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五月到現在耗費三個月時間總算把所謂的天子劍找到了,孫成棟將爛皮扔掉,捏著劍鞘丟進水坑清洗,洗幹淨才發現劍鞘竟然是鋁合金,這年月鋁比黃金還貴數倍,頓時讓他提起萬分謹慎,因為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難以解釋,難不成還有人帶著東西穿越了?這不科學,靈魂過來還差不多,物質也過來說不通。


    如果用科學解釋他就不該出現在八荒,玄而又玄的這一套差點推翻了孫成棟的唯物論世界觀,為保萬全,他把崔倫打發走以後獨自進了書房還不忘插好門栓。


    劍鞘上有按扣,按下去“嗆啷”一聲彈出半尺,握住劍柄抽出劍身仔細觀察,和程瀟送自己那把刀一樣碎紋閃耀,隻是這把劍不能說是碎紋,而是鍛壓精煉才會有的雲紋,這個時候他已經不是剛來八荒時的見識,知道這個世界裏找不到帶有鍛打碎花雲紋的兵器,就算是前一世,拿得出鍛壓機的國家都沒幾個。


    拿著劍耍弄了兩下沒發現異常,哪有什麽持劍起殺心的感受,不過是一塊劍形合金,也許應力極大材質極強,怎麽可能傳染給人情緒?


    想到情緒,他想起吳家主說的刀身霞光熄滅這句話,他知道那老王八蛋沒幾句真話,但是判斷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解下腰間佩刀抽出來放在劍身旁邊,坐在桌前琢磨這世界哪來的這種金屬和難度極高的加工工藝,看著看著看出點問題:劍鞘在,刀鞘呢?莫非刀鞘被吳家主昧起來了?


    程瀟和他說的是不是半真半假呢?用帶鞘鋼刀穿肉燒烤倒有可能,如果是吳家主這麽做應該不至於,烤肉這種事會有親兵替他做,有可能是程瀟伺候的時候烤肉,也可能是那個大先知故意把爛刀鞘用火燒掉。


    孫成棟能這樣推理,心裏已經對玄而又玄的事產生了一絲認同,要不然很多事無法解釋,怎麽可能那麽巧一個個都撒癔症還全被他碰上。


    但是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這些理念一旦形成死不悔改,要不怎麽叫狗改不了吃屎、咬定青山不放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呢?玄而又玄隻能說是知識層次低弄不明白道理,就像他的記憶為什麽出現在另一個人的身裏!


    做一種假設,這把刀帶鞘時鋁合金融化焊接在刀身上,要想用刀就得燒掉變形的鞘套,孫成棟拿起鋼刀仔細查看有沒有粘附的鋁合金殘跡,沒想到稍加掃視就看見了證據:刀鍔的嵌縫和血池邊沿有明顯的白色金屬殘留。


    就在此時,孫成棟懷疑是不是盯久了眼花,他竟然看見刀身和劍身同時發出幾乎難以察覺的毫光,如果不是他一直盯著根本不可能察覺得到。


    抓起刀柄看了看沒什麽異常,再抓起劍柄想要查看,異變陡生!


    “啊……!”他感覺腦袋被人開瓢了一般生疼。


    頭疼欲裂讓孫成棟滿地打滾,隨後瞬間沒了知覺,他“看見”自己變成一滴血,意識裏的情緒是心驚肉跳的觀察自身之外的環境,似乎離開這裏“自己”就會死,外界一片虛無,說不清楚是什麽感官映射,就像閉著眼想象自己在一間房子裏一樣,一切都不清晰卻好似真的“看見”。


    之所以知道“自己”是一滴血,是因為霧蒙蒙灰蒙蒙的環境裏能“看見”散發自身意識的本體:紅豔豔活力四射的豆大一滴鮮血在陰暗的環境中璀璨奪目翻滾律動又渴又餓。


    一個人如果沒有鏡子放在身前不可能看得見自己的眼睛,如果麵對鏡子看,鏡子裏麵那個才是自己的本體,那自己的視角從何而來?這就是孫成棟現在的感覺。


    他想跑出去卻隻是視線在移動,視線走在朦朦朧朧的一片虛無裏尋找出路,走出不遠突然感覺心頭如縋大石,身體受到禁錮難以動彈,猛迴頭看見“自己”無比清晰的懸停在十幾米外原地翻滾律動,“自己”本體的律動特別活躍使意識立刻得以解脫恢複自由退了迴去,整個視野中除了“自己”,“看見”的一切都朦朧。


    剛剛擺弄刀劍的記憶很清晰,前世今生九十年的過往記憶都在,這感覺又是夢魘一般,想動動不了想跑跑不掉,孫成棟想:活見鬼了,怎麽又是夢魘?


    心裏想著亂七八糟,視線離開“自己”卻發現環境變了,好像就是書房,刀劍擺在桌子上,他走過去拿起刀看了看放下又拿起劍,他注意到劍鞘上的那個按扣是一顆藍寶石,他的視線進入寶石“看見”裏麵是一片朦朧的空間,一滴血清晰無比的懸在裏麵,好像那滴血就是剛剛自己“看見”的“自己”,空間裏還有不少東西,他覺得那些東西同樣是“自己”的。


    隨之而來他想起“自己”生活在一個蔚藍的星球,孩童時期十分快樂,每天就知道玩耍,突然“自己”變成一個青年,背著寶劍站在朦朧的地方凝視這顆星球,心裏浮起想家的感覺,下一刻他看見家中土屋的桌邊孫小蓮正在和孫美玲繡一朵紅花,他剛想過去打招唿卻發現環境變成一團漆黑中熔岩流淌的紅光世界,好像“自己”在這被人給弄死了。


    “老婆~,女兒……”孫成棟急了,玩我呢?怎麽能拿老婆孩子開玩笑,老婆孩子哪去了?


    剛要發火卻發現身處一個明亮的世界,好像天空很藍花草遍地,耳邊有個人說:“徒弟你怎麽了?”


    孫成棟突然覺得自己想哭,好像師父要死了卻拚著老命來救自己,是啊,喬良已經六十六歲,為了新國勞累了十幾年,自己怎麽就不能讓他享享福呢?老想著藏在他們身後,他們幾個老人精哪會看不懂呢?


    “師父,你不要死啊!”孫成棟哭出了聲。


    “混賬東西,你竟然咒我死?滾起來!”


    孫成棟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擦去眼淚看向喬良。


    “嗡”的一下滿腦子都是夢魘的畫麵,這是怎麽迴事?忙上下打量喬良再看看書房,真的夢魘了?


    “師父,你怎麽來了?”


    “當然是你老婆叫來的,你把自己關屋裏好幾天就是躺在這咒師父來著?”


    孫成棟這才想起自己好像是插著門的,忙迴頭看門,卻被喬良踢了一腳:“看什麽看,是我讓親衛踹開的,一進來就聽見你在嚎喪,呸~”


    “哎呦,師父啊,我忙的太累睡著夢見你死了,我就想你為了新國勞累了十幾年,我卻沒有想起應該盡孝,總想躲在你身後,我真該死!”


    說完誠心誠意的抽了自己一嘴巴。


    “這還是句人話,跟我來。”


    東港城裏,蔡東亭正在和苗高遠麵對麵喝茶,口沫四濺的跟苗高遠說起天涯王是個不常露麵卻讓士人每天嘲笑的怪人,被所有人認為是個腦袋裏長肉說不準下一刻會幹嘛的王。


    苗高遠敲了敲桌子:“顧左右而言他,我和你說了王的秘密你倒是給點反應啊?”


    蔡東亭眼神遊移不定的看向苗高遠:“為什麽非要去什麽仙境?我爹我娘怎麽辦?”


    “唉,你知道為什麽讓你跑那麽遠也要去給天涯王送信?其實我說隻是問候之類的理由都是掩飾,仙門確實要開了,最關鍵的不是誰能進入天梯之門,門而已,擺在那不就是讓人進進出出的嗎?你要多想想,仙境和八荒徹底溝通意味著什麽!”


    蔡東亭張著嘴合不攏,好一會才說:“八荒變成了仙境的一部分?”


    “差不多吧,我們可以隨隨便便的議論揣度仙界,仙界還不是一樣可以隨便編排八荒,不是說仙界和我們環境不同,也不是那邊有什麽樣的規矩,而是仙境和八荒之間隔著規矩,隔在哪隔開了什麽才是重點。


    仙境和八荒如果連通,是不是那邊的規矩會影響八荒?那邊的世界會不會有自然法則傳遞過來?真的說不出來,真正的秘密是在心裏,你讓我說也說不清楚,不是不知道,是不知道用什麽詞什麽話去表達,王的傳承人是唯一的,除此之外任誰說王的秘密都是謊言。


    簡單打個比方,八荒界的圓周率不是整數,但是仙界卻是整數,你覺得我能怎麽對你解釋其中的差別?


    再比如成聖以後身體會撒發出類似於幼兒一樣的體香,你告訴我那是什麽味道?絕不是乳香,也不是香皂味,那個味沒辦法形容。


    還比如成聖的人會對一些特殊的東西產生特殊的感應,我把那種感覺或者感受叫做空靈,你能告訴我什麽是空靈嗎?


    最後再說一點,都知道天威,可普通人感受天威和聖人感受天威是不同的,就像大冬天你在草原和一個草原人同樣打赤膊一樣,你們倆的感受不可能相同。”


    蔡東亭猛地拍一下腦門:“王上,我懂了,仙門洞開八荒的規矩會麵目全非,仙界的規矩八荒人不理解,哪怕是一絲絲的仙界規則侵蝕到八荒,世人都會不適應、不理解、出差錯等等。”


    苗高遠點點頭:“實際的情況比我和你說的相差更大,就像我們去想像螞蟻的交流方式一樣。”


    “可這和我們有什麽關係?知道了怎麽迴事更不應該去嘛,就算真的要去又有什麽不好辦的,我給您殺出一條血路送您過去!”


    “我如果和你一起去登天梯,我心裏有數不會一驚一乍,你心裏不知道,精神錯亂或者完全崩潰是不是會讓我陪葬?”


    “啊?那些流傳在外故事是為了在別人心裏埋下這樣的一顆種子?讓他們以為那不過是一條普普通通的石階路?”


    苗高遠滿意的點點頭,接著說:“斬仙刀在孫成棟手裏,他滿不在乎的掛在腰間誰拿去把玩都無所謂是為什麽?因為孫成棟和我們這些人想的一樣,斬仙刀在我們手裏不過是一塊鐵,隻有在齊天聖手裏才是斬仙刀。”


    “王上,我有心理準備了,謝謝君上真心為我好,臣感激不盡。”


    “你理解了,我和鄧林也說過同樣的話,他是一句都聽不明白,唉,王就是孤家寡人啊!”


    “王上,為什麽要這麽早征戰靠山國?”


    “消耗他的實力,避免被他們倆打我一個的時候戰力差距太大!”


    “消耗人口?”


    “是,我敢肯定新國五司不知道這一點,但不排除他們的身邊有人知道,可不是本人知道就很難告訴新國為什麽,你懂吧?”


    這迴蔡東亭懂了:“王上,你隻管讓我知道該怎麽做就好,我理解不了的不會試圖弄明白反而做出無意義的事。”


    “好,當那一天來臨,你看見巨山西邊的天涯王在對你做出拍肩膀的動作其實是為了幫你拍掉背後的一顆草刺你就了解了!”


    這句話差點讓蔡東亭精神錯亂,這怎麽理解?萬裏外的一個人麵對著自己打招唿其實是他看見自己背後粘了一顆草想摘掉?


    其實苗高遠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理解,就像他認為趙長風是個瘋子,而趙長風卻感覺自己非常正常,苗高遠也覺得自己正常,天涯王崔君實也是這樣覺得,反正他們很難和外界接觸,外界的人還沒熟悉他們的毛病。


    靠近他們的人熟悉他們的不正常,王恩典很習慣趙長風不是正常人,江騰蛟也習慣陳勇,現在的鄧林都有點習慣了苗高遠,姚百川一直沒法習慣所以半個月前死了,看不懂苗高遠為什麽殺貴族氣死的。


    唯獨能理解這些而表現和正常人一樣的隻有孫成棟,大軍沒事他就閑著,在新國孫成棟就是個擺設,所以有時間研究石刻,他前一世是個政治係大專生,這一世一邊應用政治一邊研究石刻,石刻相當於一個電腦硬盤,孫成棟是個解碼器,昏迷七天七夜在夢裏看見的一切都是課題,解開就完了。


    他不認為世界上存在玄學,唯物論才是他的信仰,孫成棟固有的意識深處認定了唯物論世界觀,一旦形成世界觀哪會那麽容易推翻,這也是為什麽越老越固執,因為觀念已經固化。


    兩世為人快一百年,他的固化程度已經不能用死板二字形容,接受新事物和思維僵化沒有必然聯係,至少孫成棟這樣想。


    所以他跟著師父處理完趙長風那些調戲寡婦引起群毆事件的光棍親衛以後,隻想快點下班迴家琢磨琢磨是誰在替他做夢。


    既然曾經看見過天子劍外鞘的藍寶石裏有滴血,那裏麵肯定有,隻是裏麵的那個空間不在他眼睛的視線裏,而是在他“看見”的那個是“自己”的一滴血的視線裏,維度不同嘛,用三維的眼睛怎麽可能看得見自己的瞳孔?他有他的辦法把那滴血找到。


    雖然不知道西川王把他當成知道王的秘密的人,但是他對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詭異見聞充滿興趣,於是王的秘密在他的本性難移麵前算不得什麽了不得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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