞪著西裏斯問,“剛才我就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真的?”傑森馬上擺出懷疑的表情,而後轉過臉看看艾爾維拉,若有所思道:“那還真巧,我也覺得我好像見過這位瓊斯小姐。”


    “真的?”艾比的眉毛高高地揚了起來。


    艾爾維拉被這對年輕的情侶逗笑了。趁著他們還在拌嘴,她扭過脖子湊到西裏斯耳邊:“她是不是真的見過你?”


    “如果我沒認錯,”西裏斯晃一晃啤酒杯,半融的冰塊在裏頭叮當作響,“她就住格裏莫廣場11號。”


    噢,果然是這樣。艾爾維拉一臉了然。


    兩個男孩兒意外地聊得很投機。他們討論了好一會兒西裏斯的那台摩托車,從引擎聊到碟刹係統,那些複雜陌生的名詞讓艾爾維拉昏昏欲睡。所幸艾比沒有什麽談興,她百無聊賴地把玩著桌上一個小小的擺件,給了艾爾維拉足夠的空間放空大腦。


    不知過了多久,西裏斯忽然拿手肘輕輕捅了捅艾爾維拉。


    “傑森問我們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他眼帶笑意地垂眼看她,“想去嗎?”


    艾爾維拉還看過電影呢。


    “是什麽電影?”她問。


    “《佐羅》!”對麵的傑森眉飛色舞地說,“相信我,你們肯定會喜歡的!”


    艾爾維拉說不準電影好不好看,她隻知道一走進電影院那種昏暗、封閉的環境裏,她就困得直打瞌睡。“這是個大電視嗎?”電影開始前,她強打精神盯著那個巨大的銀幕,小聲問身旁的西裏斯。


    “跟電視機的原理不一樣。”西裏斯說,“麻瓜會用投影——”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傑森打斷了。


    “布萊克,再給我說說f係的車吧——”傑森又把腦袋探了過來。他就坐在西裏斯旁邊,似乎連看電影的時候都沒打算放過他。艾爾維拉無聲地歎一口氣,歪過腦袋靠著西裏斯的肩膀,在兩個男孩兒有意壓低的熱烈討論聲中放任自己睡了一覺。


    “怎麽樣,是不是特別帥?”中途昏昏沉沉地醒過來時,她聽到傑森的聲音。


    “還不錯。”西裏斯答得不鹹不淡,“不過作為一個英雄,騎馬不夠有派頭。”


    她迷迷糊糊地反應過來,他們討論的是電影。


    “那要騎什麽?那個年代可沒有摩托車。”艾比的聲音加入進來,艾爾維拉從她的語氣裏聽出了她對男孩兒們愛好的不屑。


    艾爾維拉的腦袋有點兒往下滑。她感覺到西裏斯的手扶住了她的額頭,讓她重新枕到他的肩膀上。“至少得騎一頭火龍。”他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還是那種她熟悉的、理所當然的口吻。


    傑森笑起來:“那就得是另一種題材了,夥計。”


    電影播放了兩個小時,艾爾維拉也滿足地睡了兩個小時。從影院出來的時候她還在困倦地揉著眼睛,腦袋有些發沉。艾比的臉色非常糟糕,她一路都在同傑森小聲爭吵。艾爾維拉憐憫地看著傑森,他在自己的女友麵前表現得那麽不知所措、摸不著頭腦,像是完全想不通她為什麽不高興。


    “覺不覺得傑森和詹姆有點像?”西裏斯俯下身,在她耳邊低聲問她。


    “你指的是哪方麵?”頭發一樣亂嗎?


    西裏斯意味深長地瞧她一眼,那雙深邃的灰眼睛裏裝著再明顯不過的嘲弄。


    “缺心眼。”他說。


    缺心眼的傑森為了哄艾比開心,又邀請西裏斯和艾爾維拉去附近的深夜酒吧玩兒。這是艾爾維拉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震耳欲聾的搖滾樂聲讓她有點兒打退堂鼓。她看到傑森塞了好幾張鈔票給負責售票的麻瓜(從傑森偷偷摸摸的表現來看,他應該是在賄賂這位售票員),隨後便領著他們堂而皇之地走進了那張喧鬧的大門。與傍晚去的酒吧不同,這裏的顧客全都是年輕的麻瓜——五顏六色的燈光閃閃爍爍,舞台上有一支打扮怪異的麻瓜樂隊正在演奏吵吵嚷嚷的搖滾樂,底下舞池中的麻瓜們都在毫無章法地扭動身體、甩動腦袋,四處彌漫著一股煙酒味兒,他們找不到哪怕一個清靜的角落。


    艾比一來到這兒就像變了個人,她脫掉礙事的夾克衫,拋下男友跑進舞池的動作靈活得就像一條在水裏拐彎的魚。傑森帶西裏斯和維拉在一張桌子邊坐下,眼睛卻一直盯著在舞池裏跟著其他人一塊兒滑稽地扭著身體的艾比。很快,他也丟下他們去跳舞了,因為他看到艾比正貼著一個男孩兒舞蹈,像一對鰻魚似的黏在一起。


    艾爾維拉輕輕扯了扯西裏斯的衣袖:他姿態愜意地倚在沙發靠背上,一手攬著她的肩膀,眼睛正盯著舞台上的吉他手,似乎對那把電子吉他很有興趣。感覺到艾爾維拉的動作,他的目光轉向她,嘴角掛著慵懶的笑意,歪下腦袋把耳朵湊到她麵前。


    “我們什麽時候走?”音樂聲太大,艾爾維拉不得不在西裏斯耳邊大聲問。


    “你困了?”西裏斯同樣喊著迴答,他好像覺得這樣挺好玩兒,“再喝點兒東西就走!”


    最終他們嚐了好幾種酒——準確地說,是艾爾維拉嚐了好幾種西裏斯遞過來的酒——她昏昏沉沉,根本沒留意西裏斯自己有沒有喝。後來艾比和傑森也從舞池裏出來,跑到桌邊喝酒休息。艾比滿麵紅光,拉著艾爾維拉說了好些話,可惜艾爾維拉一句都沒聽清。她隻覺得音樂聲很吵,樂隊鼓手的鼓槌好像每一下都敲在了她的腦子裏。


    “這是紋的什麽?”在艾比撥開頭發向她展示脖子上的紋身時,艾爾維拉終於勉強跟上了她的話題。


    “獨角獸!”艾比驕傲地說。


    “可它長得更像犀牛!”艾爾維拉摸著那個小小的、怪模怪樣的圖案,神誌不清地衝著艾比的耳朵喊,“老天,你們麻瓜怎麽老把兩樣東西弄混!獨角獸和犀牛,女巫和女妖……”


    “什麽?”艾比大聲問她,還以為自己在吵鬧的音樂聲裏聽到了什麽古怪的單詞,“麻——麻咕?呃,女妖?”


    “就是女妖——”艾爾維拉竭盡全力用最大的聲音告訴她,“你們在你們的童話故事裏管女妖叫女巫——梅林作證,女巫可沒有那醜!雖然不見得每個女巫都像我這麽漂亮,但是……”


    原本搭在艾爾維拉肩膀上的那隻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喝多了,在胡說八道。”她隱約聽到西裏斯的聲音,“我帶她出去透透氣。”


    “那邊有個後花園!”傑森的喊聲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艾爾維拉覺得自己被西裏斯捉著胳膊提了起來。頭重腳輕的感覺讓她腳步有些不穩,好幾次踩到了西裏斯的腳。“你讓我把話說完,”耳朵還能聽見那些在她耳膜上跺腳的音樂聲逐漸變輕,艾爾維拉抓著西裏斯的手腕認真地說:“我得告訴他們,女巫比女妖漂亮……”


    “再嘀咕下去你就要違反《保密法》了——真要命,這本來是你才會說的話。”推開那扇沉重的金屬門,西裏斯連推帶摟地把她帶到傑森指的那個後花園,“早知道不該給你灌這麽多酒。”


    聽到他最後那句自言自語,艾爾維拉不由試圖站直身子抗議:“我沒喝醉——”結果她差點兒往前栽倒,被西裏斯及時摟住腰撈了起來。


    金屬門發出長長的吱呀聲,在他們身後緊緊合上,擋住了門後鼎沸的音樂聲和歡唿聲。西裏斯扶著艾爾維拉的手臂,環顧一圈後花園:這兒沒有燈,塊狀的花壇裏種滿了光禿禿的玫瑰枝子,看起來十分冷清。入夜以後,室外的氣溫降得和快,微涼的冷空氣一股腦撲向臉頰,他感覺到身旁的艾爾維拉禁不住哆嗦一下,踉蹌著後退一步,靠在冰冷的門板上,滑坐下來。


    “維拉,別坐在地上。”西裏斯使勁提了提她的手腕,“艾爾維拉?”


    他的女友仿佛聽不見他的聲音,隻顧著抬起她空閑的那隻手捂住眼睛。


    “我喝太多了……”她旁若無人地喃喃,“我真的喝太多了……”


    現在倒是承認自己喝多了?西裏斯唿出一口濁氣,右手還攥著她纖細的手腕。


    其實他可以直接把她扛迴去。不過,在那之前……


    脫下自己的夾克,西裏斯蹲下身給艾爾維拉披上衣服。


    “艾爾維拉,”他輕輕拍一拍她的麵頰,好讓她抬起頭看他,“知道我是誰嗎?”


    迷蒙地抬起臉,艾爾維拉那雙亮晶晶的藍眼睛神色迷茫,似乎費了好大的勁才看清西裏斯的臉。


    “西裏斯·布萊克。”她吸了吸鼻子說,“我的男朋友。”


    腦袋還算“清醒”,西裏斯並不意外地想。他端詳著她,兩條手臂都隨意地搭到了膝蓋上。


    “你喜不喜歡賓斯的課?”西裏斯又問。


    艾爾維拉皺起鼻子,好像很為難。


    “噢,還行吧……”她咕噥著說,“就是太催眠了。”


    很好,還算誠實。西裏斯想。


    “那麽……”


    他看著艾爾維拉那雙專注的、濕漉漉的藍眼睛,止住嘴邊那個他已經憋了好幾個小時的問題。突然之間,西裏斯發現自己不那麽想刨根究底了。“不管怎麽說,”他的腦子裏有個聲音在說,“她跑來倫敦找我,這是她以前絕對幹不出來的事。”


    西裏斯煩躁地拿掌心揉了揉額頭。


    “……算了。”他撐住膝蓋站起身,又彎腰去拉她的手:“別坐地上,維拉。起來跳支舞。”


    艾爾維拉死死拖住他伸過來的手,擺出一副誓死不起身的架勢。


    “我不會跳他們麻瓜跳的那種舞。”她氣惱地說。她才不要在這些麻瓜女孩麵前丟臉呢!


    這和她起不起來有什麽關係?西裏斯簡直要被她氣笑了。


    “就在這裏跳,我教你。”他拽一拽艾爾維拉的胳膊,“來吧,活動一下。要不你會感冒。”


    “就在這裏跳?”


    “就在這裏跳。”


    艾爾維拉終於不大情願地站了起來。西裏斯鬆開她的手,假裝摘下一頂看不見的帽子,有模有樣地向她行了一個鞠躬禮。她笑起來,把手遞給他,兩人一塊兒在那些玫瑰叢的小徑中跳起了舞。當然,他們沒像裏那些麻瓜一樣扭屁股、甩頭發,隻是就著室內依稀傳來的節奏,努力嚐試一種新的舞步——結果越跳越怪,最後笑成了一團。


    “你自己也不會跳。”艾爾維拉扶著西裏斯的肩膀,快樂地宣布。看她那幅得意的表情,就像她已經提前拿滿了十二門o.w.l.證書似的。


    西裏斯輕笑,毫不客氣地迴敬道:“是你太難教了。”


    他聽到艾爾維拉含糊地嘟囔了幾個音節,側過臉靠到他胸前,四肢逐漸放鬆下來。這是她少有的、近乎依賴的姿態。西裏斯不自覺地放慢了舞步。月亮的清輝給蕭索的花園披上一層薄霧般朦朧的麵紗,周圍的一切倏爾變得有些不真實。但是艾爾維拉輕輕貼著他,隔著胸口單薄的衣物,西裏斯能感覺到她輕如羽毛的唿吸。有那麽一會兒,西裏斯摟著艾爾維拉,突然產生了一種幻覺:就好像她是這世上唯一真實的東西。


    兩人貼靠在一起,亂糟糟的氣息慢慢平複下來,唿吸著冰涼而輕盈的空氣。


    “西裏斯……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好一陣過去,他又聽見艾爾維拉輕柔、迷糊的聲音,“為什麽你要把那些招貼畫……貼在牆上?”


    頓時感到好笑,西裏斯低下頭去看她:“你還在想這個?”


    他可以隱隱看到艾爾維拉噘起了嘴。


    “別的男孩子房間裏都沒有這個。”她說。


    “是嗎?”西裏斯挑高眉毛,“你還去過哪些男孩的房間?”


    “奧利弗的房間就沒有。”艾爾維拉嘟噥,隨即又含混地補充:“奧利弗是個白癡。”


    西裏斯忍不住大笑。


    “對,那是因為奧利弗是個白癡。”他愉快地附和道。


    “詹姆的房間也沒有。”艾爾維拉又不服氣地說。


    “詹姆隻是沒把這種東西貼在牆上而已。”


    “那你為什麽要貼?”


    “那是我一年級暑假貼的。”西裏斯不甚在意地告訴她,“用的還是永久粘貼咒,因為我想讓我老媽把我從那幢房子裏趕出去。”


    “哦,我知道。”聽艾爾維拉的語氣,她似乎總算徹底明白了,“你討厭他們。”


    “我早這麽說過了。”西裏斯說。


    出乎他的意料,艾爾維拉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


    “這很正常……太正常了。”她的臉頰還貼著他的衣服,嘴裏含混不清地嘟囔:“那個克利切也很討厭……我不喜歡他的眼神……”


    討厭?西裏斯嘲笑她:“真難得,這個世界上居然也有你討厭的人。”


    艾爾維拉揚起臉,眼睛裏寫滿了茫然。


    “我說‘討厭’了嗎?”


    腳後跟碰上牆腳,西裏斯收住舞步,好整以暇道:“你剛才就說了。”


    “噢,別,當我沒說……”她懊悔地呻/吟了一聲,“這太不禮貌了……”


    這個時候,金屬門那兒傳來一陣咯吱咯吱的響動,像是有人在嚐試把這扇重得超出想象的門推開。西裏斯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反過身把艾爾維拉推到牆邊的陰影裏,又迅速抽出衣兜裏的隱形鬥篷,熟練地反手一掀,將兩人都罩到鬥篷底下。


    幾乎是在他們藏好的下一秒鍾,那扇金屬門就被推開了。酒吧裏嘈雜的聲響從門縫中漏出來。


    “布萊克?瓊斯?”傑森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奇怪,我明明看到他們來花園了……”


    西裏斯沒有出聲。他側耳聽著,感覺到艾爾維拉稍稍一動。垂下眼睫去看她,西裏斯瞧見她正小心地探出腦袋,觀察門那頭的傑森。室內透出的光在她那雙藍眼睛裏微微閃動。


    “找到他們了嗎?”艾比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傑森的語氣裏還透著迷惑:“沒有,他們不在這裏。”


    “已經快十點了,我得迴家了。”艾比不滿地提醒他。


    “好吧,我們現在就走,我給布萊克的車留張紙條……”


    金屬門再次發出一陣長長的、嘶啞的吱呀聲,把傑森沒有說完的話關在了門板後麵。艾爾維拉迷蒙地笑了,好像直到這時才發現這對麻瓜怪有趣兒的。


    “艾比在她脖子上紋了一個女妖。”她仰起臉,悄聲告訴西裏斯,“她說那是女巫,你知道嗎?”


    “我知道。”西裏斯垂首靠近她,嘴角帶笑,“你想告訴她女巫比女妖漂亮。”


    他們吻在了一起。


    酒精讓艾爾維拉的腦袋又沉又熱,身體卻輕得不可思議。她感受著西裏斯貼近的身軀,像往常一樣摟住他的脖子,等待更親密的擁抱和觸碰。西裏斯的氣味、西裏斯的親吻、西裏斯的觸摸……這一切都使她感到愉快。她的心嗵嗵跳著,她清楚地感受到她模糊的渴望,也感受到了他的。


    不知不覺間,裙角不再遮擋著雙腿。被那種陌生感覺抓住的那一刹那,艾爾維拉輕輕顫動了一下,幾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發出了聲音。“噓——”她感覺到西裏斯溫熱的唿吸貼著她的耳朵,他嗓音沙啞,每一個音節都很輕,“別出聲。”


    鬥篷底下帶著涼意的空氣慢慢變得灼熱起來。艾爾維拉微微仰著臉,能夠透過織物細密的縫隙望見夜空中的那輪圓月。她聽見自己顫抖的喘/息,也聽見西裏斯滾燙的唿吸。她感覺到他親吻她的耳垂、她的脖頸,也感覺到他在摸索著帶給她愉悅。潮濕、溫暖的快樂一點一點將她淹沒,身體的每一個感官都在被一種朦朧而清晰的熱意衝擊,喉嚨裏溢出輕微的、嗚咽般的歎息。


    最後,一陣無邊的空白占據了她的腦海。


    艾爾維拉輕輕喘著氣,像是剛從深不見底的水中浮上來。西裏斯低頭抵著她的額頭,那雙深灰色的眼睛背著光,幾乎變成了無底的黑色。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眼底藏著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笑意。


    “喜歡麽?”西裏斯問她。


    緩慢地收了收下巴,艾爾維拉還在輕微地喘氣。她迴視他的眼睛,覺得自己的臉頰在發燙。


    西裏斯一笑。他扶住她的腰,把臉埋進她的頸窩。


    “先別動。”他說。艾爾維拉看不到他的臉,卻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緊繃的身體。


    那種茫茫無垠的空白還沒有徹底從腦海中褪去。艾爾維拉動了動攥緊他衣襟的手,循著本能向下滑去。西裏斯的身體一頓。她偏過臉,嘴唇無意識地擦過他的耳郭,緩緩張合。


    “西裏斯。”她聽見自己輕聲說,“我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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