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尋找嬌小又到處跑的白發婦人,他跑遍晨間所有市場。


    昨晚所聽到的活動據點之中,這裏是最後一處主要場所了。他滿心祈願你一定要在這裏。隻要看到拖車加老婆婆的組合,他便二話不說盯著人家的臉看個不停。偏偏這種時候老是會認錯人。


    當市場的買賣在接近中午快要告一個段落時,他終於找到想找的目標。來自異國的棕色眼睛閃過一道令人稍微安心的黑影。


    海瑟爾!


    哎呀!


    放下拖車喘口氣的海瑟爾葛雷弗斯對認識的對象用簡短的英語迴答:


    早安,昨晚睡得好嗎?


    不太好。先多謝你的關心,不過發生了出乎意料的狀況。


    出乎意料?怎麽了偉拉,瞧你氣喘籲籲的。而且


    突然有股不祥的預感閃過心頭,於是她看了一下肯拉德的背後沒有半個人。


    小兄弟他們呢?


    魔族的護衛稍稍遲疑一下,不過立刻迴過神來:


    昨天稍晚的時候,我們遭到一群奇特的生物襲擊是活死人。在這個國家似乎有操縱那種東西的法術。


    你是說操縱屍體的法術,這是怎麽迴事?那可是褻瀆神明與死者的大不敬行為!


    海瑟爾,會這麽想的或許隻有你喔。這隻能說是宗教觀不同吧。而且操縱那些死者的幕後黑手,似乎是皇帝陛下的母親。


    阿拉英?她的確是個冷酷殘暴的女王,但沒想到她竟然會使用那麽可怕的法術。


    揮著右手表示那都不重要的肯拉德,匆匆忙忙從有關敵人的說明導入正題。


    可是對我來說,重要的是我的主人闖入牆壁另一邊。


    你說什麽!?進入牆壁的另一邊!?


    海瑟爾葛雷弗斯刹那間嚇得目瞪口呆,但她真不愧是個熟練的冒險家,馬上迴過神來。不過她不由得質問偉拉卿:


    我不是千交代萬交代了,怎麽怎麽會讓他跑進去了呢?難道他那麽想要取得陵墓裏的金銀財寶嗎?你們的目的不是要救出那對雙胞胎嗎?既然這樣應該是從地麵過去才對,還是說你們真正的目的,就是想避開守護者的耳目悄悄接近陵墓問題是那個孩子又不像是那種人!


    金銀財寶?這樣的誤解會讓我們感到很困擾的。陛下根本就沒有想要拿那些東西的念頭。隻是同行者嚇得跑進去,他無法丟下對方不管,就跟著進去了。


    你說的同行者是那個嗎?橘色頭發的那個


    站在沉默不語的肯拉德麵前,海瑟爾葛雷弗斯微微抽動單邊眉毛,抬起下巴說:


    好吧,看來還有堆積如山的事情需要你說明清楚。倒是你怎麽會在這裏,你該保護的小兄弟怎麽不在?你不是保鏢嗎,偉拉?難不成你就讓那個孩子獨自跑進去嗎?


    看起來連唿吸都很痛苦的肯拉德,皺著眉搖頭:


    他不是一個人,有個比我還靠得住的男人跟在他身邊。不過


    不管對方是否後悔並露出受傷的神情,這些都跟海瑟爾無關。她毫不客氣地說:


    既然露出這種表情,一開始就不該把他交給別人保護!


    這下子他的表情變得更加悲痛了,緊握的拳頭抵在劍柄上。仔細看的話,還可以看到上麵被飛散的肉片及腐臭的體液弄的髒兮兮的呢。


    我呀以為立刻就能追上他們,但是入口卻在封閉之後一動也不動。海瑟爾,請你告訴我:那道牆要怎麽打開?我該怎麽做才能追得上陛下?


    老婦人雙手叉在胸前聽他說話,不久便叫來附近一個認識的奴隸:


    過來幫我拉車。


    怎麽了?老婆婆,私自離開是會受罰的。我可不想自討苦吃挨鞭子呀!


    閉嘴。偶爾也該展現一下男子氣概,膽小鬼!隻要你不說,沒人會發現我不在的。


    海瑟爾輕輕撞了一下男子的肩膀,露出在老婆婆身上看不到的詭異笑容。


    還是說你的心髒跟躲在幹草裏發抖的母鳥一樣?好了,這位先生,我們走吧。為了那個娘娘腔,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接著她一麵往跟昨天相反的方向走去,一麵壓低聲音用英語迴答:


    我也不知道打開牆壁的方法,當時我是湊巧蒙到的。就算花再多時間,研究怎麽進去也是枉然,因為已經追不上他們了。倒不如直接從地麵繞過去等他們比較快。


    先繞過去等?


    沒錯。我不是說過,那個地下都市似乎通往某處嗎?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先過去途中的洞穴等待,還能跟他們會合呢。反正都要離開首都,要不要繞過去看看啊?


    當然要。


    當海瑟爾凝視肯拉德的臉,想確定他這句話到底有多認真時,發現到右眉的傷痕。忽然間,她想起過去曾經聽說關於魔族年齡的事情。


    據說魔族的年齡從外表是看不出來的。難不成你的年紀比我大?


    可能是覺得她怎麽突然問起這個問題,肯啦的揚起帶傷的右眉。葛雷弗斯則用滿是皺紋的手拍拍他的手臂: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肯拉德,每天站在你麵前,總是讓我覺得好像是在跟自己的兒子或孫子說話。這種感覺很奇怪吧?


    說到這裏,她眯著榛色眼睛並且從喉嚨深處發出笑聲:


    問題是,我既沒有兒子也沒有孫子啊。


    我們被百戰小旅鼠大移動篇(注:經典電腦遊戲lemmings。是一款引導旅鼠安全邁向終點的遊戲)嚇得顏麵神經緊繃,趕著在遭遇下一波動物攻擊以前通過地下通道。


    該怎麽說,至少它們沒有巨大化。


    就是說啊。要是巨大化就會失去可愛的感覺呢。


    它們本來就不可愛了好嗎?


    真魔國很流行巨大化嗎?


    從紅色房間過來已經走了將近半天的路,即使隻移動了一點距離,但是地下都市的景觀卻已經為之一變。到了這一帶,居住遺跡急遽驟減,與其說是都市,倒不如說是規劃在地底下的街道。通路跟之前的比起來幾乎是呈直線狀,寬度跟高度也是固定的。


    如果說入口附近是人工搭造的農村,那麽這一帶倒像是近代化的高速公路。雖然沒有什麽高速通過的車輛啦。


    由於已經能夠輕鬆碰到兩側的牆壁,所以沒必要讓手掌磨擦到發熱。我右手拿著火把,空著另一隻手則隔著衣服貼在胸前。


    可能是我的體溫傳了過去,魔石從剛才開始就帶有奇妙的熱度。它時而發燙到讓人皺眉,又時而冰冷到好像置身於戶外的空氣之中。


    雖說附近沒有法術師,但是這裏畢竟是充滿法力的神族土地。要是把魔石丟進相對的力量裏,想必會造成失常吧。


    反倒是被薩拉列基戴上的淡桃色戒指,像顆普通石頭般毫無東京。聽說那是隻有在聖砂國才采集得到的珍貴法石,然而它卻沒有任何反應。對於不再感到疼痛一事,我當然覺得鬆了口氣,但是曾經害我如此痛苦的戒指,在這時候反而變得這麽安分,卻也讓戴著它的我不禁覺得有些害怕。


    既然是神族的寶物,迴到暌違許久的故鄉應該要更興奮、散發出更美麗的光彩才對。


    算了,畢竟是石頭。


    說到石頭,凹槽還是很多。


    可能是通道變寬了,代替閘門的石板也跟著變大。跟剛剛不一樣的是,我們摸著的牆壁上多出類似開關的突出物。移動它的話是不是就能夠操縱了呢?不過如果不是用來阻擋大批鼠群,究竟是用來阻擋什麽?這讓我的疑問變得更加強烈。


    還是說那些被階級之分逼到走投無路的奴隸們所居住的城市,需要大規模的防禦係統嗎?但是從那些殘存的家當看來,實在看不出這裏的居民過著富裕生活。更何況如


    果有多餘的精力製作這些有如承包的機關,應該不可能會甘願曲身為奴吧。


    我越想越覺得奇怪。


    我慢慢迴頭,不想多做這些白費腦力的推測。算了,眼前該擔心的是絕無僅有的火把還能夠撐多久。從淩晨就一直使用至今的唯一光源,已經短到連拿著它的手都能感受到火焰熱度了。因此必須在火焰消失之前找到替代品才行。鍋碗瓢盆又沒辦法代替,看來隻有點燃衣服一徒了。


    有利。


    沒關係,我會像個男子漢脫咦,你說什麽?


    聽到薩拉列基的聲音,我迴過神來看著他,在快要燃盡但是火勢卻更顯猛烈的光芒照耀下,金色的睫毛閃閃發光。這樣的熱度跟亮光他能忍受嗎?


    自從進入這座地下都市之後,他看起來比先前還要健康許多。


    剛見麵時與船上旅行期間,他雖然身體健康,但在旁人眼裏,他總是給人一種楚楚可憐又體弱多病的感覺。不過自從踏入地下世界之後,臉上的血色跟眼神的亮度都更勝以往,而且精神似乎也變得更high。


    他不但在黑暗裏保有視力,而且還比我們先察覺到生物的跡象,實在讓我們無法相信他不會法術。


    聽到了沒?有利,好像有什麽東西靠近我們。


    你說有什麽,該不會又是老鼠


    好不容易連我也聽到聲音了。從這個沉重的震動與衝擊判斷,應該不是整群的小動物。似乎已發現聲音真麵目為何的約劄克,用力把我的肩膀往前推。


    陛下,快跑!


    咦,什麽?


    別問那麽多,快跑!不要迴頭!


    聽到時已經太遲了,就在左腳踏出去的同時,我還轉身向後確認。為了看清楚追過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我犧牲了半步的時間。


    剛開始在火光的照耀之下,我隻看到沙塵而已,就在準備往前批跑的同時,步伐遲疑的我又迴頭看了第二次。這才知道原來是跟通道差不多寬的巨大岩石,隨著地鳴滾了過來。


    因為輪廓與黑暗空間融為一體,看不出來是否為圓形。


    沒時間看了啦!


    可是、那是什麽東西啊!?它是打從哪裏冒出來的啊!?


    薩拉列基飄動的衣服碰到我的鼻尖。


    我頭一次看他跑步。看來就算是天生的國王,在無處可逃的地下通道,遇到逼近的巨石也是會卯起來奔跑的。而且還會跑到衣袖跟衣擺都飛了起來。


    我再一次迴頭,確定滾動的岩石跟通道的牆壁、天花板之間幾乎沒有空隙我刻意確認這讓人不快的事實。


    現在除非能夠找到岔路或是凹洞可以躲藏,否則我們很難逃過這一劫了。而且這條通道從剛才開始就沒由什麽避難場所。再加上沒想到會發生這種狀況,因此就算知道沒有避難場所還是得繼續往前跑。


    沒想到這點的我們,還真是自掘墳墓。


    當初我們還暗自竊喜已經進入類似高速公路的區域,其實這一點根本沒有什麽好高興。因為以高速衝過來的既不是人類也不是車輛,而是跟通道一樣寬的巨大岩石。


    我好像看過類似情況的電影喔!就是哈裏遜福特拚命逃跑的一係列電影。


    這應該是陷阱。


    陷阱!?是誰、為了對付誰、而設下的、陷阱啊!?


    我一邊用盡全力奔跑一邊反問,差點咬到舌頭。但是照理來說,這裏是遭到地麵國家追捕的人們生活之處,為什麽會設下這種陷阱呢!?


    忽然間,我想到如果是海瑟爾葛雷弗斯,遇到這種情況她會怎麽做。


    既然是寶藏獵人,就算遇到危險的陷阱,她都能理所當然地避開吧。這時候我心想:海瑟爾跟繼承她事業的孫女,還有代代流傳下去的冒險小子、冒險淑女,不知道會如何躲過這個危機。


    我的腦中甚至浮現拿著火箭炮的美國人。日本人倒是派不上用場。


    有利!


    薩拉列基一邊喘氣一邊叫我。不過聲音聽起來好像很開心,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


    你覺得我們要跑多遠?


    我怎麽知道!


    我反射性地大喊之後,突然想到他擁有看穿黑暗的特技,和隻能依靠火把的我們有別。


    薩拉,快用你那能夠看清黑暗的眼睛找尋避難的地方!像是岔路或牆壁凹洞之類的,隨便什麽都行!隻要是能夠躲開那顆岩石就行了!


    完全沒有耶。


    早知道就不要問。


    由於重力加速度而飛快滾動的球體,速度遠比人類用盡吃奶的力氣奔跑還要快。即便這裏是非常平緩的坡道也一樣。


    直逼而來的兇器所造成的衝擊,已經接近到讓我們的雙腳不聽使喚。要是那玩意是活的,我們之間的距離可能已經近到可以聽到它的唿吸聲。


    在我旁邊的約劄克看了一下自己的指間,然後用力閉上一隻眼睛,那是忍耐痛楚時才會出現的舉動。忽然間他的身體往右傾。


    約劄克!?


    我驚訝他是否哪裏受了傷,但是看樣子他隻是靠著牆壁而已。


    繼續跑,不要停!


    我當然想繼續跑,可是又在意約劄克怎麽會突然說出這種話,所以稍微減緩了速度。


    他的表情變得有些訝異,為了讓我安心,還用左手掌心摸了一下我的臉,然後一反常態地露出像是耶穌聖誕圖畫裏的歡樂笑容。


    你要繼續跑哦,陛下。


    但是,他卻停下腳步。


    約劄


    我來不及減慢往前跑的速度,直接以打滑的姿勢翻滾出去,鏟起不少腳下的泥土,好不容易才停了下來。正當我扭腰準備折迴去時,之前抬頭看過好幾次的石板從天而降。它轟隆隆地陷進地麵,空間也因此隔開。


    原來是另一頭的他按下開關。


    約劄克!?


    正當我用手掌跟胸部緊靠在石板上麵的時候,緊接著發出金屬斷裂跟岩石碰撞的低沉聲響。從石板表麵傳過來的衝擊力,再次把我彈開。


    飛出去的火把冒著最後的細煙之後便熄滅了。就連聲音也全部消失,仿佛跟著亮光一起被帶走。


    我在黑暗中用跟滑倒瞬間的相同姿勢坐在地上,連想要發出聲音都感到害怕。真希望這一切都是夢,害怕自己一動就會讓夢境成真,所以我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敢動。


    我原本以為隻要耐心等待,那快石頭就會自動上升,然後他又出現在我麵前,所以我連唿吸都不敢唿吸。


    不過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一片寂靜,無論我如何等待都沒有絲毫動靜。


    不久,有個踩著沙地的輕緩腳步聲接近,並且用細柔的聲音唿喚我:


    有利。


    一股怒氣瞬間湧上。因為他竟然開口說話、竟然發出聲音,讓我差點不講道理地把怒氣發泄在別人身上。


    不過我並沒有迴答,慢慢地挺起身子,用疼痛的膝蓋爬到新出現的牆角下。在一片漆黑中,我用手摸索前進。


    約劄克?


    我以跪立的姿勢,從夠得到的高度不斷撫摸平滑的石板表麵。摸索到最下方之後,就伸手觸摸比牆壁還要柔軟的地麵。我用食指摸索呈九十度的交接處。


    我摸了好幾次。


    喊了一次他的名字之後,我再也無法再忍耐。


    為什麽!


    我開始動手,想要挖掘混雜泥土與石子的路麵。但是實際上就像在抓癢,完全沒有任何用處,不過那些都不重要。現在我腦子裏隻有無論如何都要挖出一條通往石板對麵的路。


    我不斷唿喊他的名字,咒罵沒有迴應的約劄克。


    有利。


    我沒注意到有人把手指搭在我的肩膀上,也沒去想


    那個人是誰。


    你在哭嗎?


    這時候我才感覺到有個活生生的人蹲在我旁邊,並且終於發現那個人是薩拉列基。他細柔的頭發碰到我的臉頰。


    四周依舊暗的讓我無法確認自己的眼睛是否睜開,也不可能知道薩拉是用什麽樣的表情看著我。


    你挖錯地方了。


    他那隻我已經很習慣的手,抓著我的手腕,往左移動到距離大約手臂那麽長的位置。


    隻有那裏被什麽弄得濕濕的。


    薩拉列基的指尖掠過我的手觸碰那裏,空氣的微動讓我感覺到他的手在移動。


    薩拉的鼻子輕輕哼了一聲,用濕潤的手指撫摸我的左臉。


    那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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