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
摘下潛水鏡,順著頭發滴落的湖水就模糊了眼睛,小狼揉揉眼眶,模糊地辨認出莫歌拿由圓滑的弧線構成的輪廓。
“莫歌拿?”
“小櫻!小櫻她——”
“小櫻她怎麽了?!”
“她睡得很熟!”
剛剛凝聚起的力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小狼無力的跌坐在地上。離開阪神國以來,他們已經走過了許多個世界。既有像阪神一樣可以找到羽毛的世界,也有像這個世界一樣,安穩得令人不自覺地就放鬆神經,當然,唯一不變的隻有莫歌拿。
“嚇到了?嚇到了?這也是莫歌拿的108項絕技之一?超強演技!”
小狼還處在被驚嚇的呆滯狀態。
“看來你真的是嚇到了。”
“不是,我想以後這種事也一定會常發生……小櫻會突然睡著是常有的事,而且說不定以後會有更大的危機呢,因為我們是在尋找小櫻的記憶,所以……”
“既然如此,我們就以輕鬆的心情前進吧!難過的事啊……用不著去一直想,因為就算你想忘……也忘不掉。”
聽到法伊的話,黑鋼扔掉手中的半根蒿草。
“不會有人因為你笑,你快樂就責備小狼你的,還是會有人覺得高興……對了,湖裏沒有問題吧?剛才你潛下去的時候,發出了耀眼的光芒呢。”
“啊!”想起剛剛在水底見到的不可思議的情形,小狼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那個水底下有超小的城鎮呦!還有會發光的雨,似乎這個國家的人是靠那個照明的。“
“原來莫歌拿感覺到的強大力量是這個啊,換句話說……公主的羽毛……”
“嗯,莫歌拿感覺不到除此之外的強大力量!”
“這就表示沒有吧……”
“嗯!”
“白跑了一趟……”
法伊叫醒小櫻,陽光照得草地像冬天裹在身上的毯子散發出讓人倦怠的味道。
“咦,小狼先生看起來很高興呢。”
“嗯。”小櫻的眼睛掛著剛剛睡醒的薄霧,小狼擰幹衣角,久違的笑容在他臉上劃下一道淺溝,“因為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東西。”
莫歌拿身體發出色彩奇異的光,小狼知道穿過那裏他們會到達另一個世界,然而在到達之前漫無邊際的黑暗的盡頭總讓他感到被窺視的不安,然而這個念頭一閃即逝,剩下的隻有模糊不清的忐忑盤踞在胸口,看不見的右眼突突跳動。
雨水淋濕了纏繞在身上的繃帶,這是哪裏?
迴過頭,來時的足跡已經被雨水衝刷得相當模糊,漸漸消失在雨幕中,而眼前陌生的城門又通向哪裏?
高聳卻孤寂陌生的城門,每走一步,腳下泥濘的石路傳來的冰冷就滲入骨髓,他跌倒在地上,仰頭看著四處躲避的行人。
為什麽他們要那樣看著我?
爬起身,終於看到了自己的樣子,殘缺的麵孔在櫥窗上映得十分清楚。
“……誰……?”
熟悉的麵孔,他卻認不出來,還包著繃帶的右眼傳來的痛楚讓小狼從夢中驚醒。
“小狼先生……”小櫻有些擔心,從剛剛開始小狼就一直在低聲身影,“你似乎很痛苦的樣子,沒事吧?”
“我夢見了以前……”
“是噩夢?”
“……不。”
“可是。”小櫻捧住小狼的麵頰,因為這些日子陸續尋找到的羽毛,此時她的雙手很溫暖,“應該不是好夢吧?小狼先生一直在皺著眉頭。”
“沒事的。”拉下小櫻的手握在掌中,因為隻要有這雙手,他就知道自己是誰,就算沒有那一天之前的記憶,就算不知道為什麽右眼會失明,自從藤隆先生替他起了名字,大家都這麽稱唿他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是小狼,“這麽說,那之後我們來到新的國家了呢。”
風格奇特的房間,木質的格子窗和竹編的席子,但是……
“黑鋼和法伊先生呢?!這、這裏是……?”
透過窗子,似乎這個世界正在晚上,然而他們所待的地方簡直可以說熱鬧得不像話。
“他醒了!”
突然闖進屋的裝扮豔麗的女人們片刻就把小狼團團圍住。
“因為你一直都不動,所以我們很擔心呢!”
“怎麽迴事?像你們這樣的小孩居然會到遊花區來?”
“不過……這孩子好可愛呦~!”
說著攬過小狼,緊緊地箍在懷中。
“哎呀!這個小妹妹也很可愛呀~~~”
“莫歌拿也是~!”
“呀~~真的好可愛!”
“莫歌拿想來很受人歡迎~~”
“可是,黑鋼先生和法伊先生呢?”
小狼勉強從人群中鑽出來。
“他們不在!”
“似乎不是掉在同一個地方了~”
莫歌拿的身體上還掛著數個完整的口紅印。
“咦?”
“不過,是在同一個世界裏頭啦,應該不會離太遠才對。”
“既然如此,我們去找……”
“等一下!”
“啊?”
“你受傷了嗎?”
穿著黑色裙子的女孩有奇怪的壓迫感,小狼像感受到了這種嚴肅的氣氛,也變得有些緊張。
“不,不是那樣的。”
“那麽,為什麽會倒在這種地方?”
“我們在旅行,所以……”
“是肚子餓了?”
“所以才會可憐的倒在這種地方?”
“這麽小就兩個人單獨旅行了……老板!”
“就算是餓倒在路旁,如果置之不理的話,的確會有損我們遊花區的名聲!”
被成為老板的女孩撂起裙角,單腳踩在矮桌上,“就交給遊花區的老板——鈴蘭我吧!好了,進來吧,旅行的人們!”
遊花區的繁華在這世界的另一端演化成一種近乎神秘的寂靜,繁複的建築風格卻沒有絲毫零亂感,在莊嚴中透露出一絲蒼涼的冶豔風格,如果讓黑鋼評論的話,這幾乎是與自己世界的神社如出一轍的古樸遺風。
“走散了。小櫻和小狼、莫歌拿沒問題吧?”
“……”
“咦,你在生氣?是因為沒有辦法戰鬥麽?之前的世界根本沒有羽毛,再之前的世界……再之前呢……”法伊的食指抵著下顎,“以為是妖魔的東西原來是龍卷風,說到這個啊,你不覺得那個國家怪怪的嗎?哪裏乖啊?那個國家長著很多炎熱的地方才會生長的樹木,樹枝很高,葉子很多,而且啊,還相當的熱!”
“那又怎麽樣?”
“可是,那個國家的居民卻是軟綿綿的,毛茸茸的,在那種炎熱的國家,居民長的軟軟毛毛的,不是很奇怪麽?”
黑鋼立刻想起那種和兔子差不多,但是腦筋簡單得讓人忍不住發火的生物。
“……”
“所以,當你們離開時,我曾想問過他們……不過後來一起跳舞就忘記了。”法伊摸摸腦袋,“還有啊,他們明明一直住在這個國家,就算是被龍卷風掃過好了,可是幾乎沒有建築物。而且,羽毛明明就在那麽近的地方,莫歌拿卻沒有注意到……這幾點都很奇怪,雖然他們說是因為掉下來就拾起來了,如果隻是收著的話,莫歌拿應該會更早一點睜大眼睛才對吧?連一點感覺都沒有,這就表示……”
“你的意思是……這是有計劃的嗎?”
“或許吧。加上小櫻有聽到龍卷風的聲音,還被那些居民的可愛舉止給順利誘導到別的奇怪的地方……而且發現羽毛之後,莫歌
拿就移動了,你……似乎不怎麽驚訝嘛?多沒意思~”
“……有時候,我會感覺到別人的出現,自從開始橫跨異世界的旅行之後,一直都有。隻有在那個次元魔女那裏,才沒有這種感覺。”
“因為那個魔女的住處是個驚人的地方……啊,為什麽你沒把這種感覺告訴小狼?”
“告訴他也沒用吧?反正又不知道是誰,而且也用不著讓他無謂的擔心……”
“黑p大人好體貼哦~~”
法伊合起雙手,甜蜜的表情讓黑鋼冒出一身冷汗。
“不要自說自話!”
“……我們有朋友來嘍~”
法伊向來和危機感絕緣,對於包圍上來的人他不認為有需要擔心的地方,當然,前提是他巧妙地用黑鋼擋住了大部分威脅。
“你們是什麽人?”
“你們是遊花區的手下的人嗎?”
“這裏是神社!不是遊花區的人能來的地方。”
“遊花區?”法伊躲在黑鋼身後,探出半個腦袋,“……神社?”
“別裝傻!”
隻有小臂長的短刀在夜裏看起來像一道流動的銀光,這毫無疑問是觸及了黑鋼的保險按鈕。
“嗬,是你們先拔刀的,所以不管遇到什麽下場,都不能有怨言。”
黑鋼的身影迅速的閃過最近一人,一掌劈在他的後頸,法伊幾乎相信自己聽見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好酷哦!黑炭!”
啪嗒啪嗒,法伊的掌聲成功地激起了黑鋼殺人的衝動。
“喂!你幹嘛躲在我身後呆呆看著?!”
“呀~~我不能妨礙黑炭大展身手嘛~~”
旁若無人的在包圍圈中說笑(或者說看起來是在說笑)完全可以被看成是一種瞧不起人的挑釁行為。
“嗚……可惡!一起上!”
“都給我住手!”
既然暫時不會動手……法伊拉著黑鋼的刀挪到傷不到自己的地方。
“哎呀呀,是誰呢?”
“陣、陣主!”
“蒼石大人!”
“他們私自進入神社的地盤!”
“明明都已經圍上了稻草繩!他們越過蒼石大人布下的結界!他們不是普通人!”
“那個……”法伊指著自己的腦門,“我們不是越過啦!是從莫歌拿的嘴裏掉出來時,剛好掉進了結界裏頭~不過我這樣解釋,你們應該也聽不懂吧?”
“就算是這樣,我們也不該這麽粗魯,這些人真實太亂來了,真實抱歉。”
蒼石低下頭,他過長的衣袖幾乎可以遮住自己的腳麵。
“不不……因為這個像黑炭的家夥看起來就很兇暴,所以被誤會,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呢。”
“你說什麽?!”
“呀……兩位似乎不是紗羅之國的本地人吧?”
“我們是旅行的人。”
“就兩位?”
“還有兩個人,不,三個人。”
“莫歌拿那家夥根本不能算是人吧?”
“……這麽說,你們還有同伴吧?是約在哪裏見麵呢?”
“沒有約,所以我們得去找他們才行。”
“對方也在找你們吧?既然這樣,還是有個定點比較好。”身為男性的蒼石雙手輕輕一拍,歪頭微笑的樣子流露出一種不可思議的少女棲息,“如果不嫌棄的話,就請你們住我家吧?”
“陣主!怎麽可以讓這種不知道來曆的可疑家夥住宿?”
“萍水相逢也算是有緣,不幫助有困難的人,那還算什麽神社嗎?”
“陣、陣主……”
“那麽,這裏是個怎麽樣的世界啊?”法伊來自與黑鋼完全不同的世界,這種奇妙的建築是第一次見沒有錯,“這裏應該是神社吧?供奉神明什麽的……”
“不,這裏是陣社。我們守護的不是神,而是人民。”
在蒼石的引領下穿過一條長廊,隨著地勢漸高,漸漸可以看到陣社的全貌。
“好漂亮的地方哦。”每隔幾步懸掛在廊上的燈籠在夜晚的微風中輕輕搖擺,曖昧不清的昏黃燈光從遠處看上去像漂浮在空中的小螢火蟲,走近一些,又會沐浴在這種溫暖並且帶著奇特香氣的光線下,法伊甚至有些愛上這種不清晰的風景,“不光是建築,就連這個地方和空氣都非常的清淨。”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這個陣社就保護著這個貨架。”
“那敵人是什麽?”
“各式各樣的東西!從外頭來的敵人啦,疾病之類的!保護這個陣社,就是蒼石大人一族!”
一直安靜跟隨在蒼石身後的簇擁的狂熱簡直破壞陣社的安寧,發出昆蟲一樣讓人煩躁的嗓音。
“代代都會生下擁有不可思議靈力的人!其中靈力最強的人,就會成為陣主!”
“就像神社和神主一樣……”
“神主?”
“那是指服侍神,保護神社的人。”
“你的世界也有啊?叫什麽來著……日本?”
黑鋼的額角輕輕抽動。
“……是有神社,沒有神主。有的是公主巫女。”
“就是那個把黑炭吹跑的公主殿下嗎?”
“……”
“不知道為什麽……”不能使用魔法,法伊的第六感也驚人的準確,不願意承認也好,這幾乎是伴隨著他血液流動的能力,“有種很驚人的感覺呢……”
“怎麽了?”
“好像不隻是陣社四周……那邊!”
法伊所指示的方向——長廊盡頭有一扇幾乎與牆壁的顏色相融合的木門,如果不仔細看,把它當成是牆壁的一部分也很有可能,然而一旦把它與四周分離開,似乎與周圍的環境不同,過分的繁複華麗,盤根錯節的圖案表麵已經脫落了一層漆皮,即使修繕過,也能透過複原的痕跡看到它的曆史。
“那是叫做‘稻草繩’吧?有比那個更強、更強的結界……不知道出自何處,有東西在保護存在於其中的東西的感覺……在那扇門的後麵。”
“……不管是剛才的劍術,或是您的感覺判斷,看來兩位似乎並不是普通的旅人。這……也是一種緣分呀……我就告訴你們吧……”
穿過長廊,蒼石像對待一件年代久遠的藝術品一樣輕輕撫摸著門上脫漆的部分,一用力,木門發出沉重的吱呀聲。
門內黑暗的世界像另一個凝固的時空,隻有一閃一閃跳躍的長明燈的火苗還在證明時間的流逝。在幽暗的燈光的幫助下,法伊隱約看到了一些明與暗勾勒出的輪廓。
“現在正在發生的事……關於這座夜叉像的事。”
被稻草繩圍住的房間正中央,借著窗中照進的月光,法伊真正看清了之前那些曖昧的陰影。盤坐在蓮花上的男人表情嚴肅卻讓人覺得悲傷,劃過他右眼的傷痕盤踞了半張臉,但奇跡般的沒有一點猙獰的棲息,隻是安靜的隱藏在長長的額發後,然而就在那樣平靜凝固的麵頰上,突然滑落了一行鮮紅的液體。
“血?!”
“……一年一次,每到月色美好的秋季,這夜叉像受傷的右眼就會流血,這和以前遊花區的作為住處的‘鈴蘭團’每年巡迴演出迴來的時間一致,所以在陣社工作的弟子們……”
“都吵個不停,說遊花區的家夥們這樣那樣是嗎?”
因為懼怕夜叉像而守在門後的弟子們接收到黑鋼兇惡的目光,卻也無可奈何,對此蒼石似乎早就料到一樣輕輕微笑著。
“你說‘每年’?那是從多久以前開始了呢?”
“在我繼承這個神社以前,在前前任陣主,也就是我的曾祖
父留下的文獻中,記載了關於流血夜叉像的事。還有,在作為‘鈴蘭團’前身的巡迴雜耍團開始住在被稱為‘遊花區’的地區之後,就開始發生怪事。”
“不過……為什麽那雜耍團一迴來,這具神像就會流血了?”
“曾祖父似乎是人為和‘鈴蘭團’的守護神——阿修羅像有關的樣子。”
“阿修羅?在這個國家也是戰爭的象征麽……”
沙羅之國與黑鋼的世界或許有著微妙的文化重合,這種奇特的地方從他剛看到陣社時似乎就已經隱約有所感知,甚至在聽到夜叉的名字後,“阿修羅”就立刻竄入腦海。
“他是……被視為‘召喚來戰爭與災難的神明’,夜叉像是掌管著夜晚與黃泉的神明,所以……幾代來‘會不會是阿修羅神召來的災難將人們送往黃泉之國’的說法一直在流傳,而夜叉像的血淚……會不會則是針對阿修羅像帶來的災難所發出的警告呢?我的曾祖父也是這麽想過……”
在沉默中傳遞的不安擴散得很快,狹小空間中跳動的長明燈的火苗忽明忽暗的,讓蒼石本沒有表情的臉也顯得陰晴不定。
“蒼石大人,祭祀的時間到了。”
“……我現在就去。”微笑終於迴到蒼石的嘴角,“我想……越過結界的你們,在這個時期來到陣社,應該是有理由的……在見到同伴之前,就請安心地在這裏休息吧!”
隻剩下兩人的空間更加靜謐,不過才幾秒鍾時間而已,但卻漫長得像夜叉的石像一般,跨越了數千個年頭,被禁錮在稻草繩圍繞的狹小空間中,令人窒息。
“……他似乎有些話想要說。”
“嗯啊!換句話說。”法伊伸展開手臂,精神緊張(當然隻有一點點)也會造成疲憊感突然來襲,“這神像……是為了警告這目的而哭泣的嗎?我倒是覺得有什麽其他不同的理由。”
月光下的夜叉像臉頰上暗紅色液體逐漸褪去,那張看不出生氣的臉上,與其說有著神明的聖潔的表情,不如說仿佛在為什麽感到悲傷一樣地緊闔著雙眼。
安靜與遊花區基本上是截然相反的兩個含義,越是接近午夜,遊花區沒完沒了的慶典越是精彩。
“好棒哦!”為了配合新換上的紗羅之國服飾,小櫻在頭上別上了一朵絹製的粉紅色櫻花。雖然腳下踩著的木屐走起來還是會像走在棉花上一樣搖搖晃晃,但是隻要挽住小狼的手臂,就可以安心的欣賞遊花區精彩的表演,一旦有了這種認知,小櫻就完全投入進去,“好像馬戲團一樣耶!”
“馬戲團?”
“就是讓人欣賞各式表演技藝的巡迴團體。”
“玖樓國以前也有啊!雖然和這裏的魔法秀不同,但是非常好玩呢!可是……”
“嗯?”
“我之所以會有這些記憶,全是因為小狼你替我取迴了羽毛,謝謝你。”
小狼突然因為熟悉的笑容而溫暖起來。
“是火煉太夫!”
橙色的光線下,女人臉上的微笑看起來相當遙遠,站在高台上仿佛聽不到世界上所有的嘈雜一樣,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手中的蓮花漸漸開放,盛開出的花朵在她手中融化,她展開雙臂撇出了星星點點的火星,緩緩地飄落下來。
“那些小火點好漂亮哦……”
“好像螢火蟲。”
小櫻伸出手接住燃燒的小火焰。
“小櫻!碰到的話會……”
“放心!我們的火焰就算碰到了也不會燙傷。”
“鈴蘭小姐!”
鈴蘭臉上還塗著厚厚的演出妝,在她掌中的燃燒的小小火焰跳動了兩下,隨即熄滅在她的掌心中。
“因為這是守護神賜給我們的火焰,可是陣社的那些家夥們卻把它視為是災難一樣!“
“守護神?”
“沒錯!是我們這一團的守護神——阿修羅像。我們‘鈴蘭團’一邊在紗羅之國旅行,一邊像這樣四處表演雜耍。”
“那麽,讓我們睡覺的那棟建築是……?”
“那裏就等於是我們的大雜院一樣,叫做‘遊花區’。我們的團員迴到這裏來的時候,全都住在那裏。不過……”鈴蘭邊嘀咕著邊瞄了小狼一樣,“由於本團僅限收女性,因此當然禁止男性進入。”
“……對不起。”
鈴蘭很滿意惡作劇得逞,像小狼這樣的孩子,不好好捉弄一下是不行的。
“別擔心啦!我們的規矩就是凡照顧過的客人,就要招唿到最後!”
遊花區的星空和陣社並沒有什麽不同,然而,隻要想到這一點,鈴蘭就無法原諒那些自以為是的人。
“一年一次,我們會在月色美好的這個時候迴到這裏來,雖然在紗羅之國的任何地方表演都一樣快樂,在自己的家鄉……果然還是有特別的感覺。”
“真的,大家都很開心的樣子!”
“可是,一旦我們的守護神阿修羅像跟本團一起迴來的時候,陣社的夜叉像必定會發生怪事!”
“怪事?”
穿過遊花區熱鬧的街道,跟隨在鈴蘭的身後進入被層層帷幕包圍的房間內室,小狼才看到被作為神明供奉的阿修羅像。宛如少女一樣保持著雙手合十的姿態,掌中守護著小小的火種。
“好美……”
纖細的脖子藏在陰影下,那張秀麗的麵孔因為還是少年的姿態而顯出不容侵犯的聖潔。尖耳穿過長發,即使是堅硬的雕刻,頭發也如同有生命一般的柔軟的垂落在肩上。
“是有相當程度的名匠所雕刻出來的神像吧?這是在多久以前製作出來的呢?使用什麽雕刻出來的呢?說道‘阿修羅’……也就是神明吧?這其中有怎樣的來由……”
“小狼的性情好亢奮呢!”
“啊!對、對不起……”
“你很喜歡佛像麽?”
“是的。”
“莫歌拿知道!小狼最喜歡看、調查有曆史的東西!或是很不可思議的東西之類的!”
“嗯,我也喜歡這尊佛像,好漂亮……看來不像是會招來災禍的東西。”
“……你們叫小狼和小櫻吧?”
“是的。”
“隻要進入遊花區的同伴,我們都會照顧到最後。在我們再度外出旅行之前,這裏就是你們的家。你們就和那個很愛說話的白白的東西一起安心待下來吧!”
莫歌拿蹲在小狼的頭頂,除了法伊的手心和小櫻的肩膀意外,小狼蓬鬆柔軟的頭發是莫歌拿最喜歡的窩,當然,黑鋼那種兇惡的家夥,莫歌拿隻喜歡偶爾作弄他一下而已。
“莫歌拿,有羽毛的感覺嗎?”
“果然感覺不到呢……不過,現在還不能很確定……”
“或許有,或許沒有……是這個意思嗎?而且還沒見到黑鋼先生和法伊先生,現在隻好先去找他們了。”
“好!既然如此就這麽決定了,在找到你們的同伴以前留在遊花區吧,那就舉行歡迎派對吧!”
“要開派對耶!莫歌拿最喜歡派對了!”
“呀……在進入遊花區前,要稍微做些準備才行!”
“咦?”
遊花區的慶典在午夜過後結束,然而室內的歡迎派對才剛剛開始,小酒盞裏的清酒在碰杯的時候濺落在榻榻米上,一室濃鬱的酒香。
“今天的表演也是很成功呢!客人也很高興,這下子如果陣社的那些家夥們不鬧事的話,那就更棒了,各位姐妹們,辛苦了!來吧來吧,難得的月夜,還有慶祝今天的表演順利結束!還有一點……”鈴蘭用衣袖掩住笑容,“今天也是我們遊花區的客人——小狼和小櫻的歡迎會!來吧,你們兩位進來吧!小狼你幹嘛躲起來
!你這家夥!”
粗魯地拽著小狼的衣袖,笑容卻充分顯示了鈴蘭目前的心情非常好。
“不要啦——”
小狼從屏風後跌出來,編成兩條長辮子的假發從頭頂上滑落,攥著繡著粉紅色櫻花裙擺的手尷尬的將可愛的布料揉成一團。
“遊花區是男性止步,如果讓別人知道有客人以外的男性出入,那就糟糕了。”
“在進行表演的舞台與外頭是可以,不過,我認為在遊花區內最好是讓他扮成女生。”
很滿意自己的作品,粉紅色和小狼現在的臉色相當合襯,鈴蘭仿佛早預料到效果一樣的露出“看吧,果然這樣”的得意笑容。
“哇~~好可愛呀!”
“我也要摸摸。”
“小狼好受歡迎哦~~~”
被女孩子們這麽說小狼可不會高興,但也隻能老老實實的站在原處,歎息著戴好假發想重新站起來時,腳下卻傳來劇烈的震動。
“地震?!”
“老板……”
“可惡!這場地震……搞不好陣社的家夥們又要怪罪給阿修羅像,然後又要跑來破壞神像了……”
正如同鈴蘭所預料的,劇烈的震蕩以遊花區為中心擴散到陣社,在蒼石的耳邊隆隆作響。
“剛好遊花區的家夥們又迴來公演了!”
“先不說夜叉像的異常,原因一定是出在他們所擁有的阿修羅像上!”
拒絕相信這種說法,但是一旦所有人都這麽認為的話,蒼石很懷疑自己是否有能力阻止將要發生的事情。
想到要與遊花區發生的衝突,蒼石不免擔憂,這是否真的是神明所期盼的?明朗的月色漸漸被陰雲所阻隔,蒼石伸出手緊緊握住,然而手心中除了不詳粘膩的潮濕感外,什麽也沒有。
“早安!好清爽的早晨,今天似乎也會有不錯的表演嘛~”
“昨天的地震好驚人哦!不過為了壯膽,我喝了很多就是了。”
“對不起,還要你們幫忙……”
為了晚上的表演一早起來清掃街道幾乎成了遊花區的習慣,清晨的遊花區和晚上絢爛的景色比起來,別有一番味道,連閑談都讓人變得輕鬆愉快,一旦習慣這裏的環境(包括女裝),遊花區就成了小狼眼中相當不可思議的地方。
“應該的。”
“嗯,我們在這裏打擾,所以請我們幫忙也是應該的。”
“謝謝你們。”
“昨天的地震,真的好驚人啊……”
小狼將桶中的清水潑在石路上,揚起的嗆人灰塵立刻染上了好聞的泥土的味道。
“是啊……後來在開宴會的時候,一直持續下去,那時候你有睡著嗎?”
“嗯,因為莫歌拿也陪我一起睡,所以……”
對著小狼發呆,如果說出來是因為女裝的樣子很可愛大概他會很不好意思,但是小櫻還是很喜歡。
意識到直白的訴說著“很可愛”的目光,小狼果然立刻不自在起來。
“果然……公主也覺得很奇怪吧!可是,換迴男裝的話……鈴蘭小姐……”
“不是,臥室覺得很可愛啊!是真的!非常可愛又很適合你!放心!你再怎麽看都很像女生!”
“好可愛”、“像女孩子”,小櫻越是認真地說明,小狼越覺得每一句話都像一記重擊打在胸口。
“小櫻,那不算是安慰啦!”
莫歌拿的宿醉還在持續發作,勉強清醒了一下又倒頭跌在小櫻頭頂上。
“咦?對、對不起……”
“……沒關係……小櫻你不怕地震的話就好了。”
“我真的沒事,以前在玖樓國也發生過,是在來到沙羅國之前,遇到龍卷風的那個國家裏,取迴的羽毛當中的記憶……有一片可以從城裏看見的沙漠遺跡,那片遺跡幾乎終年都被沙暴所掩蓋,有時候國內會震動……”
“簡直就像是那片遺跡掙紮著要飛離沙漠似的……”
“咦?小狼先生你……”
“我以前曾經在玖樓國住過。”
“原來是這個樣子。你住在哪裏呢?是在我已經想起來的部分附近嗎?”
小櫻的記憶中抹去了有關自己的一切,無法接受也沒有辦法,隻有學著接受魔女開出的這個條件,小狼握緊掃把,勉強的用笑容掩蓋一時的失神。
“呦~一大早就打掃外麵啊?真是勤快的孩子!”鈴蘭換上了一身清爽的衣服,然而從她身後的室內傳出來的濃鬱的酒氣,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痛苦的呻吟,“真是受不了!真希望我們這群不會喝酒的大姐們也能向你們看齊~”
“鈴蘭小姐,你沒事吧……”
“我和火煉是千杯不醉。對了,小狼昨天幾乎都沒喝嘛!”
“因為以前在待過的國家裏發生了一點狀況……所以……”
“呀啊!”
“所以,我說你們這裏的阿修羅像有關係啦!”
“才不是!”
“哪裏不是!”
“沒錯!昨天的地震也是!你們不在遊花區的期間,這一帶根本沒有發生地震!”
“為什麽這樣就要怪罪我們的阿修羅神呢?!每次隻要發生怪事,你們就會來找茬!”
“沒錯!沒錯!”
“吵死了!你們這群女人!”
從遊花區的入口傳來嘈雜的吵鬧的聲音,鈴蘭馬上就可以肯定是陣社的人。依照以往的情況,不過是慣例的爭吵,很少發生直接的衝突,以至於當鈴蘭看到陣社的弟子們的木刀指向自己的同伴們時,無論如何無法再抑製心中一直以來的怒氣。
“不準對我的人出手!”
“你少管閑事!”
“這件事我當然要管!你這大豬頭!滾!”
鈴蘭嬌小的身體內有一種與外貌不符的恐怖爆發力,一記飛踢,陣社弟子的木刀就從中間斷裂成兩截。
“生活在遊花區的人,都是鈴蘭團的一員!隻要我這條命還在,你們就別想碰他們一根汗毛!“
“呀~~老板好酷哦~~~”
“可惡……以招來怪事的阿修羅像為主神的雜耍團,八成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沒錯!竟然把不祥的石像當作寶貝供奉!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企圖?!”
“蒼石大人也真是……為什麽不把這些家夥趕出去!”
供奉的神明被當作招來禍患的不祥之物,如今連家鄉都不肯讓她們居住,與其說氣憤,還不如說在鈴蘭心中湧上的感情是一種強烈的悲傷。
“趕他們出去!”
“沒錯!”
陣社的弟子們一齊衝向鈴蘭,對於這即刻就要發生的衝突,遊花街的女孩子決不可能是陣社的對手,這一事實讓鈴蘭氣憤得身體不可抑製地劇烈顫抖。然而,在鈴蘭的眼前發生了令她幾乎不能相信的事情,小狼反撐著水桶倒立旋轉,輕鬆地將大部分陣社弟子掀翻。
從阪神國離開後,他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保護小櫻,不是每一個世界都像阪神一樣,敵人都可以變成朋友,然而直到現在,向黑鋼學來的武術,才真正派上用場。
“你們都別再來了!撒鹽!”
嘴裏叫著“你們給我記住!”卻跑得很快,陣社弟子們早上的騷擾最終以暴力的方式很快得到解決,但鈴蘭無法發自內心地笑出來,陣社一旦說出“將鈴蘭團趕出遊花區”的話,無論對錯,這場衝突也都無法迴頭了。
陣社的清晨和夜晚,除了天色外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安靜得隻能聽見酒瓶相互碰撞的聲音。
“我們喝到天都亮了呢!這個國家的酒真好喝!再多我都喝得下去!”
“之前都是在演戲嗎?”
“呃?呃?”
法伊蹲在黑鋼麵前,沒有一點酒醉的樣子。
“你之前在櫻都城喝醉的那次,而且還‘喵,喵’的叫過……”
黑鋼的額角有些宿醉後的脹痛,但是手中還抓著柑橘酒的瓶子。
“那是真的呦!或者應該說,那並不是真的在喝酒……是遊戲當中所發生的時間。那種狀況叫做‘爛醉如泥’吧。就跟把魔法的咒語勉強塞進體內是同樣的感覺!什麽嘛,你那個表情!好像不太相信的樣子,你八成覺得我在亂講吧!”
“嗯!”
黑鋼幹脆拿起酒瓶喝起來。
“果然……黑鋼的臉上表現得很清楚……”
“就算是那樣……對你來說應該也不構成問題吧!因為……我看你似乎也不打算要說實話。”
“那可不見得哦。”
法伊的笑容越燦爛,黑鋼就越無法相信這個男人。
“那個叫‘蒼石’的家夥……在解釋那具夜叉像的由來時,有提到‘阿修羅’的名字,當時你的臉色……為什麽變了?”
“…………”短促的叩門聲在某種意義上說替法伊解了圍,法伊輕輕搖晃著酒瓶,甜美的柑橘酒隻剩下一點,沉澱在瓶底。
“請進~”
“打擾了,昨天地震搖得很厲害,兩位應該沒事吧?”
“嗯!而且你給我們的酒也很好喝~”
“如果不嫌棄的話,要不要一起用早飯?”
“好呀~”法伊拉開門,退到一旁“如何?黑大人~”
黑鋼意料外的敏感讓法伊感到頭疼,他極力想要遺忘的那個誓言,或者說沉睡在封印中熟悉的側臉,一旦重新迴到腦海中,帶來的就是翻騰的不安和痛苦。
“我以為他沒在注意,沒想到他卻注意到了……”
法伊遠遠地跟在黑鋼和蒼石身後,他原以為隻要不停逃跑,就可以逃得很遠,永遠不被找到,可到頭來卻發現還是會被命運所牽引,迴到開始的地方。
“蒼石大人!”
“這麽吵,要帶客人去用餐呢!”
“對、對不起!可是那遊花區的家夥們……突然飛踢過來,雖然是小孩子,可是腳力很強勁呀!”
小狼麽?法伊溜達到黑鋼身邊,而他也意識到了一樣的,看著法伊。
“而且,還是個女孩子呢!”
“哧……我還以為是小狼呢,結果似乎不是嘛。”
“……”
“說來的話,小狼他們會在哪裏呢?我們能夠這樣對話溝通就表示,我們和他們距離得並不遠吧?”
這種推測到頭來隻是一種合理的猜測而已,離開陣社後要往哪個方向尋找卻一點頭緒都沒有,但是對於身在遊花區的小狼和小櫻來說,黑鋼和法伊在哪裏顯然沒有被當成首要的事情在考慮。
“很好!現在轉圈!”
小狼在空中團身翻過360度,穩穩的落在地上,手中的花籃隻顫動了兩下,連一朵鮮花都沒有掉落。
因為擊退陣社的表現,被硬拖到訓練場學習雜技,小狼從來沒有想過武術還能應用到這些地方。
“小狼,你做得很好呢!這樣……今天晚上就可以加入表演了~”
“等、等等!我沒有在客人麵前做過這種表演啊!”
鈴蘭嘀咕著從身後拿出一件紅白相間的可愛演出服,根本不打算接受小狼的任何意見。
“可是我連衣服都準備好了。”
“呀~好可愛,再多加一點發飾比較好!”
“既然這樣,擦口紅吧!”
小狼被拖進後台,他微弱的反抗在鈴蘭團的姐姐們麵前和小貓咪揮揮爪子的威力差不了多少。
“辛苦了。”
火煉挽起金黃色頭發,安靜的坐到一邊的休息區。結果火煉手中的莫歌拿,小櫻用衣袖擦去臉上的灰塵。
“謝謝您。”
“莫歌拿一直在睡,昨天也喝了不少吧?今天早上真糟糕,陣社的弟子們來過了吧?有沒有人受傷?”
“沒有……可是……鈴蘭小姐差一點就……”
“鈴蘭老板很強的,隻是……不夠坦白。想要什麽,就得在它永遠消失之前,伸出手去拿才行啊!”
“火煉太夫……”
小櫻想起阿修羅像那張沒有生氣的秀麗的臉,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裏的火種是不是就像火煉太夫所說的,怕永遠的失去它?可為什麽……還會覺得他看起來非常悲傷?一旦覺得那張臉寫滿了悲傷,小櫻就很難克製的沉浸在一種無法形容的自我催眠中,直到腳下傳來劇烈的震蕩,恐慌地跟隨著其他人奔向室外,才發現在她為毫無理由的悲傷所俘獲的同時,天空似乎被直接撕裂開了,形成了巨大的漩渦。
“天空?!”
“神像……神像!”
“鈴蘭小姐!”
從神像的房間傳來的共鳴聲低沉壓抑,鈴蘭推開門,眼前的阿修羅像仿佛燃燒一般被青藍色的火焰所包圍。
“阿修羅神是本團的守護神!絕對不會是什麽招來災難的神明!”
房屋坍塌的聲音變得更加頻繁,捂上耳朵也無法阻止尖叫聲傳入,鈴蘭走到阿修羅像麵前,那藍色的火焰隻是一團幻想,沒有一點溫度。
“現在發生的事……絕對不會是阿修羅像的關係!否則的話,否則的話……”
“鈴蘭小姐……”
小櫻抱著沉睡的莫歌拿,火煉的話是因為她知道些什麽嗎?但是她不敢去打擾鈴蘭,她的背影正輕輕顫抖著,然而抱緊雙臂的姿勢卻像是要保護自己。
“否則的話……我真的再也……無法和那個人見麵了……”
“天空裂開了?!”
“這是怎麽一迴事啊?”
“這果然是阿修羅像的關係!”
“沒錯!這一定也是阿修羅像害的!”
“再也不能忍耐下去了!隻好把那尊神像打壞了!”
“沒錯!”
將恐懼歸集到某樣具體的事物上實際上也不能降低恐懼感,然而人們已經習慣將憤怒、恐懼,以及所有的負麵情緒推到與自己無關的一麵上,這種難堪的自我保護法讓法伊感到相當憤怒。
因為自以為是的判斷就輕易的對別人的生活下決定,這種粗暴的,高高在上的姿態所帶來的痛苦,施加者永遠不會理解,然而法伊在感到憤怒的同時,卻又無法不憐憫自己。
“住手!”
蒼石站在廊下,看起來仍相當冷靜,不過他不能說服自己一切都會變好,從夜叉像的眼眶中滑落的血淚和共鳴一樣的嗚咽聲擴大了他心中的不安。
“陣主!”
“就算是可能招來戰爭動亂的神像,我也不準你們破壞它!”
“可是,蒼石大人……”
“現在重要的是……要先確定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還有,以後會變成怎麽樣……”
再不情願,隻要陣主下了決定,似乎弟子們都要無條件的接受,但天空的裂縫似乎要將世界上的一切吞噬一般的形成了一個覆蓋著整片大陸的巨大漩渦。
“這該不會……又跟公主的羽毛有關吧?”
“我不知道。”法伊揚起頭,“可是,在天空的另一端,有一股驚人的殺氣。”
淚水滴落在阿修羅像上,鈴蘭從來不曾哭泣,即使不能改變現狀,她也從來沒有真正放棄過希望,至少她還可以見到那個人,但是,阿修羅像如同具有生命一般的在天空裂開的時候發出巨大的共鳴聲……
再也無法見到那個人了……
開關一打開,鈴蘭
就阻止不了淚水的滑落。阿修羅像仿佛感受到了鈴蘭的悲傷,在接觸到淚水後,前額間開啟了第三隻金色的眼。
“小莫歌!”
莫歌拿離開小櫻的手心,被阿修羅像和夜叉像的共鳴聲所吸引一樣的,飛向天空中的裂縫。
“小櫻!你怎麽了?莫歌拿?!”
“小狼,莫歌拿……”
莫歌拿展開翅膀,在空中繪製出穿越時空的陣圖。
“這個世界裏……沒有羽毛,可是,在那邊的世界裏有羽毛。”
“等、等一下!要移動到另一個世界去了嗎?!莫歌拿!我們還不知道黑鋼先生和法伊先生在哪裏啊!”
旋風卷過小狼的身體,被吸入莫歌拿身體後迎接他的就是連接空間與時間的無盡黑暗,但在那黑暗中,小狼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剛剛那是黑鋼先生和法伊先生嗎?
雖然同時被吸進莫歌拿的口中,但是在沙羅之國,我們卻落到了不同的地方!這次和他們兩個人分別移動,就算不是同時移動,也還是會掉到同一個世界嗎?還是會落到完全不同的世界呢?!
小狼抱緊小櫻的肩膀,直到後背接觸到堅硬的地麵。從昏迷中漸漸蘇醒後,就看到小櫻擔憂的臉。
“你沒事吧?”
跌落造成的影響使得聲音傳到耳中還不是很清楚,伴隨著嗡嗡的耳鳴聲。
“……沒、沒事……莫歌拿呢?!”
“莫歌拿沒事~”
“這是什麽地方……”
一望無際的荒野被血紅色的夜空染得更加荒涼,在空氣中彌漫著腥甜的氣味。
“小孩……”
突然出現在小狼麵前的少年騎在白色的駿馬上,但鮮血已經染紅了它白色的皮毛。
少年漆黑的長發被風吹起在半空中,掃過小狼的鼻尖,立刻就可以嗅到濃烈的鐵鏽的味道,那是仍未幹透的血液。他身上的衣服也被撕裂了,沾著鮮血,如同用朱紅色精心繪製一樣,與少年精致的臉共同構成了一副冶豔的圖畫。
“你們怎麽會在這種地方……”
在少年的背後,隱約可以看到有軍隊正在廝殺,即使距離很遠,也能聽到兵器碰撞刺耳的聲音和死後的人聲混雜在一起。
“阿修羅王,您有沒有受傷?!”
阿修羅……?!
小狼仔細看著少年的臉,如果去掉那一絲殘忍的笑容,的確與鈴蘭團供奉的神像一樣。
那麽這裏是……?!
“沒有。”阿修羅王看著懸掛在空中的月亮,在那幕猩紅的月光下,正是自己一直以來唯一的敵人,“這場和夜叉族的戰爭……似乎還沒有分出勝負呢!”
那是?!小櫻擦了一下眼睛,但是眼前的景色不會因此而改變,在夜叉王身後的人是……?!
摘下潛水鏡,順著頭發滴落的湖水就模糊了眼睛,小狼揉揉眼眶,模糊地辨認出莫歌拿由圓滑的弧線構成的輪廓。
“莫歌拿?”
“小櫻!小櫻她——”
“小櫻她怎麽了?!”
“她睡得很熟!”
剛剛凝聚起的力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小狼無力的跌坐在地上。離開阪神國以來,他們已經走過了許多個世界。既有像阪神一樣可以找到羽毛的世界,也有像這個世界一樣,安穩得令人不自覺地就放鬆神經,當然,唯一不變的隻有莫歌拿。
“嚇到了?嚇到了?這也是莫歌拿的108項絕技之一?超強演技!”
小狼還處在被驚嚇的呆滯狀態。
“看來你真的是嚇到了。”
“不是,我想以後這種事也一定會常發生……小櫻會突然睡著是常有的事,而且說不定以後會有更大的危機呢,因為我們是在尋找小櫻的記憶,所以……”
“既然如此,我們就以輕鬆的心情前進吧!難過的事啊……用不著去一直想,因為就算你想忘……也忘不掉。”
聽到法伊的話,黑鋼扔掉手中的半根蒿草。
“不會有人因為你笑,你快樂就責備小狼你的,還是會有人覺得高興……對了,湖裏沒有問題吧?剛才你潛下去的時候,發出了耀眼的光芒呢。”
“啊!”想起剛剛在水底見到的不可思議的情形,小狼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那個水底下有超小的城鎮呦!還有會發光的雨,似乎這個國家的人是靠那個照明的。“
“原來莫歌拿感覺到的強大力量是這個啊,換句話說……公主的羽毛……”
“嗯,莫歌拿感覺不到除此之外的強大力量!”
“這就表示沒有吧……”
“嗯!”
“白跑了一趟……”
法伊叫醒小櫻,陽光照得草地像冬天裹在身上的毯子散發出讓人倦怠的味道。
“咦,小狼先生看起來很高興呢。”
“嗯。”小櫻的眼睛掛著剛剛睡醒的薄霧,小狼擰幹衣角,久違的笑容在他臉上劃下一道淺溝,“因為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東西。”
莫歌拿身體發出色彩奇異的光,小狼知道穿過那裏他們會到達另一個世界,然而在到達之前漫無邊際的黑暗的盡頭總讓他感到被窺視的不安,然而這個念頭一閃即逝,剩下的隻有模糊不清的忐忑盤踞在胸口,看不見的右眼突突跳動。
雨水淋濕了纏繞在身上的繃帶,這是哪裏?
迴過頭,來時的足跡已經被雨水衝刷得相當模糊,漸漸消失在雨幕中,而眼前陌生的城門又通向哪裏?
高聳卻孤寂陌生的城門,每走一步,腳下泥濘的石路傳來的冰冷就滲入骨髓,他跌倒在地上,仰頭看著四處躲避的行人。
為什麽他們要那樣看著我?
爬起身,終於看到了自己的樣子,殘缺的麵孔在櫥窗上映得十分清楚。
“……誰……?”
熟悉的麵孔,他卻認不出來,還包著繃帶的右眼傳來的痛楚讓小狼從夢中驚醒。
“小狼先生……”小櫻有些擔心,從剛剛開始小狼就一直在低聲身影,“你似乎很痛苦的樣子,沒事吧?”
“我夢見了以前……”
“是噩夢?”
“……不。”
“可是。”小櫻捧住小狼的麵頰,因為這些日子陸續尋找到的羽毛,此時她的雙手很溫暖,“應該不是好夢吧?小狼先生一直在皺著眉頭。”
“沒事的。”拉下小櫻的手握在掌中,因為隻要有這雙手,他就知道自己是誰,就算沒有那一天之前的記憶,就算不知道為什麽右眼會失明,自從藤隆先生替他起了名字,大家都這麽稱唿他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是小狼,“這麽說,那之後我們來到新的國家了呢。”
風格奇特的房間,木質的格子窗和竹編的席子,但是……
“黑鋼和法伊先生呢?!這、這裏是……?”
透過窗子,似乎這個世界正在晚上,然而他們所待的地方簡直可以說熱鬧得不像話。
“他醒了!”
突然闖進屋的裝扮豔麗的女人們片刻就把小狼團團圍住。
“因為你一直都不動,所以我們很擔心呢!”
“怎麽迴事?像你們這樣的小孩居然會到遊花區來?”
“不過……這孩子好可愛呦~!”
說著攬過小狼,緊緊地箍在懷中。
“哎呀!這個小妹妹也很可愛呀~~~”
“莫歌拿也是~!”
“呀~~真的好可愛!”
“莫歌拿想來很受人歡迎~~”
“可是,黑鋼先生和法伊先生呢?”
小狼勉強從人群中鑽出來。
“他們不在!”
“似乎不是掉在同一個地方了~”
莫歌拿的身體上還掛著數個完整的口紅印。
“咦?”
“不過,是在同一個世界裏頭啦,應該不會離太遠才對。”
“既然如此,我們去找……”
“等一下!”
“啊?”
“你受傷了嗎?”
穿著黑色裙子的女孩有奇怪的壓迫感,小狼像感受到了這種嚴肅的氣氛,也變得有些緊張。
“不,不是那樣的。”
“那麽,為什麽會倒在這種地方?”
“我們在旅行,所以……”
“是肚子餓了?”
“所以才會可憐的倒在這種地方?”
“這麽小就兩個人單獨旅行了……老板!”
“就算是餓倒在路旁,如果置之不理的話,的確會有損我們遊花區的名聲!”
被成為老板的女孩撂起裙角,單腳踩在矮桌上,“就交給遊花區的老板——鈴蘭我吧!好了,進來吧,旅行的人們!”
遊花區的繁華在這世界的另一端演化成一種近乎神秘的寂靜,繁複的建築風格卻沒有絲毫零亂感,在莊嚴中透露出一絲蒼涼的冶豔風格,如果讓黑鋼評論的話,這幾乎是與自己世界的神社如出一轍的古樸遺風。
“走散了。小櫻和小狼、莫歌拿沒問題吧?”
“……”
“咦,你在生氣?是因為沒有辦法戰鬥麽?之前的世界根本沒有羽毛,再之前的世界……再之前呢……”法伊的食指抵著下顎,“以為是妖魔的東西原來是龍卷風,說到這個啊,你不覺得那個國家怪怪的嗎?哪裏乖啊?那個國家長著很多炎熱的地方才會生長的樹木,樹枝很高,葉子很多,而且啊,還相當的熱!”
“那又怎麽樣?”
“可是,那個國家的居民卻是軟綿綿的,毛茸茸的,在那種炎熱的國家,居民長的軟軟毛毛的,不是很奇怪麽?”
黑鋼立刻想起那種和兔子差不多,但是腦筋簡單得讓人忍不住發火的生物。
“……”
“所以,當你們離開時,我曾想問過他們……不過後來一起跳舞就忘記了。”法伊摸摸腦袋,“還有啊,他們明明一直住在這個國家,就算是被龍卷風掃過好了,可是幾乎沒有建築物。而且,羽毛明明就在那麽近的地方,莫歌拿卻沒有注意到……這幾點都很奇怪,雖然他們說是因為掉下來就拾起來了,如果隻是收著的話,莫歌拿應該會更早一點睜大眼睛才對吧?連一點感覺都沒有,這就表示……”
“你的意思是……這是有計劃的嗎?”
“或許吧。加上小櫻有聽到龍卷風的聲音,還被那些居民的可愛舉止給順利誘導到別的奇怪的地方……而且發現羽毛之後,莫歌
拿就移動了,你……似乎不怎麽驚訝嘛?多沒意思~”
“……有時候,我會感覺到別人的出現,自從開始橫跨異世界的旅行之後,一直都有。隻有在那個次元魔女那裏,才沒有這種感覺。”
“因為那個魔女的住處是個驚人的地方……啊,為什麽你沒把這種感覺告訴小狼?”
“告訴他也沒用吧?反正又不知道是誰,而且也用不著讓他無謂的擔心……”
“黑p大人好體貼哦~~”
法伊合起雙手,甜蜜的表情讓黑鋼冒出一身冷汗。
“不要自說自話!”
“……我們有朋友來嘍~”
法伊向來和危機感絕緣,對於包圍上來的人他不認為有需要擔心的地方,當然,前提是他巧妙地用黑鋼擋住了大部分威脅。
“你們是什麽人?”
“你們是遊花區的手下的人嗎?”
“這裏是神社!不是遊花區的人能來的地方。”
“遊花區?”法伊躲在黑鋼身後,探出半個腦袋,“……神社?”
“別裝傻!”
隻有小臂長的短刀在夜裏看起來像一道流動的銀光,這毫無疑問是觸及了黑鋼的保險按鈕。
“嗬,是你們先拔刀的,所以不管遇到什麽下場,都不能有怨言。”
黑鋼的身影迅速的閃過最近一人,一掌劈在他的後頸,法伊幾乎相信自己聽見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好酷哦!黑炭!”
啪嗒啪嗒,法伊的掌聲成功地激起了黑鋼殺人的衝動。
“喂!你幹嘛躲在我身後呆呆看著?!”
“呀~~我不能妨礙黑炭大展身手嘛~~”
旁若無人的在包圍圈中說笑(或者說看起來是在說笑)完全可以被看成是一種瞧不起人的挑釁行為。
“嗚……可惡!一起上!”
“都給我住手!”
既然暫時不會動手……法伊拉著黑鋼的刀挪到傷不到自己的地方。
“哎呀呀,是誰呢?”
“陣、陣主!”
“蒼石大人!”
“他們私自進入神社的地盤!”
“明明都已經圍上了稻草繩!他們越過蒼石大人布下的結界!他們不是普通人!”
“那個……”法伊指著自己的腦門,“我們不是越過啦!是從莫歌拿的嘴裏掉出來時,剛好掉進了結界裏頭~不過我這樣解釋,你們應該也聽不懂吧?”
“就算是這樣,我們也不該這麽粗魯,這些人真實太亂來了,真實抱歉。”
蒼石低下頭,他過長的衣袖幾乎可以遮住自己的腳麵。
“不不……因為這個像黑炭的家夥看起來就很兇暴,所以被誤會,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呢。”
“你說什麽?!”
“呀……兩位似乎不是紗羅之國的本地人吧?”
“我們是旅行的人。”
“就兩位?”
“還有兩個人,不,三個人。”
“莫歌拿那家夥根本不能算是人吧?”
“……這麽說,你們還有同伴吧?是約在哪裏見麵呢?”
“沒有約,所以我們得去找他們才行。”
“對方也在找你們吧?既然這樣,還是有個定點比較好。”身為男性的蒼石雙手輕輕一拍,歪頭微笑的樣子流露出一種不可思議的少女棲息,“如果不嫌棄的話,就請你們住我家吧?”
“陣主!怎麽可以讓這種不知道來曆的可疑家夥住宿?”
“萍水相逢也算是有緣,不幫助有困難的人,那還算什麽神社嗎?”
“陣、陣主……”
“那麽,這裏是個怎麽樣的世界啊?”法伊來自與黑鋼完全不同的世界,這種奇妙的建築是第一次見沒有錯,“這裏應該是神社吧?供奉神明什麽的……”
“不,這裏是陣社。我們守護的不是神,而是人民。”
在蒼石的引領下穿過一條長廊,隨著地勢漸高,漸漸可以看到陣社的全貌。
“好漂亮的地方哦。”每隔幾步懸掛在廊上的燈籠在夜晚的微風中輕輕搖擺,曖昧不清的昏黃燈光從遠處看上去像漂浮在空中的小螢火蟲,走近一些,又會沐浴在這種溫暖並且帶著奇特香氣的光線下,法伊甚至有些愛上這種不清晰的風景,“不光是建築,就連這個地方和空氣都非常的清淨。”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這個陣社就保護著這個貨架。”
“那敵人是什麽?”
“各式各樣的東西!從外頭來的敵人啦,疾病之類的!保護這個陣社,就是蒼石大人一族!”
一直安靜跟隨在蒼石身後的簇擁的狂熱簡直破壞陣社的安寧,發出昆蟲一樣讓人煩躁的嗓音。
“代代都會生下擁有不可思議靈力的人!其中靈力最強的人,就會成為陣主!”
“就像神社和神主一樣……”
“神主?”
“那是指服侍神,保護神社的人。”
“你的世界也有啊?叫什麽來著……日本?”
黑鋼的額角輕輕抽動。
“……是有神社,沒有神主。有的是公主巫女。”
“就是那個把黑炭吹跑的公主殿下嗎?”
“……”
“不知道為什麽……”不能使用魔法,法伊的第六感也驚人的準確,不願意承認也好,這幾乎是伴隨著他血液流動的能力,“有種很驚人的感覺呢……”
“怎麽了?”
“好像不隻是陣社四周……那邊!”
法伊所指示的方向——長廊盡頭有一扇幾乎與牆壁的顏色相融合的木門,如果不仔細看,把它當成是牆壁的一部分也很有可能,然而一旦把它與四周分離開,似乎與周圍的環境不同,過分的繁複華麗,盤根錯節的圖案表麵已經脫落了一層漆皮,即使修繕過,也能透過複原的痕跡看到它的曆史。
“那是叫做‘稻草繩’吧?有比那個更強、更強的結界……不知道出自何處,有東西在保護存在於其中的東西的感覺……在那扇門的後麵。”
“……不管是剛才的劍術,或是您的感覺判斷,看來兩位似乎並不是普通的旅人。這……也是一種緣分呀……我就告訴你們吧……”
穿過長廊,蒼石像對待一件年代久遠的藝術品一樣輕輕撫摸著門上脫漆的部分,一用力,木門發出沉重的吱呀聲。
門內黑暗的世界像另一個凝固的時空,隻有一閃一閃跳躍的長明燈的火苗還在證明時間的流逝。在幽暗的燈光的幫助下,法伊隱約看到了一些明與暗勾勒出的輪廓。
“現在正在發生的事……關於這座夜叉像的事。”
被稻草繩圍住的房間正中央,借著窗中照進的月光,法伊真正看清了之前那些曖昧的陰影。盤坐在蓮花上的男人表情嚴肅卻讓人覺得悲傷,劃過他右眼的傷痕盤踞了半張臉,但奇跡般的沒有一點猙獰的棲息,隻是安靜的隱藏在長長的額發後,然而就在那樣平靜凝固的麵頰上,突然滑落了一行鮮紅的液體。
“血?!”
“……一年一次,每到月色美好的秋季,這夜叉像受傷的右眼就會流血,這和以前遊花區的作為住處的‘鈴蘭團’每年巡迴演出迴來的時間一致,所以在陣社工作的弟子們……”
“都吵個不停,說遊花區的家夥們這樣那樣是嗎?”
因為懼怕夜叉像而守在門後的弟子們接收到黑鋼兇惡的目光,卻也無可奈何,對此蒼石似乎早就料到一樣輕輕微笑著。
“你說‘每年’?那是從多久以前開始了呢?”
“在我繼承這個神社以前,在前前任陣主,也就是我的曾祖
父留下的文獻中,記載了關於流血夜叉像的事。還有,在作為‘鈴蘭團’前身的巡迴雜耍團開始住在被稱為‘遊花區’的地區之後,就開始發生怪事。”
“不過……為什麽那雜耍團一迴來,這具神像就會流血了?”
“曾祖父似乎是人為和‘鈴蘭團’的守護神——阿修羅像有關的樣子。”
“阿修羅?在這個國家也是戰爭的象征麽……”
沙羅之國與黑鋼的世界或許有著微妙的文化重合,這種奇特的地方從他剛看到陣社時似乎就已經隱約有所感知,甚至在聽到夜叉的名字後,“阿修羅”就立刻竄入腦海。
“他是……被視為‘召喚來戰爭與災難的神明’,夜叉像是掌管著夜晚與黃泉的神明,所以……幾代來‘會不會是阿修羅神召來的災難將人們送往黃泉之國’的說法一直在流傳,而夜叉像的血淚……會不會則是針對阿修羅像帶來的災難所發出的警告呢?我的曾祖父也是這麽想過……”
在沉默中傳遞的不安擴散得很快,狹小空間中跳動的長明燈的火苗忽明忽暗的,讓蒼石本沒有表情的臉也顯得陰晴不定。
“蒼石大人,祭祀的時間到了。”
“……我現在就去。”微笑終於迴到蒼石的嘴角,“我想……越過結界的你們,在這個時期來到陣社,應該是有理由的……在見到同伴之前,就請安心地在這裏休息吧!”
隻剩下兩人的空間更加靜謐,不過才幾秒鍾時間而已,但卻漫長得像夜叉的石像一般,跨越了數千個年頭,被禁錮在稻草繩圍繞的狹小空間中,令人窒息。
“……他似乎有些話想要說。”
“嗯啊!換句話說。”法伊伸展開手臂,精神緊張(當然隻有一點點)也會造成疲憊感突然來襲,“這神像……是為了警告這目的而哭泣的嗎?我倒是覺得有什麽其他不同的理由。”
月光下的夜叉像臉頰上暗紅色液體逐漸褪去,那張看不出生氣的臉上,與其說有著神明的聖潔的表情,不如說仿佛在為什麽感到悲傷一樣地緊闔著雙眼。
安靜與遊花區基本上是截然相反的兩個含義,越是接近午夜,遊花區沒完沒了的慶典越是精彩。
“好棒哦!”為了配合新換上的紗羅之國服飾,小櫻在頭上別上了一朵絹製的粉紅色櫻花。雖然腳下踩著的木屐走起來還是會像走在棉花上一樣搖搖晃晃,但是隻要挽住小狼的手臂,就可以安心的欣賞遊花區精彩的表演,一旦有了這種認知,小櫻就完全投入進去,“好像馬戲團一樣耶!”
“馬戲團?”
“就是讓人欣賞各式表演技藝的巡迴團體。”
“玖樓國以前也有啊!雖然和這裏的魔法秀不同,但是非常好玩呢!可是……”
“嗯?”
“我之所以會有這些記憶,全是因為小狼你替我取迴了羽毛,謝謝你。”
小狼突然因為熟悉的笑容而溫暖起來。
“是火煉太夫!”
橙色的光線下,女人臉上的微笑看起來相當遙遠,站在高台上仿佛聽不到世界上所有的嘈雜一樣,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手中的蓮花漸漸開放,盛開出的花朵在她手中融化,她展開雙臂撇出了星星點點的火星,緩緩地飄落下來。
“那些小火點好漂亮哦……”
“好像螢火蟲。”
小櫻伸出手接住燃燒的小火焰。
“小櫻!碰到的話會……”
“放心!我們的火焰就算碰到了也不會燙傷。”
“鈴蘭小姐!”
鈴蘭臉上還塗著厚厚的演出妝,在她掌中的燃燒的小小火焰跳動了兩下,隨即熄滅在她的掌心中。
“因為這是守護神賜給我們的火焰,可是陣社的那些家夥們卻把它視為是災難一樣!“
“守護神?”
“沒錯!是我們這一團的守護神——阿修羅像。我們‘鈴蘭團’一邊在紗羅之國旅行,一邊像這樣四處表演雜耍。”
“那麽,讓我們睡覺的那棟建築是……?”
“那裏就等於是我們的大雜院一樣,叫做‘遊花區’。我們的團員迴到這裏來的時候,全都住在那裏。不過……”鈴蘭邊嘀咕著邊瞄了小狼一樣,“由於本團僅限收女性,因此當然禁止男性進入。”
“……對不起。”
鈴蘭很滿意惡作劇得逞,像小狼這樣的孩子,不好好捉弄一下是不行的。
“別擔心啦!我們的規矩就是凡照顧過的客人,就要招唿到最後!”
遊花區的星空和陣社並沒有什麽不同,然而,隻要想到這一點,鈴蘭就無法原諒那些自以為是的人。
“一年一次,我們會在月色美好的這個時候迴到這裏來,雖然在紗羅之國的任何地方表演都一樣快樂,在自己的家鄉……果然還是有特別的感覺。”
“真的,大家都很開心的樣子!”
“可是,一旦我們的守護神阿修羅像跟本團一起迴來的時候,陣社的夜叉像必定會發生怪事!”
“怪事?”
穿過遊花區熱鬧的街道,跟隨在鈴蘭的身後進入被層層帷幕包圍的房間內室,小狼才看到被作為神明供奉的阿修羅像。宛如少女一樣保持著雙手合十的姿態,掌中守護著小小的火種。
“好美……”
纖細的脖子藏在陰影下,那張秀麗的麵孔因為還是少年的姿態而顯出不容侵犯的聖潔。尖耳穿過長發,即使是堅硬的雕刻,頭發也如同有生命一般的柔軟的垂落在肩上。
“是有相當程度的名匠所雕刻出來的神像吧?這是在多久以前製作出來的呢?使用什麽雕刻出來的呢?說道‘阿修羅’……也就是神明吧?這其中有怎樣的來由……”
“小狼的性情好亢奮呢!”
“啊!對、對不起……”
“你很喜歡佛像麽?”
“是的。”
“莫歌拿知道!小狼最喜歡看、調查有曆史的東西!或是很不可思議的東西之類的!”
“嗯,我也喜歡這尊佛像,好漂亮……看來不像是會招來災禍的東西。”
“……你們叫小狼和小櫻吧?”
“是的。”
“隻要進入遊花區的同伴,我們都會照顧到最後。在我們再度外出旅行之前,這裏就是你們的家。你們就和那個很愛說話的白白的東西一起安心待下來吧!”
莫歌拿蹲在小狼的頭頂,除了法伊的手心和小櫻的肩膀意外,小狼蓬鬆柔軟的頭發是莫歌拿最喜歡的窩,當然,黑鋼那種兇惡的家夥,莫歌拿隻喜歡偶爾作弄他一下而已。
“莫歌拿,有羽毛的感覺嗎?”
“果然感覺不到呢……不過,現在還不能很確定……”
“或許有,或許沒有……是這個意思嗎?而且還沒見到黑鋼先生和法伊先生,現在隻好先去找他們了。”
“好!既然如此就這麽決定了,在找到你們的同伴以前留在遊花區吧,那就舉行歡迎派對吧!”
“要開派對耶!莫歌拿最喜歡派對了!”
“呀……在進入遊花區前,要稍微做些準備才行!”
“咦?”
遊花區的慶典在午夜過後結束,然而室內的歡迎派對才剛剛開始,小酒盞裏的清酒在碰杯的時候濺落在榻榻米上,一室濃鬱的酒香。
“今天的表演也是很成功呢!客人也很高興,這下子如果陣社的那些家夥們不鬧事的話,那就更棒了,各位姐妹們,辛苦了!來吧來吧,難得的月夜,還有慶祝今天的表演順利結束!還有一點……”鈴蘭用衣袖掩住笑容,“今天也是我們遊花區的客人——小狼和小櫻的歡迎會!來吧,你們兩位進來吧!小狼你幹嘛躲起來
!你這家夥!”
粗魯地拽著小狼的衣袖,笑容卻充分顯示了鈴蘭目前的心情非常好。
“不要啦——”
小狼從屏風後跌出來,編成兩條長辮子的假發從頭頂上滑落,攥著繡著粉紅色櫻花裙擺的手尷尬的將可愛的布料揉成一團。
“遊花區是男性止步,如果讓別人知道有客人以外的男性出入,那就糟糕了。”
“在進行表演的舞台與外頭是可以,不過,我認為在遊花區內最好是讓他扮成女生。”
很滿意自己的作品,粉紅色和小狼現在的臉色相當合襯,鈴蘭仿佛早預料到效果一樣的露出“看吧,果然這樣”的得意笑容。
“哇~~好可愛呀!”
“我也要摸摸。”
“小狼好受歡迎哦~~~”
被女孩子們這麽說小狼可不會高興,但也隻能老老實實的站在原處,歎息著戴好假發想重新站起來時,腳下卻傳來劇烈的震動。
“地震?!”
“老板……”
“可惡!這場地震……搞不好陣社的家夥們又要怪罪給阿修羅像,然後又要跑來破壞神像了……”
正如同鈴蘭所預料的,劇烈的震蕩以遊花區為中心擴散到陣社,在蒼石的耳邊隆隆作響。
“剛好遊花區的家夥們又迴來公演了!”
“先不說夜叉像的異常,原因一定是出在他們所擁有的阿修羅像上!”
拒絕相信這種說法,但是一旦所有人都這麽認為的話,蒼石很懷疑自己是否有能力阻止將要發生的事情。
想到要與遊花區發生的衝突,蒼石不免擔憂,這是否真的是神明所期盼的?明朗的月色漸漸被陰雲所阻隔,蒼石伸出手緊緊握住,然而手心中除了不詳粘膩的潮濕感外,什麽也沒有。
“早安!好清爽的早晨,今天似乎也會有不錯的表演嘛~”
“昨天的地震好驚人哦!不過為了壯膽,我喝了很多就是了。”
“對不起,還要你們幫忙……”
為了晚上的表演一早起來清掃街道幾乎成了遊花區的習慣,清晨的遊花區和晚上絢爛的景色比起來,別有一番味道,連閑談都讓人變得輕鬆愉快,一旦習慣這裏的環境(包括女裝),遊花區就成了小狼眼中相當不可思議的地方。
“應該的。”
“嗯,我們在這裏打擾,所以請我們幫忙也是應該的。”
“謝謝你們。”
“昨天的地震,真的好驚人啊……”
小狼將桶中的清水潑在石路上,揚起的嗆人灰塵立刻染上了好聞的泥土的味道。
“是啊……後來在開宴會的時候,一直持續下去,那時候你有睡著嗎?”
“嗯,因為莫歌拿也陪我一起睡,所以……”
對著小狼發呆,如果說出來是因為女裝的樣子很可愛大概他會很不好意思,但是小櫻還是很喜歡。
意識到直白的訴說著“很可愛”的目光,小狼果然立刻不自在起來。
“果然……公主也覺得很奇怪吧!可是,換迴男裝的話……鈴蘭小姐……”
“不是,臥室覺得很可愛啊!是真的!非常可愛又很適合你!放心!你再怎麽看都很像女生!”
“好可愛”、“像女孩子”,小櫻越是認真地說明,小狼越覺得每一句話都像一記重擊打在胸口。
“小櫻,那不算是安慰啦!”
莫歌拿的宿醉還在持續發作,勉強清醒了一下又倒頭跌在小櫻頭頂上。
“咦?對、對不起……”
“……沒關係……小櫻你不怕地震的話就好了。”
“我真的沒事,以前在玖樓國也發生過,是在來到沙羅國之前,遇到龍卷風的那個國家裏,取迴的羽毛當中的記憶……有一片可以從城裏看見的沙漠遺跡,那片遺跡幾乎終年都被沙暴所掩蓋,有時候國內會震動……”
“簡直就像是那片遺跡掙紮著要飛離沙漠似的……”
“咦?小狼先生你……”
“我以前曾經在玖樓國住過。”
“原來是這個樣子。你住在哪裏呢?是在我已經想起來的部分附近嗎?”
小櫻的記憶中抹去了有關自己的一切,無法接受也沒有辦法,隻有學著接受魔女開出的這個條件,小狼握緊掃把,勉強的用笑容掩蓋一時的失神。
“呦~一大早就打掃外麵啊?真是勤快的孩子!”鈴蘭換上了一身清爽的衣服,然而從她身後的室內傳出來的濃鬱的酒氣,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痛苦的呻吟,“真是受不了!真希望我們這群不會喝酒的大姐們也能向你們看齊~”
“鈴蘭小姐,你沒事吧……”
“我和火煉是千杯不醉。對了,小狼昨天幾乎都沒喝嘛!”
“因為以前在待過的國家裏發生了一點狀況……所以……”
“呀啊!”
“所以,我說你們這裏的阿修羅像有關係啦!”
“才不是!”
“哪裏不是!”
“沒錯!昨天的地震也是!你們不在遊花區的期間,這一帶根本沒有發生地震!”
“為什麽這樣就要怪罪我們的阿修羅神呢?!每次隻要發生怪事,你們就會來找茬!”
“沒錯!沒錯!”
“吵死了!你們這群女人!”
從遊花區的入口傳來嘈雜的吵鬧的聲音,鈴蘭馬上就可以肯定是陣社的人。依照以往的情況,不過是慣例的爭吵,很少發生直接的衝突,以至於當鈴蘭看到陣社的弟子們的木刀指向自己的同伴們時,無論如何無法再抑製心中一直以來的怒氣。
“不準對我的人出手!”
“你少管閑事!”
“這件事我當然要管!你這大豬頭!滾!”
鈴蘭嬌小的身體內有一種與外貌不符的恐怖爆發力,一記飛踢,陣社弟子的木刀就從中間斷裂成兩截。
“生活在遊花區的人,都是鈴蘭團的一員!隻要我這條命還在,你們就別想碰他們一根汗毛!“
“呀~~老板好酷哦~~~”
“可惡……以招來怪事的阿修羅像為主神的雜耍團,八成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沒錯!竟然把不祥的石像當作寶貝供奉!你們是不是有什麽企圖?!”
“蒼石大人也真是……為什麽不把這些家夥趕出去!”
供奉的神明被當作招來禍患的不祥之物,如今連家鄉都不肯讓她們居住,與其說氣憤,還不如說在鈴蘭心中湧上的感情是一種強烈的悲傷。
“趕他們出去!”
“沒錯!”
陣社的弟子們一齊衝向鈴蘭,對於這即刻就要發生的衝突,遊花街的女孩子決不可能是陣社的對手,這一事實讓鈴蘭氣憤得身體不可抑製地劇烈顫抖。然而,在鈴蘭的眼前發生了令她幾乎不能相信的事情,小狼反撐著水桶倒立旋轉,輕鬆地將大部分陣社弟子掀翻。
從阪神國離開後,他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保護小櫻,不是每一個世界都像阪神一樣,敵人都可以變成朋友,然而直到現在,向黑鋼學來的武術,才真正派上用場。
“你們都別再來了!撒鹽!”
嘴裏叫著“你們給我記住!”卻跑得很快,陣社弟子們早上的騷擾最終以暴力的方式很快得到解決,但鈴蘭無法發自內心地笑出來,陣社一旦說出“將鈴蘭團趕出遊花區”的話,無論對錯,這場衝突也都無法迴頭了。
陣社的清晨和夜晚,除了天色外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安靜得隻能聽見酒瓶相互碰撞的聲音。
“我們喝到天都亮了呢!這個國家的酒真好喝!再多我都喝得下去!”
“之前都是在演戲嗎?”
“呃?呃?”
法伊蹲在黑鋼麵前,沒有一點酒醉的樣子。
“你之前在櫻都城喝醉的那次,而且還‘喵,喵’的叫過……”
黑鋼的額角有些宿醉後的脹痛,但是手中還抓著柑橘酒的瓶子。
“那是真的呦!或者應該說,那並不是真的在喝酒……是遊戲當中所發生的時間。那種狀況叫做‘爛醉如泥’吧。就跟把魔法的咒語勉強塞進體內是同樣的感覺!什麽嘛,你那個表情!好像不太相信的樣子,你八成覺得我在亂講吧!”
“嗯!”
黑鋼幹脆拿起酒瓶喝起來。
“果然……黑鋼的臉上表現得很清楚……”
“就算是那樣……對你來說應該也不構成問題吧!因為……我看你似乎也不打算要說實話。”
“那可不見得哦。”
法伊的笑容越燦爛,黑鋼就越無法相信這個男人。
“那個叫‘蒼石’的家夥……在解釋那具夜叉像的由來時,有提到‘阿修羅’的名字,當時你的臉色……為什麽變了?”
“…………”短促的叩門聲在某種意義上說替法伊解了圍,法伊輕輕搖晃著酒瓶,甜美的柑橘酒隻剩下一點,沉澱在瓶底。
“請進~”
“打擾了,昨天地震搖得很厲害,兩位應該沒事吧?”
“嗯!而且你給我們的酒也很好喝~”
“如果不嫌棄的話,要不要一起用早飯?”
“好呀~”法伊拉開門,退到一旁“如何?黑大人~”
黑鋼意料外的敏感讓法伊感到頭疼,他極力想要遺忘的那個誓言,或者說沉睡在封印中熟悉的側臉,一旦重新迴到腦海中,帶來的就是翻騰的不安和痛苦。
“我以為他沒在注意,沒想到他卻注意到了……”
法伊遠遠地跟在黑鋼和蒼石身後,他原以為隻要不停逃跑,就可以逃得很遠,永遠不被找到,可到頭來卻發現還是會被命運所牽引,迴到開始的地方。
“蒼石大人!”
“這麽吵,要帶客人去用餐呢!”
“對、對不起!可是那遊花區的家夥們……突然飛踢過來,雖然是小孩子,可是腳力很強勁呀!”
小狼麽?法伊溜達到黑鋼身邊,而他也意識到了一樣的,看著法伊。
“而且,還是個女孩子呢!”
“哧……我還以為是小狼呢,結果似乎不是嘛。”
“……”
“說來的話,小狼他們會在哪裏呢?我們能夠這樣對話溝通就表示,我們和他們距離得並不遠吧?”
這種推測到頭來隻是一種合理的猜測而已,離開陣社後要往哪個方向尋找卻一點頭緒都沒有,但是對於身在遊花區的小狼和小櫻來說,黑鋼和法伊在哪裏顯然沒有被當成首要的事情在考慮。
“很好!現在轉圈!”
小狼在空中團身翻過360度,穩穩的落在地上,手中的花籃隻顫動了兩下,連一朵鮮花都沒有掉落。
因為擊退陣社的表現,被硬拖到訓練場學習雜技,小狼從來沒有想過武術還能應用到這些地方。
“小狼,你做得很好呢!這樣……今天晚上就可以加入表演了~”
“等、等等!我沒有在客人麵前做過這種表演啊!”
鈴蘭嘀咕著從身後拿出一件紅白相間的可愛演出服,根本不打算接受小狼的任何意見。
“可是我連衣服都準備好了。”
“呀~好可愛,再多加一點發飾比較好!”
“既然這樣,擦口紅吧!”
小狼被拖進後台,他微弱的反抗在鈴蘭團的姐姐們麵前和小貓咪揮揮爪子的威力差不了多少。
“辛苦了。”
火煉挽起金黃色頭發,安靜的坐到一邊的休息區。結果火煉手中的莫歌拿,小櫻用衣袖擦去臉上的灰塵。
“謝謝您。”
“莫歌拿一直在睡,昨天也喝了不少吧?今天早上真糟糕,陣社的弟子們來過了吧?有沒有人受傷?”
“沒有……可是……鈴蘭小姐差一點就……”
“鈴蘭老板很強的,隻是……不夠坦白。想要什麽,就得在它永遠消失之前,伸出手去拿才行啊!”
“火煉太夫……”
小櫻想起阿修羅像那張沒有生氣的秀麗的臉,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裏的火種是不是就像火煉太夫所說的,怕永遠的失去它?可為什麽……還會覺得他看起來非常悲傷?一旦覺得那張臉寫滿了悲傷,小櫻就很難克製的沉浸在一種無法形容的自我催眠中,直到腳下傳來劇烈的震蕩,恐慌地跟隨著其他人奔向室外,才發現在她為毫無理由的悲傷所俘獲的同時,天空似乎被直接撕裂開了,形成了巨大的漩渦。
“天空?!”
“神像……神像!”
“鈴蘭小姐!”
從神像的房間傳來的共鳴聲低沉壓抑,鈴蘭推開門,眼前的阿修羅像仿佛燃燒一般被青藍色的火焰所包圍。
“阿修羅神是本團的守護神!絕對不會是什麽招來災難的神明!”
房屋坍塌的聲音變得更加頻繁,捂上耳朵也無法阻止尖叫聲傳入,鈴蘭走到阿修羅像麵前,那藍色的火焰隻是一團幻想,沒有一點溫度。
“現在發生的事……絕對不會是阿修羅像的關係!否則的話,否則的話……”
“鈴蘭小姐……”
小櫻抱著沉睡的莫歌拿,火煉的話是因為她知道些什麽嗎?但是她不敢去打擾鈴蘭,她的背影正輕輕顫抖著,然而抱緊雙臂的姿勢卻像是要保護自己。
“否則的話……我真的再也……無法和那個人見麵了……”
“天空裂開了?!”
“這是怎麽一迴事啊?”
“這果然是阿修羅像的關係!”
“沒錯!這一定也是阿修羅像害的!”
“再也不能忍耐下去了!隻好把那尊神像打壞了!”
“沒錯!”
將恐懼歸集到某樣具體的事物上實際上也不能降低恐懼感,然而人們已經習慣將憤怒、恐懼,以及所有的負麵情緒推到與自己無關的一麵上,這種難堪的自我保護法讓法伊感到相當憤怒。
因為自以為是的判斷就輕易的對別人的生活下決定,這種粗暴的,高高在上的姿態所帶來的痛苦,施加者永遠不會理解,然而法伊在感到憤怒的同時,卻又無法不憐憫自己。
“住手!”
蒼石站在廊下,看起來仍相當冷靜,不過他不能說服自己一切都會變好,從夜叉像的眼眶中滑落的血淚和共鳴一樣的嗚咽聲擴大了他心中的不安。
“陣主!”
“就算是可能招來戰爭動亂的神像,我也不準你們破壞它!”
“可是,蒼石大人……”
“現在重要的是……要先確定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還有,以後會變成怎麽樣……”
再不情願,隻要陣主下了決定,似乎弟子們都要無條件的接受,但天空的裂縫似乎要將世界上的一切吞噬一般的形成了一個覆蓋著整片大陸的巨大漩渦。
“這該不會……又跟公主的羽毛有關吧?”
“我不知道。”法伊揚起頭,“可是,在天空的另一端,有一股驚人的殺氣。”
淚水滴落在阿修羅像上,鈴蘭從來不曾哭泣,即使不能改變現狀,她也從來沒有真正放棄過希望,至少她還可以見到那個人,但是,阿修羅像如同具有生命一般的在天空裂開的時候發出巨大的共鳴聲……
再也無法見到那個人了……
開關一打開,鈴蘭
就阻止不了淚水的滑落。阿修羅像仿佛感受到了鈴蘭的悲傷,在接觸到淚水後,前額間開啟了第三隻金色的眼。
“小莫歌!”
莫歌拿離開小櫻的手心,被阿修羅像和夜叉像的共鳴聲所吸引一樣的,飛向天空中的裂縫。
“小櫻!你怎麽了?莫歌拿?!”
“小狼,莫歌拿……”
莫歌拿展開翅膀,在空中繪製出穿越時空的陣圖。
“這個世界裏……沒有羽毛,可是,在那邊的世界裏有羽毛。”
“等、等一下!要移動到另一個世界去了嗎?!莫歌拿!我們還不知道黑鋼先生和法伊先生在哪裏啊!”
旋風卷過小狼的身體,被吸入莫歌拿身體後迎接他的就是連接空間與時間的無盡黑暗,但在那黑暗中,小狼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剛剛那是黑鋼先生和法伊先生嗎?
雖然同時被吸進莫歌拿的口中,但是在沙羅之國,我們卻落到了不同的地方!這次和他們兩個人分別移動,就算不是同時移動,也還是會掉到同一個世界嗎?還是會落到完全不同的世界呢?!
小狼抱緊小櫻的肩膀,直到後背接觸到堅硬的地麵。從昏迷中漸漸蘇醒後,就看到小櫻擔憂的臉。
“你沒事吧?”
跌落造成的影響使得聲音傳到耳中還不是很清楚,伴隨著嗡嗡的耳鳴聲。
“……沒、沒事……莫歌拿呢?!”
“莫歌拿沒事~”
“這是什麽地方……”
一望無際的荒野被血紅色的夜空染得更加荒涼,在空氣中彌漫著腥甜的氣味。
“小孩……”
突然出現在小狼麵前的少年騎在白色的駿馬上,但鮮血已經染紅了它白色的皮毛。
少年漆黑的長發被風吹起在半空中,掃過小狼的鼻尖,立刻就可以嗅到濃烈的鐵鏽的味道,那是仍未幹透的血液。他身上的衣服也被撕裂了,沾著鮮血,如同用朱紅色精心繪製一樣,與少年精致的臉共同構成了一副冶豔的圖畫。
“你們怎麽會在這種地方……”
在少年的背後,隱約可以看到有軍隊正在廝殺,即使距離很遠,也能聽到兵器碰撞刺耳的聲音和死後的人聲混雜在一起。
“阿修羅王,您有沒有受傷?!”
阿修羅……?!
小狼仔細看著少年的臉,如果去掉那一絲殘忍的笑容,的確與鈴蘭團供奉的神像一樣。
那麽這裏是……?!
“沒有。”阿修羅王看著懸掛在空中的月亮,在那幕猩紅的月光下,正是自己一直以來唯一的敵人,“這場和夜叉族的戰爭……似乎還沒有分出勝負呢!”
那是?!小櫻擦了一下眼睛,但是眼前的景色不會因此而改變,在夜叉王身後的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