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和紅色在畫麵上舞動,光彩和色彩閃爍糾纏著把欣賞畫麵的人的視線染成了白色,黑色和紅色。


    這是一個36寸的大型vnl放影機的畫麵。如果不知事情的原委,映在上麵的景象會讓人以為是耗費巨資製作的電影高潮場麵。


    摩天樓群聳立的巨大都市的夜景呈現在人們跟前。這是人們慣見的美麗景象,可是,在中心部分有異樣的物體存在,仿佛否定了20世紀的光景似的。是一個發著深紅色光芒,又長又大的生物。和大樓比起來,這個生物的大小實在叫人難以相信那是一隻應該隻存在於傳說或神話中的,被稱為“龍”的聖獸。


    放置放影機的房間足足有學校的教室那麽寬大。在裝飾的花費上,兩者當然是不能相提並論的。房間裏色調沉穩,充滿了厚重的氣氛,具有會議室和談話室的中庸性格。在這裏有四個男人和另外一個男人。


    四個有著灰色背影的男人嚴然王侯般生在安樂椅上,第五個男人則像臣子一般站在一旁。第五個男人鄭重地對其他四個人說話。


    “這是不久之前發生在太平洋西北角島國上的事件錄影。不知各位是否滿意!”


    他的名字叫華爾特·s·湯生。是“四姐妹”巨大財閥聯合軍的東地區總支配人,據說在美國的政、財、官界中是一個能幹的中堅份子。


    他麵對的四個男人像兄弟一樣地相像。容貌和體格雖然有些微的差異,可是,每一個人都長得很端正,年齡都在從中年剛步人老年的階段,不論是昂貴的服裝。或者是讓人印象深刻的帶有嘲諷意味的知性,和支配者的素質的態度,都有著極相像的地方。事實上,他們的曾祖父母和祖父母世代就已經締結了婚姻關係。交換血緣了。他們的名字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意味,倒是他們的姓具有世界性的意義。洛克福德、瑪麗關、繆龍、都彭就是他們的姓氏。“你有什麽見解?”


    四個男人其中之一這樣問湯生,湯生在自信和沉著當中帶著一絲絲的緊張,調整了自己的聲調。


    “依我淺見,這幾已經達到我們所期望的目標了,大君。”


    湯生不使用複數形,同時這樣稱唿四個男人。四個有著灰色背影的男人們絲毫不動聲色地讓湯生繼續說下去。


    “第一,許多人親眼證實了有龍的存在。第二,人們相信龍是一種危險和破壞性的存在,對人類和其文明而言都是不容存在的敵人,是應該加以抹殺的害獸……以上這幾點是計劃的目的。”


    “第一點是沒錯,似乎是完全成功了。可是,第二點是不是確實如此呢?”


    有灰色背影的男人盯問道。湯生伸了伸脊背,以略帶誇張的舉動指著vtr的畫麵。遠東的經濟大國所誇稱的摩天樓群在他的指頭前方燃燒著,同時不斷地倒塌。


    “請看這個景象。依我看來,隻不過是曼哈頓的再版而已,可是,這些高樓大廈對一部分的日本人而言卻是金錢力和技術力的象征。也有些人把那個毫無意義的都廳大樓當成美的化身象征。金錢損失達一兆日圓,而死傷者也有一千人之多。至少,日本人對龍的恐懼和憎惡是無庸置疑的。”


    湯生不斷地用tv、報紙和雜誌進行情報操作,灌輸龍是不好的生物的觀念,日本人應該會舉國響應反龍的行動等等的說明。


    “可是,出人意料之外的,死者並不多不是嗎!尤其是沒有小孩罹難。這應該說是一種失敗吧。”


    “事情發生在深夜的商業街上,死者中沒有小孩是理所當然的。”


    湯生原想說要求完美會造成困擾,可是他沒有說出口。男人們意味深長地交換了視線。其中一人帶著冷笑說道。


    “在仙境的時候應該讓龍出現的。這麽一來,就會造成大量的女人和小孩喪生,對龍的恐懼和憎惡應該就會更深刻。”


    姑且不論作法是不是過於姑息,日本那些小人物選擇仙境做為襲擊竜堂兄弟的場所是不是錯誤的!麵對這樣的指責,湯生不禁僵硬著身體。


    “還有關於飛行船的事件。大飛行船在一千萬人口的都市中心部分爆炸,哼!事情怎麽瞞都瞞不住,這不像是你應該有的做法啊!”


    “我無以辯解。”


    “不要忘記我們借貸給日本政府。日本首相那家夥是不是想抓住美國的弱點而沾沾自喜,或許還會要求我們就貿易法案一事做暫時的讓步。”


    說話的男人閉上嘴,另一個人隨即交替著詢問湯生。


    “日本首相沒有表示他想了解龍的真相嗎!湯生!”


    湯生的表情暫時鬆緩了下來。


    “沒有,那個首相對於這些沒有和金錢搭上關係的事情一向欠缺理解力。隻要告訴他重要的部分,其他什麽事他都不知道。”


    “沒錯。”


    聽者帶著惡意地冷笑。


    “想要掌握權力而成為政治家的人大有人在,可是,打一開始就為了中飽私囊而想拿到地位,成為一國首相的人似乎還不多見。真是世紀末的奇觀哪……”現場一片沉默,然而,湯生興致勃勃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布拉德計劃也將要成功了。增加日本的,尤其是年輕一代在社會心理學上所謂的法西斯主義性格這一點,效果比我們預期地還要高……”


    “好了……”一個大君冷然地打斷了湯生的話。


    “不過,你這些關於日本人精神方麵荒廢的講義就留待其他的機會再聽吧!今天你可以到此為止了,先行退下吧。”


    這是一種給與許可形式的命令。熱烈的辯解在出其不意的情況下被阻斷,湯生愣了有半分鍾之久,臉上現出了非出於本意的表情,然而,他巧妙地加以掩飾了,然後,他關掉vtr,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退了出去。


    四個大君以緩慢的動作再度坐迴安樂椅上。看著湯生的背影被紅木門吞噬,一個大君低聲地笑著。


    “那家夥相信我們就是世界的支配者,而且他也相信自己是一個重要的廷臣。”


    說罷,另一個大君眼中帶著嘲諷的光芒,嘴角帶著嘲諷的笑容說道。


    “豈隻如此!或許他還想取我們而代之呢?”


    “或許吧!哼哼哼!真是一個隻能看到事情表麵的幸福家夥,下人頭目這種地位真的有那麽偉大嗎?”


    這幾個有著灰色背影的男人們發出了微微的笑聲,仿佛怕因為大聲喧笑而被誰聽到似的。


    “可是,我們畢竟是人類的優越者。就像棒球的教練一樣。隻要在球場上,而且隻要不違背所有者的意願,就可以盡情地使用自己的權力。”


    “沒錯,可是,現在不需要再說這些我們早已知道的事。”


    “有時候確認一下自己所在的立場也是好的。否則基於人類的弱點和可悲的心態,有時候會產生一種錯覺,以為自己外借來的力量是自己的。就像那個鼻下長著胡子的伍長一樣。(指希特勒——追夢注)”


    他們提到曆史上的人物就像不經心地提到一個鄉下的平民一樣。


    “如果放著反猶太主義及領土擴張主義不管,就會像中部歐洲那樣。欲望深重的窮人也讓人傷腦筋。”


    “現在比過去重要。有一件事非得決斷不可。佛勒斯特希望再連任,該拿他如何!”


    被他們像仆人一樣稱唿的男人,現在的身分是白宮的房客。


    “隻能一任。原以為像他那樣能營運中央情報局那麽龐大的組織的話一定是個有能力的人,沒想到也不過是個縱火強盜群的頭頭而已。他的所作所為都那麽卑鄙,而且他竟然還自以為那正代表自己的意誌堅定。”


    “西歐各國的政府也不斷有抱怨傳過來。他們表示自由世界的盟主美國總統比蘇聯的總書記還沒有風格,讓人傷腦筋。


    讓他在白宮住一任,給他一些獎勵,除此之外,沒有必要再給他大多的優越待遇。”


    “那麽誰要取代他!是密西根州長哈裏遜,或是參議院的溫菲爾德!”


    “以前的保守色彩太濃了。為了稀釋一點毒液,就決定用自由派,頗受歡迎的溫菲爾德吧!”


    在極輕鬆的狀況下,他們就決定了幾項大事。看來比高中的棒球部長選擇參加新人戰的出場選手還要簡單。事實上,對他們四人而言,似乎也沒有更多的意義了。”


    “溫菲爾德的財政基礎很弱。在這兩年間必須給他十億單位的援助吧?”


    “無所謂。不管是狗或馬,既然要養,當然就得給他們飼料。”


    “那麽就這樣決定了。我們休息一下吧!”


    咖啡送來了。仆人恭恭敬敬地退下之後,四人又開始繼續剛才當話題。


    他們必須不隻讓日本人知道,更要告訴全世界的人,龍喜好破壞和殺戮,是一種絕對的邪惡象征,對人類的社會和文明而言,都是一種不容許其存在的敵人。


    就世界的支配權而言;這到底代表著什麽意義呢!


    四個男人——擁有洛克福德,瑪麗關,繆龍,都彭這幾個姓氏的四個男人暫時沉靜在彌漫著咖啡香的室內溫馨的氣氛中。沒有一個人吸煙。煙雖然是他們的商品,卻不是他們的嗜好品。明明知道有害還加以吸食而傷害自己的唿吸器官的人,沒有驅動世界的資格。不久之後,一個思慮很深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如果湯生沒有誇大其詞的話,那麽,竜堂兄弟在不久的將來就要被日本人給逐出祖國了吧……”


    “你認為會有幹涉嗎!”


    “以我們的能力是沒有辦法掌握這種事的。可是,就算我們憂慮也沒有用。我們沒有辦法控製的事,以他的程度應該可以處理吧!”


    窗外並列著讓人感受到曆史的沉重和建築美術的端正性的街景。如果說世界資本主義的心髒部分是紐約的話,那麽,頭腦部分就是這個美麗的小都市了。位於瑞士聯邦中央的蘇黎世光從人口來看,連東京的一區都比不上。


    支配整個西方世界的四大財閥“四姐妹”,被稱為rmmd。聯合的巨大共同體的首腦們厭惡寒暖差異極大,充滿噪音的紐約,因而把辦公室座落於這清淨空氣和涼爽氣候的都市。而這個西方世界真正的首都就位於阿爾卑斯山中。


    ※※※


    這一年夏天,差一點就讓東京破滅的“兇惡四人組”住在由蘇黎世往東,用人類的腳步要走上二千萬步之遠的地方。在行政上,是屬於日本國東京都中野區。附近有一個叫哲學堂的公園,建造這座公園的人是一個有名的佛教哲學學者,他為了打破老舊的迷信而進行妖怪和幽靈的研究,被稱為“妖怪博士”。


    再往東南方前行,有一個也曾出現在江戶小說中的圓頂型建築物。這個建築物叫野方給水塔,在建築界方麵非常有名。


    竜堂家就位於綠色植物還很多,每戶人家都留有樹籬芭和樹木的安靜住宅的一角。從目前的住宅情況來說,他們的庭院算是很寬了,室內也頗大的。四個兄弟就住在這裏。


    長兄始23歲,本來是一個教師,現在卻正在失業中。二哥續是19歲的大學生,三弟終是15歲的高中生,小弟餘則還是一個13歲的國中生。八月的某一天,這一天是新宿新都心因為深紅色的龍出現而罩在一片火海中的那一夜過後的36小時,他們聚集在起居室的沙發上,凝神地看著電視。他們看到的影像和大君們在蘇黎世看到的差不了多少。不同的是,畫麵上還配上了日文的興奮解說。


    “……各位,龍是實在的生物。龍這種一般人認為是虛幻的怪物是實際存在的。唉,這真是一個可怕的事實!龍該說是一種兇暴,破壞欲的象征!是人類的敵人。”


    老三終若有所感地哺哺說道。


    “是嗎!原來我們是人類的敵人哪。”


    “真是意外的事實。”


    老幺餘重重地點了點頭。


    “以前我們的生存方式錯了。今後要改過自新,好好地當人類的敵人。”


    “具體的作法呢!”


    “先把東京鐵塔和國會議事堂給破壞掉。然後踩平首相官邸之後,光是對東京情有獨鍾是不公平的,所以,我們也得對大販和名古屋做一些服務……”


    “可是,這麽一來,和我們前天的所作所為就沒有什麽不同了啊!”


    “哦,是嗎?果然還是宿命。唉,我們在無意識當中完成了身為人類敵人的義務。真是充滿悲劇的血腥業障哪!”


    “什麽悲劇,安靜聽報導。”


    始戳著終的頭罵道。老二續白皙而優美的臉上帶著不知道是苦笑或者自嘲的淡淡波動沉默著。其實,讓新都心陷入一片火海的紅龍就是他。


    頭被戳的終對長兄抗議。


    “可是,外麵也去不得啊,隻好躲在家裏胡說八道啊!”


    “去租錄影帶迴來吧。這樣就可以出去了。”


    “那我們一起去吧!餘。”


    “嗯,可是,始哥哥,如果茉理姐姐帶午餐來的話,要留下我們的份哦!”


    在一陣騷動中,兩個少年朝著玄關跑出去。雖然是跑著,可是,他們的身形輕盈得就像沒有體重一樣,連答答的聲音也沒有,十足竜堂兄弟的表現。


    “哎!他們就算不變成龍形,也會把整個東京都燒成焦土。真像是披著小孩外皮的氫彈唉”有著一張無與倫此美麗容貌的弟弟聽到兄長這麽說,徽微地笑了笑。


    “根據電視和報紙的報導,流放活動氫彈的運動似乎正快速地興起呢!我們該怎麽應對呢!”


    “還沒有想到這一點。”


    長兄很幹脆地迴答。


    “如果狀況演變到非得日本滅亡或者我們滅亡的話,我們要滅了日本活下來。可是,也不宜貿然行事。我們要盡可能不讓人家知道我們的真麵目,就算知道了,或許也還有和平共存的方法……”


    說完這段話,身高出眾的哥哥用輕快的語氣又加上了這麽一句話。


    “如果日本人希望和平共存的話。”


    ※※※


    “隔壁竜堂家的兄弟似乎和平常人不一樣。”花井宗彥這樣想。他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惡意。在一家規模小但有些曆史的出版社編輯百科全書的花井總有這樣的感覺。


    某一天,他聽到那兩個精力充沛的弟弟唱歌的聲音。


    殷、周、秦漢、三國、晉


    南北朝、隋、唐、五代


    宋、元、明、清、中華民國


    中華人民共和國


    他們把曆代中國的王朝和政權名號配上“你好,烏龍先生”的曲子來唱。這原本是考生之間流傳著的打油歌,但是因為調子非常好,所以在年輕的一輩中很流行。


    隻要是七五調四行的歌,都可以靈活地配唱。“螢光”“荒城之月”“春在何處”“花”“預科練之歌”“哈利馬歐”“我是海之子”“綠色的微風”“鏘魚學校”“晚霞、朝霞”“歡樂的女兒節”“哦,蘇珊娜”等等的歌一首接著一首,花並不禁覺得頭痛了。


    除此之外,用“哈利馬歐”的曲子唱歌時,在“中華人民共和國”之後還接上“中國、民國、大國唯有中國”這一段意義不明的重唱部分。這一陣子,花井似乎也被洗腦了,當他發現到自己在洗澡的時候也哼唱著這些歌的時候,不禁也紅了臉。


    然麵,花井的夫人欣子對鄰家的四兄弟卻沒有什麽好感。她總是偷窺竜堂家的情形,對他們的所作所為時有不滿。從春天到夏天,她去探訪在美國東部的名門大學就讀的兒子,不過,或許是迴國太快了吧?讓她在日本的習慣又複


    活了。那天在吃午餐的時候,她又口沫橫飛地大談特談她的看法。


    “那些兄弟一定是激進派份子。不久之前,我懷疑他們在起居間講些什麽,沒想到,竟然是在講首相的壞話,還一邊哈哈大笑呢。說首相無能啦腐敗啦什麽的。競敢毀謗我所尊敬的首相,罪不可赦。”


    “唉呀!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對了,你是怎麽知道竜堂兄弟在家裏的談話內容呢?”


    “我躲在院子裏偷聽的。”


    “喂。這樣一來就犯了非法入侵他人住宅的罪啊!被起訴的話怎麽辦?”


    花井夫人無視於丈夫驚異的表情,繼續說道。


    “既然是日本人,就該尊敬日本的首相啊!竟然說首相的壞話,一定是激進派或外國的間諜。不久前,政府的人士也說過啊!因為沒有國家秘密法,所以日本根本就是間諜天堂。有人躲在電線杆陰暗處,有人躲在通氣孔蓋下。也有人潛藏在公共廁所的天花板當中企圖不利於日本。”


    公共廁所有天花板嗎!花井懷疑,可是,他並沒有說出口。夫人盛了第三碗飯,嘴巴動得比手還快。


    “不隻這樣。之前的那個下雨的晚上……”


    “還是在竜堂家的庭院偷聽到的嗎!”


    “是啊!撐著傘還真辛苦哪。”


    花井的腦海裏浮現出潛進別人家庭院,撐著傘偷聽人家談話的妻子的姿態。花井食欲盡失,把碗和筷子放迴桌上。


    “你想那個時候,他們幾個兄弟在幹什麽!”


    “這一次還是在說首相的壞話嗎!”


    “講哥吉拉(大恐龍)。”


    “唉!”


    “他們用租來的錄影帶看以前的哥吉拉電影,還大唿過癮呢?認為這是可以原諒的嗎!”花井無法理解妻子感到憤怒的原因何在,他的眼睛在眼鏡之後不停地眨著。


    “哥吉拉的電影為什麽不行?”


    “哥吉拉是怪獸唉它破壞了大樓,燒毀了街、阻斷了橋梁。你不知道嗎?”


    花井當然知道。他可沒有聽說過哥吉拉蓋大樓,建橋梁的。妻子對著仍然滿頭霧水的丈夫吼著。


    “我是說,看這種具破壞性內容的電影而還大唿過癮根本就是罪不可赦的!”


    “可是,那隻是電影啊,不是現實的事情嘛!哥吉拉如果真的燒了街道的話,那當然是罪不前赦,可是,那隻是虛構的故事啊!”


    “即使是故事也不可原諒。”


    花井夫人大叫,唾液和飯粒對著丈夫的臉飛射而出。她睨視著滿懷失望,用紙巾擦著臉的丈夫。


    “虛構這種故事或看這種故事的行為,想做這種行為的思想都是不可饒恕的!就是因為想要實際讓大樓被毀、橋梁被拒,才會拍那種電影的。拍哥吉拉那種電影和看那種電影的人,一定都是具有危險思想的人。”


    “大概是你太寬大了。哥吉拉所破壞的橋梁和道路是用你所支付的稅金建造的呀,用你的錢建造起來的東西被破壞了,你為什麽不生氣?”


    “因為我和你不同,我可以明白區分現實和虛構的不同所在。”花井迴答——在心裏。四年以上的婚姻生活讓他學到了一點——對正在生氣的妻子說什麽都是白費的。同時他也對自己堅強的耐性感到同情。


    “不光是電影,小說也是。寫日本滅亡、東京燃燒等情節的那些家夥心裏一定想著,如果事實是這樣該有多好。應該把有這種危險思想的人集合在一起,讓他們坐上釣魚船,用潛水艇擊沉才對!自衛隊到底在於什麽!自衛隊呢!”


    “不要胡說八道。”


    連花井這麽有耐性的人也不得不板起臉來責備了。可是,他的夫人仍然若無其事地把湯從鍋子裏倒到茶壺中。夫人不但光對丈夫大聲吼叫,她還有一項興趣,那就是把熊熊燃著正義和愛國心的意見以匿名信的方式寄給對方。如果再遇上郵資不足的時候,收信人的不快感更不在話下了“如果你說的話是正確的,就沒有必要用匿名的方式唉堂堂正正地寫上自己的住址和姓名,根據某些可以證明內容的資料,好好陳述意見不就得了?”


    聽完丈夫的忠告,花井夫人氣勢逼人地迴答。


    “說什麽蠢話,如果寫上自己的住址和姓名,不就要對自己所說的話負責了嗎?虧你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連這一點都不懂。”


    “可是,對自己所說的話和所寫的事負責是理所當然的啊!”


    “老公。你對我的所作所為有任何意見嗎!我隻不過是在行使我的言論自由權罷了。”


    “言論自由……所謂的言論自由是堂堂正正地陳述自己的意見的權利,用匿名的方式寫些讓人討厭的信不叫言論啟由。這不是太卑鄙了嗎?”


    “什麽叫讓人討厭?這是警告、是天譴。我要讓那些有危險思想的人知道正義的怒吼。”


    “如果你那麽有自信自己是正確的,可以大大方方地亮出自己的身分啊!而且你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和那些人議論!”


    “你講這什麽蠢話,為什麽我得和他們議論!我一定會輸的。如果不能把自己放在安全的場所,然後一方麵又可以中傷對方的話,就沒有什麽意義了。如果堂堂正正地議論,結果我被對方傷害了,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夫人“正義”的憤怒越發地燃燒起來,話題更轉向了社會方麵。


    “政治家索取賄賂有什麽不好的!日夜為國民勞心勞力的政治家們索賄不是他們照理該有的權利嗎?充其量隻不過是五億、十億的賄賂,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這是窮人的偏見。不服氣的話,就讓自己有可以索賄的身分嘛。”


    “我沒有什麽不服氣的。”


    “那是因為你連不服氣的力氣都沒有。所以東大畢業之後,你也隻能在破敗的出版社中編輯什麽不景氣的百科全書哪!自己反省反省吧。”


    自己受到傷害是斷然不允許的,可是,傷害自己的丈夫卻又毫無保留。花井憤然地想說些什麽,可是,將茶一飲而盡的夫人立刻站了起來,把背對著丈夫。她很自然地實行了不對自己所說的話負責任的義務。


    花井夫人搖晃著她那肥胖的身體就要離開餐廳的時候,突然又停下了腳步。隔著餐廳的窗戶可看到隔牆,而在隔牆的另一端有人影晃動著,那是一個留著中長發型的年輕女性。


    這個年輕的女性就是竜堂兄弟的表姐妹鳥羽茉理。她是一個18歲的大一學生,剛脫離少女時期的羞澀,像夏日高原上的光芒結晶般活潑。她為了幫四兄弟送東西過來,抱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鑽進了鄰家的大門。看著她的身影花並夫人吊起了她那三角形的眉毛。


    “啊,那個小姐來,是為了進行不純潔的異性交往吧?說是表姐妹來幫忙做家事,可是現在還會有年輕的小姐會有這麽令人佩服的行為嗎!一定是來進行亂交或賣春這種說了也會弄髒嘴巴的淫行。真是不可原諒啊!就算世人原諒他們,我和正義也絕不原諒。”


    夫人的兩眼因妄想而閃著光芒。扭曲的鏡子隻能映照出扭曲的形象。


    花井夫人噴著鬥牛般粗重的鼻息,從起居室拿出了玩具望遠鏡,興衝衝地跑出玄關;她一邊穿上涼鞋,一邊想起什麽似地唿叫丈夫。


    “老公!我要到文字處理機室去一下。”


    “去吧。不過,現在去幹什麽?”


    “用手寫會讓人認出筆跡的。用文字處理機的話我會更安全些,就可以徹底地行使我的言論自由權了。為了維持言論自由的權利,有時候是需要努力的。哈哈哈哈。”


    玄關的門在她身後關了起來,丈夫夾雜著歎息聲的迴答沒有傳進她的耳裏,更沒有打進她心裏。


    ※※※


    可是,花井夫人“監視竜堂一家”


    的工作並沒有持續多久。


    從附近的店裏租借了“殺人南瓜的反擊”和“死靈賞花”錄影帶迴來的終和餘發現了花井夫人。終和餘若無其事地看著自衛隊的三輛戰車滾著履帶在新青梅衝道上由西向東做然地前進,在轉過往自己家中的轉角時,他們發現了一個躲在小巷子裏,用玩具望遠鏡偷窺著的肥胖人體。


    “唉,那個笨女人,在偷窺我們的浴室。”


    終低聲叫道,隔著哥哥的肩膀,興味盎然地送出自己的視線的老幺餘喃喃說著“什麽嘛!”


    “那是隔壁花井先生的太太。”


    “那個歐巴桑(老大嬸)不是到美國去探望兒子了嗎?”


    “早迴來啦。最近我們太忙了,所以沒有注意到。”


    “是嗎?是不是連美國人也不喜歡她而被趕迴來的?那倒不難理解。因為那個歐巴桑簡直就是一個活動的放射能廢棄物。”


    終對花井夫人做了這麽辛辣的批評。


    ……當長男和次男把茉理帶來的六種三明治,以及在這裏現做的蔬菜湯、水果、優酪乳、沙拉都擺上桌麵的時候,內院裏一下子密起了人聲,老二和老麽跑進了餐廳。


    “怎麽了?這麽吵。”


    “隔壁的歐巴桑用望遠鏡在偷窺我們的浴室。我們把她趕跑了。”


    聽到終的聲音,茉理從浴室走了出來。頭上包著頭巾、把夏天穿的牛仔褲的褲管卷到膝蓋,露出了線條優美的腳。


    “女人偷窺女人清掃浴室,這有什麽好看的呢。”


    “變態做的事我們哪會懂!一定是欲求不滿,趁始哥和續哥洗澡的時候,偷窺。”


    終的這段話如果讓自認為是正義的一方的花井夫人聽到的話一定會覺得自己的自尊受到打擊。始隻是苦笑了一下,不管花井夫人了。像她那樣的女人不值得費心地交往、認識。


    “對了,在來這裏之前看到街上的情況了吧?茉理?”


    “有一半,不,應該說有八成都在戒嚴令當中。比先進國家的首腦會議時還嚴密。戰車停在十字路口,走在街上的行人和車子都心驚膽戰的。”


    終和餘證實了茉理所言。因為他們也剛看到了相似的景象。


    茉理看著終手上的東西。


    “對了,你們借了什麽帶子迴來?”


    “殺人南瓜的反擊。”


    “啊,我知道,很有趣哦。阿終,你有鑒賞b級電影的眼力嘛。”


    “茉理,浴室待會見交給我清掃就行了。饑餓兒童就快要叛亂了,先吃飯再說吧。”


    始提議,五個人便各自就坐。餐廳是人將嘴巴的機能齧最大限度活用的地方,所以他們暫時把年輕的能量集中在吃和喝之上。至於談論的話題則一點危機感也沒有。


    “不管是日本的年中行事或習慣,隻要加上死靈的這幾個字來形容,就完全變成笑話了。譬如‘死靈的孟蘭盆會’或‘死靈的沐轅’。為什麽會這樣呢!”


    他們完全沒有提到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日本會變成什麽樣子!或者他們自己會怎麽樣!


    在結束了喧鬧的用餐之後,兩個小的為了觀賞“殺人南瓜的反擊”而轉移陣地到起居室去了。年長的三個人則到客廳去喝飯後茶。這一陣子,始一旦和弟弟們分開,就常常像陌生人一樣一個人陷入沉思。這一天,當他把高大的身體丟進客廳的沙發之後,就開始思索起他們本身的一些事。


    現在,始的弟弟們的力量隻朝著破壞的方向解放。對竜堂兄弟而言,這是一種正當的防衛,可是,對被卷入事件的人們來說,恐怕是一個大麻煩吧?始會有以下這樣的想法也不是那麽不可思議的。


    “不要造成別人的困惑。立刻照別人說的去做。這麽一來,我們也不用感到困惑了。被你們殺,或者被你們當成實驗材料,會走到什麽樣的境地,這豈是我們所知道的!”


    是不是一切都根據某人的盤算在策動著呢!始有些不愉快。連他們的正當防衛行為都在某人的算計和控製之下,這種事怎麽讓人高興得起來?


    在富士山麓離奇死亡的船津老人。在他死後數度以同樣的模式發動攻擊的權力熱衷者們,還有堂堂現身的瑪麗關財閥的代理人們。他們都隻是那個更巨大的辛辣存在者手中的一個小棋子而已嗎?


    始想到了他們本身的出生秘密。龍王的後裔。敖家的第一百一十七代。穿越三千年時光的遺傳因子。這些……到底意味著什麽呢!變化成龍體,具有駕禦水和火,恣意破壞的強大力量。始想知道這些能力在他們這個世代才被發現出來所代表的意義。他不認為隻是為了和卑微的權力執。衷者爭鬥,破壞大樓,或是要引發一般市民對他們的反感。


    突然,始轉動了他的視線,卻和表妹的臉撞個正著。在飯後送來冰茶的茉理一直在盯著他看。始覺得該把自己和弟弟們的秘密告訴這個值得信賴的表妹,他們不能一直隱瞞下去。可是,另一方麵他也想到,讓茉理知道這件事便等於把她推向危險的境地。


    “茉理,事實上我有話想告訴你。”


    “愉快的事嗎?”


    “我想不是。”


    “如果始不想說的話我也不想聽。”


    “……不能這樣。事情是這樣的,茉理,我們兄弟會變身。就是變龍,改變了形態。”


    然而,茉理扮起了笑臉,製止了始這段應該算是很嚴肅的告白。


    “好了。喝醉酒之後變虎,或者看到年輕的女性就變身成狼的男人到處都是啊!”


    “可是,茉理,事情不是用這樣的比喻就可以解決的。”


    “對我來說就是這樣。不管穿什麽樣的衣服,有什麽樣的舉止,你就是你。”


    話中的真意或許應該是更深刻的,可是,茉理卻刻意以明快輕鬆的語氣把話排開了。


    “不管始你是變成化石或者變成骨骼標本,我都了解,我一定會把你挖出來的,請你放心。”


    始很感激茉理以這樣的表現方式把事態處理成近似玩笑的用心。這個表妹實在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子。


    “呀,續跑到哪裏去了?”


    始有意遮掩自己的害羞。故意把話叉開,不過,實際上,續是真的不知道跑到到哪裏去了,打吃完飯後就不具他的蹤影了。


    ※※※


    事實上,續是為了給那個令人困擾的鄰人一個小小的教訓而到庭院去了。由於二個小的大聲地威嚇而暫時打退堂鼓的花井夫人再度拿著望遠鏡,為了去窺探激進派的動靜而潛入了敵人陣地。看到續出現,正義的女戰士不禁感到驚惶失措而有意遁逃,然而,續製止了她的行動,說出了令她感到意外的話。


    “我今天必須告訴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花井夫人。”


    續帶著幾近神秘的謎般的表情逼近花井夫人。


    夫人意識到自己心髒劇烈地鼓動。續對著夫人伸出了他白皙的手。


    “花井夫人……”


    “啊,啊,不可以,竜堂先生。”


    花井夫人一邊嘴已上抗拒著,手卻緊抓著續的手不放。


    或許這個絕世的美青年對她有一股愛戀之情?


    再說這個青年也沒有母親,而自古以來就有戀母情結這樣的說法。盡管是個激進派份子,美青年畢竟是美青年。不,或許把這個美青年從歧途上救出來,讓他做個心術端正的日本人是她的使命。續雖然一句話也沒有說,可是,花並夫人卻被自己的妄想槁得心誌動搖不定。政治和社會都是這樣,但是,花井夫人並不需要事實和真實。隻要自己滿足,自己了解就好了。她是那種可以光靠主觀判定就可以生存的人種。然而,續的表情卻罩上了一層陰影。


    “可是,不行。”


    “啊?為什麽不行?”


    “很遺憾的,我還擁有前世的記憶,我的命運是隻能和左手手腕有像櫻花般形狀的應的射手座戰士交往。”


    “……啊?”


    “你相信uf0嗎?”


    “嗯。啊,這個……”


    “互助會員和反基督徒團體企圖支配整個世界。世界毀滅的日子近了。可是,沒有關係,日本會出現救世主來拯救心術端正的人類。你相信神的恩寵嗎?”


    續的眼睛看來就像凝視著花井夫人似的。危險的信號在夫人的腦海裏閃爍著,夫人開始慢慢地抽出了手。


    “啊,大天使在我的腦海裏唿喚著。花井夫人,請跟我一起來。讓我們做個守衛地球和平的雷姆利亞戰士,和可惡的克多爾邪神作戰吧!”


    “啊,這個……竜堂先生,我、我必須去為我先生準備餐點了。再見,希望你好好過日子啊!”


    花井夫人鬆開了續的手,搖晃著她那肥胖的身體,一邊踩踏著不幸的螞蟻行列,一邊落荒而逃。目送著她的背影,續嘲諷地笑著,當他止住了笑進到家中時還微微遺憾地自言自語道。


    “啊,我和大哥不一樣,我一點女人緣也沒有。”


    ……承受著遠方的大敵和跟前的小敵雙方麵的壓力,這一天,竜堂家沉浸在虛偽的和平氣氛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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