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士人熱火朝天的研討,孫成棟沒興趣參與,這個世界現在處於封建社會的一盤散沙狀態,大國也不過占地百餘州城,一洲之地的小國遍地都是,庶民雖然上交賦稅使財富一層層向上集中,但最頂層的統治者也沒有從本質上拉開生活質量的差距。


    孫成棟在村裏時獲得的生活物資雖然匱乏但不影響生存,現在成為士人有了土地和庶民給他耕種,但他的生活隻是在物資數量上多了些,他可以不用付出那麽多勞動,但是吃的用的還是一樣,而且沒有多少剩餘。


    喬良的土地那麽多依舊沒有剩餘,有一點財富就要用於建立武裝建設封地等等,似乎再多財富也不夠用。


    孫成棟吩咐丫鬟:“準備些吃食和飲水,我要去石窟裏常住一段日子,以後每隔幾天準備一些,小蓮會給我送去。”


    丫鬟答應一聲去準備,小蓮把疊好的幾件衣服捆紮好交給孫成棟:“喬太師能給你爭取到進入聖地研修的機會很不容易,我擔心你在裏麵吃不好睡不好,現在天氣這麽熱,幹糧很容易發黴。”


    飯一直是那種糊糊,幹一點是飯團,完全幹燥就是那種又硬又黑的幹糧,還有一部分幹肉,要想吃得好就要頻繁的送飯送菜,可是石窟有看守,每一次都要遵循很繁瑣的程序放行,除了自家的老婆,天天折騰任誰都不肯給他送。


    帶上幹糧幹肉水囊和衣服,孫成棟隨著喬良前去石窟。


    “帝國文庫是天下之本,那裏有千餘精兵守衛,那些兵隻忠於碑林,不屬於任何領主,石窟占地廣袤,有良田萬頃,幾萬人耕種足以保障供給和兵源,實際上每年都有士子自發的加入其中成為守衛者,如果不是土地有限,願意參與守衛的士人會多到雲州容納不下。”


    孫成棟想想就覺得脊背發涼:“誰也不敢在那撒野吧,得罪的可是全天下的文化人。”


    “所以那裏規矩特別多,進入石窟不能吃喝拉撒,你要每天安排好學習時間,給你找到生活的居所已經是我能力的極限,如果沒有大家的名頭,想借一間房子給你根本做不到,那裏寸土寸金的緊張,多住進去一個人都嫌擠。”


    想想就能猜得到,全天下文人書生朝拜的聖地當然人多,土地不能都用來建房屋,占地多了就會影響生產供給,人多了就有爭執,所以管理的規矩必然嚴格而且找不到漏洞,加上能靠近的都以文化人自居,要有格局,要斯文,當然倍加約束,可是為了鑽研學問,明知道受罪也要來的人何其多,所以孫成棟有完全的心理準備。


    穿城而過十餘裏是一片大山,進入山間穀地時天已經黑了,打著火把穿過穀地到達穀口時有士兵巡邏。


    “入山口不許燃火把,不許帶兵器,一根針都不可以。”喬良說完滅了火把,旁邊的土堆裏插滿了熄滅的火把。


    孫成棟在一間石屋裏脫的一絲不掛,等士兵檢查完放他進去才悉悉索索的穿好。


    喬良拿出一根木條,上麵寫著給孫成棟安排的接待人名字:“你自己去尋吧,陸天麟家就在石窟入口附近。”


    接過木條給師父鞠了一躬:“師父走夜路要小心。”


    大熱天山裏涼颼颼的,半夜三更烏漆麻黑還有鳥叫很瘮人,孫成棟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山口裏走,進去以後借著星光才發現裏麵是個更大的盆地,他不知道哪個方向是入口,按照來之前老師的指點,他沿著山根前行,直到看見一口張開的大嘴一樣的黑窟窿時天色已經進入黎明。


    雖說是山根卻沒有碎石,隨著天色漸亮,可以看清盆地內全是良田,水渠縱橫阡陌交織,每一塊農田都有一些土屋座落其中,小路都是碎石鋪就,怪不得山腳下一塊石頭都看不見,這麽多路需要的碎石數量恐怕還得進山開采才能夠用。


    這是一處世外桃源!


    果然是聖地啊,雲州城的建設和這裏比起來就像前一世見過的國際大都市和部落村莊的差距一樣大。


    孫成棟越看越覺得自己渺小,心肝打顫腿肚子發抖,這氣勢壓得他別說生出撒野的心,大口喘氣都怕驚到什麽。


    四麵的山坡大多陡峭,緩坡處都有房屋和士卒出沒巡邏,想從別的地方摸進來絕無可能,這碑林石刻選址在此顯然花了極大的心思。


    假如這些石刻是上一個文明遺留下來的,那麽為了保護石刻不受天災人禍的損害,選在這裏保存時肯定考慮過諸多因素。


    坐在地上等天亮,越來越多的人出來活動時看見他卻像沒看見,等炊煙嫋嫋升起,孫成棟找到最近的土屋打聽陸天麟,人家隨手一指,他就按照方向走去下一處接著打聽,在遠離山壁上那個石窟入口一裏多遠的一塊田地旁找到了陸天麟的土屋。


    陸天麟一身黑衣布袍,腰上一條布帶係著,腳穿黑布鞋,方臉大眼睛牙齒整齊膚色紅潤,看年紀不到六十,沒有發冠,隻用了一根筷子挽了個發髻頂在腦袋上,伸出手抱了抱拳,孫成棟看見他手上老繭層層疊疊骨節凸出,知道這人武力不俗。


    “陸大家,後學末進、喬良弟子孫成棟前來叨擾!”


    陸天麟嗬嗬一笑:“你師父把你誇上了天,我是對你感興趣才答應他給你提供方便,給你幾天時間讓我信服我就安排你長期駐留研修,否則你隻能在這幾天裏朝拜一番就此離去。”


    孫成棟見是這個意思,開口問陸天麟:“怎麽才能讓您信服?”


    “喬良說你農耕、技藝、戰技、律法、天文、金石等等都有獨到之處,我不求你百藝精通,隻要你拿得出一樣世間未見的本事給我驗證不虛就可以。”


    孫成棟也不客氣:“這倒是簡單,不過最有說服力的應當是解決難題,你心裏的難題一定非常多,不妨說一些給我,能解決一個或者幾個全看緣分,您看怎麽樣?”


    陸天麟眯了眯眼點點頭,指了指身後的一排土屋:“吃了早飯再說。”


    “我帶了幹糧。”


    “你隻管在我這吃,用掉多少我會找喬良討要,你如果安排了家人日常傳遞,我勸你盡早通知他們不要再來,煩都煩死了!”


    孫成棟已經看見土屋裏有女眷忙進忙出,知道多他一個人吃喝添不了多少事,於是點頭答應,把帶來的飲食放在灶旁就隨著陸天麟去吃早餐。


    吃完飯,陸天麟拿了個陶罐和兩個木碗放在石桌上,拿出茶葉沏上熱水。


    “聽說你對起居飲食頗為挑剔,所用器具都是自己量身打造,使用起來順手而且方便,你需要多少時間也給我做一些?”


    “那就有點難了,從房屋建築到家具桌案,從鍋碗瓢盆到穿著打扮,每一樣都要消耗大量時間,這些都是手工技藝,耗時耗力隻圖個人享受,沒辦法規模生產,要想作坊製作需要精煉工藝,我隻是抽閑做了一點點,真要潛心研究恐怕需要鑽研數年。”


    “沒辦法規模生產?”說著,他從懷裏摸出一個鐵盤,粗看像將領使用的護心鏡,實際是孫成棟做的一個烙餅的鐵鍋。


    孫成棟直咧嘴,自己家這個平底鍋是他千錘百煉生生敲打出來的唯一一個,什麽時候被師父摸走送人了?


    “陸大家,這鍋還得是圓底比較好用,可這需要提高鑄造和冶煉技藝,而提高鑄造和冶煉就要從焦煤和煉爐等等基礎做起,這樣龐大的體係我做不到,隻能通過鍛打得到。”


    陸天麟說:“我試著用他做了一次幹糧,很方便,但是鍋灶很不好搭配,我是用炭火放在泥盆裏加熱,對應這個鐵盤的灶你總能很快搭建吧?”


    “這隻是我隨手做的試驗,這鐵盤太小,要搭配鍋灶需要鍛打一個大一點的,在家的時候沒有那麽多精鐵,所以我覺得為了這麽一個小盤子搭建鍋灶有點不值得。”


    鐵盤隻有十幾厘米直徑,一次隻能烙一張餅,確實沒什麽用。


    陸天麟起身往外走:“你等著,我去找精鐵和鐵匠。”


    這人風風火火的說做就做,就為了一個鐵鍋?


    鐵匠很快就來了,一身甲胄分明是個悍卒,問明白孫成棟的意圖以後沉吟著思考,隨後搖頭:“做不到,你說的鐵鍋需要澆築成型,按照鑄造技藝,需要沙模一次成型,這種工藝我們有,但是氣孔非常多,做護心鏡可以,做鍋不可以。”


    孫成棟也不知道怎麽鑄造,但他有基礎學識做理論指導。


    “沙模可以做的盡量精細,鍋底向上開口澆築,金湯溫度越高越好。”


    兩個人腦袋抵在一處研究,花了兩三刻時間弄明白工藝細節,鐵匠返身去找幫手準備開爐澆築。


    陸天麟看著孫成棟嘖著嘴狐疑:“你說的鼓風氣囊和精煉爐就得準備半個多月,該不是想借機賴在我這不走吧!”


    孫成棟攤著手鳴冤:“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什麽基礎都沒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不從基礎準備做起又能如何?”


    “千年以來天下士子研修不輟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流了多少汗,單說這鑄造,什麽樣的嚐試沒做過?你說的提高爐溫是哪個石刻上提及的我們怎麽不知道?”


    孫成棟眨眨眼說:“材料體係說的很明白啊?礦石中的鐵要提煉出來需要結合鐵的知識對不對,還要結合焦炭的煉製對不對,還要結合能量運用的知識對不對,還有……”


    “對對對,我們都做過。”陸天麟打斷了孫成棟的話,其實他心裏已經明白自己問題出在哪,不是沒有把不同體係的知識結合運用,而是結合的點運用的不完美。


    他們知道該提高爐溫,可是沒有刻度告訴他們如何知道溫度值,心裏明白但是沒有手段測量,導致沒有手段改變工藝,現在孫成棟告訴他們如何提高,同樣在無法測量溫度的前提下已經可以確定工藝改變的方法是正確的,他隻是懊惱自己為什麽沒想到。


    喬良的這個徒弟還真是有點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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