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領地內兵卒的演訓愈加精練,耗費支出越發驚人,喬良有些吃不消,盡管有孫成棟這麽個臂助鼎力相幫,封地內沒有輪耕和閑田,但是巴掌大的地方能出產多少東西呢?


    平時消耗少還能左右騰挪逐一解決遇到的難題,現在每天光孫成棟要求的飲食標準一項就把喬良的家底掏走一半,雖然看著手下士卒一個個龍精虎猛一身剽悍氣息很喜人,可那是一塊塊肉喂出來的,喬良覺得自己瘦了是因為這些棒小夥實際上吃的是他的肉。


    其它消耗看似不多卻一個比一個貴!


    藍布要用藍草染色,黃布要用樹汁,除了紫色不敢想,其它布匹往往解決棉花最便宜,染色反而很貴,黑布因為太容易掉色和爛得快,再便宜也不願用。


    皮甲一套頂不住一年,槍杆七八個月就得更換,弓弦淘汰的更快,這幾樣東西一個比一個貴。


    刀劍槍頭矛尖箭矢等等簡直不敢想,特別是箭矢,很容易射丟無法迴收,還有圓木煤炭煙膠水囊軟木等等,連麻繩都曾短缺過,喬良的遠大抱負被彌天的耗費快打磨光了!


    等他實在撐不住壓力放下臉麵找孫成棟征求意見的時候,喬太師債台高築已經瀕臨破產。


    看見喬良找來,孫成棟興奮的先開口了:“師父,均州那邊新進了一批戰馬,很便宜,咱們可以訓練騎兵了吧!”


    喬良一口老血差點忍不住噴孫成棟一臉:“徒弟啊,再便宜也要有錢買啊?你知道咱家的田地一年有多少收成和賦稅嗎?”


    看見師父大鼻子上密匝匝的浮汗,孫成棟反應了過來:“這點封地的確養不活一千精兵,師父,咱們通商吧!”


    喬良眼神頓時犀利起來,他對自己的便宜徒弟有一種先天的信任,隻要是孫成棟說的,一定有個前路光明的坦途。


    “有什麽好主意?”


    “一千精兵就是一千工匠啊,還有那麽多女眷,師父你想想看,我帶他們苦練技藝為的是什麽?”


    “可我哪來的錢買材料?”


    “商人那有啊,咱們拿了材料交付成品不就解決了基礎物資?”


    訓練一年多了,木匠鐵匠蔑匠皮匠石匠繡工織工絲工染工畫工……


    喬良想著想著來了精神:“這是寶藏啊,你別耽誤學業,我先忙去了!”


    孫成棟很感激這個文人師父,時刻惦記著自己消化文庫的進度。


    喬良極精明,要不然也不會成為智囊太師,他先從設計成品做起,規劃好工藝和進程就開始組織商人供料,沒過半個月已經風生水起的搞起了產供銷一條龍的連片作坊,針線胭脂家具磨盤什麽都做,隻要這些子民不閑著,多薄的微利他都不嫌棄。


    本身就是內循環的小農經濟,工匠就代表最高生產力的農牧社會裏作坊式生產就是大商家,以雲州城北為核心、以商隊的腳步為通路,一個不大不小的經濟圈迅速輻射了開去。


    很快還清了外債小有積蓄的喬良很想放棄抱負做一個誌得意滿的商賈。


    但是文人經商畢竟隻把經商當做輔助手段,核心目的既定絕無更改,所以文化人都是認死理的強種,隨著心裏底氣爆棚,往來交際頻繁,喬良開始潛移默化的滲透個人理念,漸漸的在他身邊聚集起一批誌同道合之輩。


    士子文人愛結社,想一個由頭就能組織起一大幫閑人湊在一起談古論今旁征博引的圍繞核心話題展開討論,不知從哪一次策論起始,近兩個月士人之間談論最多的是齊天子解救天下生番開啟民智以後為什麽解散了朝廷,是怕不能帶給子民富足還是子民欲壑難填使其不敢肩負重任?


    從分析齊的管理體係開始,又到人文教化的意義,接下來議論民意導向,這幾天開始探討何種製度框架才能持久。


    策論涉及統治者的根本信念由不得不引起重視,國君陳綱在雲州內閣國殿的廣場上將長桌條案一字排開一裏多,擺滿了美食佳釀,廣場臨時封閉親衛林立,留了一個入口,豎起一塊桐漆木牌,上書:何以立信、長治久安?


    議論了這麽久,所思所想不過是如何造福萬民福運長久,陳綱一語戳破、重新立論待辯,這一場大辯持續了好幾天也沒人拿出一個像樣的禁得住拷問的製度,陳綱見風聲越傳越遠,來的士人名流倍增,不由得想起自己的起家過程,知道這是個招攬臂助的絕佳機會,立刻通告四方,給大家趕路和醞釀的時間,三個月後曆法新年之日祈天祭祀,無論何人無論幾人,拿得出可以立足的成體係製度者受天下士人朝拜,其思想流芳百世,著其名立其說,甚至可以求告聖地士人使碑林增刻享天授之名利。


    各地領主大罵陳綱貪天之功,卻沒人敢冒著得罪天下士人的風險指摘陳綱不該這麽做,都在咬牙切齒的等著陳綱忙活完這事以後就發兵滅了他,盡管覺得這麽做很可能失敗,依舊氣不過這混蛋太會借勢,一下子籠絡了天下無數士人的心。


    喬良磨拳擦掌的想要出風頭,悶頭琢磨了好幾天理不清頭緒,又想起徒弟來,夾著皮紙捏著毛筆來找孫成棟。


    “徒弟啊,你說國君的立論該如何辯?”


    孫成棟正埋在書堆裏研究材料體係學科的石刻傳承,師父走路帶風的闖進來他當然注意到,支楞著耳朵聽到這麽一句不禁叫苦,咧著嘴丫子迴答:“師父這不是故意折磨人嗎?時移事易的道理誰都懂,沒有一成不變的人文理論,當下也許所有人覺得陳國最好,可多年以後一定會拿出陳國的負麵清單來大肆批判,齊天子最初鼓勵遊牧,逐水草而居,既方便傳播思想又不會過度耗費地力,趨吉避兇貨通天下四海融合,可是人口增長以後隻能鼓勵農耕,就地取材精雕細琢戰天鬥地,不但發展了技藝還能持續積蓄民力,可您認為這樣的狀況能維持多久,我們辯的製度建設是下一次改變還是數次改變之後的又一個下一次呢?”


    喬良語塞,不禁泄氣的牢騷:“就沒有一個框架能夠包容萬世?”


    “思想發自民心,人性決定命運,人變則法變,靈活應變能力才是核心,除舊革新的能力才是根本,所以立信確實是基礎,願景指引著征途,無論路途漫漫無期,求真守信立本才是不變的思想,永恆、持久、堅忍才能通達光明!”


    道理誰都懂,可怎麽才能做得到?既然知道人性的弱點,明白人心善變,那麽士人也是人,他們如果出於私利把持自身利益得失,怎麽堅持造福蒼生的本心?更何況變革。


    喬良思慮越多越覺得沒有完美的思路:“我的本心就是讓天下子民人人幸福,我確信自己初心不會變,可我怎麽才能讓自己不被利益綁架了自己的初心?更何況一個組織架構裏有那麽多人,誰知道別人會不會見利忘義。”


    孫成棟想了想斟酌著說:“師父,如果你能把初心的目的變成全人類的目標形成共識,圍繞這個共識組織核心理念,讓誌同道合的人自發的組成一個團體,那麽這個團體的信念將形成基於共識的規矩,就可以定立規則,先有規則再有律令,沒有人能淩駕於律令之上,包括團體首領在內的任何人都不可能突破規則的約束,這個組織就可以長期運轉。”


    喬良受到啟發轉身離去琢磨他的遠大宏圖,孫成棟繼續學習帝國文庫。


    孫成棟把碑林石刻看成是這個世界的文明起源,文庫來源於哪裏不必深究,其中記載的內容他也熟悉,他研究文庫主要是思考怎麽讓這些知識服務於這個世界。


    不管是什麽樣的世界,衣食住行柴米油鹽都是最基本的生存要素,發展生產力並且公平的分配生產資料才是發展社會的主線,他帶領封地內的人從農耕開始,再通商,發展手工業等等,都是沿著他記憶中前一世的社會發展在開發生產力,推動社會前行,但他不知道這樣做以後社會將怎樣演變。


    他很佩服那個齊天子,此人先把散居全球的人類從原始部落中解放出來,再製定全球通用的基本律法,分封諸國讓他們自己去探索建立什麽樣的群居社會,由於基本律法的存在,每一個獨立的人都有基本的公平,諸國如何發展才能被子民擁護那是發展各自的公平和正義,誰發展的好庶民就會用自發的流動展示他們自發支持的意願。


    這個齊天子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曆代齊天子都清楚的沿襲同一個思想方向不能簡單的解釋為傳承教導的完美延續,這裏麵一定有他自身才掌握的秘密,能讓每一代齊天子都能砥礪前行。


    兼並曾國以後過了一年半時間太平日子,文庫的基礎學識也被他閱讀的七七八八,就像學生時代一樣,他感興趣的部分多看一眼,覺得深奧或者自知研究不下去的學科就走馬觀花,像社會科學文學這些學科他基本上不怎麽看,誰知道這個世界會怎麽發展自身?借鑒那些曾經的知識對喬良有意義,對孫成棟這個帶著前一世記憶的靈魂而言那些反而最沒營養。


    領地內接近五千人口,農戶家庭是基本單位,領主會給每個人一塊可耕種的土地,有的土地是私產,大多是替士人耕種,但賦稅是固定的,不管土地歸屬權是誰,最終的收獲差別並不大,由於基礎規則的約束,像喬良這種瀕臨破產邊緣的人也沒想過要增加搜刮子民獲得財富,這就是齊天子規則的威力。


    天下一盤散沙,你敢搜刮子民就敢跑去別人那裏,孫成棟隻擔心有一天百姓麵對不公平時跑都沒處跑,所以他要出手實現自己的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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