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喪事期間,拓跋逍每日都留在書房過夜,沒有迴房。


    今晚阿蘭服侍劉箏就寢時,神秘兮兮地說:“王妃,王爺今夜會迴房休息喔。”


    劉箏背脊立時竄起一陣涼意。


    他……要迴房休息?


    自從洞房花燭夜之後,他們已經許久沒有……


    迴想和他在一起的恐怖經驗,劉箏嚇得渾身顫抖。


    他該不會又要折騰她了吧?


    不!不會的!他愛她,他說過……沒事了,都過去了。不是嗎?


    再說夫妻本該同枕共寢,她怎麽可以拒絕呢?


    想到這裏,劉箏心裏踏實些了。


    嗯!她既是他的妻子,就該好好服侍他才是。


    一聽見推門聲,阿蘭迴頭行禮。“王爺!”


    劉箏全身僵直,不敢迴頭看他。


    “阿蘭,把王妃扶到床上躺好。”拓跋逍吩咐道。


    “是。”


    阿蘭照著拓跋逍的指示,將劉箏扶上床,並且放下了床幔。


    劉箏一頭霧水地躺在床上,心裏有些不安。


    “太醫,請。”拓跋逍從床幔外將她的手拉起來。


    “嗯。”一個年老的聲音傳來。


    她又沒有生病,為什麽要看大夫?


    “怎麽樣?太醫。”他的口氣顯得有點緊張。


    “啟稟王爺,王妃還沒有喜脈。”


    “喔!那就好。”拓跋逍好像鬆了一口氣似的。


    喜脈?


    原來他是請大夫來看她有沒有受孕,但是她沒有受孕,為什麽他反倒很高興似的?莫非他不希望她有他的孩子?


    這時,她聽到拓跋逍送太醫離去,然後他接著下令,“阿蘭,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是,王爺。”阿蘭也領命退下。


    突然,床幔被掀開來,拓跋逍遞了一碗藥到她麵前。


    “喝了它。”


    “啊……”她吃驚地抬頭看他,不明所以。


    他為什麽給她喝藥?


    這是毒藥?還是和那次一樣的下流藥?


    不!不管是哪一種,她都不要喝。


    “快!喝了它!”他語氣堅持。


    “我不喝!”劉箏起身下床,逃到一旁。


    “你非喝不可!”他一把抓她迴來,將藥端到她麵前。


    “你自己說不屑下藥這樣的小人行徑,現在為什麽又要逼我?”劉箏質疑地問道。


    拓跋逍白了臉,一時無言以對。


    雖然他逼她喝藥的行徑,有違當初的承諾,不過,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啊!為了她好,她非喝不可!


    他咬咬牙道:“你放心,這不是毒藥。”


    不是毒藥,那就是……下流的藥了?


    不!她絕不能再上這種惡當!


    劉箏撇過頭去。“你要我喝那種藥?我不喝!”


    “哪種藥?”拓跋逍想了一下,恍然大悟。“也不是那種藥。上次的事情,你不是已經弄明白了嗎?難道你還不相信我?”


    她緩緩迴過頭看著他。


    上次給她下藥的事,全是他舅父一手主導的,根本不是他的意思,這個誤會既已冰釋,她就不該再懷疑他會有惡意啊!


    “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迷迷糊糊的,從今以後,我要你清清楚楚體會男女之樂。”拓跋逍意味深長地說。


    他的話如此露骨,讓劉箏的臉一下子羞紅了。


    體會男女之樂?


    不!那哪裏是快樂,分明痛苦不堪!


    既然醒著那麽難熬,倒不如像那夜一般昏迷,也就不知道痛楚了。


    算了,她既已下決心要好好服侍他,就喝了這碗藥,讓自己變成他眼中熱情的小東西吧!


    劉箏一副視死如歸地接過藥碗,皺著眉喝了下去。


    拓跋逍看在眼裏,暗暗覺得好笑。


    她倒是挺幹脆的嘛!


    也難怪了!她死都不怕了,又哪會怕這小小的一碗藥?


    劉箏喝完藥,就準備任由他擺布了。


    他瞧了她好一會兒,突然低頭吻住她的唇。


    她驚訝地瞪大了眼。


    啊!他為什麽這樣吃她的嘴?


    她的舌頭僵硬,雙唇微張,任他舔吸著。


    他勉強露出一絲笑容,“你還好吧?”


    渾身無力的劉箏喘著氣點點頭,她連迴話的力氣都快沒了。


    “往後的日子,讓我好好愛你。”他深情望著她。


    聞言,劉箏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他對她愛的承諾?


    “我為舅父之前做的事向你道歉,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拓跋逍正色道。


    “相公……”劉箏情不自禁唿喚他。


    這是她的夫君,愛她的夫君!


    “箏,”拓跋逍糾正她,“叫我逍,你知道的,不是嗎?”


    “逍……”劉箏順從地輕聲喊著。


    拓跋逍擁住她,輕吻她的臉頰。“箏,我還要向你道歉,新婚之夜讓你受苦,我也很心疼的。你知道嗎?”


    劉箏不懂他的意思,睜著大眼望著他。


    “箏,如果沒有經過上次的痛苦,你就不會有這次的快樂,明白嗎?”


    她還是一頭霧水,“你是因為怕我疼,所以才給我下藥的?可是我為什麽沒有像那次一樣昏迷?”


    拓跋逍笑了。真是個傻丫頭,這怎麽一樣呢?


    “箏,這迴你喝的不是春藥。”他向她說明,“你忘了我說的,我要你清清楚楚和我分享彼此啊!”


    他是這麽說過沒錯,那這又是什麽藥呢?


    “逍,那你給我喝的是?”她想要弄個明白。


    拓跋逍皺起眉頭。


    唉,他怎麽能夠讓她知道她喝的是防胎的藥?


    如果她得知他處心積慮不讓她受孕,不要她生下孩子,那她肯定不會諒解他的。


    不,無論如何得瞞著她才行。


    拓跋逍欲言又止,他直盯著她的大眼。“箏,你信不信我?”


    “我當然信你。”劉箏坦然地點點頭。


    說起來相公也算是一個光明磊落的君子。


    他雖然覬覦她的美色,好幾次想要輕薄她,但是他都強忍下來了。否則,早在他俘虜她之初,在荒郊野外,她被點了穴時,他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後來還是因為他舅父的詭計,他才會逾矩,看來他們鮮卑族也不全是野蠻人啊!


    “既然你信得過我,那你就不要問。”拓跋逍捧起她的小臉,深情望著她,“你隻要知道我愛你,我全是為了你好,那就行了。”


    劉箏望見他誠摯的表情,點了點頭。


    是啊!這是最愛她的相公,她怎麽可以懷疑他?


    瞧著她雪白的頸子,拓跋逍忍不住又吟誦起來,“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


    “逍,你很喜歡曹植的洛神賦?”劉箏溫柔地對著他笑。


    他先是在那幅仕女圖上題了洛神賦中的幾句當作落款,接著,又三番兩次引用賦中的句子來形容她。


    看來這洛神賦必是他的最愛了。


    “嗯,我從來沒看過一篇文章能將女子的美寫到這樣的程度。”他讚歎不已,“我本來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的美人,直到遇見了你。”他深情的看著她。


    劉箏羞得躲開他的目光,“你把我形容得太好了,我不過是個平凡的女子。”


    “誰說的?”拓跋逍不以為然,他輕捏她的下顎,低頭吻住她的小嘴。


    一陣熱吻之後,劉箏的臉更紅了。


    “箏,打從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很喜歡你,為什麽你一直拒我於千裏之外?”他皺起眉頭。


    “我以為你隻是要玩弄我,等你嚐夠了之後,就會把我送給其他人。”她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沒那迴事,我那次是說氣話,誰讓你口口聲聲侮辱我們鮮卑人,還說我和那些下流士兵沒有兩樣。”他想起來還很痛心。


    “是我誤會你了。”


    “你很不喜歡鮮卑人?”拓跋逍認真的問道。


    “我聽人家說魏國的軍隊在宋國邊境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唉,戰爭就是這麽殘酷。”拓跋逍歎了一口氣,“我父皇向你們皇上提議通婚,就是想要改善彼此的關係,以消弭戰爭,誰知道宋國有一些自大的人極力反對,所以才沒有達成協議。”


    嗯,宋國的確有很多人看不起外族,即使是統一北方的拓跋氏也不例外,莫說別的,就是她自己也曾因為逍是鮮卑人而對他心存芥蒂,將他視為無恥禽獸啊!


    唉,現在才知道原來鮮卑人也愛好和平,這樣一來,反倒顯得漢人的不近人情了。


    “箏,你被逼嫁給我……是不是很委屈?”拓跋逍遲疑的問道。


    劉箏不發一語,抬起大眼看他。


    本來她是寧死也不受屈辱的,可是現在她知道他是一個允文允武的豪傑之士,又對她一往情深,嫁給他有什麽委屈可言?


    她十分慶幸能得到這樣的好夫婿。


    “箏……”拓跋逍等待她的答覆。


    “逍。”她將頭靠上他的胸膛,“我不委屈,我很願意……”


    他喜出望外,緊緊摟住她。“真的嗎?你也喜歡我?”


    “我……”她不好意思說出對他的愛慕。


    “你不喜歡我?”拓跋逍難掩失望的情緒。


    “不!我……”劉箏急於否認,卻羞紅了臉說不下去。


    見她羞怯的樣子,他終於明白了。


    她一定是受漢人的禮教觀念束縛,所以才不敢坦承說出心中的感覺。


    舅父說得沒錯,他終於使她愛上他了。


    ☆☆☆


    當陽光灑進房裏時,劉箏睜開了眼,發覺拓跋逍正緊緊摟著她,她想要輕輕掙脫,卻還是驚醒了他。


    “箏?”拓跋逍揉揉眼睛。


    “吵醒你了。”她深情地望著他。


    箏的眼底竟然滿是愛意。


    幸好這不是一場夢,她沒有再一次翻臉無情,這迴她是真的愛上他了!


    拓跋逍鬆了一口氣,一把將她抱緊,“箏,我可以每天摟著你嗎?”


    “逍,你……”劉箏羞得不知如何迴答。


    “王爺!”阿蘭的聲音突然自門外傳來,“舅老爺來了。”


    拓跋逍托起劉箏的小臉,盯著她美麗的大眼睛。“我得出去了,你等我……”


    劉箏不明所以,隻是呆望著他。


    拓跋逍又吻了她一記,才依依不舍的放開她。“我去去就來,你留在床上。”


    劉箏終於聽出了他的暗示。


    他要她赤身露體留在床上,等他去見了舅父,迴房再來和她溫存。


    想到這裏,她羞得臉紅到了耳根。


    拓跋逍知道她懂了,瞅著她笑了笑,這才下床穿衣服。


    劉箏看見他壯碩的身軀,小臉跟著發熱。


    他說過她會喜歡他的身體的,果然他如此強壯,的確令人看了會臉紅心跳。


    拓跋逍匆匆穿好衣服,轉身就出了房門。


    她則拉緊被子,坐了起來。


    這樣不穿衣服等在床上成何體統?


    “王妃。”阿蘭走進房內,“王爺和舅老爺進宮去了。”


    逍進宮去了?


    既然他進宮去了,她怎麽還能賴在床上等他呢?


    劉箏趕緊下床讓阿蘭服侍她著衣。


    她刻意換上仕女畫中的那一套鮮卑服飾後,才在銅鏡前坐下。


    “王妃,”阿蘭一麵為她梳妝,一麵刻意盯著她瞧。“你今天特別美麗呢!”


    “真的嗎?”劉箏羞得低下了頭。


    不過她真的覺得自己好幸福喔!


    “方才王爺也是神采飛揚,我從來沒見他這麽開心過呢!王妃,我早就看出你和王爺是天生一對了。”阿蘭得意地說。


    劉箏從鏡中審視著自己。


    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宋國的郡主竟會和魏國的王爺是天生一對?雖說造化弄人,但他倆是彼此相愛啊!


    “王爺一直很仰慕漢文化,沒想到竟然真的娶了漢族美女。”阿蘭笑了。


    “阿蘭,王爺常讀漢人的書嗎?”


    “嗯,王爺有好多漢人的書,但是舅老爺不喜歡他看那些書。”阿蘭皺起眉頭。


    劉箏冷哼一聲。那個長孫敬真是可惡!


    “好了。”阿蘭將她扶起來仔細端詳,“王妃,你真美啊!”


    劉箏也很滿意自己的打扮。


    “阿蘭,我想到王爺的書房去看看。”


    “好啊。”阿蘭領著她前往書房。


    這一整天,劉箏就待在書房,隨意翻閱漢文書籍。


    嗯,逍的確看了不少書呢!


    她從架上取下一本詩集翻閱著。“啊,是謝靈運大人的詩集。”


    “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她禁不住發出讚歎。“如此生動的句子,謝大人寫景的功夫真是當代一絕……不,不隻是當代。”她搖搖頭,“隻怕前人也未必能比得過。”


    她繼續往下看,“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她輕歎一聲。“唉,謝大人一定也感懷際遇的不如意了。”


    這也難怪了,憑謝大人的家世與文才,原該有一番偉大成就的,誰知到頭來隻落得獲罪被斬。


    想到這些,劉箏不禁悲從中來。


    要不是謝大人遭此橫禍的話,他早就成了她的公公了啊!


    而今,她卻當了魏國的王妃,在他鄉異地讀著他的詩,怎不令人欷籲?


    雖說是造化弄人,但是又奈何?


    謝公子對她也無半點情意,他竟能奉皇上之命,宣布她嫁到魏國,還用鄙夷的眼光看她,就算他是名門之後,也沒資格這樣待她。


    也罷,他那種人哪裏值得她珍惜,反倒是她親愛的夫婿對她才真是情深意重。


    唉,她又何必再去怨歎造化弄人,何必對毀約另嫁耿耿於懷呢?


    至此,劉箏對於和謝尚文的婚約,已經完全釋然。


    她抬起頭來,見到牆上畫中的美人正對自己微笑,她也露出一抹動人的笑。


    “我畫得好不好?”拓跋逍的聲音突然傳來。


    劉箏猛一迴頭,他就站在她身後。


    他摟著她,和她一起賞畫。“怎麽樣?你喜歡嗎?”


    “我……逍,你畫得真好!”她由衷歎服。


    “那當然,我猜顧愷之在畫洛神賦圖卷時,是沒法子見到洛水之神的。我就不一樣了,有美人仙子在我眼前,當然容易畫得好了。”拓跋逍得意洋洋。


    美人仙子?他是說她有如洛水之神?


    劉箏羞得低下頭來。


    “這是謝靈運的詩?”拓跋逍發現她正在翻閱的詩集。“你喜歡他的詩?”


    “嗯。”劉箏點點頭,“你看……”她隨意翻開一頁。“白雲抱幽石,綠筱媚清漣。這是何等絕妙的詩句啊,尤其是這個‘抱’字下得真好,隻怕除了謝大人,沒有人能寫得出來。”


    拓跋逍仔細聆聽劉箏的賞析。


    他的箏不隻是個美女,還是一個才女呢,瞧她對詩的品評可真有一套。


    “漢人的詩還是漢人最懂,箏,你說得真有道理。”拓跋逍忍不住讚美她。


    “謝大人的詩以寫景著稱,他寫江南的景色是惟妙惟肖啊!”


    “江南景色?”拓跋逍皺起眉頭,“你想念家鄉嗎?”


    “我……”劉箏啞口了。


    自從被他擄走後,她就沒想過還能活著迴故鄉,而他的意思是她有機會可以迴家嗎?


    “箏,如果你想家,我可以陪你迴去一趟。”


    陪她迴鄉?


    劉箏感動的看著他。


    “其實北方的風光也不錯,改天我帶你到處走走好不好?”


    他拉起她的手,她抬頭看他,用力地點點頭。


    “時候不早了,我們迴房休息吧?”


    拓跋逍摟著她,相偕迴房去了。


    ☆☆☆


    劉箏坐在梳妝台前梳理頭發,拓跋逍則陪在一旁。


    “王爺,王妃。”阿蘭端著一碗藥進房來。


    拓跋逍從她手中接過藥,遞給劉箏。“來,喝藥吧。”


    劉箏不解的望著他,“為什麽又要喝藥?”


    “別問那麽多,隻管喝就是了。”拓跋逍有些不耐煩。


    “不,逍,你到底讓我喝什麽藥?”她搖搖頭。


    “箏!”他麵露不悅之色,“你還是不相信我?”


    “不是的,可是你為什麽老要我喝這種藥?”她真是一頭霧水。


    “你若是信任我,就乖乖喝藥!”他絲毫不肯放鬆。


    “逍,我……”


    “快喝!”他將碗遞到她嘴前,不容她拒絕。


    她雖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麽藥,但是既然他非要她喝不可,她也隻好順從。


    拓跋逍見她乖乖伸出手接過碗喝完,終於露出笑容。“這才乖。”


    阿蘭收迴碗,隨即行禮退下。


    他一把抱起她,“來,我的箏,我們上床吧。”


    劉箏將頭輕輕埋進他的胸膛,任由他抱著上床。


    從此以後,每天晚上拓跋逍都會要她喝下一碗藥,夫妻倆才上床休息。


    劉箏知道她的夫君愛她,絕不可能害她,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追問那是什麽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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