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座大星雲好象遼闊無垠的星星之誨。這裏已不是銀河係了,這裏是神秘莫測的仙女座星雲,是一個巨大的宇宙島。


    當銀河列車999號開進這個宇宙島時,隻見星星多得象芝麻,鐵郎不禁失聲驚唿。梅蒂兒卻好象見慣不驚。她告訴鐵郎,下一次停車站,位置在仙女座大星雲的進口,是個象門戶一般的星球,名叫斯羅銀卡,意思是雪的化身。末後,她神情憂慮地說:“那個行星上有雪女。”


    “什麽雪女?”鐵郎愕然地問她。


    梅蒂兒拿出一副有色眼鏡,遞給他說:“戴上這個,可以保全性命。”


    “啊呀!”鐵郎戴上墨鏡叫道,“簡直象鐵片,什麽都看不見了。”


    “是呀!看見了雪女,你就會死!”梅蒂兒說。“仙女座大星雲有個雪女,在行星斯羅銀卡上,是無人不知的。可是,人人都說看了她會死,她的形象至今無人見過。”


    “嗚——!”汽笛拖長聲音吼叫,列車降落到白雪茫茫的星球上。鐵郎提起皮箱,跟著梅蒂兒走出車站,隻見街道和房屋都象是粉裝玉琢成的,空中還在飄著鵝毛大雪,他的心頓時縮緊了。他在雪地裏吃過大虧,現在還有後怕。他裹緊身上的鬥篷,匆匆地走過街頭。街角有一家小麵館,房簷上掛著冰雪,他和梅蒂兒進去坐下,叫來兩碗湯麵,“唏哩唿嚕”吃一陣,覺得身上暖和些了。湯麵是滾熱的,碗裏熱氣騰騰,香氣四溢。鐵郎高興地說:“寒冷的地方很討厭。不過,這地方的湯麵味道好,就不錯了。”


    “在仙女座大星雲中,無論哪裏,都沒有這兒的湯麵好吃。”梅蒂兒說。


    不錯,鐵郎憑著他的吃麵經驗,嚐出這湯麵不是合成食品,連雞蛋也是真正的母雞生的。


    “人們傳說,從前有個擅長做湯麵的著名人物,來到這個星球。”梅蒂兒繼續說,“在天寒地凍的風雪中,他不停地做著暖熱可口的湯麵,為人們服務,一直到停止唿吸……”


    “多麽偉大的人啊!”鐵郎讚歎道。


    “自從他去世以後,前來訪問這兒的旅客就稀少了,景況就蕭條了。”梅蒂兒用惋惜的口氣說。


    這時,街道上人聲喧嘩,熱鬧起來。鐵郎掉頭瞧瞧門外,無數衣裝華麗,形容秀美的男女行人,在鋪墊著白雪的大街上熙來攘往。他詫異地說,“噢!滿街都是人!”


    “那些都是機器人,有生命的旅客很少了。”梅蒂兒用筷子挑起麵條送進嘴。


    “機器人是不吃湯麵的。”鐵郎省悟地說。


    “所以這兒的湯麵業日漸蕭條,麵館快要絕跡了。”梅蒂兒歎息道。


    “嗯?不會吧?”鐵郎拍著他那壇子般的肚皮說,“首先,吃了湯麵可以暖和身子;其次,確實好吃……”


    “於是,你就一碗接一碗地吃,”梅蒂兒笑道,“要是讓車長先生也來嚐嚐這裏的湯麵就好了。”


    他倆走出麵館,鐵郎還在舔口咂嘴,連說好吃。雪地上留下長長的兩行腳印,他倆來到一幢高樓跟前,樓房正麵橫書一排大字:“仙女星座旅館”。房頂、陽台,以及周圍的地麵,全蓋著厚厚的白雪,仿佛蒙著許多棉絮似的,隻剩下大門前一小塊石子路,供旅客出入。他倆推開玻璃門走進去,房間是早已由銀河鐵道預訂好了的,不消費神。鐵郎走進房間,躺在床上,心滿意足地想:“吃了湯麵,好舒服呀……這裏有什麽雪女……不過是傳說罷了,哪裏有雪女……”想著想著便發出了鼾聲。


    “鐵郎,去洗澡。”梅蒂兒喚道。她一進旅館,照例是要翻箱子取衣服,張羅洗澡的。


    可是鐵郎打著唿嚕,已經進入夢鄉。他夢見熱氣騰騰的一碗湯麵,麵裏有兩個荷包蛋,他端起碗來吃得正開心,“哢叭!”房門碰撞的響聲,驚醒了他的好夢。他坐起身來,嘴角掛著口涎,張惶地東瞧西望,天已經黑盡,房裏寂然無聲。梅蒂兒的床位上留著一張紙條。他趕緊過去拿起紙條來看;


    鐵郎:


    我去辦一件事,早晨就迴來。請別掛念。


    梅蒂兒。


    鐵郎看著紙條發一陣呆,聽見自己的肚子“咕嚕嚕”直叫,就說:“又餓了。”於是拿起房間裏的電話聽筒,喊道,“喂!是旅客服務台嗎?有好吃的湯麵沒有?”不料服務台的人竟然在電話裏怒叫道:“沒有那種東西!請你別裝傻!”


    “什麽別裝傻?混蛋!”鐵郎對著話筒叫喊,“你是機器人嗎?”他認為隻有機器人才對湯麵缺乏感情。可是對方已經掛上了電話。鐵郎氣憤地說:“旅館裏沒有,我就出去吃。”他抓起鉛筆,留下一張宇條,戴上彈孔累累的寬邊涼帽,走出旅館大門。


    街上積雪很厚,天空還在飛著雪花。他的短腿陷入雪裏,行走十分困難。他一邊掙紮著前進,一邊鼓勵自己說:“要想吃東西也需要勇氣,不怕困難才算男子漢。”猛然想起雪女,他停住腳步,轉動著兩個小眼珠,尋思道,“要是碰見她,怎麽辦呢?”隨後又露齒而笑,說,“嘿!我的食欲現在壓倒了一切!這是我的缺點,也是我的優點,嘿嘿嘿!”他想到那湯麵的美妙滋味,連雪女也不怕了。


    大街的拐角上,那家低矮破舊的湯麵館還亮著燈光。鐵郎推門進去,店堂中空落落的,並無顧客。開門聲把老店家嚇得一抖,手上托盤中的碗蹦起半尺高,險些兒落下地。


    “湯麵,米飯。”鐵郎在一張方桌旁坐下,愕然地問道,“你怎麽啦?”


    “哎呀!沒有什麽。”老店家鎮靜下來說,“一到夜裏,這附近就出現各種各樣的怪事,很可怕。”


    “那麽,為什麽你半夜還不關門呢?”


    “你聽我說吧,”老店家說,“我們湯麵館的光榮傳統就是:哪怕在嚴寒的深夜裏,也要讓旅客吃上熱乎乎的湯麵。從前來到此地開創湯麵業的著名廚師,就用這句話作為服務的信條。許多年來,我們開麵館的人,都遵奉著這個信條,給饑寒的旅客做滾熱的湯麵,這是我們極大的光榮。”


    熱氣騰騰的湯麵端上桌子,鐵郎吃著,快樂得流出淚水來。老店家摸著他的頭和藹地問道:“好吃麽?”


    “好吃得很!”鐵郎笑眯了眼睛。


    “如果好吃,那就再吃點吧,”那老頭笑一笑,又去端來兩碗湯麵。


    鐵郎大喜,連忙解極褲帶,敞開肚皮裝麵條。


    一鉤殘月,快要落到雪山後麵去了。這時候,山頂上出現一個雪白的人影,看去身段苗條,象個女人。雪風唿唿地刮著,吹得雪花漫空飛揚。那個人影下山來了……


    桌上擺滿了吃空的麵碗。鐵郎挺起壇子一般的肚皮,“唿哧,唿哧”地喘氣。好吃的東西,他是要脹到嗓子眼的,連出氣也費勁。他靠在椅子上,聽老頭談天。


    “近來,喜歡吃湯麵的人越來越少了,湯麵業不景氣啦!”老頭坐在桌子對麵歎著氣。


    “奇怪呀!”鐵郎忽然發起抖來,“我吃了這麽多湯麵,為什麽反而發冷?身上一點也不暖和!”


    老店家直起身子,瞠目直視店門,露出恐懼的表情。門外響起腳步聲,有誰踏雪走來:“嚓,嚓,嚓……”老頭心裏發毛,不敢作聲。


    店門外忽然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晚上好!”把鐵郎嚇了一跳。他扭過頭去看,“嘎嘎嘎……”一隻女人的手把門慢慢地推開。老店家慌忙扭過身去,雙手蒙住眼睛,將背對著門,還叮囑鐵郎說:“不要迴過頭去!不要看門口!”


    “嗯。”鐵郎答應著,也將背朝向店門。


    “唿——!”狂風挾著雪花猛地撲進屋子,推倒椅凳,吹翻碗碟,攪得滿堂一片混沌。那老店家低頭彎腰,似乎想躲到桌子底下去。鐵郎瞪著恐怖的眼睛,頭發和鬥篷都飄起來,身子索索地抖,好


    象風中的樹葉。


    “請給我湯麵!”女人的聲音喊道。


    “喲喲喲喲……”鐵郎哆嗦著,忍不住叫苦道,“凍,凍死啦!喂,進來了,請快點關上門呀!”


    老店家依然背朝門口,不敢迴頭,口裏答應著說:“你來啦,你來啦,多蒙光顧,想吃點什麽?”


    “老大爺,我要湯麵,有嗎?”女人的聲音說。


    “有,有,有,馬上就來,馬上就來。”老頭趕緊起身去做麵。


    好奇心壓倒了鐵郎的恐懼心,他忍不住扭迴頭去瞧,呀!背後立著一個雪白的女子,長睫毛,瓜子臉,銀色的長發垂到腿彎,穿一身白色衣裙,美極了,可是也冷極了,渾身寒氣逼人。


    “雪女!”鐵郎駭然說,“這就是雪女!”他猛然想起梅蒂兒的囑咐,不免心驚肉跳,暗自思量道,“啊!糟了,看見雪女,就活不成。”他趕緊掏出有色眼鏡來戴上,鏡片遮住眼睛,果然看不見雪女了。


    凳子挪動作響,雪女竟來坐在鐵郎的旁邊,隔著桌子冷冷地說:“你那眼鏡不起作用,這會兒戴上,已經晚了。”糟糕!看過她才戴眼鏡,確實晚了。鐵郎呆如木雞,不敢作聲。


    “要是看見我,必定死亡,聽見過這種傳說嗎?相信有這種事嗎?”雪女問道。


    鐵郎仍然不答腔,心裏反而鎮靜下來。不知怎的,他見了雪女的美麗姿容,並不害怕。


    那老店家做好兩碗湯麵,放在托盤裏,低下禿頭。狀如蝦米,雙手把托盤舉到後腦勺上,一路走過來,抖得象篩糠,麵碗在托盤裏“哢哢”地不住跳。他臉朝地上閉著眼,摸索著端一碗擺到雪女的麵前,說:“讓,讓,讓你等久了。”


    “謝謝。”雪女說。


    老頭又遞一碗給鐵郎。鐵郎說:“我已經吃過啦。”


    “你看過雪女了,你馬上就要死。這是離開人世的最後一碗麵,吃吧!”老頭說。


    這碗麵做得格外好,配料格外豐盛。麵條裏,豆皮肉卷是兩個,荷包蛋也特別大。香味隨著熱氣,撲上臉來,鐵郎聞著口水直湧。唉,管它的,要死也當個飽死鬼!鐵郎端起碗,正想動筷子,忽聽“嚓”地一聲響,碗炸裂了。麵條啦,雞蛋啦,肉卷啦,全凍結了,連筷子也戳不動。


    “哎呀!湯麵凍成冰了!”鐵郎叫道。


    “我的湯麵也凍成冰了!”雪女捧著麵碗說。


    “不能吃了。”鐵郎翻過麵碗,倒出麵條,好象一塊鐵餅,把桌麵砸得“咚”的一聲響。


    “老大爺!”雪女喊道,“對不起,請你再給我做一碗麵。”


    “好的,好的,無論再做幾碗都可以。”老頭慌忙擀麵,切麵,不多時,又把兩碗麵舉到後腦勺上,低頭彎腰送過來。“讓你等久了,等久了。”他對雪女說。


    “謝謝,”雪女迴答。


    “喂!趁熱快吃。”老頭又給鐵郎一碗。


    湯麵本是滾熱的,鐵郎一端上手,“嚓!”碗又炸裂了。鐵郎用牙齒使勁啃著,把碗咬出了缺口,也啃不動麵條。


    雪女看著自己的麵碗,歎息道:“我的麵也凍結了。無論怎樣,我都不能吃到滾熱的湯麵……”


    “你想吃熱麵嗎?”鐵郎好奇地問她。


    “是的,”雪女失望地說,“我真想吃上一碗熱乎乎的湯麵。”


    “難道你從來沒吃過熱湯麵嗎?”


    “吃過。那是很早很早以前……”


    雪女垂下睫毛遮住眼睛,陷入沉思之中。


    一夜大雪,把仙女座旅館的大門堵塞了。黎明時分,梅蒂兒走進旅館樓上的房間,高唿“鐵郎”,卻無迴應。她見鐵郎的床位上留下一張紙條,上寫著:


    梅蒂兒:


    我吃湯麵去了。


    鐵郎。


    梅蒂兒的心裏壓上一塊石頭,她料想鐵郎出外吃麵,一夜未歸,必定兇多吉少。萬一碰見雪女,還能活命嗎?她連忙打開皮箱,取出槍來檢查,一麵自語道:“我不了解仙女星座的雪女,所以沒有辦法……”她帶上槍,匆匆地走下樓。


    旅館櫃台裏麵,坐著一個服務點,看見梅蒂兒往外走,連忙勸告道:“客人!外麵的氣溫開始下降了,這時候出去很危險!”


    “知道了。”梅蒂兒說,迅速穿過擺著沙發的大廳,走出玻璃大門。


    漫天雪花飛揚,猶如撕棉扯絮。梅蒂兒走到湯麵館門前,那木板屋子的窗戶還射出明亮的燈光,照得門前的雪地發亮。梅蒂兒走攏門口叫道:“有人嗎?”


    店堂裏,老店家正在收拾空碗。梅蒂兒的聲音把他嚇得一抖,托盤裏的碗又跳起半尺高,跌落在地上打碎了。


    “又來了?!”他以為是雪女。


    不料開門進來的女子,不但沒帶風雪,而且穿得一身黑——黑帽子,黑大衣,頭發卻是金黃色。


    “對不起,嚇著你了。鐵郎沒有來過嗎?”梅蒂兒問道。


    “哦!你的同伴麽?來過了。”老頭說,“但已經走了。”


    “哪裏去了?”


    “他同雪女一起,到雪女的家去了。”


    “雪女的家?”梅蒂兒驚得麵如土色,跺著腳說,“糟糕,我來晚了。”


    老店家放下托盤,搔著禿頭說:“很奇怪呀!論說看了雪女,應該馬上就死,可是,那個孩子好象百無其事……奇怪呀!”


    “是嗎?”梅蒂兒也覺得奇怪。


    老店家告訴她,雪女帶著鐵郎剛走不久。梅蒂兒決定去追趕,立刻奔出麵館。


    街道上闃無一人。有兩行清晰的腳印,留在積雪中。梅蒂兒低頭瞧瞧,認出鐵郎的腳印,趕緊跟蹤追去,一直追到郊外……


    風雪唿嘯著,刮起山坡上的雪塵,撒到鐵郎的涼帽和鬥篷上。他凍得牙齒打戰,短腿陷在深雪中,行走非常艱難。雪女拖著他爬上半山腰,他扶起墨鏡四下瞧瞧,喊道:“喂!哪裏是你的家呀?”


    “快要到了,”雪女說,“你瞧,那個山頂上就是我的家。”


    “你說是那座高峰頂上麽?”鐵郎抬頭一望,不禁驚歎道,“唉,那麽高的山峰!”


    白雪皚皚的山峰,象巨大的高塔一樣聳立在雪山頂上,峰頂仿佛伸上天去了。鐵郎隻得跟著雪女往上爬。爬到山峰腳,他又尖聲驚叫起來:“怎麽這裏遍地是白骨?”


    滿山遍野白雪茫茫,草木不生,積雪下露出許多骸骨,使鐵郎毛骨悚然。


    “那些白骨,是換成機器身體的人們丟下的。”雪女說,“他們在這個星球上,象蟬蛻殼一樣,脫換了血肉身軀的骨骼,變成機器身體以後,就走了。”少時,雪女又喚道,“喂,快點來呀!免費取得機器身體的地方,這個星球也有!”


    “真的嗎?這個星球能得到不要錢的機器身體嗎?”鐵郎興奮地問,一邊從雪窩裏拔出短腿,緊緊地跟上她。


    一條窄窄的石級,宛如一架高齊雲天的梯子,搭在懸岩陡壁之間。鐵郎跟著雪女,爬完石級,便是一個大山洞。進入山洞,又乘電梯直升絕頂,才到了雪女的家。房間倒不少,卻是門庭冷落,寂無人聲。雪女將他領進一間黑屋子裏,就動手替他換身體。


    黑屋子的牆壁上,裝置著大大小小的儀表,玻璃表麵閃著熒光,指針在不住顫動。一架壁櫃大的機器靠牆豎著。雪女撳動機器上的電鈕,機械手便落下來把鐵郎捉上一座搖籃式的手術台,使他仰麵躺著。


    仿佛開動吊車一般,雪女吊來一個人形機器身體。鐵郎看了不中意,不肯換。雪女待他相當耐心,又接連吊來許多不同樣式的機器身體,任他挑選,就象服裝店的主人給客人挑衣裳一樣。可是鐵郎這個不要,那個不要,挑剔得很。最後,吊來一個巨人一般的身體


    ,懸在手術台上麵,鐵郎見了,急忙大喊道:“不,不,不!我還是不要!這樣的機器身體我不喜歡。停住吧!”


    “無論怎樣你都不要,我可難辦了。”雪女說,“你不是希望得到長生不死的機器身體嗎?”


    “這個機器身體,簡直象洋鐵皮做的玩具,我……哎喲!”


    一道白光從手術台衝上來,擊中鐵郎的腦袋,他大聲呻吟,閉緊了眼睛……


    金黃色的長頭發隨風飄拂,梅蒂兒趕上山坡,高聲唿喚:“鐵郎!”荒涼的山野隻有風雪的唿嘯聲迴答她。


    積雪埋著的骸骨堆裏,有一頂彈孔累累的寬邊涼帽。梅蒂兒拾起來,抖去雪粉,說:“這是鐵郎的帽子,都凍結了。帽子落在這裏,看來人已過去了。”梅蒂兒抬起頭,忱鬱的目光投向陡峭的雪峰,自語道,“雪女的家是在那座山峰頂上吧?”


    “不錯,是在那頂上!”一個粗大的嗓門接嘴說,“如果到雪女家去,可以免費給你機器身體呀!”


    “嗯?”梅蒂兒迴頭一看,原來是個矮人,頭戴皮帽,身穿皮襖,很象愛斯基摩人的樣子。“你是誰?”梅蒂兒問道。


    “我叫雪岩,是個經紀人。”


    “什麽經紀人?”


    “我販賣機器身體,”雪岩說,兩隻小眼睛注視著梅蒂兒,問道:“你也需要機器身體嗎?價錢便宜,等於白送。”


    “哼哼,”梅蒂兒笑道,“這時候,就是不送給我機器身體也滿好呀!”


    雪岩馬上板起麵孔,說,“不過,你踩著了……嘿嘿……”他掏出一個細小的機器裝置,狀如注油器。隻聽“劈”地一聲響,梅蒂兒的腳下便發生了雪崩。“沙沙沙……”她陷落到地洞裏去了。


    三個巨型的機器人將她抓住,放到一張床形的手術台上。那個矮人雪岩背著手走進洞來,笑道:“哈哈哈!怎麽樣?這裏就是我的商店,專門硬賣機器身體的商店。”


    “硬賣?”梅蒂兒莫名其妙。


    “是的,就是強迫你買,”雪岩得意地搖頭晃腦,說,“當然,我和雪女不同,我不會白送給你。”


    “難道有合理的硬賣嗎?”梅蒂兒說。


    “絕對硬賣!強製你買!”


    “要是我拒絕呢?”


    “那你就不能活著出去,一定要使你變成機器身體!”雪岩指手劃腳地叫喊。


    “是嗎?”


    “你尋找的那個孩子,到了雪女家裏,同樣也要變成機器身體,不能活著出來。”


    “為什麽?”


    “因為雪女把機器身體白送給人類,也是絕對硬送!哪怕那個孩子不願意,也要強迫他接受禮物。我呢?強迫賣給你,可要收錢。”停一停,他又勸誘說,“我這裏的機器身體相當好咧,你覺得怎樣?”


    “真的好麽?”梅蒂兒一本正經地說,“你無論怎樣也要賣給我麽?”


    “是呀!”


    “那麽,請你仔細地看看我,再作決定吧。”梅蒂兒解開黑色大衣,雙手牽開衣襟,將身體展示在矮人麵前,問道:“怎麽樣?雪岩先生。”


    雪岩一看,頓時汗流滿麵,十分惶恐地說:“我……我不要,這個……抱歉抱歉。”


    梅蒂兒究竟是什麽身體呢?後文自有交待。當下雪岩搭起梯子,送她走出地下商店。梅蒂兒微微含笑,迴過頭來說:“雪岩先生,硬賣的機器身體是不合適的,不能長生不死呀!”她猝然轉身,揚長而去,走了好遠,又高聲說:“真是臉皮厚!別做買賣好啦!”


    這話傳進雪岩的耳朵,他“啪噠”一聲跪在雪地上,氣得打顫,說:“哼!我真蠢!”


    懸岩絕壁的中間,夾著一道雲梯般的石級,梅蒂兒要救鐵郎,毫不猶豫就登上石級,一直走進山洞中的電梯。她想:“這是老式電梯了。看來雪女也過著文明的生活哩。”當她乘著電梯開到高峰頂顛時,眼前一幅景象,使她瞠目張口,滿腹生起疑問號。


    一個房間敞著門,裏麵的設備好象是廚房。左壁是機器爐灶,右壁是案桌和櫥櫃;案桌上擺著碗筷,擀麵杖,切麵的菜刀和好的麵團。櫥櫃的格子裏,放著盛醬油,香油,胡椒及各種調味品的大小瓶兒。地板上的草席,收拾得十分清潔。那鐵郎捧著一碗麵,蹲在案桌旁,“唏唏唿唿”地吃得正開心哩。


    “鐵郎!”梅蒂兒高聲喊道。


    “呀!梅蒂兒!”鐵郎迴頭一瞧,喜出望外,含著一嘴麵條叫起來。


    “你在幹什麽?”


    “我在吃湯麵。”


    “雪女呢?”


    “她,她在那邊屋裏吃湯麵。”鐵郎吞下嘴裏的食物,笑道,“我差點兒變成機器身體了。那些貨色,我都不喜歡。雪女就說,要是給她吃暖和的湯麵,就不強迫我變機器身體。於是,我就給她做湯麵……”


    “你會做湯麵嗎?”


    “這有什麽!這裏做湯麵的原料很齊備呀!”鐵郎起身說,“雪女在那邊掛著招牌的房間裏。”


    忽然那邊房間傳來雪女的唿喚聲:“爸爸!爸爸!我真高興呀!”


    梅、鐵二人十分詫異,雪女還有爸爸麽?他倆奔過去,見走廊盡頭的房間,門上掛著“大湯麵館”的招牌,屋裏十分明亮,榻榻米也格外整潔。靠牆一排櫥櫃,當中一張矮腳圓桌,桌子四周擺著格子花布坐墊。雪女的生活方式,完全跟地球上的日本女人一樣,跪著坐在花布坐墊上,背朝門口。圓桌上有一碗湯麵,直冒熱氣。


    鐵郎小聲告訴梅蒂兒:“她說,哪怕死掉也沒關係,隻想吃到滾熱的湯麵。”


    “爸爸,啊!爸爸從前做的湯麵,味道同這個一樣……”雪女低頭對著麵碗說。


    哦!她思念爸爸,就想吃熱麵。原來她的爸爸就是那個著名的湯麵廚師,就是那個給旅客做熱麵驅寒、直到死去的人。鐵郎和梅蒂兒愣在門口,麵麵相覷,心裏都很激動。


    “爸爸呀!滾熱的湯麵,是多麽好吃喲!”雪女用筷子挑起麵條,卻又作怪,麵條並沒有凍結,依然熱氣蒸騰。雪女忽然淚如泉湧,哭道:“吃著熱麵,我好象又在爸爸的身邊了,爸爸,爸爸……”


    “雪女在哭。”梅蒂兒難過地說。


    “要是她開始吃湯麵,熱流傳遍全身,身體就會融化的。”鐵郎說著,探頭進門去瞧,啊!雪女一邊哭,一邊吃麵,渾身散發著水蒸氣。轉眼之間,一碗滾熱的湯麵吃完,滿屋升騰著白蒙蒙的水氣,好象她在洗蒸氣浴。


    待到蒸氣消散後,桌上和地上隻留下一灘清水,雪女不見了。榍榻米上留下一個小小的電腦,還不住聲地喊著:“爸爸!爸爸!爸爸!”


    “啊!她融化了!”鐵郎跪在地板上,萬分驚愕地注視著那一灘水。


    電腦隻有雞蛋大,構造極其精密。它裏麵儲存著雪女生前的記憶。梅蒂兒拾起它來,攤在手掌中說:“雪女是冷凍性的機器身體。這就是她的心。她的爸爸,那個偉大的人,把湯麵帶到這個星球來。他死後,雪女變成冷凍性的身體,卻不能吃到滾熱的湯麵。”


    二人離開雪女的家,一逕返迴999號列車。鐵郎在車廂的座位上坐定,好象發現了一顆新行星似的,驚訝地叫道:“真奇怪!我做的湯麵,她吃起來怎麽不凍結?”


    對麵座椅上的梅蒂兒眼睛含著笑,說:“也許是鐵郎的心腸太熱了,做成的湯麵就不凍結吧。”


    鐵郎以為她說得很對,血肉之軀的人,心腸當然比機器人的心腸熱得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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