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列車999號發生了故障,在宇宙空間停車七十四小時後又繼續行駛。


    “下次停車站是‘菲美爾的迴憶’……”車長隻說了這半句,卻不照例報告停車時間是多少,轉身使走了。梅蒂兒詫異地說“菲美爾的迴憶?在這條路線上,並沒有這種名稱的車站哪!”


    “車長確實說的是菲美爾的迴憶,沒有錯。”鐵郎證實說。


    “也許,他把什麽看錯了。”梅蒂兒猜測道。


    鐵郎解不開悶葫蘆,便找來一本“行車時刻表”,翻看了半夭,才找到下一站的名字,叫做“迴憶的臉”,不叫“菲美爾的迴憶”。


    “車長先生怎麽看錯了呢?”梅蒂兒說。


    是呀,鐵郎也感到奇怪,一向報告準確的車長,這一次怎麽亂說?


    隻見車長端著一盤熱氣蒸騰的食物,又走進車廂來。他興高采烈,舉手碰碰帽沿,向梅、鐵二人敬禮,說“哎呀!哈哈哈哈!對,對!”他走過梅、鐵二人身旁,連聲說,“謝謝你們給我糾正……謝謝,謝謝。”走到後麵一節車廂的門口,他又發出笑聲,“嘻嘻嘻,嘻嘻嘻。”


    車長的舉動有些反常,引起鐵郎滿心狐疑。梅蒂兒說:“他好象很高興。後麵的車廂裏有新的乘客。”


    “看樣子很有趣,我去瞧瞧。”鐵郎跑到後麵車廂的門口,往裏張望,不由怔住了。


    這是一節軟席車廂,裏麵排列著華麗的沙發,比鐵郎和梅蒂兒坐的普通硬席車廂舒服得多。不消說,這種車廂是給特別尊貴的旅客乘坐的。隻見車長把托盤端到一個客人跟前,恭恭敬敬地說:“菲美爾女士,請吃飯吧。哦,你要喝點什麽?”


    原來是這位女士弄得車長神魂顛倒了。鐵郎隻看見沙發的靠背上露出一個灰色的發譬。這種朝天髻,在地球上日本國內鐵郎是見慣了的,多是老大娘們梳的舊發式。


    “不,你別擔心,”車長又說,“飯錢就算了。我們銀河鐵道股份公司對各位乘客……


    “知道了!這種食物你還算快快當當地拿來了。我高興吃,就吃。”


    車長似乎受寵若驚,轉身出來,眼睛笑成彎豆芽,手舞足蹈,對站在門口的鐵郎笑道:“呀,呀,鐵郎君,嘻嘻嘻!”


    “喂,那個小鬼!”新乘客喚道,“給我拿個紙杯子來!”


    “你是叫我嗎?”


    鐵郎去找來一個紙杯子,給她送攏去,不禁嚇了一跳。這位新乘客是個兇惡的老太婆:三角眼,塌鼻子,鰱魚嘴,缺牙齒,樣子很醜。她說:“我叫菲美爾,你呢?”


    “我叫星野鐵郎。”


    “馬上就要到達‘迴憶的瞼’了,那顆星是我的老家。嗯,你不知道,我好容易在遙遠的星球上的學校畢了業,真是幸運啊!又順利地迴來了。對別人不好說,我每天過得多麽悲慘,為了乘坐這趟列車,我節約飯錢來買車票,真夠辛苦啦!不吃飯,身體太吃虧了!”菲美爾伸舌舔嘴,顯出饞涎欲滴的樣子,“你也挨過餓嗎?”她問鐵郎。


    “挨過,挨餓的時候多著哩,”鐵郎迴答道,“有時一兩星期沒有東西吃,我和媽媽光吃雪哩。”


    “什麽?你懂得餓?那麽,再見,再見。”菲美爾揮手趕鐵郎走開,似乎怕他搶食物。


    鐵郎默默地退出車廂,走到門口,又碰見車長用托盤端來幾個玻璃杯,親熱地說“菲美爾女士,這是葡萄酒、白蘭地和果子汁。”隨後,他又樂嗬嗬地走開去。車長對老太婆如此殷勤,使鐵郎心裏很納罕。他迴到自己的座位上,對梅蒂兒說“那老太婆是個可怕的人。”


    “可是,車長先生好象挺高興。”梅蒂兒說,“我看到車長這樣高興,還是第一次哩。”


    “我實在不喜歡菲美爾女士。”鐵郎用雙手抱著後腦勺,靠在椅背上說。


    “嗯,”梅蒂兒指指車窗外麵說,“那個星球就是‘迴憶的臉’……”


    前方出現一個行星,形狀有點象太陽係的土星。圍繞著那個星球有兩道圓環,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塊組成,好象給它戴上了兩條石頭項鏈。鐵郎呆呆地望著它說“這是菲美爾的老家。”


    突然“嘣嚓”一聲響,列車劇烈地震動一下,就翻滾起來。


    “哇呀!”鐵郎在車廂裏打滾,慌忙抱住座椅叫道,“這是怎麽搞的?怎麽搞的?”


    梅蒂兒也緊緊地抓住椅子的扶手說:“這是發生脫軌事故了,你瞧,列車闖進這顆星的石頭項鏈中了!”


    忽見車長快步如飛地跑來,神情緊張,高聲叫道“菲美爾女士,沒有摔壞吧?”他由前麵車廂跑向後麵車廂,卷起一股風,兩腳騰空而過。


    鐵郎擠眉弄眼,指著自己的鼻子,向車長喊道“喂,我們這邊,你好象完全不關心哩!”


    不料車長跑進後麵車廂,菲美爾竟大駕起來:“你這個廢物!你給我幹的什麽事?安全行車是你們的職務吧?嗯?趕快說明原因,立刻使列車返迴軌道!”


    “哈,是的,就是。”車長唯唯諾諾,溫順得象一隻綿羊。


    這邊的梅蒂兒和鐵郎聽著菲美爾大發脾氣,車長一味賠好話,都覺得莫名其妙。


    “嘣咚!”菲美爾一腳把車長踢出門來,車長跌了個臉朝天。“你這個糊塗蟲!”菲美爾大吵大鬧,“怎麽辦?趕緊去設法!不能慢吞吞的,我要快點迴老家!迴老家!”


    “哈,那個……”車長趴在地板上連聲說,“很抱教,很抱歉。”


    菲美爾衝到車長而前,指著他的臉罵道:“你道歉也不能了事!你道歉能使列車不脫軌嗎?設法去修呀!我要揭發你無能!”


    當她舉起右手指著車長的時候,白色的背心敞開了衣襟,露出掛在腰間皮帶上的機器,好象別著一支手槍。那機器的大小跟手槍差不多,形狀卻象晶體管收音機。欽郎一見,吃了一驚,低聲喚道:“梅蒂兒瞧……”


    梅蒂兒已經看出了蹊蹺,忍不住上前說:“車長先生,列車怎麽會脫軌的?照理說你該早已發覺啦。”


    “呃……嘿,不……那是,嘿,那個……”車長似乎也有所察覺,卻礙難直說。


    “如果車長什麽也不能幹,就趕快辭職吧!”菲美爾揚起頭,傲慢的神氣象一隻孔雀。


    “菲美爾女士,”梅蒂兒憤慨地說,“不要不講理,這不是因為列車本身的故障而脫軌的。”


    菲美爾兩手叉腰,氣昂昂地瞪著梅蒂兒,問道:“那麽,這情況到底怎麽解釋呢?”


    梅蒂兒的大眼睛直盯著她的眼睛,口氣強硬地說:“這次事故,是列車內有人故意引起的!”


    一聽這話,菲美爾渾身一震,兩眼翻白,不去正視梅蒂兒。但是仍然傲慢地說:“哼!請找到罪犯抓住呀!列車妨害犯要判死刑吧?”她轉身走進後麵車廂,又罵一句,“什麽也不會幹的豬玀們!”接著“砰”地一聲關上門。


    車長不聲不響地往前麵車廂走去。鐵郎看著他那垂頭喪氣的樣子,不由很可憐他。梅蒂兒想一想,斷然說:“罪犯就是菲美爾。不過,現在還不知道她妨害列車的目的。”


    “在她的皮帶上,掛著一種什麽控製裝置。”鐵郎說,“車長先生也怪,為什麽那麽怕她呢?”


    銀河列車猶如火燒鱔魚,蜷曲著翻倒在石鏈中的亂石叢中。那車長立在車門邊,低頭彎腰,好象一個被罰站的小學生。鐵郎懷著滿腹同情心,悄悄到車廂門口來探望,忽然背後一聲吆喝:“小鬼!餐車在哪裏?”


    鐵郎嚇了一跳,扭頭一看,是一臉兇相的菲美爾。鐵郎指指前麵說:“就在那邊不遠。可是列車內一切都翻轉了,我想沒有吃飯的地方了。”


    “那不要你管!”菲美爾怒聲喝斥。隨後瞧見車長垂頭立在車門邊,便朝他


    嚷道:“這個二流子乘客真討厭!你怎麽不管?”


    “混蛋!真叫人氣憤!”鐵郎的小眼睛冒火,跑到自己的座位前,不見梅蒂兒,便取下槍往餐車奔去。


    少時,梅蒂兒從盥洗室迴來,見鐵郎不在座位上,窗子邊掛鉤上的槍也不見了。她料定那個少年要惹事,趕緊跑去問車長“鐵郎在哪裏?”


    “鐵郎君到餐車去了,菲美爾女士也在那裏。”車長向前麵車廂指著說。


    “糟了,”梅蒂兒慌忙往前跑,高聲喊道,“鐵郎!住手!”她想阻止一場兇險的拚殺。


    可是鐵郎提著槍已經走進餐車了。他指著坐在桌邊吃麵包的菲美爾嚷道:“把你掛在皮帶上的機器裝置交出來!罪犯就是你!”


    “你要幹啥?”菲美爾轉過頭來,惡狠狠地說,“你看到了這個裝置又怎樣?”


    “你為什麽使自己乘坐的列車脫軌?”鐵郎質問道。


    “跟你屁相幹!”菲美爾罵道,“你找死嗎?”


    當梅蒂兒趕到餐車門口時,便聽見“哧嘣”一聲,白光閃爍,“嘩啦!”餐車的門被打破了。“啊”梅蒂兒驚叫一聲,慌忙閃開身子,躲到車廂的角落去。


    餐車裏,菲美爾手上握著機器裝置,站在鐵郎麵前說:“你別以為我軟弱可欺!哼!”


    鐵郎坐在地板上,槍丟在一邊,齜牙咧嘴地叫道:“菲美爾,你究竟是什麽?是機器人嗎?”


    這時梅蒂兒跑進餐車,扶起挨打的鐵郎說:“鐵郎,你剛才跟她鬥爭算是白費勁。你的槍放射的能量,全被她那皮帶上的軌道妨害裝置吸收了,根本不管用。”


    菲美爾把雙手抄在胸前,冷笑道:“哼!不要小看我,明白了嗎?”


    車長也來到門外,背向菲美爾,低頭站著不做聲。


    “你到底看穿了我這裝置啦,梅蒂兒女士,你倒是聰明伶俐呀!”菲美爾說著,怒衝衝地走過來,突然一揮手,狠狠地打了梅蒂兒一個耳光,同時喝道:“這是給你的獎賞!”


    梅蒂兒挨了一耳光,登時頭昏耳鳴,閉了眼晴,踉蹌倒退,幾乎跌倒了。車長聽見打耳光的響聲,過來勸道:“得啦!菲美爾,你就息息氣吧!”


    “什麽?”菲美兒怒聲說。


    “我說,你就息息氣吧,菲美爾!”


    “你這自命不凡的東西,別和我交談!”


    “討厭!”車長大喝一聲,舉手一拳打在菲美爾的下巴上。她仰臉朝天倒下去。車長趁機抓住她腰問的皮帶,“哢嚓”一聲拉下來。皮帶上就掛著那個軌道妨害裝置。車長冷冷地說,“這東西給我代為保管吧!旅客!”


    “啊!”非美爾坐在地板上,伸手大喊,“還,還來!那是我的東西!”


    車長把皮帶卷在那個機器裝置上,捏在手中說:“如果你老老實實地呆著,我就悄悄地保管到你下車……要不然的話,就照規章辦事,把你拋到宇宙中去,旅客!”


    現在車長也不稱“女士”了,竟冷冰冰地叫“旅客”,顯出強硬的態度。菲美爾驚出一頭汗,可嘴巴還不示弱,說:“你怎敢把我……”


    “前不久有一個不安份的乘客,就被我從窗口拋出去了,車長說。


    “那不是假話!”鐵郎從旁證實。


    原來,當銀河999號列車剛剛離開地球,飛上宇宙時,有個旅客突然拔槍射擊,強迫列車返航,便被車長拋出了列車。那情景鐵郎記憶猶新,至今還掛念著被拋到太空去的旅客,不知屍骨落在何處。


    “混蛋!呸!”非美爾又罵道。她雖然嘴硬,但是聲音卻有些發顫。隨即氣衝衝地轉迴她的車廂去了。


    車長又站在車門邊,做出“低頭請罪”的姿式。鐵郎說:“車長先生一發怒就很可怕哩。”


    “車長先生好象很熟識菲美爾。”梅蒂兒說。


    他倆轉迴自己的座位,車長忽然又進車廂來說“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列車一會兒返迴執道就開車,下次停車站是‘迴憶的臉’,停車時間六十四小時二十四分!”


    “嗚——”汽笛聲大作,宇宙列車拉直了身驅,穿過石頭項鏈,象蛟龍一般撲向星球轉瞬之間,便降落在車站上。站上的房屋跟地球上相同,鐵郎看了,感到異常親切,好象迴到老家一樣。


    車長走進後麵車廂說:“菲美爾女士,這是‘迴憶的臉’車站,你迴到這裏來了……”


    心懷不滿的鐵郎走到門口張望,口裏咕噥道:“真奇怪!列車妨害犯不送交公安警官,就這樣放了嗎?”


    究竟菲美爾是怎樣用她的機器裝置使列車脫軌的,她為什麽要這樣幹,這些,沒有警官審詢,她當然不會說。因此始終是個謎。不過,後來鐵郎還是把這個謎猜破了。


    當下菲美爾默默地站起身來,提起旅行皮箱,默默地走出車廂,踏上站台。車長一直送她到車門口。鐵郎把頭伸出車窗,目不轉睛地觀看菲美爾的舉動。隻見她立在站台上,默默地取下臉上的麵具,扔在地上,那張兇惡的老太婆麵孔突然變了,變成了一張青年美女的瓜子臉。鐵郎詫異得失聲叫道:“咦!”


    菲美爾一對水靈靈的大眼睛,仍然滿含怨恨地瞪著車長。她哇啦哇啦地吵罵道“你象從前那樣,一點沒有變哩,無用的男人!你怎麽仍舊沒有變?還在繼續追求你那空虛的夢嗎?……從前給我講的話,你的什麽夢啦,什麽希望啦,究竟要到幾時才得實現呢?哼!不,你決不會實現的!一輩子愚蠢至極!哼!繼續追求你的夢吧!依舊無用的男人,死在溝邊路旁吧!……你這蛆蟲!蟑螂!無能的廢物!”說到這裏,菲美爾猝然轉過身子,叫道“好啦!再見!”昂頭挺胸地走出車站去。


    車長被罵得狗血淋頭,竟大氣兒不出。旁邊的鐵郎卻氣歪了嘴臉,渾身打顫,好象菲美爾罵的是他。梅蒂兒微笑道:“原來,菲美爾改變了麵貌來觀察車長先生,來試探他。”


    鐵郎提起槍,撒腿往外跑。他趕到車門口,衝菲美爾大叫一聲:“站住!”可是車長伸開胳膊攔住車門,不放他下車。“算了,鐵郎君,算了!”車長反而勸他道,“事情已經過去了。”


    菲美爾提著皮箱,已經走到車站出口了。鐵郎不肯罷休,爬上車窗,把腦袋伸出窗外,張開蛤蟆般的大嘴,朝著菲美爾的背影,象喇叭播音一樣大喊:“蛆蟲,蟑螂是你!你總會被人打得落花流水,豬鑼!”末後,又拚命吼叫“見鬼去吧!”


    如此這般,他還不解氣,坐在車長背後,又喘又抖。


    “謝謝你,鐵郎君。”車長低聲說,“我如果能夠成為大財主,菲美爾就會滿意了。唔,當菲美爾上車來的時候,我就認出是她了……她是我從前的未婚妻。年輕的時候,我和她一同仰望星空,暢談未來。我、我把青春全獻給她了,我的青春和她同在。但是我決不後悔,那是我平生最有意義的生活。是的,我懷著夢想,身心就會年輕活潑,無所畏懼。那些美好的迴憶,將永遠留在我的心中,這就很好啦,鐵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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