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真的是帶有『悟』的血統的。」


    就在與明生共渡的第二天早上——永久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大家。


    「……」


    3個人圍坐在永久家的小餐桌前,一時不知如何迴答。


    其實也不能說大家沒有這個心裏準備,隻是太突然了。


    過了一會兒,小穗開始苦笑起來。


    「……妳也真直接耶,妳突然這麽一說,真有點把我們嚇到了。」


    「嗯?什麽呀?」


    「對啊,一般人不是都把重點放到最後才說的嗎?」


    ——3個人應該還是有心裏準備的。因為在永久被日高襲擊之後,他們就有點預感到些什麽了。


    「永久,永久,那妳會讀心術嗎?」


    「坦白的說……我完全不會耶。」


    「哈?什麽都不會呀?妳連說說都不會嗎?」


    「怎麽做呢?嗬嗬……」


    永久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因為自己讓大家失望了,什麽特異功能也沒有。


    「確切的說,我不是『悟』,我是殺死它的那個青年的後裔。」


    「……那就是勇者的後裔嘍!」


    「但是,殺死怪物的時候沾到了它的血,就被詛咒了。所以,我們一族中,有些小孩就有怪物的特異功能啊。可是……我沒有耶……。」


    聽到這裏,明生突然想起.


    「原來在夏日祭典的時候,日高所指的就是這件事啊……。」


    「要是那樣的話,不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嘛!」


    小穗說。


    「對啊,因為永久根本不會那個特異功能,所以就沒什麽好害怕的了。」


    「可是,我也不走很清楚自己的狀況耶.」


    永久自己也顯得不是很有把握的樣子。


    「鎮上的人都說我是『悟』的後代。不過我還活著……可是,隻要是『悟』的後代……。」


    「……等等!」


    明生突然叫了起來,示意永久馬上停下。


    隻見明生一臉嚴肅,臉色也變得很難看。因為,他突然想起了日高的話。


    「……全部都要殺掉,誰叫他們是妖怪的後代,是整個小鎮的災難。如果發現他們,全部都要斬草除根!」


    「那是真的嗎?擁有特異功能的小孩,一生出來就要被……。」


    「嗯……是真的。」


    「怎麽可能……?」


    「難道……連現在也……是嗎?」


    「這算什麽呀……!」


    就這樣,明生、小穗和美花,大家開始七嘴八舌起來了。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長久以來一直居住的小鎮,竟然會有這麽黑暗的一麵。


    好像永久是不是『悟』,已經不再那麽重要了。


    讓明生他們深受打擊的是——都已經什麽年代了,怎麽還會有這種近似於『殺人』的事情存在呢?而且,就在自己居住的小鎮裏。


    (一麵說要消滅『悟』,以防它傷害人,一麵卻在幹著殺人的勾當。這算什麽呀!》


    頓時,場麵有點緊張了,為了緩和氣氛,小穗突然大聲說。


    「重要的是,永久還好好的跟我們在一起,不是嗎?」


    「什麽啦,人家永久本來就不是『悟』啊,那自然是好好的嘍,對吧?」


    美花嘻皮笑臉地對著永久說,而永久卻有些小尷尬,輕聲說道。


    「嗯,也許吧……可是,一直被告誡不能走出這座大山,所以我又想,搞不好我根本就是『悟』吧……到底是怎樣,我自己也……。」


    這時,明生突然插話進來。


    「真的不能從這山裏出去嗎?」


    被他這樣一問,大家又開始緊張起來了。


    「永久……是真的嗎?」


    「嗯。他們說『悟』不是人,所以不能進入人類的世界。」


    「真的很過分耶……!」


    美花小聲說道。小穗咬了咬嘴唇,什麽也沒有說。當然,明生此時的心情也跟她們是一樣的。


    (不是人,就要從人類的世界消失?……什麽狗屁!)


    明生差點沒氣暈過去——但是,他立刻又發現到一個新問題。


    「不過,妳不是轉學來的嗎,這又是怎麽一迴事……?」


    「這個嘛……其實,一開始就是一個謊言。」


    「果然如此。永久,那妳爸爸媽媽……到底是什麽時候過世的?」


    「7年前。就是我們大家相遇的那個夏天。」


    聽了永久的迴答後,明生突然大叫起來。


    「……該不會,從那個夏天開始,妳就自己一個人生活在那座大山裏吧?」


    「哈!」


    小穗和美花聽到這裏,睜大眼睛盯著永久不放。


    「是啊。怎麽了嗎……嗬嗬……。」


    「真的啊……?」


    明生從心底裏不能原諒自己,怎麽可以把永久的事情忘的那麽徹底?


    而且,一忘就忘了了年。


    ——根據永久的迴憶,7年前的那個早晨,當她醒來的時候,發現父母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


    眼睜睜看著他們離去,卻完全不知道理由。由於永久馬上就要被執行埋葬儀式,


    所以被禁閉在一間房間裏。什麽狀況還沒搞清楚,一切就已經結束了。


    葬禮結束後,鎮民的一個代表扔下幾句話就離開了。


    『因為妳是妖怪,所以再也不許離開這個大山一步。食物什麽的,我們會定時送到吊橋口,就算是那個時候,妳也不準出來。還有,妳的朋友們也不可以再到這裏來了。』


    從那個時候起——永久就再也沒跟任何人有過接觸了。


    「可是,我有跟大家約定過啊,說好了是『永遠的朋友』。所以,我一直相信,總有一天我們會再見麵的……隻要等下去,一定相見的……。」


    永久說完,對著大家笑了笑。


    「所以啊,想到這個我就不會感到寂寞啊。真的啦!』


    「……」


    另外3人,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永久就這樣,獨自守著一個約定,過了7年。在此期間,沒有朋友、沒有親人。


    「看見沒?我們不是又見麵了嘛!」


    「……永久!」


    「嗚嗚嗚……永久,美花好難過……嗚嗚……。」


    小穗和美花抱著永久,一起哭了起來。


    一旁的明生也痛在心裏,不能原諒自己的過失。


    對永久來說,除了自己最親的父母,他們幾個是她的全部。


    可是,他們卻把永久的事情忘得那麽徹底,明生如何能原諒自己?


    (怎麽就全部都忘了呢……要是沒有忘記她的話,我一定不會丟下她不管的!)


    至於為什麽又可以去學校上學,到底有什麽交換條件,永久沒有提起。


    「可是我想,你們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最重要的朋友,這個我是一定要告訴你們的。」


    小穗、美花和永久相擁而泣——一旁的明生則緊緊地握住了大家的手。


    「謝謝了,永久……妳能這樣坦白的告訴我們,我們真的很高興。」


    「……嗯,太好了!」


    這一塊放在永久心裏很久的大石頭,終於可以落地了。此時的永久,笑得非常燦爛。


    明生的腦海裏,快速迴憶起永久向大家告白時的情景。可是,卻被順哉一聲尖銳的大叫聲給打斷了。


    「什麽都不知道,還說的那麽輕鬆!」


    「什麽都不知道……?」


    明生狠


    狠地盯著順哉。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看順哉。要是沒有記錯的話,這種眼神隻有對蓮見他們使用過。


    「什麽意思?順哉前輩憑什麽這麽說?」


    (說了我也不懂?……難道他走指有關『悟』的事情?)


    從順哉的話來看,幾乎可以斷定他也知道永久的身分了。


    (你還想說什麽?因為永久走『妖怪』,所以叫我不要接近她?日高那混帳這麽說也就算了,怎麽連順哉哥也把永久當作妖怪呢!)


    明生感到相當氣憤,卻也感到十分的悲哀……他有一種被出賣的感覺,而且居然是自己一直把他當作哥哥來看的人。


    (關於永久,你知道個屁啊……她有什麽好的,讓你這麽維護她?不說別的,光是出身在夏森家這一點,就已經被認定是妖怪了呀!事到如今,你怎麽還是一點也搞不清楚狀況呢!)


    另一方麵,順哉也在為明生的不明事理而感到惱火。


    「明生,你聽著……這個世界上,小孩子的理論是行不通的,無論你自己以為多有道理。隻要說到與永久有關的事情……。」


    「這個世界上?小孩子的理論?……你懂什麽啊?」


    「明生!」


    隨著順哉的一聲厲喝,明生僅有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我知道了,順哉一定走隨波逐流了。他根本就是跟在人家的後麵,人家說永久是妖怪,他就認同……醒醒啊,順哉!)


    ——可是,明生卻不知道順哉心裏的掙紮。


    他不知道順哉從更紗和日高那裏聽來的事情;也不知道優奈現在的狀況,以及日高喪心病狂時的猙獰麵目,他甚至不知道順哉為什麽要這樣苦口婆心地勸他。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邊存著潛在的危險。


    而順哉對於明生為了一個『非人類』,居然跟自己反目成仇也大感震驚。


    「……好了,不管怎麽樣,順哉前輩對我的忠告我都銘記在心,不敢忘記,多謝了!」


    明生賭氣似的說完一長串話後,轉身就走了。


    「明生!我說的話,你到底聽懂了沒有?」


    明生完全無視於順哉的吼叫,揚長而去。


    ——不知跑了多久,明生才恢複理智,在船泊處停下了腳步。


    明生掬了一把水,洗去一臉的汗水及傷心的淚水。終於,他漸漸地冷靜了下來。


    「冷靜冷靜!雖然日高說過,這個小鎮上沒有人會幫我們的。但是我想,也不至於所有的人都想置我們於死地吧。」


    原本,大家就是從『悟之裏』這本小說中,才知道『悟之傳承』的事情。因此,大多數的鎮民應該都不曉得永久的身世。


    可是,確實也有些像日高和順哉那樣熟知內情的人,他們知道的甚至比明生更詳細。


    也就是說,在這個小鎮裏,知道越多的人對永久就越不懷善意。


    所以明生的腦子裏一直在想,如何才能保護永久,如何才能不讓那些居心不良的人遠離永久。


    想著想著,他又迴想起夏日祭典時日高說過的話。


    「可是,那個童話隻不過走對『後日譚』加以誇大之後寫成的東西罷了……你知道這個小鎮不為人知的另一麵嗎?也就是說,你知道事實的真相是什麽嗎?」


    明生隻記得,當時日高說著這些話時的樣子很讓人討厭。現在想起來,他原來是話中有話的。即使書裏加以誇張,但至少也是在事實的基礎上寫成的。


    「對了……那本叫『悟之裏』的書,是本小說對吧?」


    這樣想起來,不知為什麽,明生一直很抗拒看這本書,印象中是本難懂的書.


    而且,在說到『悟之裏』的時候,日高還說過另外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要不是你們7年前多管閑事的話,現在也不會是這個樣子……。」


    「……難道日高憎恨永久的理由,還跟我們有關係?」


    這一切隻不過都是明生的猜測而已。


    所以,為了搞清事情的原委,明生非得好好研究一下這本『悟之裏』不可了。


    「歡迎光……『宿泊會』不是從晚上才開始的嘛!」


    小穗看到明生白天就出現在泡沫紅茶店裏,有點小意外。而明生笑了笑說道。


    「有點事,正好路過這裏……對了,妳媽在嗎?」


    「我媽不在啦,她今天有事出去了。」


    「這樣啊……那美花還在家裏嗎?」


    「她不是在學校嗎?她說先去看一下花園,就會過來這裏的……。」


    「這樣。那我先去叫她。」


    說完,明生便要奪門而出。


    「……明生,你到底怎麽了嘛,今天怎麽怪怪的啊?」


    小穗迷惑地叫住了明生。明生隻能打開手裏的袋子,拿出那本『悟之裏』——是剛才在附近書店買的,明生自己已經大略看過一遍。


    「妳看一下。」


    「哈?可是我,這本書……。」


    明生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塞給了小穗。


    「等,等等……幹嘛啦?」


    「妳看就是了,一定要看噢!看完以後,我會跟妳解釋一切的。」


    「什麽啦?說清楚再走啊!」


    小穗被神秘兮兮的明生搞得有點急躁了,可是也沒有辦法。


    ——明生不久就在路上碰到了美花。


    「哇噢!明生來接美花啦,沒想到你也會這麽體貼?」


    「我沒有那麽差吧?好了,廢話少說,快跟我來。」


    「哈?幹嘛這麽慌張啦?啊喲,不要拉美花的手啦,好痛……。」


    ——不一會兒,他們就迴到了紅茶店。隻見小穗歪著頭,麵有難色地坐在櫃枱邊。


    「看來你已經看過那本書了。」


    小穗無言以對。明生連忙拿起那本書,二話不說塞給了美花。


    「妳也看一下!」


    「哈?我不依,美花討厭這本書啦!」


    「叫妳看就看,這麽多廢話!」


    「怎麽了嘛,明生。從剛剛開始,你就很奇怪耶。」


    「妳乖啦,看完後,買好東西給妳吃。好不好?」


    「嗯……那好吧,不要騙我噢!」


    美花嘰哩咕嚕抱怨了一下,就到旁邊去看書了。


    美花看書的臉鄰表情豐富得不得了。看得出是隨著情節的起伏而變化的。全部看完後,她搖搖晃晃地走到小穗他們那邊。


    「……什麽嘛……美花,一點也不懂……!」


    「你看吧……明生,我們都不懂啦,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啦?」


    小穗衝起一壺香草茶,皺著眉頭對明生說道。神情很是不解的樣子。


    「其實呢……所以呢……就是這樣樣子的,妳們現在知道了沒?」


    明生就把事情從頭到尾解釋了一遍。


    原來『悟之裏』這本書,寫的就是明生、小穗、美花和永久之間的故事。


    主要寫的走,在一個夏天,3個小孩與帶有『悟』之血統的少女,無意中結識並變成好朋友的故事。這不也就是7年前,明生他們與永久之間發生的事情嘛。


    雖然登場人物的名字有所不同,期間發生的小細節也不一定完全一樣,可是隻有他們4個才知道的情節,也被清楚地寫在書裏了。這是非常讓人匪夷所思的。


    「咦?為什麽美花跟大家的事情都會被寫在書上呢?」


    「我看是純屬巧合,這種內容誰都寫的出啊,不是嗎?」


    美花剛大聲嚷嚷完。小穗也開始自己猜測起來了。


    「我看事情沒那麽簡單。」


    明生


    立刻反駁。


    「妳們看作者的筆名……作者寫的就是我們的故事。」


    「……筆名?」


    美花開始尋找封麵上作者的名字了.


    『一年五月』——這種名字被用在筆名裏,實在沒有什麽大驚小怪的。既然是寫『悟』的故事,那引用『一年神社』之『一年』,作為自己的筆名,這個解釋就夠充分了。


    「啊呀,我讓妳們注意的不是『一年』,是後麵兩個字『五月』啦!」


    明生邊說邊拿出紙和筆,準備更詳細地向她們解釋.


    「我看還是用寫的比較清楚些。我覺得作者在筆名上下了點功夫,這個名字是這樣一點一點演變過來的。」


    接著,明生開始一步一步詳細分解了。


    五月——may——明——我媽的名字(注:日語的『明』與英文的may發音相似。)


    「……啊,真的耶,真是阿明媽媽的名字耶!」


    「嗯,我想作者大概就是我媽『春野明』……。」


    雖然明生走這樣理解的,但令人想不通的地方仍有很多。


    可是,還是有很多左證來成立他的假設。


    首先,就是小穗媽媽的證言.穗波之前說過,學生時代的小明,也就是明生的媽媽,就極其熱衰於寫作,還曾經夢想成為一名作家。


    還有,夏日祭典那個夜晚,日高說過的話。


    「你不知道『悟之裏』嗎?開玩笑,你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作為寫這本書的作者,不可能沒有對小鎮上發生的連續『殺人案』進行過調查研究。因此,現在想想,被日高發現這件事情,也是在常理之中的。


    「……雖然你這種解釋也不是沒有道理,可是,會不會太牽強了呢?」


    其實小穗的反駁,明生之前也是有想到過的。


    於是——他又開始對『一年』,提出自己的見解。


    「妳們看這個『一年』。『一年』是不是有『春』『夏』『秋』『冬』四個季節?而我們4個中間,就有『春』和『夏』。美花,妳明白我的意思嗎?」


    「春和夏……春指的是明生你的姓——『春野』,而夏就是永久的——『夏森』,對吧?」


    「沒錯。小穗,妳媽媽的舊姓是……?」


    「……嗯,是姓『秋吉』。我媽嫁給我爸之前是叫『秋吉穗波』……。」


    「這樣的話『秋』也有了。美花,一花媽媽的舊姓是什麽?」


    「嗯,我媽的舊姓是『白雪』……有雪的話,是不是就代表『冬』呢!」


    麵對目瞪口呆的小穗和美花,明生開始發表自己的結論了.


    「我認為,這個『一年』……其實就暗示著我們4個人媽媽的舊姓。」


    其實,他們也是知道,自己的媽媽都喜歡拿名字來做文章。他們自己的名字,就都由自己媽媽名字裏演變而來的。


    如果這個樣子想的話,他們大概可以肯定,『悟之裏』的作者就是明生的媽媽小明了。


    而且,如果這個解釋是正確的話,一個更令人吃驚的猜測也將隨之成立。


    小穗激動地說。


    「……等一下等一下,這樣說來,我們3個人的媽媽和永久的媽媽是認識的嘍!」


    美花吃驚不小.


    而此時,明生代替小穗,迴答了美花的疑問。


    「妳從名字方麵好好想想看。漢字雖然完全不同,但是永久(towa)媽媽的名字是『佐和』(sawa)……讀音很像吧。」


    「不要說得那麽輕鬆啊你……。」


    小穗非常不滿地大叫起來。


    「真是越來越莫名其妙了……媽從來沒有跟我說過這件事情呀!」


    如果這個推測是真的話,小穗確實不知道,穗波隱瞞此事的理由是什麽?就在這個時候——。


    「我迴來了……啊!明生、美花,你們已經到啦!」


    「大家好.我們把晚餐的材料買迴來了。」


    永久跟著穗波,一前一後進來了。


    永久兩手抱著塞滿食物的袋子,滿臉笑容。八九不離十.她一定是對於今天的『宿泊會』相當期待。


    「你們怎麽會在一起?」


    「我在迴來的路上,和永久不期而遇啦。」


    「對啊,然後我們就一起去買東西了.」


    「太好了,多虧永久了,東西好重噢!」


    明生上前接過永久的袋子後——慎重地對穗波說。


    「……穗波媽媽。我們有事想問問妳。」


    「問我?」


    穗波看了看明生。又依次看了看小穗和美花。


    「……這麽嚴肅?看來,不是三言兩語可以結束的。」


    穗波料到了事態的嚴重,笑了笑走到門口,把『營業中』的牌子翻了個麵,變成『準備中』.


    「你們知道的還不少嘛!」


    穗波邊感歎邊慢慢走到櫃台旁,明生基本上已經可以肯定自己的推測是正確的了。


    「沒錯……佐和的確是我和一花、小明學生時代的同學。」


    「果然如此……。」


    明生稍稍有點得意。


    可是——對於穗波的言外之意,明生並沒有注意到。


    「我們4個人一起上學、一起吃飯、一起玩、一起複習功課。就是每天在一起也不會膩那種好朋友。」


    「……等等!學生時代……?這樣說來,佐和媽媽是可以像普通人一樣,去學校上課的嘍?」


    穗波的迴答,讓大家大為吃驚。


    「對啊!佐和並沒有『悟』的能力啊!」


    「……哈?」


    在場所有的人,除了穗波自己,幾乎在同一時刻都大叫了起來。小穗連忙向穗波跑去。


    「媽!那妳知道『悟』……永久家的事情嗎?」


    「嗯。知道啊,而且很清楚啊!」


    穗波毫不掩飾地笑著承認了。這個笑容,很讓明生他們不解。


    「因為對我們來說,沒有保護好佐和,絕對是一個屈辱的迴憶。因此,不提也罷……。」


    說完這句話,穗波就苦笑了起來。這種夾雜怨恨與自責的笑容,是小穗他們從來沒有看過的。當時她們4個人的關係,就像明生他們一樣。


    大概是因為性格相似的原因,穗波和小明常為了噶點小事就會相互抬櫝。而且一爭起來就沒完沒了,出麵打圓場的和事佬總是佐和。但往往到最後,佐和也會被卷進去。這時候,八麵玲瓏的一花就該出場了。


    她們4個人就是在『笑了哭,哭了鬧,鬧完又和好,和好了再笑』之中,度過了學生時代,期間也留下很多美好的迴憶.


    由於佐和是『悟』的後裔,所以有好幾次被迫離開學校。盡管如此,4個人的關係,並沒有因為這個而改變——直到畢業典禮那天。


    「再見了!」


    ——大家都被佐和的突然告別震驚了。


    「我再也不能和大家見麵了。因為我是『悟』的後裔,除了上學期間,不能再接觸外界了。畢業以後,也就是接下來的日子,都隻能在那個山裏度過。」


    然而,穗波她們完全不能接受眼前這個事實。她們還對佐和說『怎麽會有這麽可笑的事情呢,那不等於被囚禁嗎?我們會幫妳逃出來的!』


    可是,佐和不想給3個人添麻煩,一直沒有點頭。接著,就被鎮上準備好的車子,押迴了山裏。茫茫然地消失在3個人的眼前。


    穗波她們為了救出佐和,就決定上門去找她——也就是現在永久住的那個家。但是,由於守衛森嚴,她們沒有成功。


    所以她們隻能


    衝到另一個地方——鎮上一家名門的府邸。


    「這家的女兒也是我們學校的,不知什麽原因,她就是喜歡刁難佐和。當然,她對『悟的事情也很清楚。我們以為一定是她在背後搞鬼,所以想也不想就衝到她家裏去了。」


    穗波一邊敘述著一邊又流露出後悔的神情。


    「我們過去後,她家的門就是怎麽也不肯開。我們就在門外一直大叫『把佐和還給我們』。叫到最後連喉嚨也啞了。你們想,一花一直很注意自己的儀表,那天她居然也叫破了嗓子。盡管如此,那個門還是沒有開。我們真的被逼急了,連佐和再三叮嚀不能講的話,也脫口而出。」


    「媽,佐和媽媽再三叮嚀不能講的話是什麽呀?」


    「嗯……就是有關『悟』的事情啊。我們出於無奈,隻能威脅他們了。我們想讓佐和脫離那個該死的古老迷信,於走就威脅他們,要是不放人的話,就把這個小鎮長久以來一直延續著的秘密公諸於世。」


    明生他們聽到這裏,越來越可以想象當時狀況的緊張了。因為那個時候說出那種話,是極其危險的。接著,穗波開始用有點自嘲的口氣說道。


    「一花也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她長那麽大,從來沒有被人家欺負過,更不要說被人打呢!」


    「聽到我們威脅後,立刻從院子裏衝出幾個下人模樣的男人,硬把我們拖進了院子。緊接著,就是一陣拳打腳踢。他們還拉住我們的頭發打。我們流血了,胃裏麵的東西也都吐了出來……。」


    「穗,穗波媽媽……。」


    「那些人還說了很多『妳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想救人沒那麽容易,再這樣胡鬧下去的話,就把妳們打成殘廢……嘿嘿!今後妳們就別想生孩子了』之類的話,那時候我們真的一點尊嚴也沒有,人格完全被侮辱了,就一直哭啊哭的……就這樣,我們失去了佐和……。」


    「……」


    明生他們被這淒慘的結局震住了,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這時候,穗波又開始說了起來。


    「可是之後,我們的行動終於取得了唯一一次的勝利。我們逃過他們的監視和警戒,穿過林子,進入大山,終於到了佐和……也就是永久現在的家。」


    「真的嘛?媽!」


    小穗頓時興奮了起來。穗波立刻迴以一個她慣用的——『v』字勝利動作。


    「可是這件事情終究還是被發現了,之後我們3個就像是上了黑名單的人物。很長一段時間都被暗暗監視。從那次以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過佐和了——但是,那一次能夠相遇,對我們來說已經很足夠了。」


    穗波看了看明生,又看了看美花,繼續說了下去。


    「還在念書的時候,一花就提議過。說等大家生了小孩後,小孩子名字裏的一個字,一定要跟我們名字裏的一個字相同……這樣的話,即使大家分隔四方,隻要小孩子們能遇到,他們就會知道,彼此的媽媽曾經是最好的朋友。而且這樣的話,小孩子們也有可能變成好朋友。」


    明生發現,這時的穗波眼睛裏充滿無限懷念之情。


    「當然,一花在這樣提議的時候,大家都把它當作笑話,聽過就算了……但那天在山裏跟佐和再次相遇的時候,小明突然想起這個『笑話』。於是大家約定好,一定要那樣做。這也成了我們友誼的見證……。」


    說完後,穗波深有感觸地閉上了眼睛,好像開始沈浸在自己的迴憶裏一樣。


    等到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明生恍然大悟地叫了起來。


    「怪不得……怪不得佐和媽媽——在問了我們名字之後會那麽說。」


    「嗯?……說什麽了?」


    明生開始跟穗波講述7年前聽完大家自我介紹後,佐和講的話了。


    「好好,阿姨已經知道了,你們都是乖寶寶。」


    「果然,佐和還是發現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下次一定要告訴小明和一花……。」


    穗波落淚的情景,深深打動了在場的4個孩子。


    7年前穗波好像就有所發覺,孩子們和佐和的小孩見過麵了。她也想把這件事情告訴小明以及一花。


    「可是媽,當時為什麽不索性把這件事告訴我們大家呢?」


    「我想,要是太急告訴你們的話,也許你們就再也不敢跟佐和的小孩見麵了。所以,就先保密嘍,等到了適當的時候,再告訴你們也不遲啊!」


    解釋完這個後,穗波再次露出後悔的神情。


    「……可是,到我告訴小明、一花這件事情的時候,也就是『那一天』到來的時候。7年前的暑假……迎接盂蘭節的那一天。」


    ——7年前,我們3家約好一起吃飯。小孩子們則在白天先相約出去玩,晚上再迴去參加人人們的晚餐。


    可是,到了很晚——他們才迴到家。


    而且,迴來後與出去前的狀況,簡直就是判若兩人.他們的眼睛無神,兩腳發軟。無論穗波怎麽質問他們,依然不作任何反應。


    3個人的父母都以為也許是白天玩得太累的緣故。可是第二天,這個猜想就被推翻了。


    3個小孩不要說在一起玩,就連話也不說了。彼此之間就如同從來不認識一樣。


    這時,父母們開始著急了,不曉得為什麽自己的孩子失去了往日的朝氣,連忙帶著各自的孩子,奔波於各家醫院。可是,檢查下來的結果並無異常,相反醫生們一致認同是父母們神經過敏了。


    也在那個時候——傳來佐和夫婦去世的消息。3家人都人為吃驚。


    她們連忙向鎮上名門家的下人打聽墓地的所在地。可是,卻被告知『沒有關係的人,一律不準打聽』。適時,穗波又氣憤地說道。


    「那時候,還有一個人,居然還惡狠狠地說『怎麽大人小孩都那麽喜歡惹是生非呢?』」


    「……哼!」


    『7年前,都是你們做了不該做的事情……。』


    『就是你們當時幹的好事,才惹來現在那麽多的麻煩……。』


    這樣想來,日高說過的話跟穗波的話,是相互一致的。


    「被他們這麽一說,我們才開始意識到,你們判若兩人的那天一定發生過什麽……佐和他們和你們以及鎮上那夥人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麽。」


    ——穗波終於說完了,整個紅茶店陷入一片寂靜之中。


    明生的腦海裏,迅速迴憶起小時候經常去醫院的情形.潔白的牆壁、潔白的床,還有醫生問不完的無聊的問題。


    「對呀……這樣說來,那個夏天,我媽好像一直帶我去看病。」


    可是,之前的迴憶,明生一點也想不起來。他好不容易才能想起一些『冒險日』之後的事情。


    明生總是企圖迴憶起以前的事情,但是最多隻能想到『友誼之約』這個時間點。其它的,他怎麽也想不起來,好像記憶完全被鎖住了似的。


    「……就像看『悟之裏』對吧?那種感覺。」


    突然,美花說出了自己的感覺。


    「就像明明知道還有什麽,但是就是想不起來。就像那本書隻講到『冒險日』那天就結束了……可暗我總覺得應該還有什麽。」


    確實如美花所說,『悟之裏』隻講到『友誼之約』以後,大家各自迴家,繼續迎接新的一天的到來。雖說是一個好的結尾,但也未免顯得有些倉促了。


    對於美花的疑問,穗波接著說道。


    「我倒是覺得……應該還有續集的。」


    「哈?」


    「我個人非常喜歡這本書。我的朋友能夠寫出這樣的故事,我真的很為她感到驕仿。」


    「我也很喜歡。讀完後,感覺暖洋洋


    的,而且字裏行間又充滿著無限情意。」


    對於永久的讚同,穗波聳了聳肩,繼續笑著說。


    「其實要是小穗、明生和美花,能夠早點讀到這本書就好了……你們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一直不想讀它對吧?我想,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一定是有人故意不想讓你們想起7年前發生過的事情。」


    「……到底是什麽事情呢?」


    「明生你不是也感覺到了什麽了嗎?大概全部都是有關聯的吧。」


    為什麽『悟之裏』會是這種不了了之的結局、為什麽『冒險日』後,3個小孩會判若兩人,而且互不相認、為什麽3個小孩都對『悟之裏』這本書那麽杭拒——穗波企圖用這種推理的方式解釋給他們聽。


    「小明並非隻想寫一本虛擬科幻小說噢!」


    對於這一點,明生則是完全讚同穗波說法的。明生覺得,自己的媽媽不是那種為了出名就把小孩子的事情誇大寫出來的人。


    「那我媽到底是為什麽寫這本書呢……?」


    「……嗯,這個就說來話長了。」


    說到這裏,穗波開始跟大家講小明生前的事情了。


    ——從『那天』以後,小穗和美花的情況開始漸漸好轉起來。


    可是兩個人依然不能和好如初。


    明生的情況更糟糕,不僅看上去完全沒有精神,而且變得非常溫吞,完全沒有生氣的樣子。


    小明看在眼裏,心急如焚,決心一定要找出事情的真相。


    因此,要找出讓3個孩子恢複『正常』的方法,首要之急,也就是要找到佐和的女兒——永久的下落。


    然後,小明就查遍小鎮的曆史,邊看與明生有相同狀況的病例。隻要聽說有跟『悟之傳承』相關的事情,無論是在世界上哪個角落,就馬上飛過去。


    直到有一天——穗波接到小明打來的國際電話。說是找到一個知情人物,所以她馬上飛到美國去。


    『穗波,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到底什麽事情?』


    『我決定了……接下來我要出本書。』


    『出書……?小明!妳到底知道什麽了?』


    『具體的迴來再跟妳詳細說清楚。這可是國際電話耶,我出差津貼還不夠呢!』


    沒想到,那成了穗波聽到小明講的最後一句話。


    就是那次,明生的父母在飛機事故中雙雙身亡。


    葬禮過後的幾個星期,一本童話出版了,而且在全國引起轟動.


    「可是,穗波媽媽……妳說的有續集又是怎麽一迴事呢?」


    「這本書裏寫的事情,對於你們來說是秘密,而我們都很清楚!可是,書裏沒有涉及到最重要的部分,就是『那一天』的事情。」


    我想,小明寫這本書的目的,也是為了借機揭露小鎮的黑暗麵,讓大家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是我想了想,這本書出版前,那些名門一定有插手幹涉過,把一些對他們不利的內容全部刪除了。當然,這也隻是我的猜想而已啦。


    「可是……會不會是穗波媽媽想太多呢?」


    「也是。我也跑到出版社去打聽過這件事情。可是吃了個閉門羹。對了,那時候正好明生要把這本書借給永久,不是嗎?」


    「……對對對,我們也是約好在這裏把書借給永久的……。」


    「對啊,明生你那麽討厭那本書,怎麽還會在呢……也許是出版社送來的……。」


    這樣一說,明生突然意識到。


    「……對了,搬到這裏的時候,全部是委托搬家公司。大概走那個時候把東西都搞亂了吧……。」


    「那本書好像還是在美裏町的監督下出版的。」


    穗波說道。


    「可是,這本書怎麽會寄到明生家裏呢?我想應該沒有人會主動這麽做耶。」


    「難道是媽去出版社說了?」


    小穗的直覺完全正確。


    「嗯,給我響應的那個人,也就是把書寄給明生的那個人,正好是我認識的。可是那個人在離開出版社後,下落不明了。」


    那個人寄書給明生的條件走,要穗波對此事三緘其口。


    「就在這個書出版前不久,小鎮還出麵要求停止出版呢。一定就是名門想出錢了事.可是,小明身前已經跟出版社交涉過,即使自己會遭遇到任何不測,這本書也絕對要出。所以出版社沒有受控於小鎮。」


    「這樣說來,那書裏的內容……。」


    「嗯,還是與原稿不太一樣的。」


    穗波搖著頭,接著明生的話說了下去。


    「雖然小鎮阻止出版沒有成功,但是他們提出刪除後半段的要求。出版社實在沒有辦法,隻能接受這個要求。


    盡管如此,這個書居然還被列在最受歡迎的排行榜上,你們不覺得好笑嗎?」


    內容雖然沒有被改掉,可是故事的『後半段』卻被強行刪除了,也就成為現在的這本『悟之裏』了。而且原稿的後半部分。也被名門奪走,連擔當編輯的人員也下落不明。可以說『悟之裏』的後半部分,已經石沉大海了。


    「最重要的部分,被那些可惡的家夥的搶走了啊……?」


    明生懊惱地說,而旁邊的小穗卻笑著說道。


    「現在可不是垂頭喪氣的時候。那些最重要的部分,一定是小鎮名門拚命想掩飾的部分。」


    「是噢……真的耶!這樣說來,我們唯一不知道的就是『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穗波媽媽,今天真是太謝謝妳了!」


    明生笑著對穗波說。而此時的穗波,一改往日的嘻皮笑臉,嚴肅地告誡4個孩子。


    「可是。也隻有你們自己才能想出那天發生過什麽。隻有過了那一關,你們才可以變迴以前那個真正的自己。」


    然後,穗波一個一個確認他們是否決定克服困難。


    3個人都堅定地點了點頭。隻有永久一個人,好像非常消沉的樣子。


    「永久,妳呢……?」


    「嗯……這個……我想說的是,穗波媽媽,妳是不是有點恨我呢?」


    永久帶著哭腔問道。


    「都是因為我,一定是因為跟我相遇,阿明、小穗、美花才失去記憶的……要是沒有我的話……。」


    (從頭到尾都沉默的永久,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明生可以想象永久的罪惡感有多重,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可是——。


    「……我怎麽會恨佐和的女兒呢?」


    麵對微微發抖的永久,穗波露出從未有過的認真表情。


    「永久,妳將心比心好了,如果你們4個人以後有自己的孩子了,妳也碰到我現在的狀況,妳會恨小穗、明生或是美花的小孩嗎?」


    「……一定不會的。」


    永久睜著一雙滿是淚水的大眼睛,拚命地搖著頭。


    「他們對我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我要保護他們,就像保護我自己的孩子一樣。一定是這樣的。」


    「那就對了,對我來說也是如此啊!我當然也要保護妳嘍?妳明白嗎?」


    「嗯……!」


    被穗波這樣一比喻,永久有點不好意思了,害羞地笑了出來.


    穗波邊撫摸著永久的頭,再次看著大家。


    「聽著。表麵上看起來,他們好像是把永久放了出來……但是,你們千萬不要掉以輕心。在還沒有發生任何事情的時候,就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一旦發生了危險,誰有了困難,能互相幫忙的隻有你們彼此了。」


    ——4個人連忙做出了堅決的反應。整個紅茶讓充滿著溫馨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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