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貫艾爾甸第九區與第十區的這片區域,究竟是從何時開始被喚作黑市的呢。


    關於這點仍是沒有定論,不過可以確定的是,與曾經加虐殺戮愛好會控製下的時期不同,如今的黑市兩個字,已經不過是單單殘留在招牌上的影子罷了。


    簡單來說,現在的黑市一半是龍州街,另一半是自由市場。


    由於龍州聯合取得了黑市支配權,這裏已經基本算是龍州人的勢力範圍,不過其他出身、人種的年輕商人,倒也增加不少。


    市場充滿了活力。


    以黑市如今的環境,隻要按照規定支付並不高昂的費用,就能得到龍州聯合的保護,這樣一來就可以安心無憂地做買賣了。


    一旦發現有欺詐或類似欺詐的行為,都會受到嚴厲的製裁。關於這一做法是否公平合理,存在很多意見分歧,不過首先不會有人試圖在黑市違逆龍州聯合。王龍與s·k的成員遍布黑市各處,一旦有什麽莽撞的不軌行徑,立即就會有十人、二十人、甚至更大規模的部隊前來圍剿。


    另外,龍州聯合還雇傭第六區“屑街”的孩子們,從事土木建設與衛生打掃工作,因此在貧困階層唿聲很高。談起聯合的兩名首領,飛燕與荊王,雖然也許都未曾謀麵,年輕人們也都是滿臉憧憬。


    她能夠理解這種心情。


    換做是誰,都一定會是同樣的感受。


    眼前的店麵裝修,在一年之前絕對無法想象會在黑市中出現,紅黑相間的牆壁,黑石鋪裝的地板,柔和變換著的照明,無一不精致而又講究。


    “早上好!”“大姐頭,早上好!”“早上好哇,大姐頭,今天也這麽漂亮呐!”“早上好!”“大姐頭,早嘞!”


    “喂喂喂……”飛燕停下腳步,戳著一名店員的胸口,“你說早嘞算什麽意思?這種口氣?你不覺得太過簡略了嗎,嗯?非要在這種方麵裝瀟灑,隻會顯得你更遜懂不懂?反應呢?”


    “啊——是!”店員啪地一下低下頭去,“抱歉、抱歉嘞!”


    “不,你到底聽沒聽進去啊……?”飛燕愣了一下,迴頭看了一下眼由莉卡,“不好意思啊,由莉。這家夥才剛來這家店沒幾天,還欠教育呢。”


    “……我倒係無雪謂。”


    “聽好了?”飛燕又一次以食指戳在店員的胸口,“這種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你也是那啥對吧?家裏也有弟弟妹妹對吧?”


    “誒……怎、您……怎麽知道的?”


    “你白癡嗎,當然是因為做過功課啊。所以我說,就算是為了你家裏的弟妹,也得給我好好幹活對吧?但是啊,光是幹活可不行。你家裏的弟弟妹妹,看到哥哥的樣子,心想‘噢噢,哥哥超帥的,好想變得像哥哥那樣’——你得心裏有這種期望才行呀?”


    “啊……是,當然嘞。”


    “給我把嘞去掉!”


    “當、當然!”


    “給我招子放亮點啊。做一個不管什麽方麵都能拿得出手的男人行不?別幹啥都緊張兮兮的,也別再馬馬虎虎的了,明白了沒?”


    “是!多謝您的指點!我會牢記在心!”


    “行啦!”


    被飛燕在肩頭一拍,那店員似乎發自內心地高興,其他的店員們也都滿臉羨慕。不過,飛燕也不會忘記他們。


    “還有你們這群人,也給我好好幹!我可是一直看著你們呢!你們之中有心的,將來甚至可以成為一城之主呢!”


    “是!”“是!”“是!”“是!”“是!”“是!”“是!”“是!”


    隨後,直到進入內側的房間之中為止,都不斷地沐浴在店員們連聲的“大姐頭”攻勢之下。


    進入房間之後,飛燕將其他人使喚走,總算可以兩人獨處了,這才算是緩過神來。


    不禁撲倒在桌子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抬起頭來,正和飛燕四目相對。


    他將下巴抵在桌麵上,一直看著自己。


    “……幹、幹信麽。”


    “不、隻是覺得你好可愛呀。”飛燕嘻嘻笑道。


    由莉卡抬起身子扭開臉。“這、這種話就別再薛了。”


    “為啥?由莉你真的就是可愛得一塌糊塗,我說實話又有什麽不對?”


    “因為——”由莉卡捂住臉,又放了下來,幹脆整個人都背了過去,“可、可愛這種話、壓根不對!我完全、根本、一點點都不可愛!”


    “怎麽可能嘛。話說啊……”


    “什、什麽!?你又有什麽話要薛!?”


    “和你很配啊。那件衣服。好看得不得了哇。”


    “哪、哪裏……”由莉卡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


    身上穿的龍州風格、名叫“旗袍”的長裙,是飛燕送給自己的禮物。一摸就知道質地優良,在黑色基底上繡著白花。雖然明白這件衣服很高檔,卻無法判斷究竟適不適合自己。沒有袖子,下身兩側還開著很深的縫隙,若要讓自己來評判,就隻有‘挺涼快’這種莫名其妙的評語了。這件衣服穿在我這種人身上,也真是可憐。


    “……真的,不要再薛了。就炫你那麽誇我,我也不會高興的。”


    “真的嗎。”


    “真的。”由莉卡低下頭。


    胸口發緊。


    難得他為了我,專門去訂做了這件衣服。送給我的時候,倒也不是不開心。飛燕那份總是試圖讓我開心的心意,一直都讓我很歡喜。然而為何,我卻總要說這種不解風情的話呢。


    為什麽就不能誠實直率一些呢。


    “喂,由莉。”飛燕探出身來,將手放在由莉卡的頭上,“看我這邊。”


    “不要。”


    “看一下嘛。”


    “……幹信麽?”由莉卡的視線僅在飛燕身上落了一瞬間。


    飛燕立即眯起眼睛,呲出牙齒,擺出一副稱得上是很傻的笑容。


    別這樣。


    我都要想哭了。


    “沒事。”飛燕摸著由莉卡的頭,“就算這樣,我也認為我是懂由莉的。我可是壓根一點點都不在乎,也不會覺得受傷的。放心吧,我心裏可是一清二楚呢。”


    “一清二楚……”由莉卡咬著嘴唇吸了吸鼻子,“……清楚信麽?”


    “由莉你喜歡我呀。”


    “……真係的!”


    “啊嘻嘻嘻哈哈。”


    飛燕的笑聲中,仍透著一點害羞。


    他的話,我無法否定。


    也不可能去否定。


    談話剛剛告一段落,仿佛盯好了這個時機一樣,菜品陸續端了上來。雖說這裏的龍州料理都依照艾爾甸風格進行過了改造,但由莉卡根本吃不出其中奧妙,隻是單純覺得還算好吃罷了。如果讓自己來做,估計再怎麽練習,也隻能做到能夠下咽的程度而已吧。


    剛想到這裏,飛燕就咧著嘴笑道:“怎麽,又是那個啥?開始在意自己的料理水平了?”


    “不、不係!”


    “沒關係。由莉已經是世界第一可愛了,其他方麵也厲害得不行,要是連料理也做得好的話,簡直就成怪人了。”


    “你又這樣!”


    “我怎樣了?”


    “老係轉移話題!”


    “呀,這可不是轉移話題。你也有什麽想說的吧?挺久以前來著,我不是問過你心裏有什麽煩惱麽,然後你說,等自己整理好心情,也許就會來和我商量。這也差不多是時候了吧?由莉的話,我猜煩惱的是和族裏同伴之間的關係?”


    由莉卡呆然注視著飛燕的臉。


    這一年以來,感覺他變成熟了許多。個子也長了一點,不過,與個子無關。


    好厲害。


    他是怎麽猜出來的?


    幸虧飛燕坐在桌子的另一側。


    如果就在身邊,也許會忍不住想要抱住他。


    “那個——”由莉卡端坐起來,“我是薛假如……”


    “嗯。”飛燕也挺直了腰板,我很喜歡他這一點。喜歡……?


    由莉卡做了一次深唿吸,以鵺流古式戰鬥術的內氣功壓下體內的血液流動,簡單來說就是努力使自己不要臉紅。


    “……假如,有一個關係很好的——朋友、或者係同伴、無雪謂啦,就當作有這麽一個人。”


    “嗯,有這麽一個人然後呢?”


    “然後、假如、我係薛假如哦?對這個人當然也很了解。”


    “這也是當然啦,不是說關係很好嘛。”


    “……不過,就炫係關係很好,也不會完全知根知底對吧?”


    “也許吧。你指什麽?過去的經曆之類的?”


    “然後呢,某一天,憑著某個契機……偶然間,知道了有關他的、一直以來都不清楚的係。”


    “謔謔……”


    “……但係,既然之前我都不知道,就說明對方也不願意告續我對吧?沒有必要講、不想講、講不出口……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


    “是呀,總不可能是忘了。”


    “係不係不知道比較好啊。”


    “但是,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麽。”


    “我隻係做個假謝哦。”


    “嗯。假設什麽?”


    “係不係就這樣一直裝作不知道會比較好?”


    “嗯……”飛燕歪著頭皺著眉,撓了撓頭頂,“這要看到底是什麽事。”


    “係哦。”


    “而且也得看對方是什麽人……”


    “我也這麽覺得。”


    “能讓由莉你這麽煩惱,那件事肯定挺嚴重的吧。”


    “所以我薛那隻係——”


    “——假如,是假如。我明白的。呀,如果是男人之間的話,可以直接上去問‘你丫那是咋迴事兒’,也可以隨隨便便就當作沒發生過唄。”


    “……但我好歹也係個女的啊。”


    “笨蛋。不、不是笨蛋——由莉你可是毫無爭議的女孩子啊。這不是廢話嘛。我們這些方法你可不能用——嗯……我說啊,那件事有那麽大的關係麽?”


    “信麽關係?”


    “你們之間的關係,會因為那件事有什麽改變麽。我也是說假如——原本不是朋友麽?現在幹脆不想要這個朋友了——有到這種地步麽?”


    “沒有。”由莉卡咬緊嘴唇。


    突然感覺眼角發熱。


    將某件事深藏在心底,保證不被任何人發現地度過每一日。


    無法說出‘我懂’,因為不想輕易說出冒昧的話。


    但是,自己的確在某種程度上感同身受。


    “……絕對沒有。而且——”


    說實話,我甚至覺得自己在一瞬間內,就能夠徹底理解那份軟弱與堅強。


    可是問題本來並不簡單,我也不願意擺出一副洞察人心的態度。


    到頭來,我真的是在煩惱嗎。


    其實我從來都沒考慮過,到底該用什麽態度來應對。


    單純隻是覺得很沉重。


    光是體會到那份沉重,就仿佛像是自己的事一樣感到了壓力。我也真是狂妄啊。


    終於明白了。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夠一同背負那份重量,這才是由莉卡的願望。


    哪怕些微也好,隻求能夠盡自己的一份力。


    “……我真係個討人厭的女人”


    “怎麽就討人厭了?”飛燕似乎有些不忿。


    “明明自己信麽都辦不到,卻總係覺得、自己非得做點什麽才行……”


    “我說啊……”飛燕用指尖在桌麵上敲了幾下,吸引了由莉卡的注意,隨後又指著天花板。


    “由莉你啊,是太陽。就算難過,由莉也總是在笑不是嗎。就是因為這樣,大家才能打起精神好好加油啊。不論是由莉的同伴還是朋友,肯定都是這麽想的。我在一旁也看得明白。隻是,偶爾你不是會難過麽,難過的時候,就跟我說說吧。一股腦兒地丟給我吧,我都會聽。對我哭也沒問題。說句不好聽的,我啊,可是比由莉還要厲害的。因為我可是那麽喜歡由莉啊,要想配得上,就得變得比誰都強才行。多虧了由莉,我才變得比由莉更強了。我是不是超厲害?”


    啊——


    喜歡。


    我喜歡眼前這個人,非常、非常喜歡,難以抑製地喜歡。


    由莉卡做了一次深唿吸,表情嚴肅了起來。“飛燕。”


    “……誒?”飛燕眨了眨眼睛。


    “現在薛可能有些遲。”由莉卡注視著他的雙眼,沒有挪開過一秒,“能不能和我正式交往?”


    “呃——”飛燕雙目圓睜。


    到底是怎麽了,怎麽突然整張臉都漲得通紅。原來如此——


    害羞了吧。


    “……是、是……當、當然、話說、哇、我怎麽這麽遜……這種話不是應該讓我來說才對嘛……不過,仔細一想我的確是從來沒說過啊……”


    由莉卡捂住兩邊臉頰。很熱。有件事從很久以前就這麽覺得了,而且也總都看不厭,別說看厭了,甚至想要永遠都這麽看下去。


    哎呀,這可怎麽辦。


    眼前這個人,怎麽這麽可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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