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就這樣,我抓到第二具式神了。


    嗯?


    不,沒有跳過章節喔。


    也不是唐突進入迴想橋段,是照順序來的。


    是沿著時間軸,接續上一章的正統續篇。


    原因是這樣的,我立誌成為漫畫家可不是嘴裏說說。雖然我不是聰明孩子,卻也看過不少格鬥漫畫。


    所以我想出兩階段的作戰。


    如果以旋轉椅當障眼法,從死角繞過去拿紙張夾她是第一階段,來不及成功時的b計畫就是第二階段。


    雖然這麽說,但我沒做太複雜的事。


    聽到逆撫子赤裸裸公布「開膛破肚」這個攻擊方針,我試著將計就計。


    反過來以此對付逆撫子。


    不過,這個作戰不是邏輯思考的產物,幾乎是順其自然的構想。早知如此,運動服底下應該穿一件鎖鏈甲……我以這種膚淺到連後悔都稱不上的妄想逃避現實,但因為做不到這種事,所以往現實方向切換想法,覺得如果將身旁的雜誌藏在肚子裏,應該可以代替鎧甲。


    不過,即使運動服再怎麽寬鬆邋遢(又老土),也無法以雜誌墊到擋得住雕刻刀吧。


    要是在腹部采取防禦措施,再怎麽性急的逆撫子,也會改瞄準喉頭之類的部位吧。不管是肚子與喉頭,與其說是部位應該說要害,總之即使角色性質不同,但彼此無疑都是我,當我朝書櫃伸手的時候,對方恐怕就猜出我的意圖。


    以雕刻刀刺喉頭,光想像就毛骨悚然。


    無論如何都要避免。


    所以,我刻意不迴避她攻擊我腹部。


    然後,既然下定決心,我一邊以旋轉椅保護自己,一邊躲在椅背,以不被發現的細微動作,悄悄在衣服底下塞東西。


    我能塞的,頂多就是幾張「紙片」。


    是的,換句話說,她主動來被我夾進純白的紙張裏。我從口袋取出所有空白紙片,除了拿在手上的那張,剩下的全都移到上衣底下,以運動褲鬆緊帶夾著。


    像是鎧甲。


    但不是鎖鏈甲,是紙片甲。


    逆撫子拿著雕刻刀往我的腹部捅過來時,就這麽讓她順勢自己撲進紙片吧。不是飛蛾撲火,是飛逆撫子撲紙。


    摺起紙片,就這麽封印。


    降伏完畢,喔耶!


    我當然沒能開朗到說出這句話。結束之後迴顧,反倒覺得自己挑戰的是危險至極、成功率超低的賭博,就隻是臉色蒼白。


    我在做什麽啊?


    看著割破的運動服,我差點昏迷。


    我為什麽會實行這種突發奇想的作戰……大概是順著當時的情緒,真的是被逆撫子影響得一時氣壞。那種像是格鬥漫畫的實驗性點子,既然幸運成功的話就還好,但是不隻是運動服,連底下的紙張也可能一起被割破。


    專家斧乃木絕對不會采取這種漏洞百出的策略。扇先生肯定會滿麵喜色評論說「真是愚蠢」吧。


    我沉溺在賭博之中了。


    與其說是抱持僥幸心態,不如說我想像自己被發現陳屍在這裏,陳屍在這個房間,因而失控。我差點招致這種必須迴避的危險演變。


    這種危險的點子,隻畫在漫畫裏就夠了,怎麽可以在現實中實行?若有人說我漫畫看太多(畫太多?)導致無法辨別現實與妄想,我完全無法反駁。


    不。


    即使如此,光看結果依然算是順利成功,所以我高興一下應該也能被原諒,但是逆撫子說的最後那段話,比雕刻刀更鋒利地深深插入樂不可支的我內心。


    「是你要休息。」


    「你其實也是不情不願在努力吧?」


    ……那是逆撫子的話語,也是我的心聲吧。媚撫子那時候或許也是這樣。


    既然式神是主人的代理或替身,她們的話語,應該也是代替畫出她們的我說出想法吧。


    我的真心話,由身為替身的式神們代為表達。


    當然,這肯定不是一切。


    為了實現夢想付出努力,由此感到的快樂心情絕對存在。像是實際感受到畫技進步,或是靈光乍現想到新點子時的心情肯定不假。


    可是,如果有其他更快樂的事,而且我也做得到,那我還能繼續努力嗎?


    不隻是最後那段話。


    我不要努力,不要工作,不要做我不要的事……逆撫子全力主張的那些話,應該不是「當時的我」所說的,更不是「朽繩先生」所說的。隻要這麽想,我就憂鬱至極。


    好沮喪。


    麵對自己,是一件很難受的事。


    就像是明明沒有這種覺悟,卻仔細審視分析自己討厭的一麵……受不了,是誰說這樣的我「可愛」?


    無論現在或以前,我的內在都是一灘爛泥。


    惡心到令人佩服。


    剛才乾脆任憑逆撫子對我開膛破肚比較好吧?


    雖然這麽說,但今撫子可不能一直消沉下去。今撫子是尋夢的現實主義者。不能忘記我現在還是非法入侵的現行犯。


    既然事情已經辦完,就得逃走才行。


    必須抽身自保。


    在這之前,得善後一下。


    「兩人」打鬥而散亂的房間,整理起來不是很辛苦,不過插在地板的斜口刀該如何是好?


    雖然不能扔著不管,但雕刻刀深深插入地板,以逆撫子的臂力都很難抽出。要是貿然想抽,感覺可能會折斷刀刃……此時我再度沒受到教訓,想到像是漫畫的點子。


    因為無論是重要的事情或危險的事情,我都是從漫畫學來的。有些是從任性豪邁的朋友與胡作非為的騙徒那裏學來的。


    已經從上衣底下取出來放迴口袋的紙片,我再度拿出一張,輕輕蓋在屹立的雕刻刀上。


    正如我的猜想。


    雕刻刀被封印到紙張裏了。


    ……這是式神使用的雕刻刀,所以我想或許能用相同方式封印,不過這樣幾乎是變魔術。


    依照使用方式,這將是非常方便的特殊技能,不過要是把這個當成便利的工具,前方等待我的將會是毀滅。我內心不斷冒出這個預感。


    得遵守分際才行。


    實際上,我就是以為可以不到一年完成一萬小時的法則,接受這份甜蜜的誘惑,才招致如此不得了的後果。


    珍藏當成宴會的才藝表演應該剛剛好。


    總之,成功迴收雕刻刀了。


    地板的傷痕還留著,但是不提深度,畢竟是雕刻刀造成的傷,小到隻要沒注意就不會察覺。真要說的話,逆撫子木屐跺地的痕跡還比較容易被發現吧。這就沒辦法用宴會才藝解決了。


    無論如何,既然玄關門像那樣明顯遭到破壞,就不可能完全湮滅證據。隻能改天請任性豪邁的朋友──月火幫忙知會了。


    「好啊,那麽,就當成是我幹的吧。」


    度量大到危險的月火,可能不聽說明就像這樣滿口答應幫忙,這部分也得小心一點,避免欠她一份人情。


    不過,這始終是之後的事。


    是應該在日後述說的內容。


    今天,追蹤遊戲依然隻進行到一半。


    是當日。


    經過一番迂迴曲折,總算逮到媚撫子與逆撫子,還剩下兩具式神。


    乖撫子與神撫子。


    走到這裏的路途絕對不輕鬆,而且兩者真的都隻是運氣好,即使如此,在任務達成一半的現在,會覺得另外一半也是船到橋頭自然直。


    這麽說來,我聽過「杯子裏有半杯水的時候,會覺得還有一半?還是覺得隻剩一半?」這種問題,不過兩者應該都不是正確答案吧。


    口渴的時候,認為「還有一半」會比較樂觀,想趕快讓杯子見底的時候,認為「隻剩一半」會比較樂觀吧。所以,在現在這個場合,我想抱持「隻剩一半」的想法。


    不,若要抱持更樂觀的想法,等同於外行人的我,勉強像這樣成功抓到兩具式神,所以專家斧乃木不可能還沒獲得成果吧。


    剩餘兩具的其中之一──神撫子給人特別難對付的感覺(媚撫子與逆撫子還算是以人類為底,但神撫子正如字麵所述是以神明為底),或許不會那麽順心如意……所以我也非得繼續行動吧。


    隻能一邊注意動向,一邊行動。


    因為即使我沒有思考能力,也有行動能力。


    房間整理完畢之後,我來到走廊。


    接下來要去哪裏,我沒有特別的頭緒,但是不知何時會有附近居民察覺玄關的異狀之後報警,所以得先離開阿良良木家。


    說到玄關的異狀,雖然剛才順勢和逆撫子對決,但我原本是要來這個阿良良木家埋伏乖撫子。


    所以從戰略來說,我並不是不能選擇就這麽躲到月火房間,堅持繼續等她前來……可是,不必期待乖撫子接下來會傻傻進入這個家,膽小的她光是看到玄關的異狀就會掉頭走人吧。


    到頭來,這也隻是我的推測,不過比起待在這裏,我認為去其他地方找才是上策。就像這樣,我把沒什麽智慧的大腦當成抹布用力絞出腦汁,準備經過月火房間前麵。但我走到一半就忽然停下腳步。


    然後我低頭看自己的運動服。


    「唔~……」


    衣服被逆撫子的雕刻刀割破,大膽露出側腹。想到正在上半身赤裸徘徊的籠褲撫子,這點裸露勉強不是無法忍受,不過以這副模樣出外行動,就某方麵來說還是很顯眼吧。


    不隻是老土的問題,穿居家服出外走動的女國中生引人注目。追蹤的這一邊太顯眼應該不是好事。


    好。


    那就借吧。


    一不做二不休。


    月火喜歡穿搭各種衣物,所以即使少一兩件衣服,也不會立刻察覺吧。


    反正已經非法入侵(這是式神幹的好事,但她甚至犯下毀損罪),乾脆也擅自借用他人的東西。這就是一個人逐步犯下各種罪的範例。


    墮落的時候真快。


    隻不過,既然要做就要快。比墜落的速度更快。現在已經進入撤退階段,所以不能拖拖拉拉。我打開月火房間的門。


    這是我熟悉的別人家,更正,是我熟悉的朋友房間。裏頭不是我以前知道的模樣,看來現在果然是她獨自使用。


    如果乖撫子躲在這個房間就太神奇了,但事情終究沒這麽順心如意。衣帽間也沒有她的身影。如果是電影,這個時間點應該會有喪屍跑出來。現在的乖撫子如果正如傳聞是半裸,那麽她和我一樣在這裏找衣服不是很好嗎?


    總之我不抱太大的期待。


    光是多到數不清的時尚服裝任我挑選,就是十分合格的加分關了。


    我的體型和月火差不多。


    隻不過,雖說任我挑選,但終究不能借和服穿。會更加顯眼。


    月火之前來我房間玩的時候穿的衣服,我就整套借走吧。


    我一直覺得很好看。


    無視於她的擔心。


    迴想起來,這半年多的時間,我割舍這種時尚打扮,全神貫注努力至今,不過像這樣欣賞這個無法想像究竟花多少心力整理的月火衣櫃,就覺得果然不能將「不做某件事」列入努力之中。


    我不會說這是怠慢,不過所謂的努力應該總是主動出擊。


    就算這麽說,我也質疑竊盜行為算不算主動出擊……不久,我換好衣服了。


    不隻是換裝,改變到這種程度,已經是盛裝打扮了。


    脫下來的運動服,我摺好收進衣櫃深處。說不定一下子就會被發現,不過月火肯定會當成自己的舊衣服,把破洞縫補起來吧。


    當當!


    短褲裙、黑色過膝襪,配上滿滿荷葉邊的碎花上衣。我還借了一頂很適合短發的可愛鴨舌帽。


    我不小心忘記要搭配涼鞋,不過終究不能連鞋子都借穿。因為要是鞋子在追蹤的時候磨腳就麻煩了。


    我以衣櫃門後設置的鏡子確認成果,即使完美複製,也終究無法像月火穿得那麽好看,但是達成喬裝的目的了。隻要帽子壓低,遠看應該認不出是我吧。


    將帽子壓低是吧……


    我想起乖撫子時代。


    說來諷刺,沒想到為了找這個乖撫子,我得再度像這樣隱藏長相行動。


    我受困在這種強烈的自嘲,另一方麵意外地堅強沒迷失目標,好好關上衣櫃之後離開月火房間。


    不過,當我下樓(一樣躡手躡腳以防萬一)來到阿良良木家一樓,心想這次一定要離開的時候,鈴聲響了。


    我整個身體抖了一下。


    一時之間,我以為是警鈴作響,但這裏不是國中走廊,應該沒有那種消防設備。


    那麽,是保全係統嗎?


    以伯父伯母的職業,采取這種防盜措施也完全不突兀……不,可是,直到剛才都沒響的鈴聲,為什麽現在突然響了?


    該不會是設置在月火的衣櫃吧……如果是這樣,那麽我過度依賴友情的一時興起,將接受應得的報應。


    不能做壞事。


    老實說,想到月火平常對我作威作福的程度,即使借一百套衣服也還無法抵銷吧……我內心的這段陳情應該不可能受理,不過仔細聽就發現,這個鈴聲不是保全係統的鈴聲。


    是普通的來電鈴聲。


    和手機來電鈴聲完全不同的聲音。抬頭一看,通往客廳的走廊設置一具市內電話,燈號正在發光。


    原來如此,仔細聽清楚就知道這不是來電鈴聲以外的聲音,不過做虧心事的時候,任何動靜都令人膽顫心驚。


    實際上,這種鈴聲隻要扔著不管,不久肯定會進入語音信箱,但是失去自我的我一時衝動,覺得非得盡快停止這個聲音,連忙拿起話筒。


    這正是反射神經的成果。我的反射神經真的一點都沒用。


    「喂!我是千石!」


    我脫口說出「我是千石」。


    做出許多壞事的罪犯,居然自己報上姓名。


    臉皮厚到不行。我連講電話都有溝通困難的問題嗎?


    這麽一來,我隻能祈禱這是別人打錯電話,但這不是一通打錯的電話。


    是一通我希望有哪裏搞錯的電話。


    「咦……?千石?」


    是我熟悉的聲音。


    是我忘不了的聲音。


    是戰場原黑儀小姐。


    018


    話筒從我鬆開的手中滑落,但我同時用力扯下電話線,然後連滾帶爬逃出阿良良木家。


    剛才超恐怖的!


    我差點休克死掉!


    即使喪屍從衣櫃爬出來,我也不會嚇成這樣吧。這段體驗就是這麽恐怖。甚至可以說是瀕死體驗。


    我現在確實活著嗎?


    這裏不是死後的世界吧?


    剛才那段千石撫子大冒險是怎麽迴事?


    我原本究竟在哪裏做什麽?記憶全部消失了。


    潑向我的這盆冷水,甚至令我以為至今的事情都是一場夢。


    那通恐怖電話,甚至令我覺得剛才響起的是保全公司警報聲比較好。我確實擔憂在搜索過程會接觸到她,但戰場原小姐為什麽大白天打市內電話到阿良良木家?


    不,從她的角度來看,應該會質疑那個可惡的千石撫子為什麽會在大白天的阿良良木家。到頭來,如此被討厭的


    我把她當成怪物看待,她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吧。


    因為,去年那一連串的事件,始終是我單方麵找戰場原小姐的麻煩。


    是我主動和她結下梁子。


    神撫子時代,我甚至預告要殺害那個人。罪狀嚴重到非法入侵或擅自借用都相形失色。


    這可不是隻要道歉就能了事。


    我甚至沒道歉就是了。


    所以,我不該像是這樣逃走。話是這麽說,但恐怖的東西就是恐怖。


    沒有道理可循,甚至也沒有法律可循。


    好恐怖。


    或許是罪惡感使得內心感受到的恐怖加倍,但即使除去這一點,我也自然覺得可怕。啊~~嚇死我了。


    我再也不接電話了。


    總而言之,我成功抓到逆撫子之後堪稱稍微放鬆的內心,就這麽強製變得精實,真要說的話算是一種僥幸。


    盛裝打扮的時尚心情蕩然無存,不過這也當成好事吧。


    為了忘記那段恐怖體驗,接下來全力尋找撫子吧。反正不用自己承認,我入侵阿良良木家的行徑也顯而易見,就和月火一起討論善後方法吧。


    靠你了,月火。


    我衝出阿良良木家,一直不顧一切跑到這裏(腿都軟了),不過果然是因為缺乏體力吧,環視才發現別說死後的世界,我根本沒跑太遠。


    是熟悉的地區。


    是我居住的城鎮。


    唔~……該怎麽說,我曾經常常走這條路來迴……記得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就會通往北白蛇神社座落的山。


    北白蛇神社嗎……


    我原本想尋找以火辣模樣徘徊的籠褲撫子,雖然和現在這個目的不同,但若這時候改為鎖定神撫子,北白蛇神社就是重點場所。


    可以說是必找的地點。


    如同媚撫子在國中,神撫子或許在神社。即使不算是歸巢本能,不過式神的行動原則,基本上肯定大多依照角色性質而定。


    雖然也有不少例外,像是乖撫子沒在阿良良木家現身,逆撫子卻埋伏在屋內……就算這麽說,我也沒有理由不搜索北白蛇神社。


    「假設」很重要。


    北白蛇神社這種場所已經過於重要,我想斧乃木搞不好已經調查完畢……但我還是去看看吧。


    真是這樣的話也好,即使神撫子不在山頂,至少也可以求個神。


    我下山之後,北白蛇神社再度空了一段時間,但我聽說後來有新的神降臨。


    身為前任神明,低調去打聲招唿也不錯吧。


    我也覺得現在不是打招唿的場合,隻是,雖然和阿良良木家的理由不同,但如果沒這種機會,我不太會造訪那個場所。


    就這樣,我決定下一個搜索地點了。


    指令確定。


    乖撫子暫時委由扇先生搜索,我決定進攻山路緝捕神撫子。


    話說,雖然我曾經上下這座山超過一百次,但是現在衰弱到極限的我,體力是否足以爬到山頂?


    019


    逆撫子拿雕刻刀指著我的時候,我得知自己昔曰在這座山上犯下的罪孽多麽深重。


    我相信這麽做可以解除自己受到的詛咒,所以殺害許多蛇。不隻是殺害,還用雕刻刀切塊,散落在神社境內各處。


    結果詛咒別說解除,甚至還強化,增幅再增幅,我全身被無形的蛇纏繞,留下慘痛的經驗。


    迴想起來,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和怪異出現交集,也建立起我和阿良良木家的關係。


    是重新開始。


    不,形容為「我和阿良良木家的關係」,也是抱持奸詐或膽小的心態想迴避重點……不過,我和月火再度進行難以言喻的來往,確實是以這件事為契機。


    隻是,正因為做過這種無法原諒的暴行,我現在才會想朝著夢想努力,我實在搞不懂人生。


    人生簡直莫名其妙。


    要不是貝木將「咒術」散播在這座城鎮的女國中生之間引發流行,現在的我應該依然是乖撫子,正常用功準備考高中吧。


    媚撫子或許會說這樣比較好,但是以今撫子的立場,即使這樣不好,我也想這麽活下去。


    不必由她代為說出口。


    我的意見,我會自己說。


    為了避免被神撫子的話語影響內心,我就像這樣下定決心,好不容易爬到山頂。


    鑽過鳥居,進入神社境內,我看見的是……


    「斧……斧乃木小妹?」


    是的,是斧乃木。


    不過,她的模樣不是我熟悉的斧乃木。不隻如此,本應是人形怪異的她,甚至完全沒有維持人類的形式。


    簡單來說,是屍塊的形式。


    雙手、雙腿、手腕、腳踝、軀體、頭。斧乃木的身體連同繽紛的洋裝剁成許多塊,而且隨便地,真的很隨便地胡亂扔在神社境內各處,簡直是造孽。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斧……斧乃木小妹!」


    在推理連續劇,我看到屍體第一目擊者尖叫的場麵時,會心想:「又來了,實際上不可能會發出這麽好懂的尖叫聲吧?實際上頂多語塞說不出話吧?」對千篇一律的劇情抱持頗為冷淡的感想,但我要全麵謝罪。


    我認錯,我承認尖叫。


    會放聲尖叫。


    會這麽叫。


    如果發現朋友的屍體更不用說。


    「不要,不要,不要!斧乃木小妹!求求你,迴話啊!」


    「好啦好啦,很吵耶。」


    沒想到她迴話了。


    我的願望居然成功傳達給老天爺。


    我真的對此啞口無言,身體往後倒,一屁股跌坐在地。結果視線的高度變得相近,我和地上斧乃木活生生的人頭四目相對。


    可以說這是活生生的人頭嗎?


    明明怎麽看都死掉了啊?


    不,可是,剛才,她說話……


    「我是人偶怪異,所以不會隻因為肢解就死掉喔。還有,我至今沒對你說一個秘密,其實我也是屍體怪異,所以一開始就是死掉的。」


    「…………」


    她講超多話。


    隻以人頭說話。


    而且原來她也是屍體怪異。


    那麽,我至今都是以屍體當模特兒素描,提升自己的畫技?我是杉田玄白?【注:杉田玄白(1733-1817)是日本江戶時代的蘭學醫生,曾辦過醫學私塾「天真樓」,著有《蘭學事始》等書。】


    不過,確實沒錯,仔細一看就發現,雖然屍塊散落各處,參拜道路卻完全沒有血跡。大概因為早就是屍體,所以再怎麽切割都不會流血吧。


    這麽說來,她曾經拆下雙臂,為我擺出米洛維納斯的姿勢……那麽如果她願意,應該也能模仿薩莫色雷斯的勝利女神吧。


    「真是的,曾經在這裏將蛇切塊的你,怎麽能被這種程度的視覺影像嚇到?話說迴來,千石撫子,我也要拜托你一件事。」


    「什……什……什麽事?」


    「我從這個角度看不清楚,不過我的身體各部分恐怕散落在這附近,可以幫我全部撿迴來嗎?隻要各部位對準切麵連接起來,我就能讓傷口愈合。」


    斧乃木以四分五裂的狀態,麵無表情平淡消遣我,同時提出驚人的要求。


    要我收集屍塊?


    「你想把這幅風景畫成圖的藝術靈魂,麻煩暫且放在旁邊。」


    「不,我絕對不會畫這種像是血腥圖的漫畫啊?」


    我違抗製作人的意向,同時依照吩咐,撿拾斧乃木被切斷的手腳。我上山時抱持著人生不知道會如何進展的想法,卻沒想到會幫朋友修複屍體。


    不過,總比朋友死掉來得好。


    雖然她一開始就是死的。


    「太……太碎的肉片終究沒辦法撿齊……」


    「撿個大概就好。這是當前的緊急處置。最壞的狀況,欠缺的部分拿周圍的泥土就能補。」


    好像喪屍。


    不,本來就是。


    如果從衣帽間撲出來的是斧乃木,那麽喪屍也挺可愛的……但如果身體四分五裂還是很恐怖。


    「真的堅持的話,也可以把你的肉分給我。」


    「太恐怖了吧?」


    「交出汝之肉……沒有啦,這是傷物語笑話。」


    「…………」


    不好笑。徹頭徹尾不好笑。


    我現在撿拾的是手腳,而且斧乃木雖然是怪異,卻沒有尾巴。


    「不過在這種時候,屍體類的怪異很不方便。同樣是不死之身,以吸血鬼的狀況,四散的肉片會消滅,從切麵再生,不費任何工夫。」


    她說出毛骨悚然的法則。


    不死之身怪異的機製差別一點都不重要。


    我假裝沒聽到,撿拾散落的部位。很費工夫。總覺得像是模型娃娃,不過實際觸摸肌膚的部分,果然是屍體的觸感。


    我總這麽覺得。


    「──啊啊。但在這個場合,幸好我是屍體類的怪異,這是不幸中的大幸。因為你想想,具備溶血作用的蛇毒,對於血液類的吸血鬼來說,不是擅長應付的東西。」


    「咦……?蛇毒?」


    不對,我不該現在才察覺。


    既然斧乃木現在在這座神社變成這副模樣,那麽兇手肯定是神撫子吧?我的式神在斧乃木要抓她的時候反擊,隻可能是這個原因。不過就我所見,神撫子好像已經不在神社境內……不過光是感受到踐跡,我就打從心底發毛。即使不是遭遇吸血鬼,也盡失血色。


    斧乃木是怪異專家,自身也是怪異,神撫子卻將她打成這樣,接下來我即將單獨挑戰這種對手……不知天高地厚就是這麽迴事。


    依照進展,即使我像這樣四分五裂,成為零散的屍塊,也一點都不奇怪。不過,神撫子會做到這種程度嗎?


    什麽原因讓你犯下這種暴行?


    太兇殘了。


    「我的天啊,真是的,和阿良良木月火扯上關係之後,我完全沒遇過好事。啊,不過,應該隻有一件好事,也就是和你千石撫子成為朋友。」


    「咦?為什麽突然講得這麽讓我開心?」


    是想攻陷我嗎?


    我不知道她認真到什麽程度。


    現在就算了,以前我認為這孩子肯定很討厭我。


    因為是人偶,所以容易受到周圍人們的影響,說穿了就是角色性質容易搖擺不定……記得是這樣?


    「沒錯。所以既然認為我是好人,就代表你是好人。」


    「就說了,請不要試著攻陷我。」


    不必別人攻陷,我已經陷落到最底層了。


    不隻如此,我的式神還把朋友剁成好多塊。


    「不,可是先別說這個,和怪異的性質無關,這是很平常的事吧?一下子喜歡,一下子討厭;喜歡的東西變得討厭,討厭的東西變得喜歡。小時候不敢吃的苦蔬菜,長大之後說不定敢大口吃吧?」


    「是嗎……」


    總之,或許如此吧。


    喜歡與討厭的情感,也會依照時間的不同改變吧。一直喜歡並且持續做同樣的事,或是被外力逼著不情不願持續做同樣的事,都會造成精神上的負擔。


    情感的連續性。


    以式神的形式看過各種撫子,看過各種時代的撫子之後,我深切這麽想。


    「……呃,那個,斧乃木小妹……頭發也會接迴去嗎?你被剪掉很多……」


    「這終究接不迴去。因為不是肉。不過你放心,很快就會複原。因為我是會長頭發的人偶。」


    那就好。


    不,我不知道好不好,總之我從各處撿來斧乃木的身體部位,像是立體拚圖般組合。


    將各個切麵貼合。


    嗯?沒接上啊?


    「不用在意,就像是做黏土工藝那樣用力壓。稍微粗暴的程度剛剛好。就當作想要就這樣把我壓爛。」


    「唔,嗯……」


    老實說,這工作相當惡心。


    隻不過,這是我的式神幹的好事,所以責任應該由我來扛。哎,即使不必負責,既然斧乃木稱我是朋友,我就不能任憑她四分五裂。


    那就從腳開始用力裝迴去喔。


    「如……如果左右裝反就對不起喔。」


    「開什麽玩笑,小心我把你的手腳變成左右相反。」


    被罵了。


    她罵人的方式好恐怖。


    「那……那個,發生了什麽事?神撫子這麽強嗎?」


    「總之,要說強的話很強喔……雖然這麽說,但我是專家,姑且是胸懷勝算進行這份工作……不對,不是工作。這是我的私事。真奇怪,我居然會有私事這種東西。」


    「…………」


    我以為斧乃木又想攻陷我而提高警覺,但她隻是靜靜聳了聳肩。不對,她沒肩膀。


    「你問我發生了什麽事?嗯,你猜得沒錯,我被神撫子反擊了。隻不過嚴格來說,我的對手不是隻有神撫子。我同時對付乖撫子與神撫子兩具式神。」


    原來是二對一。我感到意外。


    因為我不認為四散逃走的式神們會合作。


    不,雖然這麽說,但是先前又是交換製服,又是搶雕刻刀,看來並不是完全沒有交流。


    隻是就算這樣,該怎麽說,乖撫子給我的感覺是被其他撫子吃乾抹淨……那麽,神撫子也是以某種形式利用了乖撫子吧。


    「是啊,應該是這麽迴事吧。總之,現在就活用這段時間,帶著反省之意,試著分析我的敗因吧。」


    她說的「這段時間」,應該是手腳、頭與身體接迴去的時間吧。換句話說,即使是人偶怪異,傷口愈合還是要一些時間。


    我也不能在這種狀況單獨行動,這時候就當個稱職的聽眾吧。


    「首先,我和你分開之後找到的是乖撫子。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造成的,不過她穿著泳裝在鎮上走動。」


    「穿泳裝?」


    這是出乎意料的新情報。


    怎麽可能,乖撫子不是應該上半身赤裸,下半身穿燈籠褲嗎?


    「難……難道是……超小比基尼?」


    「不,是學校泳裝。」


    什麽嘛,那就好!


    那就太好了!


    仔細想想,超小比基尼應該是媚撫子時代的穿著。我原本擔心她拿出那種衣服交換製服,看來不是這樣。


    不過,我想起來了。


    這麽說來,我也穿過學校泳裝。


    畢竟印象過於強烈,至今滿腦子都在想燈籠褲,不過我昔日全身受到蛇的詛咒時,也穿過那種衣服。


    為了便於看見纏在身上的蛇痕,也是為了便於行動……記得是這樣?即使如此,如今迴想起來,我也搞不懂為什麽穿成那樣,但如果隻陳述事實,那麽除了燈籠褲,我也向神原小姐借過學校泳裝,穿來這座神社。


    是的,不是下海,是上山。


    而且,當時在推測是怪異現象氣袋的這座神社境內,進行解咒的儀式。


    這個儀式本身不太算是成功,總之先不提這個……我疏忽了。


    也對,說到北白蛇神社,我立刻就聯想到神撫子,但乖撫子也並非和這座神社無緣。


    到頭來,在這裏將許多蛇切塊的是乖撫子,所以原本就和這裏有著密


    切的關聯。當我看見斧乃木被切得四分五裂時,我就應該想到不隻是神撫子,乖撫子可能也參與。


    實際上,我甚至沒直接想到是神撫子的犯行,所以我不可能猜得到。


    「我跟蹤了穿學校泳裝的乖撫子。其實我也可以在發現的時候就用『例外較多之規則』打爛她,但我決定放長線釣大魚,讓她多遊一下。因為她穿泳裝。」


    「…………」


    請不要以隻有人頭的狀態開玩笑。


    要是在這時候笑出來,我不就有失體統了嗎?


    「之所以這麽說,也是因為最後必須將四具式神都解決掉。乖撫子的有害程度應該比較低,如果當成釣大魚的小魚來利用,說不定可以一網打盡。」


    嗯。


    相較於想逐一見機行事的我,她在這方麵的想法和我不同。視野的深度與廣度,也真的可以說是專家與外行人的差別。


    以我的場合來說,要駕馭逆撫子應該不簡單,但如果是要透過交際手腕優秀的媚撫子逮到另外三具式神,現在迴想起來或許是可行的作戰。


    不,憑我的能耐應該也做不到這種事,而且她可能會危害三年五班的學生,所以我還是無法選擇放任她自由行動。


    「然後,乖撫子穿著學校泳裝爬這座山,我就這麽繼續跟蹤……不過現在迴想起來,我覺得自己巧妙中計了。那完全是誘餌。」


    「誘餌?」


    「沒錯。是陷阱。神撫子掛的餌。我就這麽被引入這座神社,蛇牙從背後把我撕裂。我為了釣大魚放出去的小魚,其實是引誘我上鉤的餌。」


    斧乃木這麽說。


    就說了,請不要逗我笑。


    光是穿學校泳裝的女國中生爬山,就足以成為爆笑的保證喔。


    「也就是說,放出乖撫子當誘餌的不是我,是神撫子。真是的,式神被式神利用是哪招?」


    沒錯。


    隻不過,考慮到乖撫子百依百順的個性,可以說在所難免。而且對方雖說是式神,卻是神明。


    看來左腿接上去了(原來真的接得上去,我鬆了口氣),所以接下來我開始接斧乃木的右腿。即使沒有左右接反,也得小心別接錯角度……之後應該可以微調,但我想在這個階段盡力而為。


    雖然有如一個閃失就完蛋的大手術,但是就當成現在在玩娃娃吧。我對自己這麽說。


    絕對不是在玩屍體。


    「那個,斧乃木小妹,衣服怎麽辦?該怎麽說,衣服也已經破爛到淒慘的程度了……」


    「說得也是。畢竟也沒有針線,沒辦法縫補,所以可以隨便撕一下,整合成不會傷風敗俗的程度嗎?」


    收到。


    雖然變成像是無袖露肚臍的打扮,不過這樣的斧乃木也令人耳目一新。


    不過是新鮮屍體的「新」。


    頭發也變短,算是改變形象的挑戰吧。


    育姊姊失敗的那種挑戰。


    這是斧乃木的健康寶寶版本。不過是屍體。


    以外型設計來說,這樣可以製作兩個版本的式神……不對,就算不提這個,斧乃木本來就是式神。


    不過,我在月火房間換裝打扮時,斧乃木卻連同衣服被撕裂。想到這裏,嬌柔的我就差點被罪惡感壓垮。


    話說迴來,時間順序是怎樣?


    乖撫子隻穿燈籠褲在街上徘徊,以及乖撫子穿學校泳裝登山,哪邊比較早?哪邊比較晚?


    雖然不管先後順序都是離譜的變態女生,但我覺得這是相當重要的因素……不對,我並不是為了盡量減少盛裝打扮的罪惡感,才重視乖撫子在我換裝時做了什麽。


    「這麽說來,千石撫子,你那邊怎麽樣?你的衣服完全變了一個樣。看你手腳還接在身上,至少應該沒遇到神撫子吧。」


    請不要從手腳是否還接在身上進行判斷。想到今天的我也可能遭遇斷手斷腳的下場,我就忍不住狂冒冷汗。


    老實說,麵對苦吞此等敗果的專家,我不方便報告自己連續成功迴收兩具式神的成果,不過既然被她發現我盛裝打扮,我就不能繼續保持沉默。


    我一邊治療(修複?)斧乃木,一邊盡量客觀,再怎麽樣都要避免聽起來像是炫耀,卻也盡可能詳細說明至今的過程。


    忍野咩咩先生說過,關於怪異的事情,不知道哪些情報會如何成為提示,所以應該钜細靡遺地說明。


    哎,畢竟基本上是怪異傳說,不說出來就不曉得。


    話是這麽說,但我終究沒透露自己接過戰場原小姐的電話。因為我甚至連說出口都會怕!


    這方麵應該說不愧是專家吧,斧乃木冷靜沉著聽完我隻算是運氣好的立功過程。


    「哼,跩什麽跩。」


    她說出冷酷的評語。


    慢著,冷靜沉著僅止於表情跟語氣嗎?


    妒火熊熊燃燒耶。


    「居然裝謙虛,討厭的家夥。」


    「那個,不要現在討厭好嗎?因為我正在盡心盡力幫你接手腳。」


    「話說迴來,忍野扇嗎……要是和那家夥扯上關係,狀況就完全不一樣……我的天啊。為求謹慎問一下,千石撫子,你和忍野扇分開之後還沒聯絡上吧?」


    「唔,嗯……我很擔心。扇先生現在應該是照著乖撫子的目擊情報行動,不過如果出了什麽差錯,單獨遭遇神撫子的話,可能沒辦法全身而退……」


    「但我擔心的不是這種擔心。」


    也對。


    我知道的。


    我嘴裏說祈禱扇先生平安無事,卻也覺得那個人即使世界滅亡也不會有事。


    畢竟那個人即使不是專家,也是忍野咩咩先生的侄子。


    「啊,不過,既然神撫子和乖撫子合作,那麽就算遭遇乖撫子,結果也是一樣吧。」


    這件事雖然棘手,但就某種意義來說,到了這個地步,現狀堪稱單純至極。


    式神原本是各自單獨行動,所以至今追捕的這一邊也得分頭進行,不過既然對方團結起來,這邊今後也可以組隊行動。


    接下來是團體戰。


    「不過,團體戰也有好有壞就是了……乖撫子納入神撫子的指揮之後,式神的性質可能會進化。」


    「進化?」


    「說不定是神化。以最壞的狀況,我們可能得應付兩個神撫子。」


    這就……糟透了。


    不過,可能性很高。


    實際上,我是乖撫子,也是神撫子。即使外型設計不同,兩者也肯定都是千石撫子。


    和千石撫子與千石撫子為敵的千石撫子。


    這就是我現在的狀況。


    「可是,斧乃木小妹。反過來說,並不是不能讓神撫子變迴乖撫子或媚撫子吧?」


    「哎……如果帶騙徒過來,並不是做不到吧。」


    關於進化,應該說退化(不是神化,而是肉體化?),斧乃木始終抱持懷疑的(貝木的?)態度這麽說。等等,不過,先不提做不做得到,在斧乃木被肢解的這種狀況,找貝木先生或其他專家協助應該可行吧?


    比方說,聯絡總管臥煙小姐之類的……


    「我不想這麽做的原因有兩個。第一,我的失敗會為人所知。第二,你可能會連同式神一起被處分。」


    前者就算了,後者很重要。


    不對,前者也很不妙。


    或許是不想對我施加壓力,斧乃木才會使用這種說法,不過對於式神怪異斧乃木來說,要是任務失敗(而且是私下的任務失敗)為人所知,不隻是單純的丟臉,可能也會導致自己受到處分吧。


    說來荒唐,斧乃木現在的立場和我差不多。


    當然,有必要的話,斧乃木應該會以專家的身分,以式神的身分,做出這個艱難的決定,但我實在不能催促她這麽做。


    「不過,要是神增加為兩位,我們終究應付不來,所以希望能在這之前做個了斷……神撫子與乖撫子把你肢解之後就逃離這裏嗎?」


    「沒錯。與其說逃走,應該說是在解決我之後前去殺你吧。」


    哇,好積極耶。


    實在不像是我的作風。


    不過確實是我。


    「這麽一來,我和她們兩人就完全擦身而過了……那麽,隻要就這樣在這裏等,她們遲早會追著我再度出現嗎?」


    「如果可以長期抗戰,要這麽做也沒問題,不過既然擔憂乖撫子進化為神撫子的風險,我們就不能成為等待或被動的一方,始終要成為追捕的一方。」


    確實。


    不過,再度下落不明的兩具式神,這次要用什麽方法找?


    若要尋找正在任憑本能遊蕩的對象,也可以循著目擊證詞去找,但若她們使用戰略藏身,找出她們的難度就三級跳。


    即使主導權在神撫子手中,如果她們兩人好好討論過,應該會想出超越既定模式的點子。


    「不,我也不是平白遭到暗算。即使失敗,這方麵也姑且下了一手。」


    「下手?」


    這是什麽意思?


    我一邊歪著自己的腦袋,一邊以雙手抱起斧乃木的腦袋。軀體部分大致組裝完畢,所以終於要接上頭部了。


    隻要這裏接起來,修複工作就大功告成……咦?


    不對。還沒完成。


    我收集的部位之中,沒有右手腕以下的部分耶?


    「我把右手『貼』在神撫子的背上。正如字麵所述,下了一手。所以,不管她想躲在哪裏,想跟蛇一樣躲起來,我也找得到她。說來見笑,我身為專家,至少完成了最底限的工作。」


    人頭的斧乃木就這麽被我抱在懷裏,麵無表情這麽說。


    看來,還留著一絲希望。


    020


    多虧斧乃木的功勞,勉強掌握了追捕的線索,不過這不全是好事。對於斧乃木來說,這也算是苦肉計。


    應該說是死肉計。


    看來這是她盡可能不想采取的做法,雖然因而得以追捕,卻損失某些東西為代價。具體來說,正是失去了右手腕。


    換句話說,慣用手無法使用。


    因為是屍體所以不會痛,不過從怪異的觀點,戰力可以說大幅降低。


    「總之,幫我臨時做一條義肢吧。就用這附近的泥土。千石撫子剛才要你節製的藝術感性,就在這個大好機會盡情發揮吧。」


    這是強人所難。


    我的藝術感性,到目前為止隻發揮在二次元……


    隻不過,以這座神社的泥土製作義肢(除此之外,還要補足斧乃木被肢解時散失缺損的肉),或許比使用普通的泥土還要靈驗。


    畢竟是在神社的境內。


    而且,這裏是怪異現象的氣袋,是組成怪異的「髒東西」容易聚集的地形,實際上,為我驅除纏身之蛇的時候,本應看不見的怪蛇動作,也因為塵土的關係……咦?


    不對,錯了。


    不是這樣。


    為我進行解咒儀式的時期確實是這樣,不過記得忍野咩咩先生當成自己工作的一環,讓這裏不再是氣袋,而且為了避免「髒東西」繼續聚集在這裏,忍野咩咩的學姊──臥煙小姐,試著讓新的神降臨在當時廢棄的這座北白蛇神社。


    當初列為神明候補的人選,是斧乃木口中的前姬絲秀忒?雅賽蘿拉莉昂?刃下心,也就是現在的忍野忍,但是我搶了這份工作。


    這就是神撫子誕生的原委。


    將我拱為神明之後,神社改建翻新,不過迴想起來,神撫子在位的時間沒有多久……後來又出缺好幾個月,現在再度有新的神降臨。


    前言說得有點長,總之說來遺憾,現在神社境內的泥土沒有「髒東西」,沒有成為怪異材料的要素。看來,果然無法避免斧乃木的戰力降低。


    「說得也是。畢竟死屍累生死郎也不在了。」


    「啊?那是什麽人?」


    「沒能成為任何人的可憐人。總之,剛才說『藝術的感性』是開玩笑的。為了在行動的時候保持左右平衡,隻要注意一下重量就好。」


    她這麽說,幫了我一個大忙。


    我使用手水舍的水沾濕泥土製成泥巴,開始勤快捏製斧乃木的右手。


    沒想到我到了這個年紀,還會像這樣玩泥巴……雖然不太一樣,但我迴想起挖沙地尋找「朽繩先生」禦神體的往事。那是哪一座公園?


    「啊,這麽說來,斧乃木小妹……」


    「什麽事?」


    除了右手腕以下,總之所有部位都連接完畢,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在參拜道路維持仰躺的姿勢。要是突然行動之後再度四分五裂就傷腦筋了。為了避免在沒時間的這時候多費工夫,就等她完全愈合吧。


    「那個……新的神明在神社裏嗎?我雖然隻有掛名,但姑且想以前任的身分打個招唿。」


    「不,現在不在喔。這位神明因為出身的關係,總是喜歡散步……這方麵不知道該說很走運還是很神,幸好這位神明這時候不在神社。要是一個不小心遇上了,神撫子說不定會搶迴神權。」


    「…………」


    她說得簡單,但要是演變成這種事態就很嚴重了吧。


    神撫子是否真的想重返神的寶座,這部分隻能想像……但如果換了一個神,會影響到整座城鎮。


    不是我個人的問題。


    「城鎮陷入恐慌」的這個說法,終於帶點真實感了。


    「不過,你說神正在散步,沒問題嗎?即使不在這裏,也可能在鎮上遭遇神撫子吧?」


    「是啊。理想來說,先找到新的神明保護起來比較好吧……不過那位神明經常像是迷路的孩子,說不定比式神難找。」


    像是迷路孩子的神?


    雖然我這麽說不太對,不過那位神沒問題嗎?


    「不能和正在散步的神會合,要求幫忙迴收式神嗎?斧乃木小妹,聽你的語氣,你和那位神並不是不認識吧?」


    這真的是在遇到問題的時候求神拜佛了。


    雖然幾乎是擅自牽連,不過既然已經不是毫無關聯,對於新任的神明來說,我覺得最好幫忙一下。


    可以拜托這位神明幫前任的神明善後嗎?


    「你說得沒錯,並不是不認識,但也正因為這樣,所以不能這麽做。以這個事件來說,求神幫忙可能會留下禍根。與其說這是前任神明的疏失,應該說這是『我們』的疏失。如果沒付出任何代價獲得神助,神明的信用可能會降低。這邊幫忙是理所當然,但那邊幫忙就是偏袒。」


    「…………」


    這是忍野咩咩先生說的「人隻能自己救自己」嗎?


    從斧乃木願意當我的素描模特兒來看,她的主張應該不太一樣,不過具備特殊技能的專家,可能或多或少都有這份共識。


    「講得安慰一點,神撫子應該想先和你在這場捉迷藏做個了斷……然後以萬全狀態對於繼任的神明發動政變。」


    萬全的狀態。


    等到占據我,確立自己的存在之後。


    以這個狀況來說,不同於隻是討厭勤勉,任憑情緒驅使而抵抗的逆撫子,神撫子應該會認真想要取代我吧。


    這下頭痛了。弱小的我頭痛了。


    難道沒辦法負負得正嗎?


    我沒辦法好好接受這個理論就是了。


    有機會的話,請


    數學係的育姊姊以淺顯方式說明吧。


    「……好,完成了,右手。」


    畢竟是即興製作,隻能說差強人意,不過關於斧乃木唯一的要求──也就是重量,我認為一定抓得很好。


    「不過,這個動起來就會散掉吧?」


    「隻要接上去就沒問題。因為是概念。」


    「是喔……」


    雖然不太清楚,不過既然專家說沒問題,那就沒問題吧。不提這個,因為是泥巴捏的,所以再怎麽樣都好看不到哪裏去。


    「嗯,謝謝。」


    不過,斧乃木看起來很滿意。


    麵無表情就是了。


    「所以,斧乃木小妹,神撫子在哪裏?你抓著神撫子背部的那隻真正右手,現在在哪裏?」


    我認為依照所在地點,或許可以重新擬定對策,


    「因為是手,不是眼睛,所以沒辦法連地點都知道。唯一知道的隻有以手指確認的方向。」


    但她這麽迴答。


    眼睛或手這方麵,也是一種概念嗎?


    我深感興趣,不過考察是之後的事。


    以手指確認……大概就是前後左右、東西南北或上下吧。


    即使如此,這也是足夠的情報量,但還是留著些許不安。


    比方說,即使可以確定在東邊,也不知道是多遠的東邊。極端來說,神撫子她們現在也可能在美洲大陸。


    沒有很多東西的我,當然也沒有護照。


    「不,這倒不會。即使是神,即使是怪異,她們依然是你製作的式神,不會大幅脫離你的生活圈。」


    直到占據你。


    雖然最後補充這句恐怖的話,但斧乃木打了包票。無論要做什麽,神撫子還是會以占據我為第一優先。那麽,我的家裏蹲生活或許將首度派上用場。


    身為女國中生原本就很小的生活圈,因為家裏蹲的關係,可以將範圍縮得更小。


    「啊啊,幸好我是家裏蹲!」


    「不過到頭來,如果你不是家裏蹲,就不會發生這種事啊?」


    我遭受有點嚴厲的吐槽。


    說得也是,一點都不幸好。


    不過,包括七百一國中、阿良良木家、這座北白蛇神社,確實都是千石撫子生活圈的場所。那麽,神撫子與乖撫子這對臨時搭檔躲藏的地點,肯定頂多隻局限在這座城鎮附近。


    「嘿咻。」


    隨著這個語氣毫無起伏的吆喝聲,斧乃木像是彈起來般輕盈起身。雖說看似從容,畢竟我不習慣這種修複工作,所以擔心她著地的瞬間會不會全身垮掉,不過愈合的全身傷口連一點偏差都沒有。


    斧乃木複活了。


    「托你的福。不過,右手虛有其表,各方麵肯定不穩定。所以『例外較多之規則』最好也是盡量避免使用。」


    「這……說得也是。」


    對我來說,「例外較多之規則」是我請斧乃木擔任模特兒時使用的技能,不過如果當成絕招使用,威力強到可以一招粉碎民宅玄關,所以反作用力當然也很強。


    如果能讓對方粉身碎骨,現在全身剛接合的斧乃木,也冒著相同的風險。


    「是啊,大概能用一次吧。」


    「能用一次……對方還有兩具耶?」


    「如果能一次同時打碎兩具是最好的,不過既然神撫子的戰略是拿乖撫子當誘餌,應該很難這麽做吧。」


    如同媚撫子以同學建立「人牆」,推測神撫子會以乖撫子當成「撫子牆」。真是殘虐的千石撫子。真是可憐的千石撫子。


    當然,兩者都是千石撫子。


    都是我自己。


    「所以,千石撫子,基本上,接下來要期待你的活躍。由你和她們對峙,我隻負責輔助比較好。」


    「咦……這……這是強人所難啦。」


    我連忙這麽迴應,但斧乃木麵不改色(一如往常就是了)。


    「為什麽?你已經迴收兩具式神創下實績吧?同樣的事隻要再做兩次。」


    她這麽說。


    「比起被阿良良木月火害得一無是處的我,你的本事好得多喔。」


    「全都怪到月火頭上,我終究覺得不太對……」


    我才剛借穿她的衣服,所以為她說話。


    為那個叛逆兒童說話。


    「而且,至今是一個一個對付,我才能驚險成功。即使不提神撫子式神,居然要我一個人同時對抗兩具式神……」


    「喂喂喂,你說這什麽話?你不是一個人吧?」


    斧乃木對狼狽的我扔下這句話。


    該怎麽說,這句話聽起來不錯,不過在這種局麵,斬斷所有地緣關係活到現在的我,會有誰願意幫忙?


    她說的該不會是扇先生或月火吧?


    斧乃木舉起以泥土捏製的右手,指向完全沒有頭緒的我。正確來說,是指向我褲裙的口袋。


    更正確來說,是指著我收在褲裙口袋的紙片中,已經使用的那兩張。


    「媚撫子與逆撫子,成功降伏、封印兩具式神的今撫子你,如今不是有三個撫子嗎?」


    021


    換個話題(等等會確實迴到正題),畫漫畫的時候,我這種初學者必須注意幾個重點。


    角色設計與劇情當然重要,不過即使是虛構,也一定要遵守某些現實。


    自以為是的方便主義當然要避免,更重要的是不能忘記劇中活躍的角色們是「活著」的。具體來說,像是吃飯、睡覺、上廁所、洗澡、身體時好時壞、心情時好時壞、會疲勞會恢複、會學習會忘記,務必不能忘記描寫這些細節。


    換句話說,就是生活。


    是的,努力時經常會犧牲的那些要素。


    確實,要是疏忽這方麵,角色就隻是無意義的記號。


    雖然這麽說,要是對此執著過度,虛構劇情的趣味性當然會蕩然無存,所以掌握這方麵的拿捏,正是脫離初學者的第一步。好啦,迴到正題。


    肚子餓了。


    上午一直活動,而且積極到無法從平常的隱遁生活想像,東奔西跑,剛才還爬山,就這樣到了正午。


    坦白說,身體與心理的疲勞都達到頂點。如果現在有人說「你可以睡了」,我即使就地躺平也睡得著吧。


    「你啊,現在是吃飯的時候嗎?」


    斧乃木說完一臉傻眼的表情(不對,她麵無表情),不過肚子餓就沒辦法打仗,這是日本的美妙俗語。


    是美麗的日語。


    斧乃木是屍體人偶,所以好像和這種現實無緣(對於斧乃木來說,飲食完全像是娛樂。之所以愛吃冰淇淋,應該是享受冰涼的溫度與綿滑的口感吧),但我可沒辦法這樣。


    生活是很重要的。


    我正實際感受這一點。


    不隻如此,想到接下來非得實行斧乃木提出的戰略,那就更不用說。餓到無法專心,在對決場麵失誤──我無論如何都想避免這種結局。


    調整身心狀況也是搜查活動的一環。


    所以,我希望至少吃個飯團,至少喝瓶礦泉水。


    填一下沒被破肚的肚子。


    「與其說漫畫,更像是電玩耶。就是,那種要怎麽說?肚子餓就會死掉的迷宮型遊戲……」


    「嗯,那個叫做『roguelike』,算是劃時代的革命吧。」


    「感謝教導。為了答謝,你就吃我的右手吧。」


    「那是我捏的泥巴吧?」


    但我也不認為右手以外的部位可以吃。


    就這樣,我和斧乃木下山之後,先暫時迴到千石家。總之,填飽肚子也是原因之一,不過這段中場時間


    的主軸,是要再稍微仔細擬定接下來的作戰。


    這是作戰時間。


    順著氣勢或是順著自然演變一鼓作氣進攻,感覺像是驚濤駭浪般豪邁,不過這果然是自我毀滅的構想吧。


    已經失誤好幾次才這麽說也很厚臉皮,不過正因為失誤過,所以希望接下來的團體戰慎重再慎重。


    出乎預料得以迴家,原本想說換迴自己的衣服,不過現在這樣也具備喬裝的意義,所以我決定繼續借穿。


    絕對不是想盡量穿著可愛的洋裝久一點!


    即使擅自借穿,月火應該也不會生氣,但是向她借的話又不肯借,這種神秘的個性不在我的考慮之中。


    「不過,斧乃木小妹,你換套衣服吧?」


    「嗯?不過,這種前衛的露肚臍打扮,我挺喜歡的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是說要喬裝。」


    如果隻有我喬裝,斧乃木卻維持原樣,果然可能會先被對方發現吧。


    即使不是因為這樣,前衛的露肚臍打扮也引人側目了。


    站在神撫子的角度,要是知道本應四分五裂的斧乃木遠遠走過來,看起來應該是挺恐怖的現象,不過既然她也是怪異,事情大概不會那麽順利。既然這樣,乾脆把她的服裝整個換掉吧。


    也就是成為第三種斧乃木。


    即使是和飲食這個現實行徑無關的斧乃木,肯定也不會和換裝無緣。


    「如果穿我的衣服,到最後可能會被看穿,所以穿爸爸或媽媽的衣服吧。帽子應該戴我的就好。」


    「這種尺寸的衣服穿在我身上很寬鬆,我覺得會很顯眼……」


    斧乃木看起來興趣缺缺,不過大概是被肢解一次有所反省吧。


    「知道了。我會自己隨便找適當的衣服。像是洗到縮水的那種。雖然姊姊應該會嫌棄,不過就以臥煙小姐的形象搭配吧。」


    她最後接受了。


    嫌棄的是「姊姊」啊。


    那麽,平常那套很難畫的服裝,就是那一位搭配的吧。


    就這樣,斧乃木去換裝,我在廚房準備餐點。


    雖說要準備,但我千石撫子不可能擁有廚藝,所以要尋找簡便的食物。


    我家是雙薪家庭,爸媽有時候也會先幫我做好午餐,不過很遺憾,今天冰箱裏沒有包著保鮮膜的盤子。


    因為在冷戰。


    比冰箱還冷的冷戰。


    看來,我正在遭受斷糧攻擊。


    雖然育姊姊那麽說,不過就這種應對看來,父母不允許疼愛至今的女兒繼續過著家裏蹲生活,這份決心非常堅定的樣子。


    真悲哀,看來他們說得那麽嚴厲,並不是一次性的心血來潮。


    若要繼續說現實話題,對未成年孩子斷糧,就某方麵來說是一種虐待。「為了壓縮努力期間而製作四具式神」的應對方式完全不正確,我正在以因果報應的形式徹底體會,不過,我也可能做出更錯誤的選擇。


    和逆撫子一樣亂發脾氣,動粗,亂揮雕刻刀……即使傷害到父母、他人或自己也一點都不奇怪。


    果然是有其親必有其子?還是有其子必有其親?


    這不是現在要想的事,不過對於這樣的父母,我該怎麽做才叫孝順?


    我進行愚笨的想像。


    想像自己畫出父母引以為傲,心目中理想的千石撫子,從二次元召喚到三次元當成式神,然後讓這個女孩取代我。


    不是占據,是讓位。


    正常上學,聽父母的話,率直又可愛,雖然聰明,講話卻不會太機靈……我的天啊,這孩子要叫做什麽撫子?


    「你為什麽看著空冰箱笑嘻嘻的?詭異的家夥。」


    斧乃木換好衣服迴來了。


    斧乃木餘接的第三種模式。


    明明穿著大人的衣服,不對,正因為穿大人的衣服,所以如她所說,是寬鬆輕便的造型。看來那位臥煙小姐就是這種打扮。


    看起來十二歲左右的斧乃木(正確年齡不曉得,畢竟是怪異,據說成為怪異要花費百年光陰)這麽穿就算了,大人穿上這身打扮頗具特色。


    不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


    我將會被指定為有害?還是認定為無害?想到我的命運端看這個人的裁決,我就好緊張。雖然也是因為能穿的衣服有限,但總之斧乃木換裝這麽快,幫了我一個大忙。


    因為敗給饑餓而貿然返家,所以獨處的時候會迴到非得麵對的現實。


    會麵對生活。


    雖然這也很重要,但現在得思考剩下兩個千石撫子的事。為此得好好吃一頓才行。


    「既然是這身打扮,你應該戴毛線帽。我覺得會很搭喔。」


    最後我決定燒開水,用泡麵充饑。說來驚人,今撫子好歹也會燒開水。


    「那麽,重新來過……斧乃木小妹,剛才提到的作戰,可以再說一次給我聽嗎?你說我有三個人……」


    「嗯。」


    我坐在飯廳餐桌座位,和斧乃木麵對麵。


    迴想起來,斧乃木來我房間玩(來發牢騷),擔任我的素描模特兒至今已經好幾個月,不過她基本上都是從窗戶爬進來以免被我爸媽發現,所以這是第一次像這樣在一樓麵對麵。


    冰箱冷藏庫是空的,不過冷凍庫有冰淇淋,我就提供給斧乃木了。


    請享用。


    「所以我的意思是說,既然神撫子和乖撫子聯手,這邊就以三個千石撫子來對付。你加上你抓到的兩具式神──媚撫子與逆撫子,總共三人。」


    「嗯。可是,我雖然知道你說的意思,不過……」


    在山頂北白蛇神社境內聽她這麽說的時候,我覺得是突破盲點的精明點子,但是過一段時間冷靜想想,就覺得事情應該不會這麽順利而卻步。


    基於這層意義,留這段緩衝時間是對的。對付逆撫子的時候,我正是采用走一步算一步,什麽作戰都稱不上的作戰,可以說是九死一生,所以即使這是專家構思的作戰,我也想在進行之前仔細推敲。


    「意思是要三對二,站在人數優勢戰鬥吧?」


    「沒錯。當然,各個撫子有自己的個性,所以單純的少數服從多數不成立。想到你作畫時為各人設定的角色性質,她們不是複製人,所以光是這樣的話始終是紙上談兵。不過,這對我們來說反而是優勢吧。媚撫子的交涉手腕、逆撫子的身體能力,既然對麵的這兩具已經封印,現在的條件再好也不過。相對的,雕刻刀被逆撫子搶走的乖撫子,隻能當成誘餌或肉盾湊數,實際上應該提防的隻有神撫子。」


    「說得也是。這我懂。」


    不隻如此,急救完畢的斧乃木,雖說實際上無法使用「例外較多之規則」,卻不是無法參加戰鬥吧。我很無力,不過,總之,無力的我還是會在做得到的範圍努力。


    隻是即使如此,這個方案果然是紙上談兵。


    因為……


    「依賴式神解決狀況,或是讓狀況變得明朗化的計畫,我們今天早上不就試過,而且徹底失敗嗎?我們想請四具式神協助,卻完全沒能如願,放任她們到處亂跑,不是嗎?」


    如果像是將棋那樣,能把封印的式神當成自己人使用該有多好,但我不認為會這麽順心如意。


    即使叫出媚撫子與逆撫子請求協助,反正也會被她們跑掉告終吧?


    「扇先生說過,可以畫一百個千石撫子,使用地毯式搜索作戰,我覺得跟你的方案差不多……」


    「忍野扇應該是開玩笑那麽說,不過那家夥的玩笑會切中事物本質到討人厭的程度。這個方案當然荒唐,不過千石撫子,你甘願在失敗之後就此結束嗎?」


    「什


    麽?」


    「挑戰一次失敗,就再也不挑戰第二次,這不算是尋夢人的正確態度吧?我們確實控製式神失敗,那麽,下次成功不就好了?」


    「…………」


    不,話是這麽說沒錯。


    你講得很樂觀。


    反倒是因為一直迴避所有不擅長的事情,才會在這個千石家造就出那個乖撫子,想到這裏就覺得,雖說第一次沒成功,但若之後把這個選項完全排除在外,確實稱不上是立誌邁向未來的態度。


    應該克服自己不擅長的事情。


    無力的我該努力的或許是這部分。


    ……隻不過,這始終是重新挑戰安全的課題才能這麽說,沒練習過就突然上場挑戰不擅長的事情,這應該不是勇敢,是魯莽。


    想要彌補失敗,貫徹錯誤的初衷,結果反倒隻會失敗又失敗,導致被害程度擴大吧?


    「如果你無論如何都反對,我也不會強製執行這個方案。畢竟不是絕對沒有別的腹案……隻不過,若要說初衷,千石撫子,你該不會忘記當初的目的吧?」


    「當初的目的?不就是和式神輪班,達成一萬小時的法則嗎?」


    「除此之外,獲得臥煙小姐的無害認定,也是另一個目標吧?你的處置懸而未決,所以你要表現利用價值,以平安清算為目標。」


    啊啊,原來在講這個。


    我當然沒忘記。因為也是基於這個理由,所以在目前說客套話也不甚理想的狀況,我們也不能找別的專家求助。


    隻不過,重新聽她這麽說就發現,假設以一己之力(也就是有其他的方案並且采用)突破這個難關,頂多隻能保證我不會被當成危險的災難火種,身為式神的斧乃木也不會受到處分,但是無論如何,既然已經讓式神失控一次,我這個「必須觀察對象」的評價不會加分。不會完成「獲得無害認定」這個目的。


    不,公平來想,反過來將眼光放遠來看,基本上肯定如此吧。


    正因如此,才要進行這個作戰。


    必須聽斧乃木大剌剌計算得失直接說明才有頭緒,看來我真是遲鈍到不行。


    不過,她說得沒錯。


    並不是隻要撐過現在就好。


    要立誌邁向未來。


    我對於乖撫子的想法,如今非得對自己說一遍吧。我有將來。


    使用式神組隊努力一萬小時的方案本身無論如何都必須作廢,即使如此,既然事情演變至今,至少必須想辦法獲得無罪認定。


    為了將來,為了夢想,我必須貪求。


    「知道了。斧乃木小妹,我做吧。不對,讓我做。請讓我做。」


    我說出來了。一邊吃泡麵一邊說。


    「再確認一次,扇先生的方案當成玩笑話就好吧?」


    「嗯。你最好不要新畫其他的你。我說可以重複失敗,卻沒說可以重複完全相同的失敗。不考慮那種無意義的循環,始終是摸索碰壁之後再摸索。既然失敗過,就應該從中學到一些東西。阿良良木月火尤其應該這樣。」


    「…………」


    即使處於這種危機狀況,斧乃木依然不斷發出對於月火的牢騷。


    反過來說,正因為斧乃木平常就和月火搭檔行動(順帶一提,月火好像把斧乃木當成靈魂移轉到人偶的魔法少女),要對我這種程度的問題兒童進行情操教育,或許不必費太大的工夫。


    希望改天也能聽聽她們兩人的對話。


    假扮成魔法少女的斧乃木,我也感興趣。


    無論如何,不必畫一百個千石撫子真是太好了。即使立誌成為漫畫家,要我畫同一個人的一百種版本,我也做不到。


    即使是專家也做不到吧。


    「你說要從失敗中學習,意思是這次要好好將媚撫子與逆撫子當成式神使喚吧?」


    「沒錯。這次的條件和早上不同,你已經麵對這兩具式神一次,而且無論過程怎麽樣,也已經確實封印,降伏完畢,奠定主仆階級。所以,當你打開折疊的紙片,她們這次將會服從你的可能性很高。我可不是提出魯莽的方案喔。」


    斧乃木說著以木匙舀起冰淇淋。


    「雖然這麽說,但也有最壞的狀況。」


    「最壞的狀況?」


    「對上神撫子與乖撫子,你放出媚撫子與逆撫子之後,這兩具式神跑到對方那邊,別說三對二,甚至變成一對四的狀況。」


    這樣太慘了。


    我會被四麵包圍痛毆之後完蛋。


    「總之,這真的是最壞的狀況,而且若要詳細預測,被神撫子當成誘餌的乖撫子也可能跑到我們這邊,演變成四對一的樂觀狀況。繼續討論可能性會沒完沒了,這也不是賭運氣的機率對決。最後還是要看你的膽力,也就是膽量。」


    膽力嗎?


    我沒聽過這種力量。


    無力的我,要從體內的哪裏找這種東西?


    我甚至比較希望她說「靈力」或「妖力」之類的,不過凡事到最後都得靠毅力吧。


    「技術層麵我當然會支援。如果模仿青春漫畫的說法,那麽千石撫子,你跨越過去自己的時機終於來臨了。」


    為什麽這種時機在今天突然來臨?這應該是人類經過某種成長才必須挑戰的課題吧?


    我隻是和爸媽吵架啊?


    「吵死了。不要囉哩叭唆,不然我就要說你這個敘事者其實才是式神,用這個方式結束這一集。」


    請不要提前講這種就算是真的也不奇怪的總結。


    「…………」


    不過,日子應該也不是自己能選的。反倒是來得太晚了。


    不肯往前看的乖撫子。


    迎合周圍的媚撫子。


    總是狂暴的逆撫子。


    假裝神聖純真的神撫子。


    這一切都是我,這一切都連接到現在。


    所以,我必須將她們和我連接在一起。


    在這之前,在麵對媚撫子與逆撫子的時候,老實說,我沒有餘力想這麽多。為了防止恐慌,為了在利刃麵前自保,我沒有覺悟也沒有想法,就隻是一心一意試著撐過眼前的難關。不過,接下來不能這樣。


    填飽肚子了。


    戰鬥開始。


    022


    決戰場所是書店。


    這個區域唯一的大型書店。


    正因為是地方都市,網羅各種類型書籍的這種書店才能成立,總之我買書都來這裏。


    斧乃木抓在神撫子背上的右手成為發訊機,我們依照訊號告知的方向從千石家出發,最後抵達的是這棟兩層樓的建築物。


    「真是的。如果能使用『例外較多之規則』,這點距離明明一跳就到了。受不了受不了,在地上爬的人類總是這麽辛苦嗎?」


    請不要說我們是在地上爬的人類。


    突然展現這種角色個性,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這麽說來,我現在才想起來,我把扇先生的bm忘在阿良良木家。因為當時是不顧一切逃走的。


    我完全忘了這件事。


    總之,就算那輛腳踏車還在,難騎到像是謝絕初學者的那種bm,我也不會想用來載斧乃木……我現在比以前更不想接近阿良良木家,所以隻能拜托月火幫忙迴收腳踏車了吧。


    我滿心希望停放在那裏的腳踏車,讓他們認為玄關門是扇先生弄壞的。話說迴來,扇先生現在正在哪裏做什麽?


    該不會覺得厭煩迴去了吧?


    不提這個,神撫子與乖撫子以書店當據點,令我感到意外。一般來說,我認為會找更沒有人煙的地方設定為秘密基地。


    隻不過,我心裏也不是沒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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